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八六回上 接节礼亲眷叩天恩

作品:《雪落红楼万芳春

    因心里记挂家里要来人进宫请安谢恩,这日元春早早便醒来,又闭目歇了一会儿,便坐起身来。


    值夜的抱琴在帐外听见响动,忙打起帐子看视,道:“主子,才三更呢,时辰还早,您昨夜便不曾好睡,这会子再躺躺罢。”


    元春叹道:“既醒了,这会子总是睡不着,起来便是,早些收拾了,过会子也不必匆匆忙忙的,只不必惊动旁人。”


    抱琴点点头,依言来服侍她洗漱梳妆,只带了两个平素安静听话的小宫女在旁伺候。


    待到更衣时,元春亲自挑了一件粉红色纳纱兰花纹的苏绣夹袍,一条水墨缂丝竹石纹的宫制裙子,依次在身前比了一比,向旁边问道:“这两件怎么样?”


    元春在宫中一贯低调,这条裙子也罢了,粉色的那件夹袍自从做好了送过来后,这次竟还是头一回拿出来。


    抱琴上前为元春依次扣好衣纽,又仔细理了衣襟,对着立镜中姣好的身影赞道:“主子的肤色本就白皙,与这粉色正是相宜。依奴婢看,您真该多穿些这样鲜嫩的颜色才是,做了又不穿,白白叫它们在箱子里压着,天长日久的,只怕都要霉坏了,岂不可惜?”


    她回身问画柳和绣荷两个:“你们说,是也不是?”


    两个小宫女应声说是,画柳道:“想我小时候家里挂的年画儿上,也有那些神女、仙女,就是主子如今这个样子呢,我如今才见着活的了,若不是还要做事,我倒想给娘娘磕头呢。”


    绣荷附和了一回,也搜肠刮肚地想了一些话来恭维元春。


    元春低头看着抱琴替自己在裙上挂宫绦、如意穗等物,笑道:“瞧瞧,你自己一贯爱哄着我也罢了,现在将她两个也教坏了。”


    抱琴笑道:“娘娘这可是冤枉了我,那都是她们自己的心里话。娘娘方才也瞧见了,我何曾又教她们来着?”


    两个小宫女对望一眼,都笑起来。


    元春在镜中又看了看,也觉满意,只是摇头笑道:“我也不知你们兴奋什么了,这些不过穿在里头,外面还有大礼服和头面冠戴呢,凭各自穿红着绿的,也看不出来。”


    绣荷上前一步,将手里捧着的珠宝匣子递过来,抱琴回身从匣中挑了几支与衣裳相称的发钗捧给元春拣选,一面道:“便是外头瞧不出来,到底自己知道。主子穿得漂亮些、心情也好。”


    元春含笑点头,侧头看时,见抱琴选来的这几支簪子美则美矣,但都是些点翠、金珠、碧玉等奢华之物,便道:“今日已是风头太过,把这些收起来,另取那几支常戴的、简素些的来罢。”


    抱琴轻轻叹了口气,依言换了几支不大显眼的钗饰来,在元春髻边依次比了比,轻声道:“论理,在宫中是需得‘谨言慎行’,可娘娘未免也太小心了些。那些好看的衣衫、首饰从来都只在箱子里压着,实在是委屈了您。如今进了天家,又封了妃,谁知竟是处处掣肘,依奴婢看,便是从前在家里时,您穿戴的也比这些个强呢。”


    元春侧头睨着抱琴,抱琴垂下眼睛来。


    两个小宫女还在旁边,绣荷将先前不用的几支钗收好,仍旧敞着匣子,等元春的吩咐。


    元春对着妆镜扶了扶鬓边的流苏,见自己双眼下似乎有些憔悴,便示意画柳再给自己着意补一补粉。


    画柳凑上来,屏住呼吸、仔细瞧了瞧,便在手里又蘸了些香粉,轻声道:“娘娘。”


    元春依言微微闭目,画柳便用一只背面绣水仙花的小巧粉扑儿在元春双眼下轻轻点着,停一停、看一看,又再补一回。


    元春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等宫女给自己妆饰完毕。


    在这繁华锦簇、乱花迷眼的宫中,元春自认自己的姿容只属中等。


    只因从小的教养以及这宫中威严的熏染,或可加分一二,如今才勉强可称之为端庄雍容,但实在称不上“艳冠群芳”。


    更何况如今她的眉梢眼角还有这连上等粉黛也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忧虑与疲惫。


    宫中三年一选,从来不缺鲜花似的女孩儿家。


    元春用力闭了闭眼,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显出老态。


    画柳轻声道:“娘娘您瞧瞧。”


    元春睁开眼来,左右轻轻转一转头,瞧着果然比刚才要精神许多,微笑着向画柳一颔首,这才对抱琴正色道:“父母弟妹之身家荣宠,皆在我之一言、一行。如今我仰天子仁德、恩重有加,我有何委屈?”


