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20
作品:《权臣的恶霸闺女》 第111章 不就是挨点揍吗?……
坪阳府最好的学院是昌盛书院,也是整个安东郡最好的书院
作为侯爷之子,阮金和、阮金乐兄弟必然是在这里面是入学
兄弟俩在一个班里,以前小的时候,他们长得一模一样,除了爹娘很难分清,两人经常换衣服捉弄夫子,不过这一招随着他们两个长大,一个偏文一个偏武之后就不管用了
尤其是现在,兄弟俩一个白瘦,一个黑瘦,夫子闭着眼睛都能分清两人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①,阮金乐,下面是什么”
坐在角落里,用书纸折这纸剑的阮金乐缩着脖子,把东西往书下一合,疯狂地给亲哥阮金和眼神,夫子刚才说什么来着?
阮金和无奈,小声:“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
阮金乐反应过来,立马:“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呃,之其所哀唉唉……”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越小越心虚,缩着脖子继续给他哥使眼色
然后,然后是什么来着
他记得他以前背了的,但是太久了,有些忘了
阮金和无奈之余,也习以为常,刚要继续小声提示
夫子:“阮金和,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以此为题,论中原樊秀之际”
阮金和:“中原樊秀足智多谋,见义必为,曾以白身劝郡守改库,后任府判,屯粮改道,救万千灾民……”
夫子点头:“再后来呢?”
阮金和嘴有些干,咽了咽口水,低声:“纵亲父强掳良女,唯亲弟收取贪污,后被首辅斩于府前……”
夫子没有说话,阮金和也没有停,断断续续的,虽然中间有些磕巴遗漏,但是在大面上还是很不错了,毕竟他今年也不过十二岁
相比起来,阮金乐这个胞弟,听着他说着这个樊秀的任人唯亲斩首事迹,缩着脑袋不敢做多余动作
一直到他说完
夫子评:“辞藻普通,浅薄不堪,出去外面醒醒脑子,重新组织,明日交文与我”
阮金和低声:“是”
说着,他抱着书朝着外面走去,阮金乐站在原地,看看他哥看看夫子,也赶紧抱上书朝着外面跑去,兄弟俩就齐齐站在教室外面
阮金乐挠着脑袋:“哥,对不起”
他哥每次受罚,都少不了他
阮金和已经习惯了,反正读书嘛,在里在外都可以,就是夫子刚才的话还是给了他警醒,他低声:“只要不像樊秀的弟弟一样就好”
阮金乐白眼:“你怎么不说爹呢?”
又不是只有倒霉弟弟
阮金和翻开书,靠在墙上,忧愁:“说起爹,娘身子骨不好,也不知道今日好点了没,想想都不放心”
阮金乐挠头:“要不,我跑回去看看?”
阮金和:“挨三重揍?”
他娘温柔是温柔,但是在学业方面压得很紧,不然他们今天都不会来学堂了
阮金乐没辙,一屁股蹲在地上,看着那边跳动的蚂蚱很是羡慕
他什么时候也能这么自由,不用上课啊,他又不考科举,唉,他娘也是,他爹也是
兄弟俩就站在教室外面,虽然一白一黑,一矮一高,但是一模一样的五官都表露了他们的身份
宋锦远远地,眯着眼睛看着他们俩
学院自然不会轻易让外人进入,但是就那点墙,拦得住谁啊,她轻轻松松进来,开始遍地找人
两个人作为侯爷之子,在书院也很有名气,很好找
宋锦没费什么功夫找到两人教室,然后看到他们站在门外,这叫什么?
皇天不负有心人
她撩着袖子就大步走了过去
齐铮站在身后,沉默的,不远不近地跟着,没有阻拦的意图——拦不住的,倒不如让她先出了气再说
她年纪还小,小孩子打打闹闹的,也正常吧?
宋小孩子锦大步流星走到教室门口,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阮金和阮金乐两个小矮子,十分来者不善
阮金和阮金乐被她看得一愣一愣
这是哪里来的姐姐啊
好漂亮
她穿得华贵,绿底粉衫,锦丝细绸,虽然因为之前一番打斗,头发多多少少有些凌乱,但是依旧掩盖不了她出众的容貌,明艳张扬,肆意夺目
阮金乐咧着牙,嘴瞬间甜了:“姐姐你找谁啊”
宋锦哟了一声,弯下腰,挑着眉打量着这个小黑猴:“哟,你叫我什么?”
阮金乐挠头,迟疑:“姐姐?”
就宋锦这身段气质,见到她的人只会往年纪大了猜,不可能往年轻了想
就说阮金乐兄弟俩,虽然十二岁,但这段时间抽条,已经一米七出头了,比起宋锦还是矮了小截,怎么看她都该是姐姐才对
难不成
阮金乐又迟疑:“姑,姑姑?”
宋锦乐了:“你小子还挺会说话的嘛,来,多叫两声”
她这模样,再傻的人都知道不对了
阮金乐嘴角一抽,郁闷地看着她,后退一步,没说话了
阮金和皱了皱眉,警惕道:“这位姑娘,有何事?”
兄弟俩长相随了阮东林,尤其是眉毛嘴巴,站在那儿就是他的小翻版,和她娘倒是没多少相似的
这就好,真要像了,她到时候还不好下手了
宋锦瞅着阮金和警惕的模样,摸了摸下巴:“你们俩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阮金和沉稳,阮金乐跳脱,兄弟俩性子倒是互补
那老东西还挺会生的啊
阮金和谨慎:“我是哥哥”
宋锦点了点头,悠悠:“那就你先吧”
说着,她直接动手了
两个人比她想的讨喜些,也不会影响她的决定
不比阮金乐的傻白甜,他看得出宋锦不是善茬,但是没想到能这么不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在学院里面,面前这个奇怪的女人都敢直接对他动手
“放肆”
阮金和被拎着领子挂在半空,气得脸红脖子粗,挣扎,又不太好,男女授受不亲,他梗着脖子:“你知道我是谁吗?现在住手,我就当没这么回事”
“嘶”
话还没说话,一个巴掌拍到他脑袋上,随后他就被扭住了耳朵,再一个脚踹,砸到外面的花草上,疼倒是还好,但是侮辱性极大
阮金和平日脾气再好再稳重,也是个十二岁孩子,还是侯府之子,哪儿能没点脾气啊,气得一张脸通红,看着宋锦的目光全是怒气
见哥哥挨打,阮金乐也不管她漂亮不漂亮了,反应过来了,怒气冲冲,冲着宋锦一拳砸去
宋锦身子动都不动一下,随意伸手轻轻一挡,顺着他的拳往下,握住手腕轻轻一捏,在他的哀嚎声下,重重拧了拧他的耳朵,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阮金和脸色一变,赶紧接住人,但是力道不对,两个人滚在一起
宋锦看着他们兄弟俩叠叠乐,勾了勾唇,踩着围栏直接翻了出去,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一手揪住一
个人的头发,让他们自己撞自己‘玩’
兄弟俩呲牙咧嘴,莫名奇妙的同时,也真的怒了
两人虽然看起来瘦瘦的,那是因为长身体,他们自小学武,力气还是有的,只是一开始顾忌着男女授受不亲,‘让一让’她就算了,她还得寸进尺
兄弟俩不再‘忍耐’,他们用力挣扎开宋锦的桎梏,想也不想地冲了上去,手击脚踹,颇有些招式,地盘也稳稳的,看得出来没少练武
可惜,全是破绽
在宋锦看来,两个人就跟那落了水的小鸡一样,展翅昂头,哪哪都是毛缝
她啧啧两下,迎着两人的拳砸了过去
“嘶”
兄弟俩倒吸一口凉气,颤着手,眼泪花都要落下来了
好疼好疼
宋锦不给他们喊疼的机会,手上轻轻用力,冲着两人屁股就是两脚,兄弟俩就跟球一样在地上滚了两圈,啃了两嘴泥
“呸呸呸”
再来一手肘,一重捏,狠掐
宋锦过来就为了出气,也没出什么力,就为了折腾人
伤筋动骨她心里有数,鼻青脸肿,那不是应该的吗?
……
外面的动静不小,里面的夫子和其他学子很快跑了出来
宋锦的女子身份在这个时候就格外好使,秉持着男女授受不亲的理,没有人上前拦截,再看她全程不急不慢游刃有余,揍两个人就跟逗狗一样
她太过淡定了,也太正大光明,再加上兄弟俩也没说话
就没人上前阻拦
直到她出够了气,汗水都不出一滴,挥一挥衣袖就大摇大摆离开学院
夫子看着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兄弟俩,皱眉问:“你们新招的武师?”
安东候做事不拘小节,这般别出心裁也不是没可能
阮金乐捂着胳膊,闭着一只眼睛,呲着牙大喊:“什么新的武师,这疯婆子是谁啊,我见都没见过”
阮金和比他好一点,但是也浑身是伤,动一下都得吸口气,他皱着眉,也是一脸莫名:“那谁啊”
如果说他们兄弟俩再大上两岁,大家还能往别的方向想一下,但是他们还小,刚刚抽条,就跟小鸡仔似的,就宋锦那明艳张扬的模样,根本想不歪一点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啊
在场没人想得明白
只是两人模样凄惨,上课自然不能上了,得回去寻大夫包扎一番
阮金和阮金乐喜提早退待遇,两个人相互扶持,一瘸一拐地走出学院,在学院外面等待的守卫们,看着兄弟俩鼻青脸肿的模样,天都快塌了
完啦,两个公子是火烧学院了吗挨这么大揍
“大公子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你们,你们闯什么祸了?”
“完了,侯爷今日心情还不好,回去还得挨揍”
……
护卫小厮们围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就没人在意他们身上的伤
没办法,往常在家的时候,他们也经常被阮东林和武师这么揍,只要不伤筋动骨,都是小问题
阮金乐憋屈:“没有,我没有烧学堂,也没有砸师像,我们这是被一个疯婆子袭击了”
护卫们不是很相信他
这可是昌盛学院啊,真有人跑到里面揍人?还是一揍揍两,还是两个侯府公子
这得什么深仇大恨啊
还是女人家
阮金乐的贴身小厮颤颤巍巍:“二公子,你,你们,不会背着我们偷偷在外面欺负小娘子了吧?”
除了这种仇恨,他们也想不出其他的了
可真要是这样的话,他们的狗命就别要了
阮金乐气得吐血,一口呸在地上,头发都快飞起来了,大吼:“你说什么?老子是那种人吗?”
旁边有人看了过来
阮金和拉了拉他,皱着眉:“行了,回去再说”
作为侯爷之子,他是有自己的傲气的,刚才没那么一顿揍,他理智一点点被愤怒取代,只想报复回去,现在挨揍结束,理智一点点回来
想着昨日他娘的奇怪反应,他心里有些联想
比起只长力气不长脑子的阮金乐,阮金和知道的还要多一点,他知道他们还有个姐姐,小的时候还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是最后人是骗子被抓走了
真正的人还在外面没找到
能让他娘心心念念魂不守舍的,也应该也只有她了
但是
阮金和捂着肋骨,在心里祈祷最好不要是
不然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以后定然少不了
……
兄弟俩先去附近的医馆里包扎拿药,一番扎针揉搓之后,坐上了马车回侯府
这个时间,和他们平日下学时间也差不多了
阮东林和邰清心已经回府了,他们自然是想和牛铁兰多相处一段时间,甚至直接把人喊回家
但是,认亲场面实在有些不堪
阮东林在那里显示跟疯狗一样挑衅打架骂人,后面又是哭嚎半天,面子上挂不住,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所以在简单认亲之后,他果断回家先理一理情绪
他一个五十多的老头了,面子还是得有的
其次,家里也得休息一下
他们的宝贝闺女回家了,家里不得干干净净啊
两个人一回来召集府中管事仆役对侯府进行大清扫,尤其是一直留着的院子,必须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不留下一点脏东西
特指阮金乐的狗窝,该扔扔该换换该洗洗
侯府里丫鬟小厮忙忙碌碌
等到马车回府,阮金乐一掀开车帘,就看到自己心爱的长棍和乱七八糟的衣服杂物扔在牛车上,就要被拖出去扔了
“我的宝棍啊,你怎么了,你们要干什么”
他下车的脚一软,直接从马车上滚了下来,顾不得疼,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抱住自己两米长已经包浆的长棍,他哀嚎两声,再一细看:“我的大刀、大马、护盾、护甲……侯府是被抄了吗?怎么我都宝贝都在这”
阮金和一瘸一拐跟上,看着那一堆包浆、破壳、毛刺的乱七八糟东西,心道他们家被不被抄不好说,反正他弟的小家是被抄了
虽然贵为侯府之子,他们兄弟俩从小也不缺吃喝,但是他弟就是念旧,又喜欢捡东西,什么破烂玩意儿都舍不得扔,一年年堆在那儿
邰清心每年都想给他清一清,但都耐不住他的哭嚎
这次下这狠手
阮金和内心沉重,他知道,今天在这顿揍,真的白挨了
阮金乐嚎叫声很快就吸引了邰清心和阮东林的注意,夫妻俩朝着后院走了过来,见着他趴在地上的狗样子,只觉得眼睛疼
再走近了些
邰清心变了脸,急匆匆跑过去,摸着阮金和的脸,心疼:“这是怎么了?马车翻了?”
阮金和扯了扯嘴角:“我没事,娘,别担心”
看着他娘担心的模样,他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说为好,免得惹爹娘左右为难,总归,那人也没有下重手,也就是出出气
他是懂事大气,阮金乐就跟狗一样滚了过来,一把掀了身上衣服,嚎叫:“娘啊,你小儿子今天差点被打死了,你看看,哎哟,好疼啊,我的骨头好像断了……”
看在他这么惨的份上,放过他的宝贝吧
他们家里这么大,放还容不下他这点子东西吗?
想着,另一边又有小厮抬出几个眼熟的大箱子,阮金乐眼前一黑,直接在地上撒泼打滚
“娘啊,儿子好疼啊,心疼,心要碎了”
邰清心看得出他在使苦肉计,从小到大他都这样,但人是她的心头肉,便是知道他装的,她依旧会心疼不舍,摸着他明显青黑的嘴角,恼:“谁,谁欺负我儿?娘让你爹去好好教训人”
阮金乐巴拉巴拉:“一个疯婆子,比娘高半个头,长得是好看,但是疯得很,一来就揍我们,对了,她说她叫宋锦,娘,咱们坪阳府有这号人?不会是爹在外面招惹的小娘子吧?”
邰清心教训人的话咽了回去,一巴掌拍了过去,嗔怒:“我看你一天天才疯疯癫癫的,
长辈没个长辈样,怎么说话呢?赶紧起来,脏死了,家里才收拾了,你给我弄脏了”
阮东林黑着脸,过来一脚踢去:“滚起来,不然连着你的破烂一起去别庄住,不就是挨点揍吗?连个小辈都打不过,还好意思告状,孬货”
还小娘子,再多说两句,他给他鸟都踢出来
蠢货玩意儿
阮金乐:……
第112章 正儿八经的郡主
清早上,宋锦照例早早起床,蹑手蹑脚打开窗子,探出大半个身子挂在外面,瞅着外面街道上的人影
在乡下时候,农人天不亮就起床,挑水、种地、洗煮、走串
忙忙碌碌停不下来
其实城里也差不多
普通的小贩一大早就挑着压弯的箩筐木桶,走街串巷地开始了一天的生计
卖饼子的、卖面汤的、卖豆腐、包子馒头……
这是早上最好的生意
等到天亮些了,货郎、马夫、商人、游客陆续出来,东一个西一个你买我的我买你的,串联着一日又一日的生活
偶尔时候打个架,死个人的,也算不得奇怪的事
宋锦趴在窗边,看着外面街道上打群架的溜子,掏出一个坚果砸下去
“吵死了,一边打去”
底下的溜子纷纷散去
南心客栈这两日闭馆,能在里面的人非富即贵,他们可惹不起
随着话语落下,另一边的窗子跟着打开,曲茂泽的俊脸出现
他穿着银白长袍,外面搭着白披风,清俊朗逸的同时,多了几分贵气,看着就是二十上下的年轻郎
宋锦撇了撇嘴:“你以后就这副模样了?”
一个四十岁的老头,还真的老黄瓜刷新漆,装起嫩来了?
曲茂泽轻笑:“不好吗?”
宋锦白眼:“你觉得呢?”
曲茂泽撑着下巴,悠然含笑:“虽然爹也很想和我们金金一个样,但是你娘恐怕不会喜欢”
宋锦反应了几秒,绿了脸,狠狠瞪了瞪他,关上窗子回去
臭不要脸的
曲茂泽失笑,看着外面弥漫的白雾,神色一点点深了起来
自从母女俩出现,他原本的计划落了大半,但是巧而又巧的,所有的东西依旧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一个更好的方向
虽然阮东林那死老头子惹人嫌,但有他的话,后面的东西就更好操作了
江南,可是他的老本营
外面那些烂事,应该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
那事情就更简单了
曲茂泽轻敲窗木,眼眸闪过深思
英国公、户部尚书、袁府、于郑两氏
不够
他们按不住梁氏那个疯子,也掀不起岭南的祸乱,后面还有至少两波人
可惜,那些人太过胆小,也过于废物,只会在其他人后面藏头露尾
他摇了摇头,又想到就在隔壁的昌渡府,那里还有个他定下的儿媳
当时只是想着两人合适,哪知道一年年过去,会拖到现在
好在老二靠谱,没什么好担心的
老三,没什么说的
老四老五,两个小毛孩,当逗乐就够了
至于老大,废物玩意儿
想到上次出来指认宋锦的春鸢和夏花,他勾起唇角,敛起眸子,阴辣之下,是止不住的骄傲
他的女儿啊,以一己之力,调出那么多的妖魔鬼怪,整个都城还有谁能比得上她?
……
宋锦也就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若是知道的话,必定来一句
那可多了去了,这边就有一个
“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牛铁兰坐在床边,轻轻地梳理着头发
他们今日要去阮府一聚,住个两日,就返程回去都城。若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没有,但是在这边呆久了,她身上的蛊出不出问题不好说,曲茂泽那边不太好
他们出来已近半月,回去算上半月,到了已经是十一月中旬,等到十二月时候,她又得种一次大蛊,拖延不得
算上来,最多也只能待个半月,没必要拖
左右已经确定人没事了,牛铁兰的心倒是静了下来,坐在床边静静梳理着头发,发出了致命的提问
随地大小坐的宋锦坐在地上的蒲团上,微微鼓嘴,眼神飘忽,屁股用力,一点点往后面挪动:“也,没什么,就出去玩了啊”
牛铁兰淡淡:“是吗?”
