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接了如惊弓之鸟一般的金儿出来，嘱咐她不要害怕、不可喊叫，唯恐金屋藏的人反悔，立即便马不停蹄地赶车直往城外去。


    赶到郊野无人处，另换了一辆车，才又装作往城外郊游踏青的人一般，慢悠悠打马回转来。


    他们在铺子门口的街上绕了几圈，确定没有尾巴跟着，这才把人从后门放下。


    金儿始终没有说话，两只小手互相紧紧握着。


    这两日她见到了太多的坏人，这才明白原来坏人的“坏”并不是写在脸上的。


    就如自己刚刚离开的那座可怕的小楼，那里管事的是一位笑眯眯的大婶，她无时无刻不带着笑，连让人打骂那些不听话的姐姐们时也是笑眯眯的。


    她脸上总是笑，可她是很坏很坏的人。


    所以对于这两位慈和的掌柜，金儿也丝毫不敢信任。


    虽然她很高兴能够离开那座小楼，可是后面是要到哪里去呢，方才听说是要上什么大官儿家里去吃香喝辣，那又是什么地方。


    金儿不想吃香喝辣，她非常害怕。


    直到见到了自己的奶奶，金儿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了看季掌柜，这才扑进奶奶怀里大哭。


    胡大娘将失而复得的小孙女紧紧搂了，眯着眼睛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跟着就要带着孙女给两位掌柜磕头。


    季掌柜道：“老人家快别这样，孩子好容易回来了，也受了些惊吓，快带着到后面休息去罢，也让胡兄弟安心，他消沉了这些日子，如今可要振作些了。晚些儿我让铺子里的人送些安神的汤药来，给孩子压压惊。呵呵，论理你该谢的是我们东家，我们的行事全是得了她的吩咐。”


    胡大娘在这里住了这几日，虽未见过东家，也知东家姓林，此时便双掌合十，在胸前不停拜着，喃喃地道：“佛祖菩萨金刚天王，保佑大慈大悲的东家平平安安、大富大贵。”


    两位掌柜的互视一眼，面露笑意，林姑娘那样不染尘凡的人物，何需“大富大贵”呢。


    可这毕竟是这位大娘心里最真诚的祝愿，谁也不愿意去纠正她。


    直到见到了小女儿，胡家大哥空洞的眼里才终于有了些光采。


    祖孙三人劫后余生，流着泪说了许多话，想起含冤而死的宝珍，三人又痛哭一回。


    胡大哥渐渐振作了起来。


    林家供给自己三人吃住，虽不求回报，可他有手有脚、正当壮年，全然不是心安理得受人接济的人，老母亲和小女儿完完全全是自己应当担负的责任，当然是要自己赡养、且一定要养好的。


    他要先安顿好这一老一小，将来才可以考虑如何为媳妇讨公道的事。


    胡大哥很快便进入角色，未免被人认出、横生枝节，便在后台工作。他本来就是在首饰铺子里的活计，人又勤恳，深得老掌柜信任，将宝珍许配给他后，将来也属意由他继承铺子，所以店里的活计、流程他大抵都明白，又知晓这一行的内情，正是极好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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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雪想到什么便写什么，今天一个主意，明天一个想法，用来传讯的鸟儿实在也很小巧，不忍心让它负载太重的东西，每次便只送一个小纸卷，倒正好适合承载碎片化的信息。


    秦雪知道，这些想法虽好，可到底跨越了时代，与那些掌柜的积累下来的既有经验差异太大，且也没有经过在地验证，恐怕一时之间他们难以理解、不好接受，更谈不上完美执行了。


    黛玉却让她大胆放手去做，她在秦雪的笺末注上四个小字“依法施为”，又盖了自己的私章——一个小小的篆字“晏”，让秦管家她们知道，这也是自己的意思。


    不知道是否是黛玉的背书起了作用，秦管家等人对这些经营小妙招从未表现出半分疑虑和一丝一毫的困惑，来者不拒，只管一一照办起来，据说效果还都不错。


    虽说这是好事，可秦雪又觉得，这事顺利得实在有些过了分。


    她对自己的表达能力有数，如果是面对面、手把手地交流，那问题应该不大，可现在是靠着有限的篇幅鸿雁传书，那些掌柜的真的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吗？


    特别是涉及尺寸、图样、颜色的时候，说起来当然容易，真正做起来却全是细节，单纯按图索骥，真的不会有理解偏差吗？


    秦雪表示很怀疑。


    可从秦管家传回来的短笺中，却永远是一色的太平顺利，据说熟客们都很惊喜于店铺新推出的这些特色活动和产品，也因此吸引了一批慕名而来的新客。


    秦雪想，这些人该不会是为了不想让黛玉担心而“报喜不报忧”吧，这个可能性也很大。


    到底进行得如何，她真想去店里看看啊。


    可是如今受现实所限，这个信息差是很难被打破的，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选择相信了。


