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并非我下属，也不必以属下自称。方大人到此，可是卢大人那里有了什么消息？”万和中边说，边令人将门关上，只留下纪楚一人及两个护从。


    “卢大人那里还没消息。”方长冉突然正色，道，“是我自己有事，想同大人说上几句。若是说的不好，大人勿怪。”


    万和中对方长冉印象一直不错，觉得他率直。他又年轻，平日里一向嘻嘻哈哈的，少见他这样严肃。于是问道：“方大人有话尽可说。我与卢大人之间既然有约，你我之间也没有这些客套。”


    方长冉点点头，吸了一口气，道：“我希望大人能对外瞒下重目鸟一案，也不要自请降罪。”


    不止是万和中，就连屋中万和中的护从们也是一愣。


    “方大人此话何意？”万和中问道。


    方长冉坦言道：“大人之前所说种种利害，属下都明白。但是属下仍旧觉得，万大人不该自请降罪，而是应当将这事瞒下来，至少等到卢大人那边有了回信再议。”


    万和中十分不解，道：“既然方大人明白此中利害，为何劝我瞒下此事？有罪当罚是天经地义之事，若不如此，岂不辜负陛下信任，也愧对城中乡民？方大人担心我自请降职后，卢大人因此受到非议？还是说，担心我卸任了护城统领一职，便无法再保全该保全的人？”他道，“若是如此，方大人不必忧心，我在兰梦乡近十载，这点把握还是有的。”万和中这话虽然说的客气，但语气中已有隐隐不满。


    方长冉清了清嗓子，道：“万大人，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本是粗人，不懂大人们的道理。只是从前，属下跟随王爷到各司任职之时，王爷曾对属下说过，为官者既然食君之禄，就要为百姓做事。因为自己的利益名声而误了正事，不是为官之道。看似顺应律法，实则只为己身而已。”


    方长冉说到此处，忍不住侧目看了万和中一眼。见万和中面色凝重，赶忙将目光收回来，下定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道：“为了自己一点心安，不顾大局，也算不得什么好官了。能抛却自己心中那点私情，谨慎分析眼前形势，担起大任，才不负皇恩。”


    话到此处，一旁纪楚投来一个眼神。


    方长冉只觉得目光似箭，扎在自己身上好生难受，但仍旧装作没看见一般，继续道：“有心偿罪虽好，但还是莫要做因小失大的糊涂官才好。”


    这话一出，一旁护从的眼神几乎将方长冉裂成几段。眼见就要有人发难，方长冉急忙卸下自己强装的严肃表情，道：“万大人勿怪，勿怪。属下只是突然想起王爷从前说过的这话，忍不住说了出来，并无冒犯之意。”言罢不敢再出声，心中只祈求不要惹怒了万和中才好。


    万和中听了这话久久不言，只看着案上白纸，许久才道：“是吗，王爷曾如此说过？”


    方长冉赶忙点点头：“是，我家王爷从前是这么说的。王爷还说，好官不易得。我想若是今天王爷在这里，也不会愿意看到万大人因为重目鸟这事卸下官职。他更愿意看到大人这样的好官继续留在任上，为百姓筹谋。”


    又是一阵沉默，方长冉只觉得待在这屋里憋闷非常。


    “想不到安平王爷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万和中若有所思，许久，道：“说的是，若是为我一点心安误了事，才是枉顾陛下的信任。这心安，便留待眼前事查清后，再来寻吧。”


    方长冉本以为万和中会说些什么来反驳，甫一听到万和中此语，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


    只见万和中对他施了一礼，道：“多谢方大人提点。”


    方长冉受宠若惊，赶忙回礼，道：“不敢不敢，万大人，属下可不敢受您这礼。这、这些话都是王爷说的，我只是碰巧听来的。要是说的不对，大人勿怪。”


    万和中面上难得的露出一点笑意，道：“那我该谢王爷这番良言。”


    方长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万和中道：“只是，卢大人那边……”


    “万大人尽可放心。”方长冉道，“卢大人与我家王爷关系匪浅，和我家王爷必是一样的想法。卢大人要是知道万大人的用心，只会觉得大人您是为国为民的好官，绝不会有被您连累这种想法的。”


    万和中含笑颔首。


    傍晚，方长冉再次来到地牢之中，嘱咐翼蛇守好地牢大门，随后将与万和中的对话告知李寒庭和莫夜寒。


    一番叙述结束，方长冉方才舒了一口气，叹道：“王爷，下次可千万不要让我再对着万大人说那样的话了。对着万大人说那些话，属下的汗到现在还没干呢。”言罢伸出手掌，露出潮湿的掌心。