宋锦:“是,是啊”
玩人也是玩啊
牛铁兰瞥着她那做贼心虚的模样,就知道她昨天出去肯定没干好事,但是,也比昨天待在那里的好。
她这当娘的还是想留点面子,也给她爹留一点吧
牛铁兰没多说这事,轻轻梳着头发:“去换衣服,一会儿去你阿爷阿婆那边”
宋锦不太想动,往后一躺就躺在地上,手脚伸得直直的,瘪着嘴不说话
她记仇呢
那死老头骂她不说,还和她动手,就算也揍了他孩子,但是气哪儿出得那么快
牛铁兰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摇头:“快点,一会儿去了让他给你道歉”
宋锦瞬间蹦跶起来,一个滑跪扑倒这边,下巴搭在她腿上,双眼晶亮:“真的?”
牛铁兰只觉得好笑,拍了拍她的脑袋,又搓了两下,声音轻柔:“自然是真的,昨天我们金金受委屈了,手还疼不疼?娘看看”
宋锦搂着她娘的腰蹭了蹭,衣袖一掀就看得到
她过得要糙一些,手脸黑一些,但里面晒不到太阳的肌肤也白得发亮,现在上面青紫红肿的也格外明显
牛铁兰昨日还没细看,现在看着眼睛一红,低咒:“臭不要脸的死老头”
对自己外孙女都下这么狠手,她就不该这么快认人的
宋锦侧着脑袋,看着她娘心疼的模样,眼珠子转动,压下其中得意,紧紧扒拉着人,装模作样:“没事,我不疼,娘你别担心,已经上过药了”
牛铁兰抿着嘴,又捏住她的耳朵,低声:“没有下次,别拿身体斗气”
她爹的武艺高低她不清楚,但是自家闺女的,她再了解不过了,几十米的高墙都能翻来翻去,昨日那点阵仗
这孩子若真认真起来,哪儿会受伤?
宋锦鼓了鼓嘴,就听到牛铁兰又道:“娘会心疼的”
她埋着脑袋,闷闷:“我又不是故意的”
牛铁兰没和她争论,摸着她的脑袋:“行,你不是故意的,快去换衣服,一会儿给你梳头”
宋锦又哀嚎着倒下,趴在地上滚来滚来,给屋子都拖了一遍,这才起身,勉勉强强地去箱子里找自己的衣服
……
安东侯府内
后门送东西的商贩不断,丫鬟小厮忙忙碌碌,还有雇的短工在府内挂上彩花
“过年都没这个热闹”
阮金乐坐在廊道上,看着对面站在案桌前,提笔绘画的亲爹,瞥着个嘴,很是不服:“我都不知道爹还会做风筝,他有给我们做过吗?”
那必须没有
阮金和也有些小失落,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道:“我们是男子,不需要放风筝,爹不给我们做也很正常”
阮金乐撇嘴:“是吗?那画呢?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一手好画技?瞧那蝴蝶,栩栩如生啊,你那年绘画启蒙,他都是找的画师吧?”
阮金和绷着脸:“你闭嘴吧,说再多我也不会和你站一起的,做长辈就要有长辈的样,别和小辈计较”
爹娘昨日就说了,他们那丢失几十年的亲姐姐找回来了,今日就要拖家带口地回来
他们是做长辈的
是舅舅
挨顿打怎么了?
替当爹的挨点打,不应该吗?
阮金和努力调整心态,深吸一口气,嘱咐:“大姐不过六七岁就走丢了,这些年肯定吃了不少苦头,爹娘心疼都来不及,不管你什么想法,这段时间态度都好点,别让人心寒”
阮金乐也没那么记仇,他就是觉得不公平,他爹一天天对他们兄弟俩多强硬啊,尤其是他,平日没少挨揍,现在闺女一回来,那就是大宝贝,又是抄家又是动手的
一把年纪,也不嫌累
他撇嘴:“我知道,不过你说,他们这过来了,还走吗?”
一段时间也就算了,若真天天这般,他还真受不了
阮金和绷着脸:“侯府本就是大姐的家,她不走也不奇怪”
阮金乐嗤了一声:“哥你就装吧”
阮金和没再理他,站起身,朝着阮东林那边走去
阮东林执着毛笔,在风筝上轻轻挥动,左右按压,一只彩蝴蝶跃然纸面,栩栩如生
许多年未曾作画,他的画技生疏了不少,但好在以前功底深厚,慢慢的找回感觉了,画出来的也一点点流畅
他看着纸上的蝴蝶,想到那些年一个人带孩子的时候,那孩子生下来身子不好,后面好不容易养壮了一些,又失去娘亲。最开始那两月,她整夜整夜的哭,都是他日夜守着哄着
这样下去三年,她也渐渐走了出来,又被人夺走
阮东林年轻时候也曾意气风发,他家境一般,但连中三元,又娶了如花似玉的妻子,生了个伶俐女儿,可惜后面,朝政复杂,他被害错过考试,妻子被夺,孩子被掳,他也危在旦夕
他一点点爬了起来
那几年的日子是那般的煎熬,他还是一点点熬了过来,立了功业,寻回妻子,
又有了新的孩子,一切看似好起来了
但是总是差上那么一块
现在那一块回来了
阮东林终于又能提起笔墨,提起当初属于文人的傲气,他看着两个孩子,摇头感慨:“你们兄弟二人,论文,老大不及我年轻时候,平平无奇,若走科考,混个文人中上,已是极限。论武,老二性子莽撞冲动,虽有小聪明,却无大将之态,挣不来侯爵,只能当个小将”
阮金和愧疚:“是孩儿无能”
阮金乐则是不服:“哪有当爹的这么说的?我日后偏要给你挣个大将军来看,我的目标,就是宋将军,他都能给自己挣爵位,我也可以,等我过两年就去漠北投奔他,一样保家卫国……”
听着是挺有抱负的,但是
听听,听听,同样是当儿子的,那狗东西的儿子一个比一个出息,他的儿子还要跑去给人打下手
他底下是没有兵还是没有将?这孩子就想往那边跑
以前因为这,他已经够心塞了,现在,一想到那东西还拱了自家闺女,连他外孙女都被按上宋家的名头
阮东林就觉得,他们的仇怨,不共戴天,这辈子都没有解决的机会
他甚至怀疑宋商是故意的
不然不早不晚,偏偏就这么半年时间
再听着阮金乐在那边夸人的话,阮东林轻轻抬手,染了黑墨的毛笔直直戳在他的脸上,重重画了一圈,塞他鼻子里
阮东林冷哼:“想都别想,过两年你就给我进天兴军,休想跑远了,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真在外面断了,你让你娘怎么办?”
邰清心连连点头:“娘不放心,阿乐听话”
阮金乐呲着牙,掏出毛笔,直接用袖子擦擦,可惜那是墨水,越擦越黑,最后还是顶着一脸的墨,嘟囔:“也不想点好的,我肯定没事”
阮东林嫌弃:“赶紧去换了衣服,重新洗漱,一会儿你们阿姐来了,都给我热络一点,听到没?本来我们侯府就不及人,到时候被嫌弃了,以后的零花都别想要来,尤其是你”
被指着的阮金乐哎哟:“爹你这说的,我那姐姐,来头还不小啊?真的假的,还能别我们侯府更威风?”
虽然他有些怀疑他爹吹牛,但是看昨日那疯婆子的派头,确实不似普通人家
阮东林看着他一脸的墨就眼睛疼,他其实不太想说这些,也觉得不重要,但是就怕这儿子抽风到时候惹了人
他闺女脾气好,就算有什么也不会多做计较,他只担心她受委屈
奈何还有个更闹腾的闺女
本来他们昨天就闹得不太愉快,万一再闹上点什么,谁知道后面那狗东西会不会挑拨什么?
阮东林还真不放心,想了想他道:“昨天揍了你们的那外甥女,是正儿八经的郡主”
他是侯爷,两个孩子是侯爷之子,在外看来确实不错,但是都没立世子,立了也没接位,说到底也就是白身
宋锦是亲封的郡主,就是让他们俩行大礼,那也合乎理解
全看她想不想折腾人了
听到这,阮金乐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郡主?
就昨天那个疯婆子?
她除了漂亮了些、高了些、武艺好了些,还有什么看得出来的?
阮东林再次嘱咐强调:“她脾气不好,昨天甚至和我打了一架,我观她武艺,真全力下去,我比不过她,所以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阮金乐:……
所以他是不是还得感谢她昨日手下留情?
阮金乐的脸突然就又疼了起来,他立马转身跑回院子重新收拾自己,免得再次挨揍
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非常识时务了
“这小兔崽子”阮东林看着他识时务的样子,没好气地低咒一声,再看着同样惊愕,但还是静定站着的大儿子,有些欣慰,又有些唏嘘
“后面你多看着点老二,别让他惹事,你们那外甥女,是个硬茬子”
要不是硬茬子,也不会和他没说两句话就打了起来,也不会在确定关系后,还跑来把两个舅舅揍一顿
那是就差把六亲不认四个字刻脑袋上了
惹不起,根本惹不起
阮金和见他这这副模样,心中猜疑更起,小声:“爹,您说的郡主,不会是近两月闹得风风火火的明光郡主吧?”
大衍的郡主总共就那么几位,大部分有名有姓,来历都很清楚
除了明光郡主
再说宋字,也对得上号
可要是这般的话,这事情就有些复杂了
宋家那情况……
对于他的猜测,阮东林沉重地点了点头
阮金和咽了咽口水
这也太巧了一点
……
两边各自收拾着,直到中午时候,侯府派来的马车来到客栈
宋锦趴在窗边边,双手直直落在外面,一动不动,脑袋上珠钗在风下叮叮当当,挂在那儿就跟个布娃娃似的
牛铁兰坐在梳妆镜前,对镜试着耳环
她这次出门,衣服不多,首饰却有好几盒,就是为了这个时候拿出来压场子,但是真到了时候,她又有些后悔带太多了,现在迟迟选不出来
牛铁兰纠结之下,去掉不少,现在还剩下三套
她转头看着宋锦:“别趴了,衣服都弄皱了,过来帮我选一下”
宋锦打着哈欠,拖着步子走了过来,一脸的生无可恋,站在牛铁兰身后,瞅着三套同样好看的翡翠玉饰,再瞅瞅她老娘一身竹青衣,选了中间的
“这个”
牛铁兰点了点头,小心地把那一套收了起来,再看向剩下的两套,继续纠结
“……”
宋锦有些郁闷:“娘,至于吗?”
牛铁兰轻轻叹气,回过头来,给她理了理腰间勒起的褶皱,随后拍拍她的胳膊:“你不懂,一边趴着吧”
宋锦伸手:“申请去楼下趴着”
牛铁兰轻声细语:“驳回,别给头发弄乱了”
宋锦一个白眼,耷着脑袋,拖着脚又走回窗边,继续发呆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啊
她想跳下去
宋锦认真地比了下楼层高度,思索着不用轻功的话,她也可以下去啊,就这点高度
“噔噔噔”
屋外的敲门声及时打断了她乱七八糟的想法
“进”宋锦百无聊赖地应了一声,手抓着窗子,往后仰着大半个身子,脸上写满了无聊
曲茂泽一进来就看到她这幅模样,觉得好笑:“怎么了?”
宋锦蔫蔫的:“你问我娘吧”
牛铁兰瞥了过来,声音大了两分:“头发”
宋锦深深叹气,把脑袋收了回去,又趴回窗子上挂着,平日挺高的一人,此刻看起来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跑
看得出她很想跑
曲茂泽失笑,摇摇头,走向牛铁兰身后,看着她身前的两套首饰,一套翠竹水滴,清雅温玉,一套玉兰珠坠,淡雅精致
他伸手拿起那翠竹珠钗,替她轻轻钗上,然后弹了弹玉兰坠子,轻笑:“就这个吧,秀雅,又少些疏离。今日团圆,就少点‘兰’吧”
他一语双关
难得找回家人,她今日是阮金玲,是玲,不是兰
而兰似难,总归不太合适
牛铁兰抿了抿嘴,抬头看着铜镜中模糊的影像,轻声:“就这个吧,你替我弄吧”
曲茂泽莞尔,手抚下青丝,轻轻捏了捏有些冰凉的耳垂:“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第113章 两个四五十的老头……
安东候府在前朝就是侯府,不过原来的侯爷不做人,被阮东林带人砍了,后面他就搬了进来。封侯后他也懒得再建新府,以此为基础,进行了一些修改扩建,几十年下来,少了些以往的奢靡华贵,多了些厚重精细
侯府很大,但又很简单,其中两个院子被拆开,修建成了一个大大的演武场,周边摆放着各种武器,长枪、长刀、大斧、弓箭……
看上面的各种痕迹就知道是经常用的
夫妻俩占正房主院,兄弟俩一人一个侧院子,留有一个待客的小院,再有一个花园,就只剩下了一个院子
锦安院
阮东林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打量
牛铁兰的脸色,小声介绍:“这是锦安院,给你留的小院,里面的花草都是你娘一点点弄的,这些年一直没有外人进去住过,昨日弄得又有些赶,你们先将就住着,我们后面慢慢添”
牛铁兰没有说话
她站青石板上,看着墙边的杨槐树,早上的雾汽凝结的水珠挂在上面,在阳光下闪着碎光,花丛里的花苞轻掩,再过段时间就会重新绽放,周围挂着些风筝灯笼,细线随风轻晃
现在回想小时候的家,其实一点儿也不大,就是一个小院几间房屋,只不过那时候她太小了,显得屋子很大,墙檐很高,怎么也爬不上去,要站在人的肩上才能揪到树叶
牛铁兰扫视了一圈小院,最后落在阮东林和邰清心都有些小心翼翼的脸上,她抿了抿嘴,到嘴的过两日就走的话还是被她咽了下去
倒也没必要一来就扫兴
她嗯了一声:“挺好的,谢谢”
阮东林有些激动,又有些难受,道:“一家人哪儿说这些?走,爹再带你们去看看房间,总共有六个房间,怎么住都住得下……”
他们这次的行李不是很多,每个人也就一个箱子,往屋里一放,根本占不了什么位置
住宿也很简单,牛铁兰住主屋,宋锦住旁边,至于曲茂泽和齐铮两个
齐铮作为王爷,无亲无故和她们女眷住一起自然不合适,住侧院又差了点,住客栈那就更不像话
阮东林提议:“家里还有个客院,殿下不嫌弃的话不如住那边?也清静些”
齐铮颔首:“给您添麻烦了”
“殿下客气啦”礼貌完,他再看向曲茂泽,不情不愿,阴阳怪气,“至于你,正房还有房间,就和我们挤一挤吧”
曲茂泽轻笑:“那多不好意思,您二老一把年纪了,觉浅,万一打扰到您们多不好,我就和殿下挤一个小院吧,殿下应该不会介意吧?”
齐铮:“……不介意”
您开心就好
阮东林被他这么一挤兑,脸红脖子粗,想骂人呢,又想到院子还有其他人,硬生生压了下去,皮笑肉不笑:“不要脸的玩意儿”
要不是他闺女和外孙女也在,他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一想到这狗东西占了自家闺女便宜之后,拍拍屁股十来年不管不顾,等到人‘死’了才把人找回来,阮东林心里就烧着火,憋着狠气
若是这狗东西靠谱,说不定,他早就找回他闺女了,哪会像现在这样,平白浪费十来年
他瞪向曲茂泽,宛如铜铃一般,里面全是恶意
曲茂泽面色不变,噙着笑,一身白衣,站在那儿温和端正,月霁风光,是个一眼看去难得的好儿郎,还如此年轻,又‘贴心’
邰清心忍不住掐了掐阮东林的胳膊,让他别针对人,多好的年轻小伙啊
她闺女孩子都这么大了,身边有这么个小伙多好啊,乱挑剔什么呢。这什么金窝银窝,都比不上俊俏来得好
养眼
她冲着曲茂泽笑道:“小曲说得对,我们啊,年纪大了就是觉浅,每天起得早,尤其是孩子爹,经常早出晚归,别吵到你们”
曲茂泽:“邰姨客气了,说起觉浅,我这次出门还带了些安神香和茶,不值什么钱,您可别嫌弃”
邰清心有些意外,再看他的目光就更欢喜了:“来就来了,还带这些,多不好意思啊”
曲茂泽轻笑:“一点点小心意,您不嫌弃就好”
说着,他拿出一直挂在披风侧间的小盒子,盒子也就两个巴掌大小,一看就是珍贵的紫檀,上面的花纹都是用金丝镶嵌,锁也是纯金打造,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条条包好的香料,味道浓郁,光是闻着就让人觉得心情舒缓
礼物虽小,但是价值不菲
邰清心那叫一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把脸色难看的阮东林往旁边一挤,拉着阮东林问起了他的情况
是哪里的人,家里有什么人,现在在做什么,以后有什么打算……
曲茂泽都回得有模有样
他最开始为了方便,就直接装作失忆,跟着进了都城,现在一段时间过去,都城该清理的已经清理差不多了,他又给自己换了个新的名头
岭南曲氏,一个最南边的小地方的药师,来都城遇到了盗贼落下山崖,失忆一段时间,现在又恢复了
宋锦站在一边,听着他在哪儿一本正经地瞎说,撇了撇嘴:“可真能编”
牛铁兰轻轻拍拍她的手腕:“别闹”
曲茂泽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对任何人说的,他这一改头换面,真闹出来了也不是小事。
所以即便阮东林已经猜出来了,他也没和其他人说,现在眼睁睁看着自家夫人被他蒙骗,他低咒两声,眼不见为净,走到牛铁兰旁边,拍拍她的肩膀
“玲玲,看,爹给你做的风筝,要不要玩?”
牛铁兰微微蹙眉,还没说话
宋锦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拍什么拍,她又不是石头做的,会疼的”
阮东林讪讪收手:“玲玲,没事吧?是不是很疼?要不爹去拿点药”
牛铁兰摇了摇头:“无事”
阮东林搓着手,看着她冷淡的神色,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憋出声道:“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牛铁兰倒也不是真的无动于衷,只是这么多年不见,她也不是小孩子了,性子也偏内敛安静,很难一下子热络起来
她抿了抿嘴,道:“挺好的,你呢?”