    抱琴垂着手,忙道:“是。”


    元春也不忍对这个从小陪伴在侧的丫头再多苛责,只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出去罢。”


    ---


    内宫乃是禁地。


    虽说是宫妃亲眷进宫谢恩,这些至亲手足却也不能真的进到各宫娘娘日常起居的宫殿里来。


    按规矩,不过是让人在西宫门附近单辟了一处所在,请了娘娘们高坐,让家眷们在底下远远地照一照面,再在宫人监督下远远地叩拜一回。


    什么都是“远远地”,并不能近身叙话。


    元春高高地、笔直地坐着,只觉得身下坐着的这宝座令人十分不舒服。


    如今是五月节,论理已是初夏时候,但这宫墙似乎便如常世与阴间的分界线一般,不肯受人间的四时统治,偏要永远阴森下去。


    如今这座宫殿内便是阴冷无比,殿中四座整根黄花梨木雕刻而成的、高高的殿柱投下四条规整的暗影,殿顶本来精美斑斓的彩绘此时也看不真切,再加上那些在殿内各个角落候着、如木雕人偶一般不言不笑的内监,整个氛围令人不觉庄严,只感森寒。


    虽是隔着厚重的礼服,元春仍然觉得从四面传来一阵阵的冷意,似乎连脚尖儿都是冰的。


    元春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看着阶下的至亲骨肉。


    虽说从前省亲时已见过一回,可那当然不够。


    元春努力看去——


    祖母的身子总是还硬朗,但步履瞧着是不是比从前慢了许多?


    母亲的白发是不是比起日前省亲时看着又多了些?


    还有宝玉……


    她再定神要瞧时,却听见身旁的内监几不可闻地咳了一声。


    元春心内一凛,这才警醒过来,自己是绝不应当像方才这样瞧着下面的。


    底下的亲人叩拜祝祷的不是自己,乃是这皇家的威严。


    眼观鼻、鼻观心,这才是此刻唯一正确的姿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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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春从眼角看那内监时,见他仍是弓背侍立、目不斜视,好像从来就没发出任何声响一般。


    可元春知道,他的职责就是监督宫妃,他的眼神一刻也不曾离了自己。


    元春马上敛肃心神,如庙宇里的泥胎菩萨一般重新正襟危坐起来。


    宝玉也跟着一起进了宫,只在后面跪着,随着家人听内监的唱念、行礼谢恩。


    虽然知晓宫中的规矩,他也想要悄悄地看一看姐姐。


    这座宫殿为何要修得这样高?那上头的宝座虽然庄严大气,和离底下的人真是太远了。


    虽然瞧大不清面容,但是宝玉看着姐姐戴宝冠、着礼袍,满头满身珠光晶莹、荣华富丽,比之省亲那日的妆束又是不同,配上这堂皇的殿宇、成群的宫人仆从,更显气宇出众、华贵不凡,倒也十分高兴。


    他只道姐姐既然有这样的体面尊荣,必然不至于受什么委屈,想来只是想念家人,那么自己便多给姐姐磕两个头,表一表心意。


    想到这,他便连磕头也是兴高采烈的了。


    这厢行礼毕,内监奉元春懿旨传谕家人,自然又是诸多勉励众人忠君报国、常念天恩等等场面之语,甚是冗长。


    本就晦涩干巴的句子,着内监的公鸭嗓子念出来,更是呕哑嘲哳、不忍为听。


    但这里是宫廷,并不比别的地方,贾府众人自然晓得轻重,都垂首恭敬聆听着,口称遵命。


    待时辰到了,又皆叩了首,有宫人引导着鱼贯而出,不许回头。


    如此告别了家人,元春心里百转千回,只觉无端端地便十分烦闷起来,便吩咐不用驾辇,自己扶着抱琴的手慢慢走回去,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两列捧着各样物事的内监和宫女,都是凤藻宫里如今伺候的人。


    元春走在宫道上,两侧是极高的宫墙,将头顶上本应浩瀚的碧空也给硬生生框得小了。


    元春想起自己第一次由小选侍得到圣上晋封后,与抱琴前往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那时也是在这宫道上,也是这样抬头望着天空。


    那时自己想要的东西,如今已经得到了么?


    这个月抱琴跟她娘会面时传来的消息,家里想让自己想办法给几个叔伯谋个实职,也好让家里在朝中能有一席之地。


    说是不急。


    元春冷笑,难道急又急得来么?


    宫道宽阔,显得元春主仆两个便如两棵萧索的小草一般脆弱易折。


    一行人往凤藻宫方向慢慢走着,元春静静地想着后面的行事。


    从刚才接受家人觐见的西偏殿到凤藻宫,必得经过御花园。


    元春平日里行事谨慎,自己晋升太快,不肯让人觉得自己恃宠生骄、到处招摇,所以每日除到太后处定省问安,或受皇帝传召外,等闲再不肯踏出寝宫一步,更别说到花园散步了。


    她也不愿被别人疑心是要私下结交,所以也甚少同其他宫妃来往。


    今日却是不巧,御花园里正是好热闹。


    迎面是淑妃和新选进宫的宣贵人两个人花团锦簇地向这边走来,后面也乌泱泱地跟着宫人。


    此时待要躲避已是不及,元春只好继续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