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八七回下 恶太监花园作威福

作品:《雪落红楼万芳春

    淑妃冷笑道:“‘破落户’?呵,话可不是这样讲。我听说,他家里可体面得紧呐,为了这一次的省亲,造费无数、排场极大,金银用得如流水一般。若是那不明就里的,恐怕还以为她家里是出了个‘皇后’呢。呵,小门小户的,花样倒多。当年送选时便称此女诞于正月初一,‘命数大吉’,心思不正,便是瞧准了皇家爱这套吉祥话儿。被她家里得逞了,送了这一个来,竟然还不夹紧尾巴享福,不知天高地厚,前儿还想将她一个表妹也送进来。这一个就更奇了,说是小时候曾得‘仙人’送金、赠言,又是‘吉祥无比’。哼,不过一介布衣商贾之女,倒会往自个儿身上贴金。我竟不信,她贾家是个什么‘洞天福地’不成,人人皆有些祥瑞在身上?我偏不许她们如愿。”


    宣贵人笑道:“不过一个待选的秀女,入不入册,还不是姐姐说一声儿的工夫?姐姐何苦为她们这样的人生气。她们费尽心机造出那许多名目儿来,到底还是一场空。依妹妹看,贾妃、贾妃,这‘假’的总归真不了,日子还长,到时她才知道,谁才是真的‘吉祥’呢。”


    这一席话总算说得巧,淑妃脸上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向宣贵人施施然伸出一只手。


    宣贵人忙笑着扶住了,两人继续向慈宁宫而去。


    淑妃和贤德妃针锋相对,除了各自随侍的宫人外,闲杂人等早回避了,都怕贵人迁怒、祸及无辜。


    御花园一角却有个人饶有兴味地暗暗瞧着,乃至于两拨人都散了,他仍然若有所思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照管花木的小太监在一旁垂着头候着,见这人许久不说话,想着自己还要当差,不能一直陪他杵在这里,便恭恭敬敬地问道:“简公公?”


    小洪子只顾袖手看着远去的淑妃和宣贵人,没提防有人唤他,闻言皱了眉头,侧头冷冷地向那小太监一瞥。


    这仿佛淬了毒的目光将那孩子吓了一跳,他想起宫人们私下传说的这位简公公的脾气为人,心里暗道不好,忙躬身赔礼道:“奴才知错了。”


    小洪子向旁边迈出一步,不肯与这擅自搭话的下等杂役太监靠得太近,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袖子,一面凉凉地道:“知错了?你同我说说,你错在哪儿呢?”


    那孩子没想到他有这一问,总不能说是自己不该出声打扰他?


    可这里是御花园,他简公公一没贵人的谕旨、二无掌园的职分,这两日他平白在这耽着,指使自己等人替他剪花儿带走,到底是谁打扰谁啊,小太监心里冤枉得很。


    心里想是一回事,这孩子到底在宫里生活了这么久,自然不能照样说出来,一时又不知如何才能打发这个瘟神,急得人中上都冒出了汗珠。


    小洪子一瞥他那窝囊的样子,没好气地道:“呸,没出息的顽意儿。不过问你一句话,怎么就急到这样?上不得台盘儿的东西,怪不得只能在这里对着些烂草根子讨生活,人家吃香的、喝辣的,你只能喝尿!怨不得人!”


    领了御花园杂役的差使,也不是自己的错啊。


    那孩子心里委屈,又不敢分辩、又不敢哭,一时将脸都憋红了。


    小洪子更是心烦,啐道:“哟,你做那个样子,是给谁看?是不是以为自己‘梨花带雨’呐?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你切了那东西,就想做大姑娘了?呵,你倒委屈起来了,怎么,刻意要在人前显露显露,是我刻薄了你,你好诉委屈去?”


    小太监忙带着哭腔道:“不敢、不敢,奴才不过是……哦,不过是被沙土迷了眼睛。简公公您不是有事要吩咐?请您尽管吩咐罢,要什么花,奴才这便去剪来。”


    小洪子本来确实是来要花儿的,此时却不肯放过这孩子。


    方才他胆敢打断自己的思绪固然讨厌,可更讨厌的是早前他手执喷壶在那里侍弄花草时脸上的笑容。


    真刺眼啊。


    一个断了根的、低贱的下等杂役,每日捯饬花木、灰头土脸的,连正经主子的面儿都见不着,他为什么能这么笑?


    他凭什么能这么笑?


    小洪子心里有冰冷泛酸的东西在翻涌,皱眉道:“不用你,瞧着就晦气。”


    小太监忙道:“奴才真的知错了,请您再给奴才一次机会罢。奴才一定小心伺候,不叫简公公心烦。”


    机会?再给你一次机会?


    谁又给过我机会了?


    小洪子有些怨毒地瞥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地冷笑道:“我说——不、用、你。你听不见?滚到一边去。”一面又扬声道:“来人、来人!这御花园伺候的人去哪了,都死了不成?”