阮东林挠头:“还不错,最开始那几年难一些,后面运气好有了人手,建了些家业,又被圣上封了爵,在这边也算地头蛇,没什么人招惹,过得顺顺利利的。后面你娘也回来了,又有了两个小崽子,对了,阿和阿乐过来,快来见见你们大姐”
阮金和阮金乐磨磨蹭蹭走过来
兄弟俩脸型随了邰清心,五官又带着阮东林的影子,瘦瘦高高,看得出都是精神孩子,就是这脸,青一块紫一块的
牛铁兰有些意外:“脸怎么了?”
站在一旁的宋锦眼神有些飘忽,随后恶狠狠地盯着兄弟俩,凤眸里写满了威胁,她倒是看看谁敢告状
兄弟俩后背一凉,心里有些苦涩
虽然说平白升了个辈,但是这长辈可一点都不好当啊
阮金和率先开口,恭敬沉稳:“我和小弟自小练武,磕磕碰碰是常事,大姐不比见怪”
阮金乐赶紧点头:“就是就是”
这事跟他们那大外甥女没一点儿关系,不用瞎猜
真的
牛铁兰点了点头:“习武是好事,碰上事了也能躲些,这次过来得匆忙,我也没准备什么东西,这个你们收下吧”
说着,她就掏出两块金条过去
每条一两,折算下来两百两白银
作为日常走礼来说算不得贵重,但是作为红包,他们兄弟俩每月银钱
也才二两啊
兄弟俩都亮了眼睛,转头看向他们爹
阮东林嫌弃:“没出息,大姐给你们的,拿着就是了”
等后面他再补上
兄弟俩接过银钱,神色比起刚才明显欢喜了些,对她也就更好奇了
这可是和宋首辅在一起的人啊,虽然她真说起来只能算外室,但是宋商后院本就无人,他现在又‘死’了,他们的孩子是郡主,她又回了宋府,现在身边还有个小白脸,又认回侯府
想想都很传奇
牛铁兰并不在意他们好奇的打量,见眉目清正,不是那种无畏的熊孩子,也满意两分,她拍了拍宋锦的手,轻声:“这是你两个小舅舅”
两个人小归小,但确实是正儿八经的亲舅舅
宋锦撇了撇嘴,哦了一声,懒散地挥了挥手:“你们好,叫我名字就好”
阮金和阮金乐看着她眉眼的张扬,还有其中的威胁,不吱声
这谁敢叫
牛铁兰敛了敛眸子,也没强求,只是冲着两个弟弟道:“叫她金金就行”
兄弟俩对视一眼,磨磨蹭蹭之下,异口同声
阮金和:“金金”
阮金乐:“金金姐”
“……”
阮金和和阮东林忍不住瞪了瞪阮金乐这小子,怂包玩意儿
宋锦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睨着怂兮兮的阮金乐,目光透着赞赏
不得不说,这小子看起来蠢蠢的,还是有些机灵在身
牛铁兰瞥了瞥她,再看看两人的伤,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但是想到她昨天受的‘委屈’,她顿了顿,还是一个字没说
自己的孩子自己护,这当父母的要真有意见就自己说,她多这个嘴干什么?
牛铁兰又瞥了一眼一旁心大的阮东林,选择小小任性一下
反正,小孩子的事情,就该大人管嘛
她现在可不算大人
……
时间过得很快
这边天黑得早,中午吃个饭,再逛一下,晚上出去走个小夜市,他们又早早睡下
伴随着浓雾冬风,宋锦在破风声中醒来
有些陌生的房间里,微弱的烛光晃动,外面的天还黑着,她穿着里衣起身,走到一旁开了窗子,确定了声音的方向,随意拿起披风套上,就这么披散着头发出去
外面天色黑暗,好在墙边都挂着灯笼火把,泛着微弱的灯光,让人不至于完全摸黑
宋锦披着衣服,不急不慢地走在青石板上,像是夜间的猫儿,悄无声音,让人很难察觉
她就这么绕过两个院子,来到了侯府的演武场里
这边灯火通明,四方点着大型火把,中间还立着大型火炉,火光在东风下轻晃,照亮了整个武场,也带来暖意
演武场上,阮东林赤着上身,手上拿着长刀,防守间,肩膀的肌肉凸起,像是一块块硬石,带着猛烈的重劲,朝着对面的对面的人狠狠砸去
曲茂泽依旧一身白衣,手上拿着一柄重剑,比起阮东林的壮硕,他显得有些瘦小,但是出的力道确实一点儿也不小,每一次都能稳稳接住对方的招式
刀剑相交,火花乍起,伴着一旁的跳动篝火,他们身上仿若也燃起了火气
刀刀砸下,刀刀用力
两人都动了真格,就这般力道,但凡有一个不留神,断手断脚都是小事
宋锦抱着手,缓缓走到边上,看着台上比斗的两人,嗤笑:“两个四五十的老头,倒是有劲”
齐铮:“……确实老当益壮”
尤其是阮东林,今年都五十多了,看起来也不见老意,身强体壮,还能再战二十年
曲茂泽就,不提一罢
真论起来,他们到时候还不一定谁活得更久
宋锦眯起眼:“他们俩关系倒是好”
前日曲茂泽明明什么都没说,阮东林就能认出人,今日又一早出来‘约会’
还真是死对头活到最后都是友?
齐铮颔首:“外面都传安东候与宋首辅关系不好,但是早年宋首辅推出地改之时,安东候是最先实施的,这些年也是实行最好的,百姓开荒分地,每年赋税都比其他郡多出不少”
宋锦撇嘴:“还算有点良心”
齐铮眼中笑意闪过,垂头看着她单薄的衣服,声音也轻柔不少:“不冷吗?”
宋锦外面虽然披着厚披风,但是里面就穿着里衣,还是有些单薄。现在凌晨时候,周围雾气乍起,虽未有都城的冬日寒冷,但是那股子湿气沁骨,总觉得凉飕飕的
宋锦打了个哈欠:“还行,你呢?”
齐铮点头:“也还行”
宋锦挑着眉头,就这么抬起脑袋看着他,看的他都有些疑惑了,她侧过身用肩膀撞了撞他,调侃:“正常来说,你不应该把衣服脱给我穿吗?”
齐铮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薄薄的里衣,无言以对
真要如此,那场上两人的刀剑,对着的人就该是他了
宋锦伸手摸了摸他胸前露出的结实肌肉,感受着手下的紧绷,她噗嗤一笑,收回手背在身后,就这样靠在他的肩上,斜身看着场上的两人刀光剑影地你来我往
齐铮刚刚放松下来,臀上又多了只手:……
手是一点老实不下来啊
第114章 明日就走
“淮阳之役,你救了我一命”
长刀重重砍下,与重剑交接,碰撞出白色火光,与旁边跳跃的火光相映
阮东林紧握长刀,手上疤痕交错,其中一条贯穿大半只胳膊,胸前疤痕更甚,刀伤、箭痕、鞭印,全是那些年征战时候留下的,有几次但凡再差一点,也就没有今日的他了
他神色狰狞,长刀挑动,锋利的刀身映衬着狭长的凤眸
曲茂泽噙着笑,看起来依旧游刃有余,但手背爆起的一条条青筋,还有扩张绷紧的肩背都显示他也没有表现的那般淡然
他就是惯会装模作样罢了
这人从小就是这幅模样,看似温和实则没有半分真心,是人是物,都少不了利用几分
阮东林冷笑两声,后退两步,又猛地砸过去,阴沉:“但是,渭北一事,你杀我数十将士,这个仇,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面对他的愤怒,曲茂泽只是一声轻笑:“我只杀该杀之人,看在他们以往的份上,我已经让他们死得痛快了”
阮东林暴怒:“若是没有他们,江南能迅速平定?他们犯了错,军中也自有规矩,该罚该杀,轮不到你来。你自大狂妄,薄情寡义,心狠手辣,你说,我怨你可有错?”
面对他的控诉,曲茂泽神色未变,只是谨慎地接着他的招式
万一挨上一刀,里子面子都没了
万一砍他一剑,好日子又没了
说起来,曲茂泽上一次见阮东林还是五年前,那时候他比起现在还精神不少,黑发乌眉,精神矍铄
五年过去,阮东林已五十出头了,脸上皱纹增生,白发掺杂,比起对比十来年前,苍老了不少。他早年吃了太多的苦,便是后天再是休养,骨子里的伤痛也无法抹去,尤其是左脚几次折断,平日走路还好,现在比斗下来,若是真刀实枪,他撑不过一刻钟
时间是最残酷的东西,带走安康,却带不走悲痛
曲茂泽打量着阮东林,缓缓开口:“你别这样,说得好像我俩很熟似的”
阮东林的怒意僵在脸上,眼睛瞪得宛如铜铃,随后更是爆起,手上招式变换,想把这死小子给砍死
简直气死个人
曲茂泽噙着笑,稳稳接招,声音清缓:“你也不用搞这么大阵仗,我这人,说不上好东西,也不至于利用女人,她们一个是我夫人一个是我女儿,不需要你出钱出力,该如何待她们,并不需要你来操心”
砰一声,对面的力大上三分
夜色下,阮东林的脸红得发黑,眼中燃着熊熊焰火,想要把面前的人烧死在其中
曲茂泽不急不慢,轻笑:“你生气什么?这不是实话吗?我这些年确实不知她们母女情况,多有怠慢,但以后,宋府百万家财,还有五个不怎么成器也会护着她们的小子,也勉强够意思。你又有什么?”
“两个年老体弱的老头,和两个黄毛小子?”
论钱,他们宋府最不缺的就是这玩意儿
论权,安东郡又如何和都城相提并论?
论情,抱歉,他们明日就要离开
阮东林算得什么?又如何,或者说凭什么干涉他们的事?
曲茂泽心虚不了一点,他全程游刃有余,轻描淡写,可以说是底气十足,也可以说是,不屑一顾,狂妄自大
阮东林大口喘气,长刀下的手一松,把长刀重重一扔,捏着拳头就砸了上来
委实太不讲究了些
曲茂泽嘴角微微一抽,也果断扔掉重剑,接下他的硬拳,下一秒,一个扫腿横来,他后退两步,铁拳也跟着迎了过来
不比刀枪需要注意,拳肉砸下,那就没什么担心的
阮东林全力过来,曲茂泽淡定不起来了,他本就不怎么擅拳法,又不能真揍回去,只能不断退让,半退间,硬生生挨了两圈
局势反了过来
宋锦远远看着,打了个哈欠:“他怎么跟蚂蚱一样?”
两个人刀剑相向的时候还有些看头,拳打脚踢了,一个冲一个让,没点意思。
这打架就得像她之前一样嘛,直接迎上,拳拳到肉
齐铮垂下眸子,余光就是她毛茸茸的脑袋。她靠在他的肩上,乌黑的秀发顺直,有几缕顺着领口贴在胸口处,有些刺痒,他紧绷着身子,声音低沉
“曲叔他,应该不擅近战”
曲茂泽内力深厚,行迹诡谲,一看就擅长轻功和暗杀,相比起拳脚相加,他是一招毙命的那种,真到了危机时候,他定是胜者。
但是这般直面对打,又不能动真格,他的弱势非常明显
宋锦也看了出来,她啧了一声,嫌弃:“废物”
她本来还以为能看他把那老头打趴下呢,现在这般,无聊得很,还不如烤火了
两个人早早挪了位置,靠在这边火堆旁边,焰火猛烈,驱散了冬日凉寒,让他们即便穿着单薄,不运内力也不觉寒冷
宋锦手指微动,转过脑袋,狭长的凤眸盯着齐铮:“喂,我要烤火,松手”
她两只手背在身后,被他紧紧扣着,动弹不得
齐铮低头看着她,一言不发,无动于衷,双手继续扣着
宋锦又侧了侧头,嘀咕:“我和你说,你这是耍流氓,知道吗?小心我喊人了”
这一喊,那边两个都得偃旗息鼓,转移目标
齐铮静静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透着藏不住的无奈,好一会儿,低声:“你不闹,我就松开”
宋锦一个白眼:“我又不是小孩子,快点,好冷啊”
说着,她跺了跺脚
她出来就披着个披风,领子系着,下面绳带松垮,确实透风
齐铮迟疑一瞬,还是松开了她,看着她跺脚的模样,弯下腰,拉起披风两侧轻轻拢了拢,挡住外面的冷风,又拉过两边的绳带,轻轻一系,一个标准的蝴蝶结就出来了
宋锦低着脑袋瞅着,目光落在他敞开的胸口处
他身形高大,肩膀宽阔,平日穿衣料子厚重压着身形还看不出什么,现在就穿着里衣,从锁骨往下肌肉乍动,胸前肌肉恰到好处的坚硬饱满,仔细看,还能看到微微的凸起
她眼珠子一转,手一探,他胸肌饱满,皮肤顺滑,让人忍不住捏一捏
齐铮本来微扬的嘴角又压了下去,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把揪过胸前的手,捏到篝火边,沉沉:“别闹”
宋锦被抓现行,还理直气壮:“你自己不穿好衣服,我怕你冷着”
齐铮没说话,攥着她的手让她烤火
宋锦站在篝火前,火光照在脸上,红红火火,一双眼更是明亮,闪着红光,她看着绷着脸不说话的人,眸光流转,小声:“那你摸回来?”
齐铮绷着的脸一僵硬,瞬间松开她的手,脸上肉眼可见冒了红,漆黑的眸子也更黑了,声音沉沉:“胡闹”
宋锦切了一声,揉着手腕,嘀咕:“假正经,有本事以后也这样”
齐铮绷着脸,径直走到篝火对面,火光下人脸明明灭灭,火气看起来不小,全都压着
这人,这人
他无话可说
宋锦站在对面,看着他这幅模样,嘀咕:“老古板”
好身材不给摸,那漏出来干什么?
招摇过市
哼
……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篝火站立,直到天光微亮,比武场上破风声依旧
曲茂泽已经处于很明显地弱势地位了,整洁的衣服破破烂烂,看样子没少被扯到,他头发凌乱,满头大汗,嘴角肉眼可见有个紫印
没少挨揍
对面的阮东林也没好到哪儿去,但是他皮肤黑,能藏伤,曲茂泽又用巧劲,让他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两个人一开始还有心思较量翻旧账,打着打着就打急眼了,眼看着天已经亮了,抬起拳就又打了下去
谈判?
算了,还是先打了再说
宋锦又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拉扯筋骨去了
她这段时间还真没怎么好好用功,扭动间骨骼咯咯响动,她松着松着,下腰的脑袋一歪,像蛇一般在轻轻一扭,便转了个身站直
退到一边,一动不动
只见那后面,朦胧的雾气之中,牛铁兰和邰清心携手前来,母女俩步伐轻轻,神色温和,但看那简单挽起的发髻,还有简单搭着的外衣,便知没有看起来的那般淡定
宋锦十分具有警惕心地后退一步,站道齐铮旁边,身板挺直,一副老实模样,待到牛铁兰走到这边,她想也不想地指着旁边的齐铮
“他喊我来的”
齐铮站在一边,身上就多了口锅,有些无言,瞥了罪魁祸首一眼,还是接下锅,轻声:“夫人、侯夫人安”
牛铁兰用眼神剜了宋锦一眼,再看齐铮身上单薄的里衣,提醒:“殿下晨安,外面寒凉,小心风寒”
齐铮颔首:“出来得匆忙,两位勿怪,我先回去收整,这边就交给二位了”
他过来这边,凑热闹只占小部分,主要还是担心曲茂泽和阮东林出手少了分寸,他在这里,两人怎么都要顾忌一些
“辛苦殿下了”牛铁兰看着他的目光中满意和欣赏更甚,等再看向那边还在打的两人,便只剩下了嫌弃,“两个个老家伙”
这话齐铮不好接,他侧身离开
他此刻就穿着里衣,不合适见女眷
宋锦在旁边,又嘀咕:“假正经”
牛铁兰狠狠瞪她,低声:“回去再和你算账”
懒得听她瞎狡辩,牛铁兰转身朝着比武台走去,看着两个拳打脚踢都带着伤的人,又忧又恼
多大年纪了,还真当自己是十来岁小年轻啊
她压着眉眼,径直走过去:“还没打够?”
阮东林被这声音惊醒,也才注意到天色亮了,他下意识就收了力,不过之前打太狠了,一下子还是对着人门面打了过去
看着唬人,其实没什么力
曲茂泽自然能轻松躲过,不过嘛,他果断收了力道,就这么硬生生挨了一拳
阮东林惊愕地看着打中人的拳
就问这合理吗?
站在牛铁兰的角度
曲茂泽第一时间停下动作,侧过头十分信任地想和她打招呼,阮东林却不讲武德地揍了上去,打完拳头捏着半空,眼看着一副还要动手的模样
牛铁兰恼怒,上前一把推开他,着急地拉着曲茂泽,踮脚扒开他捂着的眉眼,有些红肿,现在刚出力还好,过一会儿少不了青紫,他的嘴角也跟着溢出了血丝
平日清风俊朗的一人,现在看起来狼狈极了
她眼有些红,怒瞪阮东林:“你有完没完,见人就打,下一个是不是轮到我了?”
阮东林冤
曲茂泽嘶了两下,擦擦嘴角的血,拉住她,轻声细语:“别担心,我没事,侯爷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牛铁兰恼:“不是故意的是什么?特意的?”
曲茂泽:“没事,我是晚辈,挨点打也无妨”
牛铁兰还是恼:“他今天敢打你,明日就敢打我”
曲茂泽差点没笑出来,努
力压了下去,嘴角还是藏不住的笑,他瞥向明显气急败坏,却还是跟小小孩子一样蔫着脑袋不敢回嘴的人,笑:“不怕不怕,反正我们明日就走了”
这阮东林就忍不了了,抬起脑袋,瞪着大眼:“走什么走?什么明天走?老子让你打回来还不行吗?”
曲茂泽突然说出这个,牛铁兰还是有些不自在,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和他们说这事,现在见阮东林这幅反应,更恼了:“打打打只知道打,你是莽夫吗?”
阮东林又蔫了脑袋,不过很快:“那也不能拿这个威胁我,你今个才回来,明天走什么走?怎么也得明年,不对,后年,这就是你家,你要去那儿?都城麻烦事一堆,乱七八糟的,有什么好的?”