    见他眼下仍然全身紧绷着，李寒庭忍不住调侃道：“原来你如此害怕万和中？我见你对严礼也没这样怕。”


    “这……也不是害怕吧。”方长冉解释道，“就是……我也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发虚。万大人这么正直，我却好像在责备他一样，实在是……”


    见方长冉搜肠刮肚却半句话也说不出的样子，李寒庭道：“好啦，我知道一直敬重万和中的为人，让你去说这番话质问他着实为难你了。”言罢挑了下眼皮，道，“等我恢复了人身，以后这样无理的事，便都由我亲自去办吧。”


    方长冉听到李寒庭这话当下便有些急，道：“怎么能说无理呢？王爷，莫姑娘教给我的话句句在理，属下从前从未想过这番道理，今日听莫姑娘说了，才觉得原来凡事往深了想原来如此不同。您看万大人也觉得这话有理，否则他就不会答应将重目鸟这事暂时瞒下来。”言罢又对莫夜寒道，“万大人眼下可以不必分心去管旁的事，安心调查赌庄的事了。莫姑娘，我代万大人谢过你，你今天这番话，也让我受益匪浅。”


    李寒庭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突然叹了声：“喂喂，平日里我教你许多，怎么不见你谢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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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长冉赶忙道：“王爷，我没有，我跟着王爷这些年，王爷教我道理何止万千，我感激不尽……”


    “好啦。”李寒庭收起打趣他的语气，道，“你能知晓万事有变通之理就好，只是也不是所有的事都要如此做，若是存着私心，便不可取了。不过若是你……”李寒庭忍不住眨了眨眼，“若想要全然明白这番取舍，估计要花功夫了。”


    方长冉郑重的点点头，以示自己会尽心学习其中道理。


    李寒庭看向莫夜寒。有那么一瞬，他心中感叹。这些需要旁人细说的道理，莫夜寒自己便能想到。劝说万和中这番，虽然是借由方长冉之口以李寒庭的名义说出来的，但实际上是出自莫夜寒之口。


    李寒庭竟然不知，莫夜寒对朝堂之事已有了如此之深的见解。更为难得的是，她能看透万和中的心思，一语点破。


    “不过这声谢确实不能免。”李寒庭道，“今日若不是你这番话，万和中一旦被免职，我们还不知要多花多少功夫。”


    莫夜寒笃定道：“即便不是我，我想你也会如此对万和中说的。”


    李寒庭尚未来得及惊讶，方长冉先惊呼起来：“王爷，您也是这么想的？那您为何不早对属下说？”


    李寒庭被这一问噎住了。见方长冉吃惊的样子，只觉得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莫夜寒见方长冉不可置信的模样，又见李寒庭吃了憋，道：“王爷在朝堂多年，对这些事自然了然于胸，对于万大人的为人，我想王爷也是了解的。我想到的这些，王爷应早就想到了。”


    言及此处，方长冉恍然大悟：“难怪王爷之前和我说让我先将这事想办法告诉卢大人，原来王爷早就知道万大人会答应了啊。”


    李寒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是啊，你才知道。”


    方长冉立刻正色道：“是属下误解王爷了。”


    李寒庭摆摆手，又道：“万和中将这事瞒下就好，且看看严礼之后要如何行事。还有，万和中下一步要如何做，他可有什么对策了？”


    方长冉道：“怕惹人怀疑，万大人方才派人将成家的人送回去了，还派了几个信得过的手下呆在成府监视，以防他们将重目鸟这事说出去。至于商队的人，万大人寻了个旁的罪名，说他们未雇佣有护卫侍兽的人，以至于害了人命，先将人都押在府邸内，继续审问。楚简那边，万大人找人寻了安全的地方将他藏起来了。王爷放心，办这些事的人都是万大人的亲信，不会有人走漏消息。至于赌庄之事，万大人其实有了一个计策，只是……”


    他不由得看了莫夜寒一眼，道：“只是这办法，王爷不会同意的。”


    “我不会同意？为何？”李寒庭问道。


    方长冉回道：“万大人这办法，和之前莫姑娘说的一样，万大人想遣人扮作商队，找寻与赌庄接触的机会。”


    李寒庭听了果然脸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