    听见他嚷,余下的人不敢再藏躲,从那边角落里马上跑出来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太监,都跪在地下,道:“在、在,请简公公吩咐。”


    先前那个孩子看一眼同伴,只能含着泪在另一边跪着,不敢说话、不敢起身,更不敢走开。


    才来的小太监赔着笑,恭敬地问道:“公公可是要取些花儿么?”


    小洪子看都不看旁边六神无主的那个孩子,慢条斯理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小太监更是恭敬,又问:“之前的花儿,公公觉着可还好么?若是还过得去,奴才们再去按照头几日的样子剪来。”


    小洪子嗤笑道:“你们眼里能见过什么好东西,哪里懂什么花儿好看?一点小事也做不好,没点子用处。前几日的,都不好,都俗。”


    能进御花园的花儿,还俗吗?小太监暗诽,面上却不敢表露,忙道:“是、是,请公公教导我们。”


    小洪子冷哼了一声,随口道:“我问你们,这时节什么花儿开得最好?不要那些大路货。”


    另一个小太监道:“回公公的话,若不要那些名种,这会子园子角上那棵老楸树的花,是最热闹的。”


    说着就向园子西角上一指。


    小洪子远远望了一眼,那老树上果然正盛开了一树的花。


    淡紫粉红的花数不胜数,映着碧绿的叶子,瞧着果然十分精神。


    只是……这花儿也太嫌热闹些,满树都是,倒不比玫瑰花儿那些单株单丛的瞧着名贵。


    小洪子还在考量,地下跪着的那孩子心思却通透,道:“公公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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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这花儿仿佛品格不高,实在倒也是‘风雅’的。宋代梅尧臣曾有诗云‘楸英独妩媚,淡紫相参差’,又有东坡诗云‘楸树高花欲插天,暖风迟日共茫然。落英满地君方见,惆怅春光又一年’。奴才们虽然不懂得什么,可这些大文人、大才子都肯吟咏的,自然不会错了。公公您……”


    这孩子口齿清楚,几句诗念得倒难得颇有些味道,可话还没说完,却被小洪子一口啐在脸上,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不知从哪里偷听了两句酸话,倒能往人前显弄起来了。你是种花儿的,还是大学士?你也配念诗?呵,再这么着三不着两的,等我回了夏总管,打你一顿板子,撵出去!”


    他这火发得毫无来由、实在奇怪,简直是喜怒无常,小太监们都不敢出声。


    方才吟诗的小太监,是从小跟着一个会认字的老太监长大的。


    这孩子虽然身世贫苦,却禀赋聪明,自学着认得字后,老太监得闲又教他念了几首诗,虽然只是《全唐诗》里有名的如韦庄的“早是伤春暮雨天,可堪芳草更芊芊”等句,却也是太监行列里难得有知识的人了。


    待得老太监肚子里的墨水倒干净了、再教不得他了,小孩子便将自己攒下的宫份拿去换了半本旧诗集来念,他心里喜欢那些优美的词句格律,念得颇有兴味。


    说来也令人感慨,若这孩子不曾生在挣扎求生的贫苦人家,不至于孩童时便被送进宫做了太监,说不准这世上又多一个善读书的孩子,保不齐将来也能有几首名句传世。


    可话又说回来,若这孩子有幸生在膏粱富贵之家、长于长辈溺爱,说不准又要耽于声色享乐,不会再拿半本翻烂了的旧诗集当宝贝了。


    他此时将那几句诗随口念来,倒也不是为显弄,只是敏感地察觉到这位简公公并不十分瞧得上那楸树花、想要为那热烈的花儿正名罢了。


    此时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他怕连累同伴,忙闭紧嘴巴跪好,将头垂得低低的,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小洪子斥责他们一回,背过身去,自己若有所思的、嘴巴翕动着,不知在念叨什么,最后才转过来道:“就将那个秋……秋天的花撷来与我。”


    语气十分平静,仿佛方才发火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小太监们忙答应了,你推我、我推你,扛梯子、提剪子,忙忙地跑去将花儿满满采了一花篮,恭恭敬敬捧给小洪子,只盼他能满意,然后赶紧离了这里。


    小洪子将花儿捧着,眯着眼看了看,也挑不出什么问题来,他还有事要做,也无暇去发落方才那孩子,一路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了。


    小太监们都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前襟上的灰,又龇牙咧嘴地揉着膝盖。


    御花园的石道为了求“雅趣”,故意不肯像宫道上那些地方一样,用那些磨得平整光滑的石板,或用表面微有凹凸的糙石,或者干脆就用卵石,所以跪上去格外疼痛。


    开头那个小孩子眼角挂着泪,还在那里愣愣地跪着,几个小太监忙去将他也拉了起来,彼此搀扶着。


    他们朝小洪子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