虽然他也知道,二十多年过去了,他闺女也已经当娘了,有自己的小家,早晚要过自己的日子
可也不能这么早啊
可惜,现实比想象还残忍
牛铁兰抿了抿嘴,心情有些沉闷,但还是:“我们明日就走了”
“什么?明日?”邰清心很是着急,杏眸立马就湿润了几分,急急忙忙,“是不是因为你爹?他没有别的心思,他这老家伙,我们把他赶出去好不好?你别走”
说着,她一把拉住阮东林,重重拍了拍他的胳膊,再紧紧拉住牛铁兰的手,眼睛发红,声音哽咽:“你别这样,玲玲,娘真的,真的很想你”
牛铁兰见她如此,鼻子有些酸涩
如果没有蛊的话,她待一段时间自然没有问题,但是现在,多一天都不安全
她的身体关系的不只是自己
牛铁兰低声:“我知道,但是我还有事,等我们弄好了再过来”
她其实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好,但是她会努力的,她还有女儿要照顾,还有那么多心意要还
邰清心不接受这个解释,她眼泪流下,拉着人不放:“什么事能这么重要?你就多留一阵子”
阮东林站在一边,见此一个重拳就想砸向自己
好在曲茂泽早有准备,一把拉住了人,绝对不让一个无辜的黑锅砸身上
阮东林被拦住,恶狠狠看着曲茂泽这个‘罪魁祸首’,气得半死,又不敢再做什么,生怕再次惹了闺女
他又恼又悔,压着情绪,挽留:“你娘说得对,是爹的错,爹脾气不好不懂事,你骂爹,不行打我,真的,我”
……
团聚的欢喜气就这么去掉
牛铁兰也不能和他们直说原因,只能小心劝慰着邰清心,但是左说右说,都很难解释为什么多待一天都不行
夫妻俩都表示,其他人有事,其他人走,她可以待着
可惜事实是其他人都有时间,都能留下,就她不行
牛铁兰有些头疼,说不出正经理由,只能安抚他们,说着日后再来
这种温馨场面宋锦无法参与,她全程就站在一边,听她老娘瞎掰,眼看看一天过去,她连邰清心都没糊弄过去不说,阮东林的神色也跟着猜疑了起来
宋锦琢磨几下,把手里的瓜子壳一扔,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走到牛铁兰身边,手肘搭在她的肩上,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她瞅着那红着眼睛又快要出来的邰清心,说道:“娘你别糊弄人,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阿婆这个年纪了,能承担的”
牛铁兰忧虑,低声:“别闹”
她娘的身体本身就不太好,要是知道她的事,以后了日日思虑,万一有点什么,她怎么都不会安心的
邰清心不知她的忧虑,听到宋锦的话,知晓她知道内情,赶紧擦了擦眼泪,急忙道:“就是,金金你来说,阿婆承受得住”
再大的事情,也不至于这么一日两日
邰清心内心乱糟糟的,不住猜测她闺女是不是不喜欢他们,还是有什么更糟糕的情况,很是不安
牛铁兰担心宋锦直说,拉着她的袖子阻拦,警告:“宋锦”
宋锦悠然坐下,不慌不忙喝了杯茶水,伸手指向另一边沉默喝茶的齐铮,悠悠
“是这样的,我回去就要和他订婚,后面要挑日子,还要考虑其他的,实在耽搁不得。我娘就我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想要事事完美,阿婆你们就多多体谅一下嘛,实在不放心,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呗,宋府那么大,住得下的”
被指着的齐铮:……
其他人:???
第115章 这事没完
“哎呀,你快别转了,晃得我眼睛疼”
房间里,邰清心坐在梳妆镜前梳着头发,身后的阮东林来回走动,不一会儿功夫就转了几十圈,给她都快晃晕了,忍不住制止他,叹气
“我知道你着急,但是先别急了,快过来看看,我这儿是不是又长白头发了?”
阮东林迈着大步过来,就着昏黄的烛光,小心扒拉她的头发,乌黑的发丝间,白发稀稀疏疏
她比他小上三岁,也马上五十了
阮东林:“要拔吗?”
邰清心坐在木凳上,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伸手摸了摸眼角,轻叹:“算了,也到这个年纪了,再拔,以后头发都不长了,稀稀疏疏更难看”
再怎么拔,也阻止不了日后头发一点点变白
阮东林手放在她肩膀上,替她轻轻揉捏,粗声粗气:“什么年纪?我夫人还年轻着呢”
他身形硕大,那手臂比她小腿都粗,大掌放在肩头,看起来委委屈屈的
邰清心伸手抓住他的手,扣着放在腿上,手心粗粝,手背上也多是疤痕,她轻轻摩挲,叹气:“年轻什么啊,孙女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东林”
阮东林半蹲下来,下巴靠在她的肩膀,半搂住人,声音闷闷:“宫中皇子众多,往日就看恭王、晋王、理王,按理来说,晋王势头最大,恭王最稳,立太子以往就看他们二人。如果他们是陛下亲子,岐王回来便是闲散王爷,其实无所谓。但是陛下只他一个亲子,有他在,又如何会考虑其他人?”
“便是岐王无能,陛下身体健康,还能扶持他的孩子,更何况他还有模有样,如今晋王连带着后面的几个势力出事,立太子也就早晚的事”
邰清心:“便是这般,我们金金也不差,她是郡主,身后有宋家,那几个孩子都是能干人,现在宋首辅不在了也能撑起宋家,又还有你,她当得起”
阮东林:“就是太当得起了”
邰清心愣
阮东林愁:“大衍就这么几个侯爷,论起来,你夫君我算是头等,这些年低调行事,也是怕招了陛下的眼。宋家就更别说了,少了宋商,宋行之虽略逊一筹,却也接得了那个班,又还有个宋慎之这么个猛将,其他三个人也各有各的出色”
“而岐王有什么?”
邰清心蹙眉:“他是王爷”
阮东林
:“对,他是王爷,有陛下,但是除去这些呢?现在他势弱,有我们这些人自然是好的,但是日后呢?金金性子张扬,受不得委屈,他若是闲散王爷,他该忍也就忍了,若有朝一日上去,谁说得好?”
邰清心:“我观岐王很是沉稳,不是那种人”
阮东林叹气:“但人会变啊,谁说得准以后?”
说着,他抽了手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又在房间里转了起来,一边转一边叹气,怎么想怎么转也还是无法自洽,愁得眉头都要掉了
邰清心哭笑不得,虽然她也有些担忧,但是看着他这般,忧虑倒是一点点减去
她:“别转了,再转我真的晕了”
阮东林深深叹气,停下来,坐在凳子上,开始倒茶,一边喝一边叹气
非常愁,却又没有往日的苦气
他平生最大的以后就是妻女,现在妻子找到,女儿无恙,再是烦恼,精气神都好得很
邰清心神色温柔,缓缓起身,走到他后面,轻轻揉着他的肩,她的力道不大,就跟挠痒痒似的,声音清缓,像是山涧的莺鸟
“东林啊,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变的,有一个你在,我就相信这世间定然还会有其他像你一样的人”
都说男人多负心汉,这话没一点问题
但是总有那么几个人,带着心中的正气,愿为了所爱之人万死不辞
阮东林脸上苦意去掉,嘴角一点点都快咧到耳朵了,他努力压,怎么都压不住,只能干咳一声:“其实也还好,君子顶天立地,保家卫国,守妻顾子,天经地义”
只不过现在多是以乱七八糟的大道理做掩饰的伪君子,才显得他重情重义
阮东林在心里这么想着,胸口却是越挺越直,多了些骄傲得意
男人,还是他这种靠谱啊
年纪大怎么了?年纪大稳重,那是三四十岁的毛头小子懂个屁
邰清心失笑,揉捏肩膀的手挪上,替他揉着额头,轻声安抚:“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福,我们啊,也操不了那么多的心”
到底隔了一层呢
孩子刚回来,他们就管东管西的,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
而且,也管不了啊
若是他们闺女,他们还能操心两句,就宋锦那模样,操得了那个心吗?
阮东林憋屈:“都是宋商那狗东西的错”
邰清心好笑:“行了,人都不在了,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玲玲听了心里不好受”
相认的时间太短,他们没有时间问太多,也没必要去问太多
若是幸福,她自己会说,若是不幸,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管在哪个时候,过分美貌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邰清心神色微黯,眉间染上愁意,轻声:“只是总觉得,不只是这事”
虽说真要定亲的话,确实需要操持,但是也不用急这一天两天吧?
只不过牵扯到齐铮这个王爷,他们确实也不好继续挽留,只能就这样了
阮东林眉头也皱起,各种猜测,最后还是将问题落在了曲茂泽这个该死不死的人身上,但是又不好,只道:“别担心,玲玲都这么大了,一个人在外生活这么多年,还能带大孩子,她心里有数的”
他担心的还是宋锦的事
她当郡主自由自在,就连王爷郡侯都得给她面子,日子潇洒自在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啊
邰清心看着他的模样,迟疑好一会儿,小心翼翼:“我想跟着她们去看看”
阮东林沉默好一会儿,声音骤然增大:“不行,想都别想”
……
“我怎么不知道你要订亲了?”
那边各种猜测,这边屋子里,宋锦也得面对着自家老娘的质问
她趴在桌子上,两只长手耷在外面,捏着个茶杯,眼神飘忽:“这不是为了替您解围吗?”
牛铁兰梳着头发,冷笑:“我稀罕你的解围?我看你后面怎么解围”
宋锦撇嘴:“当初可是娘你劝我的,现在说不乐意的还是你,你这变的也太快了吧?”
牛铁兰没好气:“我劝你八字没一撇就在这儿逼婚了?万一后面有什么意外呢?备婚备婚,我看你备个一年还是两年,什么破借口,还不如我想的”
这种动脑子的事,这破孩子跟着瞎掺合什么啊
宋锦嘀咕:“不成就不成呗,那也是他的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
牛铁兰恼:“宋锦”
宋锦闭上嘴,又玩了会儿茶杯,将其放下,慢吞吞走到生闷气的牛铁兰身旁,给她捏着肩膀,好讨好道:“娘你别想这么多嘛,想太多了容易变老”
牛铁兰脸上没什么表情,抿着唇,心情不是很好,硬着声音:“这是我想太多的事吗?小姑娘一点小姑娘的模样的没有,也不想想岐王是谁,你这么说让他日后怎么想?”
宋锦眉头一挑,轻哼:“爱怎么想怎么想,他是王爷我就得事事想着他的想法?那我要他干什么?专门给我生活添堵吗?”
牛贴兰瞪:“那也没有你这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逼婚呢”
宋锦撇嘴:“知道的也这么想呢”
这意有所指的
牛铁兰忍不住上手掐了掐:“说谁呢?”
宋锦吸气:“爱是谁是谁,娘你就是太拧巴了,这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怎么开心怎么来,不开心大不了离了再换一个,至于这么小心翼翼吗?我一个人又不是过不了”
找对象是为了给自己添快乐的,要是找了就想东想西麻里麻烦
费那大劲干什么
宋锦搞不懂自家老娘,说她潇洒吧,她总是想东想西,说她保守吧,她又格外大胆,在这个保守的年代一个人生养孩子,鼓励放纵她这个的那个闺女的
说完屋内没了声音
宋锦瞅向她娘,就见人坐在那儿,神色怔愣,垂着眼,夜色下,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影。她有些心虚了起来,蹲在旁边,轻轻拉着牛铁兰的衣角,小心翼翼
“娘?”
牛铁兰没回她,她转过头,静静看着这个自己从巴掌大小带大的闺女,看着她明媚张扬的模样,伸手贴在她的脸侧
然后重重一拧
宋锦倒吸一口凉气
牛铁兰另一只手也化作铁掌拍了过去:“死丫头,当你娘我是死的啊?很久没教训你了,翅膀硬了是不是?歪道理一堆,我管你什么自由不自由的,我就问你听不听听不听……”
宋锦捂着耳朵,呲牙:“听听听,疼咧”
……
不管他们如何想的,有这事挡头,阮东林和邰清心确实无法阻拦。第二日一早,夫妻俩便又招呼人急匆匆收拾东西,并整顿车马
“坪阳府到永安城路途遥远,你们一行就几个人,我不放心,这些师傅都是府内的好手,平日走南闯北,熟悉路况,还有这些侍卫,他们会护送你们到永安城”
阮东林指着一旁的二十来个镖师和侍卫这般说道
从永安城过来这边这般遥远,路况复杂,劫匪遍地,他们就四个人,阮东林光是想着都心惊胆战,后怕不已,一早就找了好手过来护送
这些镖师一个个身形高大,肌肉壮实,走起路来,底盘稳稳,一个个肉眼可见便是行家。六个侍卫,盔甲长刀,气势凛然,一看便知不是普通小兵
宋锦无所谓人多人少,他们来的时候都是曹老板一行人跟着,现在回去多点人也不碍事
牛铁兰就更没意见了,她看着那些镖师,在看着搓着手有些小心翼翼的阮东林,心里发涩。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要多留一段时间的
二十来年不见,她爹娘年纪也不小了,两边来回折腾,见面一次并不是什么简单事
可惜没有如果
牛铁兰低声:“辛苦阿爹了”
阮东林眼泪差点又落下来了
邰清心一把拉过他,让他去一边调整情绪,免得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脸面。她又过去拉着牛铁兰,低声细语说着:“阿娘也没有什么多的,就给你准备了些料子,你拿回去自己做些衣服,等后面阿娘再自己做些找人给你送去,这些年都苦了你了”
牛铁兰鼻子发酸:“不苦,我过得挺好的,阿娘你别担心我,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衣服还是别做了,伤眼睛”
邰清心攥紧了她,眼里全是不舍:“真的不能再待几日吗?”
牛铁兰咬了咬唇,有些心软
曲茂泽站在一边,也道:“其实一日两日也无事”
牛铁兰深吸一口气,还是硬着心摇头:“回去了我会定期给你们写信,等开春了就来看你,阿娘你和阿爹记得保重身体”
邰清心眼泪落下,很想说跟她一起过去,但想到昨日阮东林的话,还是把这个话压了下去,就这么握着她的手不放
阮东林过来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安抚人,一边道:“你娘舍不得你,她昨日还说想跟你一起走,但是她身子不好,路途又远,都城冬日下雪,我怕她受不了”
至于他,没有召令不能随意去都城,只能后面再看
牛铁兰蹙眉,也不赞成:“都城天冷,这段时间也下雪了,娘你就在家里好好呆着,年后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邰清心哽咽:“一定要来看娘啊”
对于这话,牛铁兰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拍着她的手背,说道:“有机会的话,我肯定来的”
阮东林注意到她的这个反常,眉头紧紧皱起,上下打量着她,也看不出个什么,他把目光转向一旁的曲茂泽,给了他一个眼神,离开这边
曲茂泽轻轻叹气,然后伸手指了指另一边的齐铮,示意他跟过去
他自己和那老头没什么好说的
齐铮沉默无言,看看这不对付的岳婿两个,有些犹豫,直到那边的宋锦抱着手跟了过去,他大步上前,走到她的旁边
他低声询问:“要说吗?”
宋锦回过头看了看她娘,难得没什么笑意:“说吧,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生病而已,治好就是了”
齐铮看着她难得的沉默,抬起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夫人定会好的”
宋锦没说话,她抱着手继续走着,跟在阮东林的后面,一直走到隔壁小院
阮东林回头,看着两个年轻人,在心里气恼曲茂泽那个混球不过来,面上还是扯着嘴角,努力温和道:“你阿婆不在,可以说了吧?为什么这么快就得走?”
他还是不信他们的借口,只不过都拎出婚事了,定然不是小事
他夫人身体不好,有什么还是日后再知道为好
宋锦没有立马回答,她面上没什么表情,看得出心情不是很好
牛铁兰的‘病’,若说谁最担心,那绝对是她了,只不过她很少表现出来,只会说那些乐观的,把所有担心烦恼都压在心里
齐铮思索片刻,刚要替她回答
阮东林以为他又要拿订婚的事糊弄自己,立刻:“别说什么狗屁定亲的是,就是成亲,也不差这一天”
齐铮:……
那其实也差的,吉时还是很重要
阮东林现在也不顾忌他的王爷身份了,都说了要定亲了,那就是准女婿,相当于半个家里人,就是小辈
他若是不乐意,刚好糊了这门亲事,正好
宋锦抱着手,看着阮东林这个脾气略显暴躁的老头,难得没有骂人,也没有打趣人,只是沉沉道:“你和郑家、于家关系如何?”
阮东林面色肃了下去
单说郑家于家,那到处都是,但是连在一起,那就只能想到一个,再联想他们平日的做派,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阮东林脸色阴沉,死死咬牙,双手仅仅捏拳,咯咯作响
“你阿娘的事,和他们有关?”
他没有正面回答,但是反应已经说明了
不管以前关系好坏,若真是他们
这事没完
第116章 一言难尽
“哒哒哒”
车队行在路上,两侧是大片芦苇沼泽,远远看去,车队宛如长龙,在绿意中若隐若现,随着车队穿行,又惊起阵阵鸟群
“永安城这个时候应该下雪了,今年气候比往年低,北边应该会有不少地方会闹雪灾……”
马车外面,齐铮骑在黑马背上,一身黑衣锦服,高俊威武
宋锦骑在旁边,红衣棕马,明艳鲜亮,英姿飒爽。
她双手抱着脑袋,听着他说着这些国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齐铮顿住,侧眸看着她:“很无聊?”
宋锦懒散:“没,就是觉得,老百姓命苦,春天过度没粮吃,夏天天旱不长粮,雨多淹粮没粮吃,秋天要看春夏过,冬天又要挨雪冻”
年年如此,年年没粮
年年好过,也就只能少挨饿
齐铮神色肃穆,眼神透着悲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宋锦突然哧哧笑了起来,明眸皓齿,明艳生动:“行了,至于吗?我就是有感而发,倒是你,想得多,那就多做点呗。你可是王爷,就该多为百姓做事”
不像她,那就是享福的命,干不了一点活咧
齐铮看着她明亮的眸子,那种因为天下悲苦而起的沉意散去大半:“你说得对”
当他是侠客的时候,武艺再高,面对世事凄苦也束手无措,便是走一路帮一路,回过头来,真的带出困境的也不过寥寥
而现在,他能做的事情很多
齐铮看着宋锦,漆黑的眼眸刻着她的影子,又被她一点点照亮
宋锦扬起嘴角,手搭在他的肩上,揪了揪他的头发:“干什么这么看我?”
