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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权臣的恶霸闺女》 第101章 能屈能伸
冬季来临,永安城的白日越来越短
比起正夏时节,城门的开门时间也随之延后半个来时辰,关城门的时间也随之提前
因为进出城门的时间变短,每日城门内外的车马也比夏日多了不少,天还不亮就排起了长队。但随着城门大开,一辆辆牛马车架整齐的停在一侧,没有人轻举妄动,紧张好奇地侧头看向另一边
威武高大的卫兵高坐马上,一个个身着盔甲长刀,在寒凉的白雾中凛冽寒霜
骑兵之后是宽大的车架,车身由昂贵木料组成,上面花纹精细,无一不是最顶级的工艺,代表着皇家的黄旗更是表明其中的身份,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领头的人手持缰绳,凛冽的盔甲下,狭长的眸子不着痕迹探过周边,随后发出喝声,挥动马边缰绳,带着整齐的队伍踏着白雾率先走出城门
一直到车队也消失在白雾之中,城门这才再次放开,排着长队的人们挨个走出城门
一早出城的,多是些商户、工人,他们架着牛车马车朝外,身后带着或满或空的车队,就这么走出城门,沿着宽阔的道路往前,最后又在分岔路口上分流,前往不同的地方
分开、汇集
路上全是车辙印子,分不清谁是谁了
直到正午时候,太阳升起,车道上,一路从未停歇的车队在路边停下
领头的是两架简单的车马,不管是车身还是马匹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后面拖着几车的酒坛子,还有一看就洒脱的江湖人士
“大家简单歇息一下,还是老规矩,该吃吃该喝喝,但是该闭嘴就闭嘴”乐呵呵的曹老板从最后面骡车上跳了下啦,招呼着护航的人,然后朝着前面走去
“夫人小姐可以下来歇息一下,这边地平,有什么都看得到,不用担心安全”
车帘掀起,宋锦的脑袋冒了出来,她梳着最简单的发髻,凤眸明亮:“不错嘛曹老板,你还有这一手啊”
曹老板乐呵呵:“老曹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些小把戏熟得很咧,小姐就放心吧,虽然不比官道快,但是我们昼夜轮换,去安东府也顶多十日”
宋锦竖起大拇指:“厉害,辛苦你了”
曹老板:“客气客气,都是我该干的”
……
两个人一阵寒暄,宋锦关上帘子回去,看着马车里面
不大不小的马车里坐着四个人
她,她娘,曲茂泽,还有,齐铮
宋锦啧啧两声,揶揄:“看看,看看别人混江湖,再看看有的人,跟做贼似的”
由都城去往江南一地的巡查队伍已经下去,作为带头的人,齐铮却和他们缩在着简陋的小马车里,跟做贼似的
齐铮无奈:“江南六郡士族深厚,便是前朝战乱,也少受影响,各族势力少有更替,看似繁荣富裕,但兼并盛行,不知更改细节,底下百姓生活不知如何。若随着巡查队伍下去,看到的自然是他们让看的,不如秘密行事”
刚好,那边队伍有宋慎之领头,又有体型相似、熟悉他的李青山伪装,糊弄一段时间绝对没有问题
等后面那边暴露,他们沿途一路也巡查得差不多了
今年江南几郡赋税大减,据说是天气变幻,水旱交替,百姓日子艰难,朝廷还下了不少赈灾。他倒是要看看,是真的老天爷不给力,还是某些人老爷当惯了,不给百姓活路
“岐王真是神机妙算,但身上任务重大,我们一群老弱妇孺跟着,恐影响您办事吧?”曲茂泽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他看着齐铮这个自己从外面带回来的岐王,他长得和齐晔如出一辙,但又俊美不少,身形高大,身板结实,看过去没什么软板
但是
嘴皮偏薄,薄情,就看他沉默寡言的样子,这一点八九不离十
身形高大,武艺高强,这以后真有点什么,打架还打不过,不行
看着老实,但心眼子多,也不行
……
面对他的挑剔嫌弃的目光,齐铮面不改色,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但是非常机敏的,根本没有回他,反而看向他旁边的牛铁兰
“夫人身子可还舒服?”
牛铁兰轻轻抿着茶水,轻声:“多亏了你准备的醒神茶,比来时好多了,还是你们年轻人细心,不像某些老东西,只会说风凉话”
老东西曲茂泽心口一痛,轻捂胸口:“夫人这是嫌为夫老?”
牛铁兰喝完茶水,放下杯子,轻声细语:“实话实说罢了,走吧,金金,岐,齐公子,下去歇息一下,吃点热食”
她站起身,曲茂泽正想扶她,宋锦抢先一步扶住人,冲他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地带着她娘下来了车,马车就剩下了他和齐铮两人
他似笑非笑:“岐王可真招人喜欢啊,有机会教教我呗?”
