万宝镇聚宝塔，第四十六层。


    陆元感受到了浓厚的杀意，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突然睁开，在明亮的白昼下紧紧盯着他。


    这里不再是各类极端的环境，也不是木制的塔层，是陆元最熟悉不过的战场。


    这是谁的记忆？陆元站在广袤的大地上，抬起头望去。


    一轮没有暖意的炽白太阳高悬天空，长长的天堑隔开妖域和人界。神器的流光闪烁在漫天修士之中，无数宗门联合起来，只为一个目的：斩杀妖域之主，华元尊者。


    站在前首的是自称来自中州仙门太虚宫的金仙，他身后还有同样数百位仙界至高强者。


    “今日殊死一搏，必将华元斩于剑下。”


    “为了人族，我等义不容辞。”


    华元尊者身穿黑红长袍，金线细细编织出繁复的纹饰，衬的他愈发高贵妖冶。


    他似是懒得和他们废话，碧绿色的眸子扫过下方。手指微微动了动，身后妖域战士汹涌迎上来敌，他则只身对上数百名金仙。


    视线回落，那群金仙被华元尊者步步逼退。就在这时突生变故，黑风乌云遮盖了天地，太虚宫的金仙发出一声怒吼。


    从地底涌出数道翻滚着黑气的锁链，深深穿过华元尊者的身躯，想要将他拖入地底。


    雷霆万钧劈向天堑，将修士和妖族的战局打断。无数云雾与玄奥晦涩的符文从地底翻滚腾出，整个妖域被逐渐隔绝。


    天地变幻，周围不再是辽阔的战场，而是漆黑的深渊。


    锁链上闪过雷光与诅咒，华元尊者仍然穿着那声华袍，黑暗中有滴滴答答的水声。


    一朵莲花突兀出现，高贵洁白，顺流而下。


    它停在了陆元身前，又是一滴水声，砸在了白腻无瑕的花瓣上，将其染成了一朵粉莲。


    陆元嗤笑出声，这是它的记忆。


    数千年来日夜不断的折磨，从他身体中流出的血汇聚成了一条暗红色的河流。这朵浑元宝莲从其中诞生，飘到了他的面前。


    于是他用鲜血浇灌莲花、凝成身躯，来到北地。


    “痛苦吗？我可以帮你改变记忆，让你做个美梦。”


    一缕绯烟轻柔绕过陆元的身躯，吐出诱惑的语句。


    “你也很寂寞吧？”


    绯烟愈加浓郁，化为层层纱幔随风飘荡，隐约可见远处朦胧倩影。


    “不管你是谁，我会陪着你的。”


    纱幔飞舞，一双手抚上陆元的脸庞，薄纱盖在她起伏的身躯上，似雾里看花。


    陆元的神情从惊愕到逐渐迷茫，他的右手覆上那柔荑，左手隔着薄纱握住对方的腰，紧紧箍住。


    那张脸露出妩媚一笑，极为满意陆元的表现，可下一秒她脸色骤变，猛然张大了嘴巴。


    陆元仍然柔情万分的看着幻影，他捏住的那只手在巨力下折断，左手则凝出利刃。


    他冷笑低语：“你不过是朵花，还想扮作她来骗我？”


    “我不觉得寂寞，也不需要人陪我。”


    陆元眼神渐厉，手中力量涌出，想要让其现出真身。


    女子的脸庞因痛苦而扭曲，却还强撑着附耳引诱：“你我同宗同源，何必相对？不若来一场鱼水之欢，至少你能得偿所愿。”


    他的眼睛眯起，似乎在考虑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可背后的利刃即将抵上女子心口。


    “陆元！”


    身后传来一声惊叱，宋绵刚传送过来，就看到陆元抱着一个女子。虽然看不清脸，但她可以确定那是幻梦妖莲捏出来的幻境。


    “那是幻觉，不要信她！”


    陆元不可置信的猛然抬眼，但想起面前的幻境又是身体一僵。就这愣神的功夫，女子立即变回了绯烟，隐藏起来。


    他没去趁机追赶妖莲，而是赶紧回头看向宋绵，刚刚还强硬冷漠的脸庞立马涌上慌乱。


    师姐看见了吗？


    “不要接着闯塔了，快随我回去。这一层有……”宋绵的话没说完，她抿抿嘴，接着说道“总之，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这里太危险。”


    刚拉起还在发愣的陆元的手，周围亮起层层叠叠的各色光芒，那是被催化引动的阵法。


    “既然我出不去，那你们也一起留下，化为我的养分吧！”


    一声尖利的稚嫩童声在塔中回荡，聚宝塔内的力量都涌向塔顶，地底的灭妖阵也随之大亮。


    幻梦妖莲，仙阶灵宝，原来这地底和塔顶的灭妖大阵并非是为了困住其中的妖兽，而是最顶层的镇塔宝物。


    它的力量得到强化，浓厚的绯烟仿佛粉色的浪潮，包裹住塔顶的二人。


    ……


    好冷，好痛，他是在哪儿？


    耳边传来嘈杂的交谈声、车马声还有哄笑声，冰冷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他脏兮兮的脸上。头发脏乱，脸庞脏污，只能勉强看清少年的面貌。