齐铮顿了顿,低声:“我要走了”
宋锦挑起眉头:“可算要走了啊,我还以为你都忘了自己是出来干什么的了”
齐铮失笑:“想陪陪你”
宋锦切了一声,压着嘴角:“我又不是小孩子,用得着你陪?再说了,我阿娘和那人都在呢,你弄你的去。男人,专注搞事业的时候最俊了”
齐铮静静地看着她,他的五官深邃俊美,一双眼瞳漆黑,睫毛密长,反问:“我俊吗?”
宋锦伸手掐着他的脸,还不忘捏了捏他的睫毛:“明知故问”
若不是因为他刚好长在她心坎上了,她哪儿会一开始就给他那么多特殊关照
齐铮看着她呲牙拧眉的生动模样,笑了笑,按住她贴在他脸上的手,轻轻扣住:“那你先回去等我,等我回去,就让父皇赐婚”
宋锦眉眼弯下:“这可不是我逼婚啊”
齐铮唇角上扬:“是我逼婚”
宋锦忍不住笑了出来,眸光流转,余光在四周转了一圈,然后趁其不备,从马背上站起,侧过去定住人的脑袋,对着他的唇印了上去
温热而干燥
轻轻一碰,转瞬即逝
还不待人反应过来,她已经退回马背上,哈哈大笑,骑着棕马奔走
她踩着马鞍,手持缰绳,宽大的裙摆随之摆动,像是一抹虹云,闪亮而耀眼
齐铮看着她的恣意的背影,好一会儿,指节轻轻抚过唇瓣,又压下上扬的角度,拉动缰绳
黑棕马匹追逐着脱离车队
车帘掀开,牛铁兰远远地看着他们奔走的背影,听着那熟悉的笑声,低声:“疯丫头”
曲茂泽坐在她旁边,揽着她的腰肢,下巴靠在她肩膀上,呼吸打在她脖颈间,笑声轻缓:“金金这样多好啊,活泼健康”
牛铁兰呵呵一笑:“你是没带过她小时候”
曲茂泽神色一顿,揽着她的劲重了两分,轻轻:“抱歉”
牛铁兰抿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真心实意地觉得,但凡这些人见过、养过小时候的宋锦,也说不出这话
宋锦小时候确实好,但是是好得掉脑壳的那种,她走到哪儿哪儿就人仰马翻,尤其是搬到镇上之后
牛铁兰经常一大早出来就见到门前排好队的老鼠蛇雀残肢
偶尔还会带点人指断手
那几年时间,镇上的人见她们宛如洪水猛兽,一度想让她们离开,也是后面她和林镇上合作的熏料事业起来了,才好了一些
牛铁兰想着也觉得自己那时候心还是挺大的,她侧过头,看着曲茂泽有些苍白的脸色,神色怅然:“这孩子,生下来就心性不正”
曲茂泽没说话
他明白的她的意思,如果说宋锦的性子是这些年一点点张扬下来的,那只能算是张扬恣意
可她现在这般纵肆,都是十来年一点点压下来的,那确实生性有异,说不得正常
但是
“不正就不正吧”牛铁兰神色无奈中带着宠意,却又透着丝丝微凉,“总归,都是别人先惹上来的”
曲茂泽带过孩子,还一带就是五个,虽然他感觉就是遛狗差不多,没什么难的,但是把人换成宋锦,想想已经开始头疼了
这可是个倔强孩子
他喟叹:“辛苦你了”
牛铁兰:“她是我生的”
曲茂泽轻笑,两只手搂着她的腰,一点点把人掐入自己怀里,抱在腿上,从侧后搭在她肩膀上,淡淡的幽香传来
她自己就会调香,身上总是挂着香囊,衣服也用香包熏染,不同的香料深深浅浅,汇合在一起,是外面绝对闻不到的味道
他嗅了嗅,轻叹:“你好香啊”
牛铁兰脸颊微红,忍不住掐了掐他的手,从他身上起来,坐到对面去:“不要脸”
曲茂
泽低低闷笑,双手抱在肩后,就这么靠在马车上,比起往日的运筹帷幄,看起来多了些少年意气,也更真心实意
牛铁兰怔怔看着,嘴角也一点点扬了起来,侧过身看着马车外
安东郡多水,大河小溪,沼泽遍布,鱼鸟跳跃,不管冬下,绿意盎然,是水美人美之地
她轻言:“等春日时候,我还想过来”
曲茂泽看着她,笑:“我陪你,安东、永丰、岭南、北北岭、漠北……”
牛铁兰趴在车窗边,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细绒微光,白皙得似在发光,她听着他说着那些个自己很多听都没听过的地,神色静谧
直到他说着说着补充:“不带金金”
牛铁兰噗嗤:“她会哭的”
曲茂泽悠悠:“孩子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这当爹娘的,可赶不上他们的速度”
牛铁兰叹息:“这倒也是,我以为,岐王会留在阿爹那儿多待会”
阮东林在这边几十年了,不说安东郡,便是周围其他郡,也没人比他更清楚
齐铮出行就为打探情况,找他问最合适
曲茂泽也掀开车帘,远远看着前方策马的年轻人,眸色深了两分:“别人说一千句,不如自己造一句”
唯亲善用,是最大的忌讳
好在齐铮没有让他失望,知道自己去看去探,也知道走
再不走,他真的忍不住要赶人了
没点眼色的臭小子
……
马车一路前行,走出坪阳府两百里的路上,与一队威严的队伍不期而遇
队伍红袍家身,骑兵列队,皇旗飘摇
听闻皇家队伍这几日便在昌渡府,在这个路上遇到,负责领头的侍卫给了指令
车队停在路边让行
宋锦骑在马背,看着迎面而来威风凛凛的车队,目光落在最前方铁甲银盔的人身上,切了一声,看向齐铮:“你要跟着他们走?”
齐铮颔首:“还有三郡未走”
不过后面三郡,他们的速度会加快一些
宋锦眨眼:“以什么身份跟上?”
齐铮对着她好奇的眼,猛地靠近她
宋锦吓了一跳,果断后退,就见他眼中含笑,勾起嘴角:“继续干老本行,小姐”
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拍拍他的肩膀,轻哼:“那你快跟上吧,阿齐”
齐铮静静看着她挤眉弄眼的模样,伸手轻轻捏捏她的脸,又在她的手拍下来前收回:“等他们过来,你们先走”
宋锦挑眉:“哟,女士优先?”
齐铮含笑:“你优先”
宋锦没再说话,和他并肩骑在马背上,扬起唇角,眉眼飞扬
两个人一个高大冷肃,一个恣意妄肆,鲜衣怒马,站在队伍前排很是显眼
另一边,宋慎之轻甲铁盔,威风凛凛,远远看着两人,眼中欣喜一点点涌了上来,看向他们后面的车马
既然小妹在这里,他爹和夫人肯定也在
要不是得守着行队,他这次肯定和他爹一起
这一行路途这般遥远,也不知他爹瘦了没有,不知他们一路上有没有碰到危险,还有安东侯那老东西有没有给他脸色……
想到这些,宋慎之真的恨不得脱离队伍直接飞过去,还是按捺下去,只是加快了速度
两边队伍很快迎面而对
宋慎之停了下来,翻身下马,脸上带着欣喜:“小妹,岐”
“阿齐”宋锦打断了他,说道,“这是阿齐,我们路上遇到的侠客,没事干,后面就跟着你们一起转一圈吧”
宋慎之嘴角一抽,隐晦地看了齐铮一眼
别人家外出巡逻,声势浩大,威风八面,到了他这王爷倒是鬼鬼祟祟的
还挺会玩的
宋慎之心里吐槽着,面上不变,点头:“小妹推荐的肯定靠得住,你们这一路顺利吗?夫人和曲公子还好吗?”
宋锦看着他那都快要贴到另一边马车上的眼睛,翻了个白眼:“自己去问吧”
宋慎之立马:“小妹说得是,夫人是长辈,我理应去请安一番”
说着,他怕了拍手上的灰,又理了理衣服,大步朝着马车过去
急切得很
爹宝一个
宋锦骑在马上,撇了撇嘴,收回眼,那边马车一辆辆停下,很快又有人跟着跳了下来
是宋安之和宋清之兄弟俩,他们年纪最小,关系也最好,穿着橙黄衣服,远远看着跟双胞胎似的,匆匆地跑了过来
“小妹,岐”
“阿齐,路上遇到的侠客”
宋锦又重复了一遍
宋安之和宋清之面面相觑,兄弟俩平日锦衣玉食,这一趟一路赶下来,走路一瘸一拐,精气神明显差了不少。
走得这般积极匆匆,肯定不是为了她
宋锦嫌弃,摆手:“人在那边,自己去看吧”
一群爹宝
宋安之和宋清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两人其实也没那么急
他们要注意形象一些,站在原地理理头发弄弄衣服,还需要一些时间
宋锦翻了个白眼,看着他们就更嫌弃了,嘀咕:“怂包,对了,二哥呢?他未婚妻接到了吗?事情顺利吗?”
宋安之和宋清之面面相觑,脸色变幻莫测
说起这事,宋安之那张面若桃花的俏脸都惨淡几分,他深深叹气:“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宋清之搓了搓脸,一脸后怕:“差点就又上当了”
宋安之凄凄:“偷龙转凤”
宋清之感叹:“人心不古啊”
宋锦听得云里雾里的,挑着眉头只道:“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兄弟俩一言难尽
哪里有意思了,他们都差点被吓死,现在想起都是冷汗直冒。只能感叹,还好老二靠得住,不然这次可真吃个大亏
换做老大那个风流子,他们一行人绝对死翘翘
见他们这副神色,宋锦就更好奇了,拉动缰绳,骑着马朝着他们的队伍走去
那边,李青山已经下了车,他穿着锦衣,腰挎长刀,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别说,看着确实挺有王爷范的——如果不和齐铮站一起
宋锦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总感觉那眼里透着些幽怨,还有如释重负
可惜了,他暂时还释不了
宋锦和齐铮骑马上前,她翻身下马,言笑晏晏,像模像样地给他行了个礼
“殿下安”
齐铮跟上,行了个小礼:“参见岐王殿下”
见到他们,李青山本来还以为自己任务完成,总算可以成功卸任了,现在看着他们这般,这段时间被灌酒的胃有些烧,膝盖也突然疼了起来,飞快避过他们的礼
他艰难开口:“免礼,两位,许久未见,此行可还顺利”
宋锦笑眯眯:“很顺利的,吃好喝好玩好快快乐乐,你呢?这是碰上麻烦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李青山沉痛:“一言难尽”
他本就是假王爷,心里也发虚,又被一堆往日见面都没资格的人缠上,根本没底气拒绝
不能答应的肯定没答应,但每到一个地方,酒真没少被灌
宋锦啧啧两声,也没多问什么,打了个招呼意思之后,看向另一边下马的人,挥了挥手
宋家兄弟五个,她现在暂时认的也就宋顺之这一个
沉稳踏实,有眼色,会说话,不讨人嫌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这次前来是来接未婚妻的,穿的红衣锦服,脸色嘛,真的说不上好
宋锦啧啧两下,很是好奇:“二哥,怎么,未来二嫂没接到?”
宋顺之摇头:“在车里,喝了药睡着还没醒,等她醒了再打招呼吧”
宋锦歪头:“她怎么了?”
说到这个话题,宋顺之脸上带着掩盖不住的怒意,作为家里面情绪波动最小最稳重的人,这的很难得的事情。
他之前被晋王等人欺负,又是打板子又是瘸腿又被排挤,也没见他起怒
这一次未婚妻之事,倒是肉眼可见的起怒,看着不像是结亲,倒是要结仇了
宋顺之压下怒气,压着声音:“一会儿再说,阿璇她,以后就只有我们了,后面回去都城,她一个人无依无靠,我,还未成亲也不好
过于亲近,麻烦小妹多担待点”
宋锦不是个热心肠的人,但也不是什么心毒之人,大致猜到其中内情,她点了点头,应了下来,道:“行,只要她不招惹我,我不会针对她”
宋顺之扯起嘴角,带上柔意:“她性子温柔,豁达仁厚,肯定不会的”
宋锦见他这幅模样,忍不住啧啧两声,调侃:“人还没进门呢,二哥就这般护着人,二嫂真是好福气啊”
宋顺之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只道:“她是我未婚妻,我自然要多看顾些,小妹日后也会遇到这般夫婿的”
“那就借二哥吉言了”宋锦挑起了眉头,勾着唇,瞥了一眼身侧的齐铮,略过这个话题,笑,“我阿娘他们在那边,要过去吗?”
宋顺之端正起来:“理应如此”
对此,宋锦有些感慨
她那亲爹虽说不做人事,但是训人,还真有一套啊
别人家孩子多了,便是亲兄弟都斗来斗去,恨不得把亲爹资源全部抢走,这五个人倒是一心一意地把人当亲爹,半点不舍得怠慢
真就跟她娘说的那般,不像养娃,更像训狗
那带头的人,狗得不能再狗了
她摇摇头,带着宋顺之往回走去,期间,手划过齐铮的大手,往里面塞了一些药粉,然后摆了摆手,无声道别
永安城见了
齐铮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她的背影,直到人完全消失钻入马车里面,他捏着手心包好的药包,瞥向一旁站立的李青山,冲着人微微颔首
“走吧”
于是,两边车马一点点交汇,又一点点分流,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驶去
第117章 你无恙就好
车马一路前行
宋锦靠在边上,翘着二郎腿,盖着小毯子,怀里放着火炉,一只手翻着话本,一只手拿着肉干在嘴里咔咔啃着
坐车的时间总是有些无聊,好在现在是冬日,马车遮风挡雨,棉被毯子铺得厚厚的,裹在里面也格外舒坦,不似夏日那般闷热
她看得开心入迷,也一点儿不影响她眼观八面
对面的人一动,她就察觉到了,放下书询问:“醒了?”
他们这一行之前就她和她娘两个女人,跟曲茂泽一个车厢自然无所谓,现在多了一个人,要么她们三个女的一个马车,要么
就宋锦被扔出来和这人一起
鉴于她老娘看病还需要曲茂泽,宋锦只能‘委屈巴巴’地离开,跑过来‘照顾’自己这倒霉的未来二嫂
从她们相遇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多时辰了,这人一直昏迷着,现在可算是醒了,再不醒宋锦都打算给她扎两针了
她问了两声,对面没有反应
“喂?”
宋锦挑起眉头,看着那还躺在小塌上一动不动的人
她穿得单薄,身形也有些单薄,半蜷着身子,裹着厚厚的毯子,随着宋锦出声,她依旧紧闭着眼睛,压着呼吸,但是时深时浅的呼吸还有轻颤的眼皮都暴露了她
宋锦挑着眉头,很快就想到了这人为何如此
她这未来二嫂也是倒霉蛋,这几年亲人相继离世,婚事也不断后拖,又从都城来到这边舅舅家,寄人篱下总归是要受些委屈的
所以宋顺之才会在这个节骨眼把人接走,宋商‘去世’,他丁忧,她守孝时间也快结束,用亡父的名头接走人,外面也说不了什么闲话
哪知道滕家胆子竟敢这般大,直接把人给关了起来,并且试图用和她长相相似的表妹替代,两人长得相似,尹千璇和宋家人接触也不多,仅见过几面,又过去了两年,容貌有些变化也正常,到时候人进了府,便是他们发现不对,事情也就扯不清了
好在宋顺之靠谱,在她只言片语中分清了人,找到了被关押,并且已经烧晕过去的真的尹千璇
她被关了有段时间了,后面又晕过去了,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着外面车轮转动的声音,只以为自己被舅家送走,车内的人就是看押自己的人
她压了呼吸,攥紧了手,虽然头还有些发晕,还是努力地思索着后面该怎么办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要把她带到哪儿去,但是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想到她舅舅他们的意图,滕千璇捏紧了手,呼吸又深了一点,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冷静
听车辙声,是平路上,现在在郊外
声音杂乱,一阵一阵的,还有马蹄和走步声,是车队,人多
人多的话不好逃,却也是最好逃的
鸟叫虫鸣,还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在林子里
……
宋锦盯着这未来二嫂好一会儿,见她还是装睡,挑着眉头,过去用脚踢了踢她,粗声粗气:“快起来,别以为老娘没看到你,别想着逃,你敢逃,就给你腿打断”
说完,她还是一动不动
哟嚯,还挺能装的
宋锦清清嗓子,继续:“再装睡,我就把臭袜子塞你嘴里的哈”
“……”
滕千璇装不下去了,她缓缓地睁开眼,眼睛因为风寒还有些发红模糊,她眨了几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马车内的情况
先是她身上的被料,柔软厚实,上面的牡丹花纹精致而艳丽,一看就是上等的绣娘之作,更别说这马车宽大,一木一料,都带着真金实银的质感
舅舅家没这个资本
她猛地坐了起来,对上一双狭长的凤眸,黑白分明,眸光清亮,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滕千璇瞬间失语,好一会儿,哑着声音:“宋,家妹妹?”