    毕竟经营上的事情没有一试百灵的法子，不能一蹴而就，现代的办法虽然新奇，但是否能完美融入这里的水土，终究还需要实践的检验，真正是急不来的。所幸有这样一班忠心耿耿又经验丰富的老掌柜、老管家在外坐镇，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秦雪信任他们是全心全意一定是为黛玉好，只期盼他们能够多试验、多摸索吧。


    随着时间推移，不知是否他们也看到了这些现代小妙招的好处，有时秦管家的来信中也会主动询问秦雪是否还有新的想法，或者就下一季度的新品寻求建议。


    若说新点子，一时是真没有了，可是在这几间铺子之外，其实秦雪最想做点情报生意。


    创新是第一生产力，而信息则是超级重要的无形资产，在交流手段匮乏的古代更甚。


    知他人所不能知，就能时时事事掌握先机，立于不败之地。


    燕容一边赶稿，一边提问：“咱们在荣国府待得要发毛了，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掌握先机准备干啥啊。”


    这话也对，秦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嗳，先掌握了再说。”


    秦雪想着，如果要做好信息收集，讲究的就是让人“卸下心防”，且环境的品格要高，才能吸引达官贵人，从而去粗存精，掌握价值更高的信息。


    能符合这些要素的，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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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秦楼楚馆，要么是酒肆茶楼。


    可是开妓馆呢就太过伤天害理，就算是讲明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到了这个大染缸里也总是身不由己，免不了吃些亏，受那些腌臜气。


    秦雪想来想去，到底还是酒楼妥帖些，且是要私房酒楼，越高端、越私密越好。


    小门一关，小酒一喝，小曲一听，不怕话匣子打不开。


    秦雪这样想定，便兴冲冲地写下一篇计划书，给鸟儿喂饱了食，梳了梳毛，绑上信，看着它欢快地飞走，心里对自己超级满意。


    平时的信至多三天便有回音，这一次的回信却足足隔了十日才来，让秦雪一度担心是不是鸟儿出了什么问题。


    待收到回信秦雪才知道，原来秦管家他们是出去做“市场调研”了，可见他们的重视和用心。


    秦雪迫不及待地读完信，不由得连连叹气。


    黛玉忙问：“如何？”


    秦雪看起来有些颓丧，恹恹地道：“本以为是个难得的好点子，不过欠些打磨罢了，谁知道早被人占了先去。”


    秦雪随手抖着那张薄薄的信纸道：“秦管家说，本来这事也很有可为，但季掌柜打听到，京里已有了一个‘醉月居’，虽然内里具体情况不明，但据道上的人说，那处所做的究竟便是这样一类的事，从来是贵人们宴客、谈事情的好去处，甚至也可同醉月居委托打探或者出卖消息。传说，那是个‘神仙洞府’一样的好地方，只是私密得很，容易不得进去。所有客人皆是有名册的，在册的才可入，不在册的人，便是皇亲国戚也不得入。后来的人要想加进册子里，光有钱可不行，非有两个熟客相邀、相携不可，这样一一作保，果然十分安全。”


    黛玉听了，不觉笑道：“有趣、有趣，我成日在家，不知外头竟还有这样的去处。嗳，我也真想去领教一番，瞧瞧那里是如何一番天地。”


    秦雪叹道：“唉，那要是咱们的产业就好了。现在有这个‘醉月居’虎踞在前，咱们要想打开局面，就是难上加难。你不知道，越是有钱、有权的人，便越是警惕，他们既然肯卸下心防认定了某一家，便极难说服他们再来咱们这里。看来这个计划算是泡汤了。”


    黛玉安慰她道：“那也不急，咱们现有那几家铺子，难道还不够费心的么，若能把它们一一料理好，已经是难得了，若还有余力，到时再想其他的也罢了。”


    秦雪也明白这个道理，点点头，顿了一顿，突然又恼火道：“这本来也很正常，但你知道我最生气的是什么么——不是被人占了先机，而是占先机的那人恐怕有‘超级中二病’，秦管家的信里说，醉月居的主人叫——‘月主’。”


    黛玉歪头笑道：“哦？以‘月’为名，倒也雅致，但以‘主’自居，未免傲气了些。不过，他既能想在阿雪前头，又将这事做得这样好，想来也不是寻常人物，不知将来有无机缘可以一会呢？”


    秦雪撇嘴道：“雅致个鬼，什么好人叫这个，像什么玄幻频道里的古早冷酷无情霸道尊主一样。哼，什么档次，跟咱们四大名著坐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