    陆元想起来了，他的父亲死了，他身体虚弱没人收他做小工，身无分文。天寒地冻，只好跪在路边卖身葬父。


    可他已经跪了大半日了，仍然没人愿意赎他，是嫌他身上太脏了吗？车水马龙，站着的人有布衣有锦衣，却没人愿意伸出援手。


    陆元忍着周围打量的目光，但那些指指点点嘲笑戏弄的声音还是让他握紧了拳头。


    “岩哥，你要不把她买下？我看这张脸似乎不差呀。”


    “这木头一样的身材，我才看不上呢，你想要你买去。”


    有俩人挤在最前面，长的有些相像，似乎是一对兄弟。但他们穿的流里流气，周围人听到他俩对话暗啐了一口，让这俩流氓掏钱还不如去做白日梦。


    “咳咳。”


    一人突然清了清喉咙，拿着扇子拨开人群。


    “麻烦让让。”


    那两名还在讨论的男子看到来人，立马晦气的啧了两声，转身就走，边走还边嘟囔“马上要成婚了，还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


    宋绵看着地上跪着的少年，叹了口气，蹲下身掏出两锭银子放在他面前。


    “你叫陆元？跟我走吧。”


    他抬头看向女子，她大约二十来岁，身着鹅黄衫裙，头饰简单，目光温柔，向他伸出了手。


    陆元看着她干净的手有些犹豫，他的身上满是汗渍，衣服上也不知道混杂了什么秽物。


    手突然被人直接拉起，宋绵帮他收拾好地上的东西，银两也塞进了他怀里。她紧紧握着陆元的手，即使黏糊糊的也不分开。


    陆元一路沉默，看宋绵四处打点，帮他的父亲料理好了后事。


    宋绵瞧他不说话，有些担心。又驱车前往岳氏药堂，一个俊朗清秀的少年正在药柜处帮着称药。


    “老王八，快帮我看看这孩子。”


    听到这句大咧咧的呼喊，岳白芍从后院急忙走进来，瞪了宋绵一眼“说了多少次了，别这么喊我。当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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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药包好了直接送过去，那是刘夫人的。”


    陆元按照宋绵的指挥，乖乖把手伸出让岳白芍把脉，眼睛却紧紧盯着宋绵，看着她走到柜台后的岳当归身旁，亲昵得摸了摸他的脑袋。


    陆元垂下眸子，岳白芍不由略微抬眼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少年，收回手写起方子。


    “他身体没什么，就是太虚弱了，你回去按这个给他补补。”


    写完把笔往柜台一摆，他又古怪看了眼宋绵：“你带他回去，回头你那订了婚的未来相公不会有意见吗？”


    宋绵闻言也奇怪的看着岳白芍，没明白他的意思：“干他何事？”


    她坐上马车，带着陆元回到了自己买的山庄。吩咐侍女带陆元去温泉泡澡，自己则回到了厢房。


    宋绵翻找半天，终于找了一件粉色的衣裙，满意点点头，给陆元送去。


    屏风后水雾弥漫，只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宋绵抽抽鼻子，闻到一股甜腻的熏香，又看着水面上飘着的红色花瓣，不禁抽了抽嘴角，心想真是胡闹。


    怎的好好弄这些玩意儿？


    宋绵把衣裙放到一旁，看着水中朦胧的背影，提醒道“衣服放屏风处了，待会儿你自己取下。”


    “我宋绵虽然并非富甲一方，但也有些身家，你从此便跟了我。若是以后你想离开，和我说一声便是。”


    宋绵看着那颗脑袋钻入水里，等待片刻，一双手搭在了池边，陆元也从水面慢慢探了出来。


    宋绵不由怔愣，随着他的动作，视线扫过他秋水般润泽的眼珠、高挺的鼻梁、嫣红的嘴唇，还有……


    这不对吧！


    怎么这么平？


    居然有些肌肉，个子其实也挺高，最令人惊讶的是这张脸洗干净竟然这么好看。


    电光火石之间，之前那些奇怪的地方通通闪过宋绵的脑海。


    “陆元卖身葬父，脏活苦活都干。”


    “你那订了婚的未来相公不会有意见吗？”


    还有侍女们欲言又止的表情，空气里的鹅梨香，温泉池里的花瓣。


    我靠！


    宋绵差点爆了粗口，脑子一团浆糊，想着该怎么和面前的少年解释。她当时听到方家那流氓兄弟俩的话，想也没想就把人带回来了。


    陆元却在这时开了口：“那主人，可需要奴侍候沐浴？”


    宋绵差点被这一幕劈的五雷轰顶，她最抵挡不住的就是美人啊！不要诱惑她啊！


    宋绵莫名其妙摸了摸鼻子，看到手上干干净净的，松了口气。


    “不用不用，你，你也不必喊我主人。”


    宋绵赶忙压下脑海里的杂念，急急制止陆元起身。


    少年刚刚还红润的脸庞霎时有些苍白，他慌乱的抬头仰望着宋绵。


    “您不要我了吗？”


    看着对方可怜巴巴的小脸，宋绵急的不行，在心里又是长叹又是苦恼连啧几声。


    “当然没有。你喊我姐姐便可，我也不需要你侍候沐浴。”


    “你……等你穿戴整齐，我让她们引你到茶房说话可好？”


    不自觉地，宋绵就对陆元用起商量的语气。


    陆元脸色这才好转，乖乖点头，看着宋绵急匆匆拿着粉色衣裙出去，又让人送了一身新衣服进来。


    想到宋绵刚刚的模样，他捏起一片花瓣，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


    怎么换了个身份，还是这般不禁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