这几个月宋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便是远在这边,她也听了些动静,知道宋家多了位小姐,乃宋首辅亲女,和他长得极像
巧了,滕千璇在都城的那几年见过宋商,并且记住了人
一瞬间,她就弄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还以为,自己没希望了
几年过去,表妹和她长得本就相像,她再乔装打扮一番,以长开的名义,完全说得过去。本身,他们其实也没见过几面,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再那之前,见面也不过寥寥几次
她十四定亲,定亲没几日就随着爹赴任地方,不过月余便生变故,十五爹死,十七娘走,十九爷去,一年年下来,她也从碧玉年华到桃李之季,曾经的友人也成婚育孩,她战战兢兢
一开始担心那人退婚,她以后无依,后面又担心自己拖累于人,少有安宁,好不容易终见希望,又被亲人陷害
滕千璇紧紧捏着被子,心绪起伏万分,眼角也一点点湿润,想到记忆中那人,心中涌着酸意
宋锦看她这幅模样,赶紧往后挪动,靠在马车边上,警惕:“你干什么?你哭也跟我没
关系,别想告我的状”
她不吃这套
滕千璇悲痛之意散去,哭笑不得:“宋小妹多虑了,我就是喜不自禁,我还以为这次得下去陪我爹娘了,没想到”
说到这,她捏着被子的手紧了紧,眼神也不自觉看向车帘处,眼神中带着期盼,一副欣喜又娇羞的模样
宋锦搓了搓胳膊:“得,我去喊人”
说着,她就要拉开起帘子喊人
滕千璇赶紧拉住她,咬着唇:“别,别喊”
她在小偏房关了几日,不用细看就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糟糕
头发凌乱,衣服乱糟糟,浑身大喊,狼狈得不能再狼狈了
按照年纪来说,滕千璇已经算不得小姑娘了,今年二十一岁,但是按照事实,她从十五起就开始守孝,年复一年少有出门,每日接触都是书画
实在很难淡然下去
宋锦被她拉着,挑起眉头打量着这个未来二嫂,不得不说,那人对待五个儿子看似不上心,但是处处都是最好的
替宋行之选的杨彦珺就不说了,除去眼神不太好,容貌、家世、能力都是一等一的,性子强势直爽,和宋行之的耐心温意相搭配
至于滕千璇,婉约秀美,温柔聪颖,大方稳重,便是被亲人陷害,不知前路,醒来也镇定自若,没有要死要活,很快看清处境,却也不卑不亢
和宋顺之定能处到一起
当然,再是镇定,经历这般大事,她眼底还是带着些惊慌和怯意,宋锦这般打量着人,眼珠转动,摆了摆手:“行,我不叫,你先放开我”
滕千璇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她,刚要解释一番
下一秒,刚才还答应得好好的宋锦一个扭身,拉开车帘探出脑袋
外面天色昏暗下来,左右前后的车队前行,左右的镖人有坐着牛车骡车的,也有骑着马匹的,整体速度说不上快,但是昼夜交替下来,速度在这年头还真说不上慢
她探着脑袋左右看看,没瞅到宋顺之的身影,但是没关系,她扯着嗓子大喊:“二哥二哥,你未婚妻醒了——”
滕千璇:……
随着声音落下,很快就有马蹄声传了过来
很明显,因为担心未婚妻的情况,宋顺之一路都是骑在边上,没有回去马车里休息的
宋锦收回脑袋,看着滕千璇一言难尽的表情,狡黠一笑,摆摆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掀开门帘跳下马车,跑回去骚扰自家老娘了
滕千璇哑然,但随着外面马蹄声接近,她担心也跟着跳得快了几分,看着有些乱糟糟的马车,咬了咬唇,想收拾,也不知道从哪里收拾,只能用手理了理头发,一摸就是一手的油意,她手一僵,赶紧用袖子擦了擦脸
果不其然还是一脸的油和汗
还好现在是冬日,若是夏日
滕千璇打了个寒颤,加快速度简单打理,直到马车外传来略显低沉的声音:“方便进来吗?”
她咬着唇,低头看着自己乱糟糟的模样,想喊人回去,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最后眼睛一闭,破罐子破摔:“进吧”
门帘掀开,宋顺之踩着脚踏,利落进来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那时候滕千璇爷爷去世,她在都城再无亲人,舅家发出邀请,她思前想后还是拒绝了宋家的提议,独身来到这边昌渡府,一待就是两年
两年过去,宋顺之明显成熟不少,身形宽阔几分,眉眼也多了些坚毅,完全褪去了少年气,看过去就是个成熟坚毅的好男子
对比起来,滕千璇头发衣着凌乱,身上发着汗气,皮肤因为风寒发红,看起来格外狼狈
她咬着唇,心情很是复杂
滕家和宋家门第差距一直都在
她爹还在的时候,虽然他为人能干,寒门出生,不过十来年就成为三品大员,在朝廷也是后起之秀,但是和宋家绝无相提并论的可能
现在她爹娘皆已去世,她家和宋家更是天壤之别,不然她舅舅他们也不至于干出这般荒谬之事了
滕千璇看着这个久未相见的未婚夫,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宋顺之倒是不似她一般想那么多,他进了马车,走到人的跟前,伸手就按向她的额头,冬日寒凉下,她额头还是有些烫,还未褪去病意
大冷的天,她就倒在冰冷的石砖上,周围没有一个丫鬟看顾,他若是再晚一些寻到人,人指不定会如何
宋顺之愤怒之余,就越发怜惜人了,压着声音:“还有些烧,一会儿再吃点药,再有一个时辰的就有驿站,晚上好好休息一日,后面几日恐都要赶路,只能委屈你了”
滕千璇眼泪瞬间淌出,心里的惶恐后怕也藏不住:“不委屈,你能来,就是我之幸”
宋顺之本就是话少的人,家里兄弟四个,一个比一个能搞事,生命力就跟蟑螂似的,并不需要多照顾什么,好不容易来了个宋锦就更别说了
他有些无措,犹豫之下,伸手抹去她的眼泪,轻声:“别哭,等去了都城就好了,那些人,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想到舅家亲人,滕千璇心中悲痛,哽咽沙哑:“他们怎么能这么做,我娘可是他亲姐姐啊,她走的时候,还挂念着他们……”
宋顺之耐心地听着她语无伦次地说着,看着她通红的眼,眼中是藏不住的怜惜心疼,又顾忌男女之别,直到她一声对不起传来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将人重重搂入怀里,轻拍她的后背:“没事,真的没事,你无恙就好……”
**
从昌渡府到永安城,日夜不歇的话,十来日也就到了
可惜,现在是冬日时候,从安东郡出来还好,一路往北,到了苍虹郡就开始下起了小雪,路况泥泞了起来,再往北走,一路上雨雪就没停过,尤其是走入永安境内
雪最深的地方,有膝盖那般高,车马路过艰难
这还是官道平地,月月皆有人维护,若换做其他小道山路
车马落陷,天寒地冻,猛兽侵袭……
宋锦穿着厚袄皮靴,骑在马上,眯着眼看着远处山坡上嚎叫的身影,手上的长弓捏紧,一点点拉开,再放,长箭破空,宛如星火,直接穿破雪面
“嗷呜——”
狼群发出哀嚎,失去了狼王的群狼逐渐四散开来,一点点退开
“今年是近五年以来最冷的一年”
曲茂泽坐在车边,从车窗看向外面,雪花一点点落下,覆在天地间,入眼皆是白意,仔细看,能看到被雪压倒的树木,还有小屋
又是一年灾年啊
牛铁兰以往没见过雪,还有些憧憬,这一路下来,她就差裹成熊了,手脚都裹着不想露出,一张脸被冻得红彤彤的
她看向骑行的宋锦,担心:“你要不还是进来吧,外面冷,那么多侍卫镖师,没事的”
宋锦笑了笑,只是伸手过来
牛铁兰下意识握上去,暖洋洋的,还有些烫
宋锦咧着嘴:“别担心我,娘,快把帘子落下吧,你看看你冻的”
他们车上带着炭火,但是马车内燃烧到底不安全,只靠棉被这些,还是有些冷
牛铁兰见她如此,也没劝她,只道:“那你自己注意,有什么事喊我们”
宋锦笑:“行,我知道,你快歇着吧”
牛铁兰这才缩了回去,外面的风吹着冻得很,她脸都快开裂了
曲茂泽摇摇头,也嘱咐两句,就拉下帘子
宋锦扭了扭肩,看了看远处的山脉,有些遗憾地把弓箭收回
但凡那些狼胆子大一点,靠近一些她就能捡回来,狼皮做披风,狼肉喂老虎,多好啊,可惜太远了
她离开都城一月有余力,永安城雪大,觅食艰难,也不知道自家虎闺女日子过得如何了
宋锦拉着缰绳,骑着走在路上,全程巡视四周,一旦有兽类冒出头来,就直接一箭过去,免得饿极了眼的玩意儿下来惊了马
就这么一路下去,他们总算在启程的第二十三日,踏入了永安城的范围
那高大的山脉高耸于前,白幕之间,一道金影宛如金日,虎目铮铮地盯着山下一长串的队伍,金黄的眸中带着野兽的冷酷,它站在山巅,就这么盯着车队,直到看到了什么,它尾巴一点点立起,然后仰天长啸
“吼——”
虎啸之下,山中雪堆散落,它飞速朝着车队跳跃过来
枝叶晃动,山雪震动
宋锦骑在马背上,看着雪山中穿行的金黄猛虎,嘴角一点点勾起
永安城,到了
第118章 能者多劳
“来,黄黄,握手”
“咬尾巴转圈”
“来,嚎一声”
……
雪天来临,一朵朵雪花飘落,一个晚上便覆盖了昨夜才扫好的院子,堆起了厚厚一层
白色的雪地里,金色的猛虎坐立,脑袋圆圆耳圆圆,金色虎眸灿灿,像是巨大玩偶一般
它咬着尾巴,就这么转起了圈圈,看起来狗模狗样
在它旁边,金红少女撑地而坐,看着它自娱自乐的模样,璀璨而笑,又抬起脑袋,看着天上,任由雪花飘落脸上
她的视线一挪开,转着圈圈的黄黄耳朵
一动,很快就停了下来,松开嘴里的尾巴,开始在地里打起了滚,然后一个起身,重重甩毛
雪花飞溅
宋锦从地上坐了起来,盘着个腿,双手抱胸,顶着一身雪渣子,眯着眼看着它:“这么的,这几天对你太好了,你不习惯?”
黄黄趴在地上,前爪按着耳朵,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眯”
可可爱爱的
宋锦瞬间没了气,扑过去抱着它揉捏一下,干脆就靠着它躺在地上,继续看雪
末日的雪带毒,打在身上跟子弹似的,毫无半点美感。不像现在,雪花又白又轻,打在身上还有些舒服
宋锦就这么躺在地上,悠悠闲闲
黄黄也老实趴着,当着自家人妈妈的抱枕,尾巴不停晃动,开心得不得了
它是家养虎,小时候就在小院子里,对于关院子很适应,现在有宋锦陪着,没吃吃喝都是上好的清理过的净肉,别提多舒服了
它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哼声,皮毛又很暖和,宋锦躺着躺着就被它传染了睡意,打了个哈欠,闭起眼睛
牛铁兰走进院子就看到这一幕,金虎红衣,白雪红梅,意境是足足的
但是
她凉凉出声:“这么好睡,怎么不干脆睡湖里算了”
大雪天的,谁家好人没事躺雪地里啊,又不是要冻死的叫花子
听到她的声音,宋锦讪讪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一双比起平日红了不少的手拉着黄黄往屋檐下走,过去又一屁股躺在地上,就跟没有骨头似的
牛铁兰着宋锦,再看看她身后和她一个姿态的黄黄,更是嫌弃:“你是狗吗?没有凳子非要坐地上?”
出去一段时间,这破孩子前段时间好不容易练出来的仪态又没了,她想着就是心塞
宋锦懒洋洋地靠在黄黄身上,理直气壮:“好累啊,娘,我们这一路,来回一个半月呢”
牛铁兰:“累就去床上躺”
这是铁了心不让她回归原始自然,宋锦撇了撇嘴,还是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朝着黄黄比了个手势:“自己玩去”
黄黄耳朵立起,摇摇尾巴,看看宋锦,再看看另一边的牛铁兰,咪了一声,就自己跑去院子里面滚雪了
她们是前日傍晚回的永安城,这段时间各种赶路,就这两日的休息时间根本不够。
至少牛铁兰现在浑身酸痛无力,就连吃东西都不是很想吃,不像宋锦,生龙活虎,回来就能上山打猎养老虎滚雪地
壮得更牛似的,野得跟狗一样
牛铁兰看着她懒散无聊的模样,摆了摆手,有些无力:“没事干去看看店铺”
宋锦来了精神:“好咧”
她就是个蹲不住的,一听到出去玩就来了精神,迈着腿就要往外面走
牛铁兰又拦人:“加个披风”
宋锦其实不冷,不过加一件也无所谓,她跑回房间,随便找了件红色的披上,就兴冲冲跑出国公府——宋商死后被册封国公,府邸也牌匾也换了,比起以前更气派了
她出门不喜人跟着,很少让府中的人送,都是随便走出去,看着个路过的牛车马车搭上,慢悠慢悠,路上看到点吃的还能跳下去买一点,再跟回去
天气凉爽的时候街头吃食种类最多,像现在天寒地冻、白雪飘飘,街上更多的还是卖面饼、汤团这一类热食,除此就是到处可见的卖柴火炭火的人家
“今年天可真冷,上一次这么冷还是五年前”
骡车的师傅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年,中等身形,有些力气,看起来又不那么凶壮,车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上面还搭了小棚子挡风雪,每日生意还不错。
他感叹:“我记得那年闹灾,我老家不少人家屋子都被雪压垮,很多人收拾,还有两个死了。”
宋锦撑着下巴:“这天气比往年冷也看得出来,正常人家早早就该修理房子,每日扫雪吧”
师傅摇头:“那也得有那个条件,很多人家饭都吃不饱,哪有那个钱去费那个人力物力?还有些人懒,总觉得没事没事,真出事了后悔也来不及。而且那雪啊,连着十天半个月的下,再是注意,房子也受不了啊”
宋锦伸手接了接外面的雪:“这倒是,我前段时间去外地了才回来,这段时间永安城有闹灾的吗?”
师傅:“自然有,不过咱们陛下圣明仁慈,每日都有专门的救济发粮,穷苦人家日子还是要好些,不至于饿死冻死,再多的,你仔细看,这每日乞讨的人还是比以往多些”
宋锦才回来没几天,倒是没注意这个,仔细看,街道上确实隔一段路就有人乞讨,这些人穿的单薄,瑟瑟发抖
夏天时候,只要不下雨,随便找个地都能住,城外荒地也多野菜,努努力弄点鱼虾小兽也不难,底层日子好过多了
冬天天冷,衣服得穿厚的,住的地方也要挡风,不然很容易生病冻死
宋锦看着前方骨瘦如柴,走路跌跌撞撞的小乞儿,手心捏紧,那接了一路的雪花攥成小球,落入雪地里。她放下几个铜币,直接跳下骡车:“师傅,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去接其他人吧”
骡车师傅有些错愕:“哎,姑娘你慢一点”
漫天雪幕中,宋锦红衣似火,矫健似虎,就这么跳跃着消失在街道里,一路翻墙跃道,很快又回了宋府,悄无声息
“咻——”
一道口哨声传来,院子里打滚的黄黄警惕起身,金黄的大眼睛炯炯,很快就看到了墙上火红的身影。它摇了摇尾巴,咧起锋利的牙,一个起步,跳上墙角的树木,矫捷地翻墙出去,消失在墙边
雪花继续飘落,很快就掩盖了院子里的印记
直到一个时辰后,负责送吃食的仆从过来,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虎小姐不在了——”
“快找”
……
牛铁兰闻讯赶来,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她蹙起了眉头
负责喂食的是府里的马夫,平日就喂马牛这些,很有胆量,听得府里多了只老虎,自告奉勇担了喂养的责任,现在虎不见了,他腿都是软的
“奴才,奴才刚把肉收拾出来,过来就不见了虎,不会是跳出去了吧?这要是伤了人可如何是好”
那可是老虎啊
也是黄黄看起来圆滚滚可可爱爱的模样让他们失去了戒心,谁曾想,这么高的墙它都能翻走
一番查找,他们已经确定了它就是从树上跳走的
他们住的这一片达官贵人扎堆,万一伤了人……
牛铁兰蹙着眉头,看着他们担心的模样,摆手:“无事,多半是那死丫头带走的,没有指令,黄黄不会跑的”
到底是自家养了好几年的老虎,牛铁兰虽然和它接触不多,也知道黄黄有多机灵,就跟成了精似的,一路从泗安县都到这里了,不至于突然跑走
至于别人偷走
只有妖怪有这么本事了
她不担心黄黄伤人,只是操心宋锦,她蹙着眉:“这死丫头,让她去看店,她又干什么去了?”
一只手抚平她蹙起的眉头
曲茂泽噙笑:“别担心,金金心里有数的”
牛铁兰无语:“有数?她?”
那丫头要是有数,她也不用操这么多心了
曲茂泽失笑:“没数你也没办法,她走都走了,好了,等她回来就是了。外面冷,回去烤炉子去,不是还要给你爹娘写信?”
牛铁兰抿了抿嘴,这才压下忧虑,跟着回院子里继续之前的焚香烤火,想着等人回来了定要好好说道说道
这么大人了,做事还是这般草率随意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两天
**
永安城这两日来往的行人不断
这个月会试考,各地的举人都赶了过来,想要多争取一次机会
而考生的钱,就是最好赚的
他们都是外地的,衣食住行都得要钱吧?尤其是住和食上,周围的人都赶过来,想要在年前多找点活计,卖点东西、打个下手,多个一文两文,马上过年的糖果钱又有了
再有今年雪大,后面路不好走,提前进来备年货换物资的
附近的人天不亮进城,又赶着关城门的点回去,城门早晚
都排着长队
城外风雪凛凛,像是利刃一般,砸在高大的城墙顶上,往上看去,顶上与风雪融为一体,威严凛冽,像是竖立在风雪中的天宫,庄严威风
城门下,行人商户老实排队,搓手哈气,时不时聊着天
城门外,两个大大的木棚立在那儿,几口大锅顶在火上,在风雪下飘着热气,让棚子里暖和的同时也湿漉漉的
一个棚里几个大厨忙碌做粥米面饼,另一个棚子站着衣着朴素但是秀丽年轻的小姑娘们,她们拿着汤勺给前面排着的灾民们打着粥米,散着面饼,忙忙碌碌的,几个人都在大冷天冒了热汗
“小姐,我来吧”
杨彦珺擦了擦汗,也没有逞强,把比她胳膊还要长的勺子递给丫鬟,到一边休息片刻。程思懿体力比她差不少,已经在一边坐着,揉着手了
杨彦珺看着好笑:“都说了让你站着就行”
程思懿捏了捏胳膊,叹气:“来都来了,总要给阿梨做个榜样吧?”
杨彦珺看去,另一边的小板凳上,大腿高的小阿梨拿着小汤勺努力地给面前的小乞儿们打着东西,小花安宁几个在旁边护着人,几个人年纪也不大,却跟小人人似的
穷人家孩子早当家,苦吃得多了,就成了能吃苦的人
杨彦珺喊了一声:“你们几个小心点”
几个人挥了挥手,继续在那里忙忙碌碌,给其他饿肚子的小孩子散东西,偶尔,自己也先啃上两口
杨彦珺看得好笑,又擦了擦汗
程思懿看着她这般模样,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杨彦珺疑惑:“怎么了?”
程思懿摇了摇头
杨彦珺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十分了解,哪儿会信这个,走过去捏着她的肩,好笑:“有什么直接说就是了,和我还讲究起来了?”
程思懿无奈,倒也不是讲究,只不过,她看着杨彦珺脸上的笑,眉眼也松了下来,轻声:“我看你很喜欢这几个孩子”
杨彦珺好笑:“他们听话懂事,喜欢很奇怪吗?你不喜欢他们?”
程思懿轻声:“确实很讨人喜欢”
杨彦珺得意:“是吧?”
程思懿看着她这般模样,点了点头,面色有些无奈,还是没说什么
杨彦珺:“哎,怎么不说啊,你现在怎么磨磨蹭蹭的?”
程思懿:“磨蹭就磨蹭吧,你没事干继续施粥去”
见她这般,杨彦珺就知道问不出什么了,给了个白眼,坐在一边歇息,时不时地就盯向那边的几个孩子,眼中很是柔软
几个孩子穿的料子普通,但很厚实,大冬天的甚至还能热出大汗
花花和宁宁围着阿梨,护着人,却也一点不顾忌地吐槽
“好笨,粥又撒了,笨梨子”
“衣服脏了,你小心点”
“口水口水”
……
程思懿偶尔瞥上两眼,并不掺和他们小孩子的打闹。她是个严母,对于孩子要求很高,诗书礼乐要学,人间疾苦也要知,免得日后长大成了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傻子
人这一辈子,哪能事事顺意,小时候多看多学,大了也少被糊弄
这次济粮,她让阿梨跟着出来就是为了让人能更深地了解外面,会珍惜东西,免得在家里嫌这嫌那,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她轻轻抿了口热茶,视线脱离几个孩子,看向前面依旧排着长队百姓,他们这次准备的粮食已经散了大半了,后面的人,一半以上都吃不到了
大雪严寒,这些人大多缺衣缺食,这般排着,也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感上风寒
可天寒地冻,每日天气变幻,上午还是晴日,下午就将降起大雪,她们也不好中途退走
程思懿道:“上次收的药材应该还有大半,过两日再熬点药分下去吧”
杨彦珺点头:“行,到时候让下人来吧”
总是亲自来,她们也顶不住
永安城像他们这般济粥的人不少,多少就看条件了。
杨彦珺家底厚,又会经营,再加上人脉广,每年都是弄这些最多的人之一,长年累月下来,有专门的人手,流程利落,井井有条,其他人家弄这些时候也会请她帮忙看看
程思懿看着她又恢复以往的能干利落,心里有些感慨
她这好友从小就很会组织善经营,婚后虽然依旧风生水起,但是多多少少,都带着侯府的利益,少了些纯粹,不似现在,从容淡然,整个人烨烨生辉
程思懿点了点头,刚想夸夸,就见人神色变换,直勾勾盯着一个方向,带着些错愕震惊,她跟着看去,嘴唇微张,也跟着惊异起来
前方风雪越大,一片白雪中,一道硕大的车架行来,这倒不是什么稀罕物,来往车辆很多。稀罕的是那车上鲜血淋淋,满是野物尸首,一个个堆叠在一起,压得车子吱吱作响
车子前面,少女红衣华服,旁边跟着一头圆润猛虎,脖间松松系着绳索,拴在骡车旁边
能不能走点心啊
杨彦珺按着自己的下巴合上,震惊之余,一言难尽道:“她们不是才回来吗?”
因着宋锦她们才回来没两日,想着她们还要休息,她又定好了济粥,就打算过两日再去拜访的,哪曾想这人这么能搞事情
这是去哪儿弄的啊
不待她们想明白,那边的小花几个已经几声尖叫,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大步跑了过去
“郡主,郡主”
“黄黄,大虫,大老虎”
“肉肉肉”
……
小花和宁宁直接跑了过去,那小短腿吧嗒吧嗒,在雪里晃晃悠悠,看着一不注意就要摔下去的模样
宋锦因为连夜狩猎,染上的戾气杀意也跟着她们一点点晃走,她搭着脚,吹了声口哨
“你们几个怎么在这里?”
小花练武,体能哐哐的,就跟小炮仗一样跳上马车,不过很快又跳了回去,过去把慢吞吞大口喘气的宁宁一起拖了过来,两个一左一右扒着宋锦
“郡主郡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郡主郡主,我好想你啊”
……
宋锦啧啧两下,伸手弹弹她们的脑袋:“别扯我衣服,鼻涕也别往我衣服上擦”
两个人不管,紧紧搂着她,个子小小的,力气倒是不小
宋锦翻了个白眼,无语的同时,嘴角扬着,也就随她们去了
杨彦珺她们过来得慢一些,看着两个钻到她怀里不放的人,她心里酸溜溜的
虽然宋锦和她们先认识,但是真的论起来,杨彦珺和两个丫头相处更多,也更上心一些
宋锦想一出是一出的,又敲又打的,偏偏还更招她们喜欢
杨彦珺压下酸意,看着宋锦身后那一大车的野物,什么野鸡野鸭小鹿野猪山麂猴羊,她咋舌:“不是,你这是干什么去了?转行当猎户卖野兽了?”
宋锦搂着两个崽,呵呵一笑:“肤浅,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你们可以施粥,我就只能赚钱了是吧?”
杨彦珺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惊诧:“你要把这些送出去?”
这一车东西,随随便便都值大几百两了
宋锦抬着下巴:“怎么,不行?”
杨彦珺看着那一车血淋淋的玩意儿,嘴角一抽:“……别告诉我,你打算就这么放外面,随便一杀一扔”
宋锦挑眉:“有什么问题?”
杨彦珺:……
那问题可大了啊
她这一车子几千斤的野兽,去掉皮毛骨肉都上千斤,全部扔在这里,血淋淋的,不说收拾要花多少时间,就说这么一人一点分下去费的劲,还有骚乱
杨彦珺想着那个画面,神色已经痛苦了起来,看着宋锦毫不在意的模样,她神吸一口洗,果断:“不行,你下来,东西交给我,我来处理”
宋锦挑着眉头,就这么坐在骡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眯着眼睛
杨彦珺没好气:“放心,不会贪你一丝一毫,我还没那么穷酸”
宋锦倏的一笑,从车上跳了下来:“行吧,那叫交给你了,好好干,加油干”
说着,她解下拴着黄黄的绳子,拉着老虎,大步跑走,一人一虎没一会儿就消失在风雪之中,留下一车的猎物,还有周遭的骚乱
杨彦珺沉默半晌,指着自己,不可思议:“我是不是被坑了?”
程思懿拍拍她的肩膀:“能者多劳”
谁让她明明早就知道明光郡主是什么人,还非要凑这个热闹,现在好玩了
她看看这大堆东西,噗嗤一笑,调侃好友:“无事,现在天寒,这些东西能放几个月,你能弄到过年,不用担心后面无聊了”
杨彦珺:……
救命啊
第119章 二婚带娃的老头?……
“野猪三头,七百九十二斤,山麂两只,三百一十六斤,鹿三只……”
“灵芝七朵,十年山参两只,党参、地黄……”
宋锦瘫坐在小塌上,她穿着白色兔绒冬服,修长的脖颈上围着一圈兔绒,随着她的哈欠一晃一晃,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小姑娘的模样
杨彦珺手上拿着账本,念了一堆,见到她这幅模样,没好气地合上账本,敲了敲:“你听没听啊”
她这两日为了弄这些玩意儿,觉都没有睡好,这人倒是好,手一甩,人一跑,跟没事人似的
面对她的不乐意,宋锦又打了个哈欠,随口:“听着呢”
杨彦
珺呵呵一笑:“那你说说,总共有多少斤来着”
宋锦打着哈哈:“有个三五千斤吧,辛苦辛苦”
真是一点儿也不走心
杨彦珺想着就是后悔,管它好坏,浪不浪费,她凑这个烂摊子干什么呢。这不算不知道,算下来,这批货价值千两,就这么送出去,怎么也得理明白
她又拿起账本,跳过细节,把重点地说了:“肉就不说了,全都煮了救济。这两日陆续开始,每日熬汤送出,三日一煮,能弄到过年。
三头野猪体型大,胃的成色上好,冉家老祖这几年一直高价收好货,三个三百两,鹿和山麂身上入药部分也值钱,二百三十七两,灵芝山参年头小,三百二十一两,那些皮毛拆了单卖一百六十五两,加起来一千零二十三两,去掉领头算一千两,这笔钱你怎么打算?”
一千两实在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杨彦珺往日掌家,去掉人情往来必须,侯府一年日常开销也就三千两,杂七杂八算上,也就五到七千两
除掉迎秋宴那种大会,像她之前施粥,一次也就千斤粮食,每次最多二三十两,便是贵一些的棉袄和药物,也远远不及
这个钱,她算着是真的烫手
宋锦没仔细听,就听到个一千两,她打着哈欠:“什么怎么算?都拿去用呗,你自己看着办,我又不缺这个钱”
这话听着可真让人讨厌
但是,又无法反驳
杨彦珺此刻坐在宋锦的房间里,肉眼看去,旁边的梳妆台前,是一个个檀木雕刻,金粉染色的木柜,里面摆满了各种首饰,不然不会连桌子上都还放着几匣子
鎏金玛瑙嵌绿松石首饰盒、象牙白玉盒、珐琅金丝盒、流光溢彩的珍珠螺雕盒……
随便拎一样出来都是压箱底的嫁妆首饰,她这里一墙的架子都放不下
杨彦珺捂着心口:“你够了,别在我一个穷人面前炫耀”
她原本嫁妆还挺多的,现在少了一半,剩下的,古董字画不能动,能盈利的也就那么几个铺子,一年两三千两,听着不少,但是她要自己开销,还养着那么些人,马匹骡子,还有日常人情往来各种宴席
这个钱还是紧巴巴的
宋锦看着她这模样,纳闷:“你没钱?没钱你捐来捐去”
杨彦珺看着她真心疑问的模样,又是羡慕又是无奈:“你不懂,大人的世界,总是要点面子的”
尤其是她刚和离,不说超越以往,若是连以往的标准都达不到,那多丢人啊
不过她也不是光讲排场,比起以前,她现在已经缩减大半,更注重实际一些,十两点银子得花出二十两的排面
宋锦撇嘴:“说得好像你多大似的,也就大那么几岁”
杨彦珺强调:“九岁,你知道九岁是什么概念吗?”
宋锦白眼:“我九岁那年就宰盗贼,射猪鹿了”
刚想说自己九岁已经可以裁衣服管铺子的杨彦珺把话咽了下去,换了个话题:“所以那一千两”
宋锦摆手:“你看着办吧,一半归你,一半弄东西”
弄这些钱都还是小问题,期间操的心才是大事,更别说那些东西,能弄到这个价格,也是因为杨彦珺,换做宋锦来,扔的扔送的送,顶天了五六百了
对于她的大方,杨彦珺轻哼一声:“我还没落魄到这个地步,那我就全算进去了,我想着干脆先简单找个地搭个平房,简陋些能歇脚,放些厚被子进去,无需多好,撑过这个冬日就行,等后面天好些了重新盖一个慈济院,请些大工,其他的就让他们帮忙,也花不了多少钱……”
其实最简单的,把那些东西送去各大慈济院育婴堂,省时省力,但那些院所都有捐助,吃穿是没问题的,送过去顶多锦上添花,不如外面雪中送炭
杨彦珺以前只有个简单想法,现在多了这些钱,她觉得可以再完善一下
于是,从一堆猎物,再到真金白银,到简陋棚子,再到慈济堂,到作坊……
宋锦只是单纯心情来了,进山打个猎捐点东西让自己心情好点而已啊,不想搞什么城市建设啊,她听着听着眼皮子一耷,靠着靠枕就要睡去
杨彦珺无奈:“不是,你怎么这么困啊,昨晚没睡?”
她这两日弄这事才是没休息好,也不见她这么困啊
宋锦闭着眼睛,声音透着些生无可恋:“没睡好啊,我娘罚我背书练字”
杨彦珺嘴角一抽:“……就这?”
宋锦睁开眼,忧郁:“还有刺绣”
现学是来不及了,但是得认,什么纹路,绣法,绣类的,麻利麻烦,比她进山打两车猎物还要难
虽然也就短短两日,但是对她来说那叫一个度日如年,眼冒金星,现在想着,都只想在家里躺着,完全不想出门了
累,真的太累了
她娘可太狠心了
说着,宋锦又打了个哈
杨彦珺叹了叹气,合上账本,道:“行吧,那你快起来,我还要去拜访一下滕姑娘,弄完了你再睡”
宋锦还以为她要让自己先睡了呢,听到这话,无语地撇了撇嘴,磨磨蹭蹭地起身:“你可真不见外”
杨彦珺笑:“彼此彼此”
宋锦翻了个白眼,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带着她出门
今日没有下雪,房顶和路上的雪被扫得干干净净,但是树梢花草上还铺着雪,银装素裹,每一地都是特意流出来的,看着就很舒坦
宋锦抱着手走在前面,在屋子里困,出来以后就清醒了,作为主人家,她和杨彦珺介绍着宋府,介绍这介绍这,她突然想起
“你应该比我了解吧?”
这人以前可是和宋行之正儿八经订了婚的,肯定来过宋府
听出言外之意,杨彦珺一个白眼,啧啧两声:“我以前也没来过两次,那时候年轻,早知道,啧”
婚前她对于荣华富贵一类还真没有特别明显的感受,成婚后就知道柴米油盐了,那有钱没钱,日子还真不一样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晚了
她语重心长:“你以后可要看好人家,那种面子光里子歪的人家,一点不行,这成婚啊,除了要看人,家世也少不了。我还有个小姐妹,就是弃了家里选的,嫁给了个看起来还不错的进士,最后一家子就看他们夫妻俩,公婆不讲究,小叔小姑难缠,那日子啊……”
宋锦困意彻底消散,她听得津津有味,听完感慨:“难不怪你们能玩到一起啊”
杨彦珺:……
过分了哈
宋锦上下打量这个恋爱脑,啧啧道:“所以程思懿和你怎么玩到一起的?”
杨彦珺一个白眼,没好气地拍了拍她的胳膊,没好气道:“别挑拨离间,我和阿一从娘胎里就认识了,她自小聪明,大半时间都在学堂,和她家那位
也是青梅竹马,自然不同”
宋锦:“你就没个青梅竹马?”
杨彦珺:“她是在学堂里,一堆的竹马,我大部分时间在家里哪有什么什么竹马,男女授受不亲。说这么多,你有竹马吗?”
说着,她好奇地打量宋锦
她之前也听说了,宋锦就是乡下长大的,像这种一个村子,一起长大的人肯定不少,她这个年纪,定亲什么的也说不定
宋锦挑起眉头:“有啊”
说到这,她也想起了
会试已经结束,但是距离出成绩还有段时间,严盛和舒程浩应该就在城里,至于在哪儿,宋锦想了想就放弃,她名气这么大,他们有心打听自然找得到,该来会来的
不来也正常,对于他们来说,粘上宋家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她看着杨彦珺好奇的模样,勾唇一笑:“还别说,我认识那个,是我们那边的头名,这次考试应该能考上,要不要给你介绍?”
杨彦珺的好奇去掉,无语:“忘了我刚才说的了?我那姐们现在还在外县待着呢,上次写信说,小地方虽然不比永安城,但是胜得清静,她还想多待几年”
她说得绘声绘色,宋锦哧哧一笑:“那你确实想对了,那小子家里是挺难缠的”
杨彦珺感叹:“也正常,普通出生的孩子,好不容易有了出息,当爹娘的自然骄傲得意,女方条件差容易看不起,条件好,又想要压上一头。就是那些世家豪族,也都一样,反正吃亏的都是女人家。所以啊,找夫婿一定要仔仔细细看清楚”
这一点宋锦也赞同,略带得意道:“我眼神挺好的”
就齐铮那个条件,完全没有这个担忧
论钱,他可是有金矿的人
论权,真就是一人之下
论人,那也是一表人才,俊美坚毅,正义实诚
虽然有点老古板,但是问题不大,这年头太油嘴滑舌了才不是什么好事咧
想着,宋锦眸子璀璨,嘴角有些压不下去,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带着得意
不对啊
杨彦珺也是过来人了,一见她这模样便看出了三分,惊愕:“不是吧,你才出去多久啊,听我的,外面的野小子不行,姑娘家不能远嫁”
这距离近呢,那种在意的人家,早上吃亏,中午就到了
便是娘家不在意人,为了脸面也不能让人过于欺辱
杨艳珺语重心长:“都城这么多年轻俊杰,哪个不比外面好?”
虽然她之前也猜测宋锦和齐铮有点什么,但是到底是猜测
宋锦这次外出是寻亲,多久走的她们也不确定,一开始她还猜测是一起的,但是现在人回来了,那边队伍还在外面,她就没往这方面想
不过想到寻亲
她睁大眼睛:“你娘的亲人找到了?不会是你那边的什么表哥表弟吧?我跟你说,凡事还是长个心眼,你们那么多年哎哎”
“你可真能猜”
宋锦一个白眼过去,掏了掏耳朵,伸手拉住人拖着走,一边走一边嫌弃:“跟我娘一样,你们成了婚的人话都这么多?”
杨艳珺:“……经验之谈,你还小你不懂”
宋锦啧了一声:“你的经验就算了吧,管好你自己,哎,我怎么听说这段时间还有人上门提亲了?”
杨艳珺总算闭上嘴了
便是百般经验重要,奈何现实万般
宋锦扬起眉头,她也不会照顾人的脆弱,幸灾乐祸地继续:“听说是个二婚带娃的老头?”
杨艳珺恼:“人而立之年,什么老头不老头的”
显得她多惨啊
宋锦悠悠:“差三岁的而立之年?比我娘年纪都大”
杨艳珺忍不住拧了拧人:“你可真够了,不是才回来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宋锦得意:“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她自然是打听不到这些的,可谁叫宋府里有好几个消息通呢,尤其是宋安之和宋清之两个,简直是八卦源头。兄弟俩没别的本事让曲茂泽另眼相看,就往宋锦这边靠,有事没有过来和她说点八卦
远的她不认识的没啥意思,那就近的
她来都城这阵子认识的人不多,杨彦珺绝对是其中最‘热闹’的那个
杨彦珺想着就烦躁,她和离也还不到三个月呢,她也并不想给人当后娘,这玩意儿是那么好当的?做得好是你该做的,做不好你不是个好东西
至于亲生的,她之前三个孩子伤了身,以后还真不一定能生养
杨彦珺:“烦都烦死了,没点清静时候”
这还只是开始,她今年才二十四,再往后便是十年,上门提亲的人都少不了
宋锦抱着手,悠哉悠哉:“不喜欢就直接不见就是了呗,多大点事啊”
杨彦珺叹气:“哪有那么简单”
那些帮着提亲介绍的都是些德高望重有身份的人,她总不能把人拒之门外吧?再说提亲的人,总归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物,她便是不愿也得应付一下
宋锦不理解,反正是她的话,直接走人就是,说一遍不听,说两遍不听,那就别怪她关门放虎了
杨彦珺看着她肆意无拘的模样,很是羡慕,但是自己确实也做不到,她需要把握人脉,就得接触人,就少不了这些杂事
她感叹:“你这样也挺好的,所以更得找一个条件好的夫婿”
说来说去又绕了回来,宋锦简直服了,翻着白眼,拉着她大步走:“还记得你出来干什么的吗?不是要找我未来二嫂吗?快点吧”
……
滕千璇家在都城是有房子的,虽然不大,但是也有小院
只是她家中亲人尽皆去世,自小的贴身丫鬟被她放了成家在外,后面找的小丫鬟被舅家收买,她独身一人不安全,就暂住宋家
虽然说出去少不了蜚语,但经舅家这么一遭,滕千璇现在也不在意这个了
宋家都是好人,她也没必要拗这些
她自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都会,这几年在家里呆惯了,来了宋家也就在院子里待着,天天看书练字画画,那叫一个诗情画意,宋锦过来待不了一个时辰就得跑,反倒是小耳小眉过来得多些
曲茂泽现在‘登堂入室’,牛铁兰身边根本没有她们的地,店那边现在走上正轨,她们偶尔去看看就好
宋锦她们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就在院子里,三个人各自坐在一个桌子前,拿着毛笔画画
小耳纯粹凑数,小眉努力学习,滕千璇宗师水平
那山那水那人物,看着就栩栩如生,便是宋锦不懂字画,也看得出她水平很高
杨彦珺欣喜上前:“几年不见,璇妹妹画艺更胜一筹”
滕千璇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放下笔,欣喜地走上前来:“是珺姐姐?几年不见,姐姐风采更胜一筹”
杨彦珺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还是你这小嘴会说话,几年不见,瞧瞧你这小脸,又白又细腻,果然还是江南的水土养人,在那边过得可好”
滕千璇抿嘴笑,带着些不好意思,道:“挺好的,江南山水秀丽,土地肥沃,吃食众多,很是养人。就是梅雨时节潮湿,整日整日下雨反水,不注意容易风湿”
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若不是宋锦知道她的遭遇,还真会以为她过得很好呢
不过这般也好,宋家树敌颇多,她若太过脆弱柔弱,以后在外少不了受委屈
宋锦看着两个一口一个好姐姐好妹妹的人,抱着手:“你们俩以前认识啊?”
杨彦珺挽着滕千璇的胳膊,笑眯眯:“以前一起加过诗会,璇妹妹才华横溢,写得一手好诗,经常帮忙写帖子,可厉害了”
宋锦若有所思:“这样啊,那你后面干活就带她一起去呗,老在家里蹲着,你看那脸白的,病殃殃的啧啧”
杨彦珺嘴角一抽,下意识看了看滕千璇,见她抿嘴笑并没有半点不开心,放下心来,无语道:“你可真会说话,不过说得有道理,我过段时间要筹备慈济堂,璇妹妹你可要
帮帮我。会试结束,阿一事情很多,都没空理我”
滕千璇有些犹豫:“我吗?我许久未接触这些”
杨彦珺笑眯眯:“你可太谦虚了,再说,就是手生了些,不是还可以熟能生巧吗?你就帮帮我吧……”
滕千璇这几年在家中少有接触事务,对这些事有些陌生,但是犹豫再三,还是应了下来
宋府虽好,但她也不能天天在院里待着,什么都靠着宋家
她爹娘去世后,家产嫁妆全都在她手里,以往没有机会,现在总要谋算谋算,给自己再置办些东西,免得坐吃山空
两个人一拍即合,聊着聊着,就说起了永安城的事情
主要是杨彦珺说,滕千璇大部分时间听着,偶尔回一句两句,也完全在点子上
你来我往的,两个人聊得开心,又说起了各种琐事
什么衣服料子诗书胭脂
宋锦兴致缺缺,坐了一会儿就打起哈欠,果断溜走
杨彦珺见怪不怪,滕千璇也习以为常
对比宋家兄弟五个人,她们在宋锦这已经是贵客待遇了
杨彦珺忍不住:“你不知道她多不靠谱,前两天出去打了一堆的猎物回来,手一甩,眼睛一闭,人就跑了”
滕千璇抿嘴笑:“是小妹的性子了”
……
两个人相视一眼,噗嗤笑了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好像又回到了那些年在永安城时候一起的快乐日子
十四五岁的年纪,真是最无忧无虑欢快幸福了
第120章 你那个竹马?
滕千璇相貌随了亲娘,她是典型的江南美人,皮肤白皙,身姿纤细,脾气又温和柔顺
不过那也只是看起来
许是年岁增大,也许是这些年守孝苦行,她性格十分坚韧,看似温温柔柔,做事相当雷厉风行
前几日她还在杨艳珺的劝说下犹豫,这几日就跟着她动了起来,伙着一群宋锦眼熟但是没接触过的贵女,处得跟亲姐妹似的
“她这也不需要我照看吧?我看她挺适应的”
宋锦抱着手不近不远地走在后面,看着前面那俩穿得花枝招展、笑声如铃的人,有些小郁闷。
她走一步顶她们三步,现在得慢悠悠跟在她们后面,好累啊。但是走近一点,听着她们说那些个民生计事或者胭脂水粉的,又脑袋疼
要不是她娘要求,她早就溜了
两个丫鬟跟在她旁边,听着她一路吐槽
小眉抿嘴笑:“璇小姐也就这两年在安东郡,以前在都城的时候,很有名气,才学可以和程思懿小姐并论,是永安城诗学双姝之一”
小耳叽里呱啦:“小姐你不知道,永安城花样可多了,像什么双姝,三杰,四佳人,五魁首,六,六七八,反正挺多的”
宋锦哟嚯一声:“那她们是不是天天聚在一起打酒拳呢?”
小耳气鼓鼓:“小姐”
她本来就是个小圆脸,带着婴儿肥,皮肤白,容易脸红,气鼓鼓的,和苹果没什么区别,再加上个头小小的,让人很有欺负的欲望
宋锦忍不住掐了掐她圆圆的脸蛋,感叹:“不是,就你这样的,小多会不会太大了点”
小耳一张脸瞬间爆红,跳起来想打人,拳头捏捏放放,恼羞:“小姐!!!我要回去找夫人告状”
宋锦切了一声,嘲笑:“我又没说什么,我是说小多体型大,你自己想歪了哈”
不是体型大还能是什么?
小耳懵了一下,从脸到脖子都红透了,脑袋都快冒烟了,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她尖叫一声,眼看着就要往雪里钻了
小眉一把拉过来,无奈道:“小姐,别闹了”
宋锦看着人都要爆炸的模样,摸摸鼻子:“知道知道,这不是无聊嘛”
无聊就拿她逗乐是吧?
小耳气得跺脚,又往小眉怀里钻,哼哼唧唧:“小姐坏,小眉我们不跟她玩了”
小眉好笑地拍拍她的肩膀:“行,我们自己逛去,让小姐自己玩”
就宋锦现在无聊的状态,她们俩留下来就是被她玩了
那不太妙
三十六计,先走为妙
说着,两个人牵着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
宋锦抱着手站在原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可真好意思,还记得谁是小姐吗?”
真小气,上次两个还调侃她呢,轮到自己就先跑了,真是一点儿也不厚道
小耳回过头冲着她做了个鬼脸,然后拉着人快速跑开,就跟身后有鬼似的
宋锦啧啧摇头,转过脑袋,看着停在前面的滕千璇和杨彦珺,深深叹气,蔫着脑袋跟了过去
要不是怕她娘知道了又逼她读书,她早就阴奉阳违地跑走了
这两人话太多了,全说的她不感兴趣的大道理
啧
“你们又怎么了?”
宋锦叹着气走了过去,轻轻挡住挤向两人的人群,隔着一堆脑袋看向人堆里面
人太多了看得不太清,不过有几个摊子在,应该是卖东西的
今日天气很好,多日的大雪停下,冬风平静,难得出了大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所以今日出门的人也格外的多
宋锦本来是打算带牛铁兰出门溜达的,可惜人种蛊身体不舒服不想动,也不想她陪着
小姑娘家家的,天天不是跟着娘亲就是四处乱窜,也不像个样子,牛铁兰就让她跟着滕千璇出来
于是就是现在的场面了
见宋锦过来,滕千璇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跟我们一起有这么无聊吗?”
宋锦打着哈欠:“你说呢?”
什么胭脂水粉,书画绣坊,那是她能去的地方?
滕千璇解释:“其实我也很久没逛了”
她这些年守孝,不说不吃荤食,但打扮什么的还是很少,就更别说出门游玩了,现在能出门了,确实稍微兴奋了一些
“所以才要多逛逛”杨艳珺一把揽住滕千璇的肩膀,笑眯眯,“以后姐姐多带着你玩”
滕千璇抿嘴笑:“那就麻烦珺姐姐了”
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宋锦搓了搓胳膊,打了个寒颤:“你们能不能好好说话?”
杨艳珺笑眯眯:“说起来,我比你大了八岁,你也该叫我姐姐”
宋锦呵呵一笑,回:“我是郡主,按规矩,你还得给我行礼”
两个人目光对视,火气渐起
滕千璇赶紧打圆场:“这儿看不清楚,我们往里挤点吧”
宋锦看着她纤细苍白的模样,再瞅瞅人堆,啧啧两下,抱着手大步朝前,轻轻松松开出了一条道,带着她们挤了进去
人堆里是几个小摊子,几名书生打扮的坐在桌前,忙忙碌碌
宋锦看着最中间的人,挑起了眉头,再看向旁边挂着的字迹
“春联字画,窗花符纸,十文一副。山水画像,百文一张”
杨艳珺念了出来,然后哧哧一笑:“他们倒是挺会做生意的,说起来我今年还没留像,一百文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走,姐姐出钱,我们一人画一张”
区区三百文硬是花出三百两的气势,不愧是小钱大用的人,
宋锦啧啧两下,瞥向里面三个摊子最中间的白面画师,看着他俊朗的模样,还能不明白她的想法?
这人就是个大色迷,和离后简直放飞自我,这里俊俏道士,那里魁梧铁匠,现在一碰上俊俏画师又挪不动脚了
眼看着人已经拖着滕千璇跑了过去,挤走后面的人,手一挥就甩银子,宋锦勾起嘴角,慢悠悠跟了上去
杨彦珺已经沉迷在男色中了,说好的三个人三百文,但是手一挥就变成了一两银子,压着声音故作娇俏:“我不要那种简单的,你把我画漂亮精细一点,最好加点花花草草”
严盛坐在桌前,看着那一两银子,不卑不亢地从旁边拿出一卷画好的画卷,上面是十岁上下的小子,手上拎着蛐蛐小笼,脚下踩着蹴鞠,仰着脑袋哈哈大笑,很是可爱
画面背景简单,颜色也说不上精细,比起杨彦珺以往的画像简陋多了,但是神态却是十分自然神似,看得出来画者的笔力
杨彦珺赞叹:“公子真是一手好画,想必是这次的考生吧?”
每次科举前后,都城都会有一群外地考生过来,这些人中不缺条件好的,但是条件差的也不少
来回路费食宿,平日购书游学都要钱,对于他们的家庭来说是很大一笔负担
一些人带着读书人的自傲清高,坦然要求家里供养,但也有不少人心有愧疚,会自己想办法赚些银钱补贴家用
面前这画师这般年轻,容貌又如此出色,聊聊几笔便能精准拿捏神态,在这个时间点,极大的可能便是今年的考生
严盛:“姑娘猜对了,我和旁边两位仁兄都是今年的考生,成绩还未出来,今年眼看着便要在都城过年了,便想着赚点食费”
杨艳珺:“我就知道,看公子的神采,此番定然能高中”
严盛失笑:“那便借姑娘吉言了”
杨艳珺盯着他俊朗的脸,接着问:“公子这边年纪便是举人,真是少年俊杰,不知可成婚了?”
严盛有些无奈,但是这个问题早就被问过无数遍,就是刚才也有不少人问过,看着面前人浑身上下一看便不便宜的打扮,想到榜下捉婿的传统,他眼皮一跳,小心谦逊地回道
“在下家贫,一事无成,读书全靠善人捐助,现在科举未成,暂不考虑婚事”
杨艳珺眼眸一亮,还要接着问,脑袋上突然一疼
宋锦无语的声音从脑袋上传来:“怎么的,杨大小姐是打算招赘了,问这么详细?”
她巴掌按在杨彦珺脑袋上,再看向错愕的严盛,勾着嘴角,带着些调侃:“哟,许久未见了,我们的解元大人一如既往地受欢迎啊”
宋锦长得明艳,神色飞扬,所以衣服大多也都是浓艳的颜色。今日一袭绛紫色木槿花纹衣,紫玉簪插在发间,嘴角扬着惯有的张扬笑意
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人,但是比起乡下时候蓬勃的野性,此时的她浑身散发着贵气,便是周边人潮蹿动,也由她分割开来
严盛怔愣,涌出的欣喜也一点点缩了回去,带着更复杂的百味
他一直都知道宋锦是个很厉害的人,武艺高强,小小年纪就视后山为后花园一般,若是她想,随时都能赚取超乎想象的银钱。除此之外,她看似嚣张狂妄,但是能屈能伸,能分辨是非,在外和县城衙役关系良好
是镇上的人想象不到的厉害
所以严盛一直都很努力地读书,生怕自己表现平平让牛铁兰失望,淡去了想法。可惜,他能控制自己,却也管不了家里爹娘,管不住弟妹,更
得不到宋锦的青睐
从头到尾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以前便是如此,现在就更宛如天堑累
面对宋锦寻常的调侃,严盛苦涩一笑:“便是万般人喜欢,也不及一人不喜”
宋锦手紧了紧,下意识一用力
杨彦珺嘶了一声,把她的手扒了下来,捂着脑袋瞪人:“你当我脑袋是木头做的啊”
宋锦嘲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哈,木脑袋”
“……”
杨彦珺懊恼,伸手理着自己头发,看看宋锦再看看严盛,突然恍然:“这就是你那个竹马?”
她有些嫉妒了
这小丫头整天没个姑娘样,逗猫遛狗,四处乱窜,但是身边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好看啊
杨彦珺看着严盛那自从人出现后就挪不开的眼睛,在心里嘀咕
死丫头艳福不浅啊,还好不解风情,不然可有得闹腾了
而严盛的注意力则全在杨彦珺刚才说的话上,神色怔怔,难掩欣喜之意:“你们,还说到过我?”
宋锦看着他这样,搓搓手上的鸡皮疙瘩,往后小退半步,一本正经道:“说坏话的时候提到的”
严盛:……
宋锦见他不信,耸耸肩,直接道:“就你那爹娘弟弟妹妹,你这次考这么好,他们怕是直接掀旧房子盖新屋了”
严盛苦笑着,还想解释解释:“他们就是苦日子过多了……”
“行行行,不坏不坏,你自己小心以后别被坑了就是。”宋锦摆手打断他,转过话题,看着一桌子的画卷,啧啧,“你这脑瓜子确实好使,不过弄这么多,怎么,知道自己没考好,直接不准备殿试了?”
严盛无奈:“一天两天不耽搁什么,都城开销大,若是这次一举中了还好,若有意外,待到年后秋日二次,将近一年的时间,总不能坐吃山空。”
这次科举是新加的,多一次自然是好事,但是期间花销也不少
宋锦挑眉:“没钱了?帮人帮到底”
严盛知道她要说什么,立马拒绝道:“还有,走之前县里和学院都有资助,肖县令私底下也给了些,加上杂七杂八的,我手头还有不少。只是天天看书多少烦躁,出来也算放松一下”
科考是大事,他不是什么死要面子的人,若真走投无路,厚着脸皮也要想办法筹资
宋锦放心地点了点头:“行吧,要是有需要,就去找我们,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吧?”
严盛心情就更复杂了,艰难点头:“郡主的大名,如雷贯耳”
宋锦小小得意,摆了摆手:“看在是老朋友的份上,这次就免了你的礼了”
严盛哑然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看就是老熟人了
杨彦珺听了半天,看着桌面上的空纸,还有周边越来越多的人,小声:“所以还画不画了?”
她的一两银子呢,换做米面都上百斤了,现在收也不是,不收也
心疼啊
宋锦翻了个白眼:“画,怎么不画,有钱不赚是王八,是吧,严举人?”
严盛看了她一眼,心生感慨
虽然她平日大大咧咧,行事鲁莽,但是很多时候又比谁都贴心,就像现在
他无奈:“自然要画,不过今日匆忙,画得多少匆忙,不如后面选一日来仔细研画?我本该前段时间就去府上拜见夫人,不巧你们出去了,就一直拖到现在。在镇上时候,多亏了夫人才有我今日,于情于理,我都该上门拜访,只希望你和夫人别嫌弃”
看着他诚恳的模样,宋锦轻哼一声,嘀咕:“还算不是个白眼狼”
严盛失笑,他知道宋锦的意思
宋府虽是国公府,但在外,尤其是读书人的心中并没有什么好名声。他贫苦出生,无根无底,是最大的坏处,却也是最大的好处。
相比起和宋家沾上关系,和她们保持距离其实才是最优的选择。他上了宋家门,在外就贴上宋家的标签,定会受到不少针对
依照母女俩的为人,他就是这般一言不发,当做不识,她们也不会说什么
可严盛做不到
他这一路来,每个学堂,每个笔墨,都离不开母女俩的支持。他便是利,也做不到如此自私自利、狼心狗肺
严盛郑重抱手:“夫人的大恩大德,盛铭记在心”
除去恩德,他也有事要禀
泗安县之事,他一直耿耿于怀【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