这四人一行下来,倒是显得他才是局外人了
齐铮面不改色:“可能是,天生的吧”
说着,他冲人轻轻颔首,也跟着下了马车
留下曲茂泽握着发硬的手,掐碎了手中的杯子
这死小子
……
曹老板是个很有经验的老板,合作的江湖人也都是自己认识多年的熟人,一个个能打能扛嘴巴严,最重要的是还靠谱
他们走的都不是什么正道,中间各处穿梭,左右调转,弯弯绕绕的,倒是比直走还要更快一些,很快就倒了江南六郡之一的泰安郡
这边河流众多,三河交汇,河道宽阔,以漕运出名,每年运输的东西数不胜数,是非常重要的水运枢纽
“广宁府是泰安郡的郡府,知府名贺伯,善治理,十五年间,从县令到通判、都督、知府,政绩斐然,其中最厉害的就是修筑了泰安运河,连接泰安郡和安东郡,省了往日一半运输时间,也灌溉周边万亩良田,去年赋税多了一成……”
广宁府城的城池就在眼前,说实话,远看着比起永安城普通不少,但是繁荣,这边一点儿不差,甚至因为是运输枢纽,来来往往的商贩更多,四周吆喝的水手船家不断,看他们肤色深度和臂膀结实都能看出个一二三四
宋锦他们坐在马车里,听着齐铮缓声说着广宁府的事情,经济、政治、人口分布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曲茂泽一如既往地阴阳怪气:“齐公子懂得可真多啊”
齐铮习以为常,坦然:“不如曲公子,临时抱佛脚罢了”
他出门前被塞了一堆这边的信息,好在他以前行走江
湖那些年走南闯北,对各郡府都有了解,记起来没那么难。不然他这一路怕是都要埋头记书,更得被嘲个不停了
面对他的坦然,曲茂泽也不知何为见好就收,继续:“哪里哪里,公子学识渊博,刚好今日日和风光,公子又姓齐,不如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准,道一道这泰安运河?”
齐铮:……
宋锦盘着腿坐在牛铁兰旁边,见此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齐公子不会吗?”
齐铮无奈,摇头
运河的优劣他倒是知道,但也都是大白话,扣题什么的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前面是什么来着?”宋锦替他问了出来,不过还添一句:“也是《论语》里的?”
相比之下,齐铮稍微好一点,低声:“出自四书的《大学》礼记篇”
他回来之后,在文史上的课程其实不多,只是简单研学,更多的还是在应用数记上
对于诗书就是简单研读,有个印象,背不出来
宋锦就更只记得三字经前面一半,还有一点论语——他们镇学堂两月学识的水平
曲茂泽本来是想借机贬低齐铮的,现在看着他俩如出一辙的疑惑,反倒是自己心梗了,一时沉默了下去
他一个文武双全,力压所有文臣,响当当的前任首辅,闺女竟然连四书都分不清
还好他已经死了一遍
曲茂泽在心里庆幸
牛铁兰看出他的庆幸,在一旁弯着嘴角,只觉得好笑
之前还说什么没文化也好,现在知道了吧?
要不是她这些年压着,破闺女连这些都不会咧,感谢她吧
曲茂泽像是看出她的心里想法,伸手拉住她纤细冰凉的小手,轻轻捂住,笑道:“多亏我们夫人了”
牛铁兰轻哼一声,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难得没推开人
这人此番出来,本就是为了她
她身上种蛊才开始,母蛊不稳,身子虚弱,每日还要种下新蛊,很是麻烦。她这次其实没想过这次出来,只盼着那人确是她可怜的阿爹,得到消息也愿意过来一见
曲茂泽面上不显,一句话不说,背后安排好一些,就带着她们出发了
他也调整了种蛊顺序,代价便是,她这几日吃的药物中又多了个股血腥味,他的脸色也是压不住的苍白
牛铁兰心还是有些发软
其实不走这一趟她也还好,几十年没见面了,真说感情,也只不过是儿时心头压着的自责罢了
现在得知人过得很好,还有爵位在身,她更是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曲茂泽看着她软下的态度,勾着嘴角,得寸进尺地轻轻捏着她的手,甚至整个人往她那边靠,装着可怜:“到时候见了岳父大人,夫人可一定要替我说说好话,否则我一个没名没分没根没底的野小子,真就无家可归了”
牛铁兰不吃这套,睨着他,嫌弃:“谁是你岳父了?没名没分的,一边去”
曲茂泽捏着她的手,轻笑:“也行,那我就当你养在外面的小白脸吧”
牛铁兰一把推开人,低骂:“胡言乱语”
曲茂泽闷声笑出,握着她的手,又轻轻嘶了一声
很是刻意
但牛铁兰还是停了动作,随了他去便是他愈合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划伤的速度
宋锦在一旁打着哈欠,难得的也没说什么
他们这一路过来已经七日,狗鼻子一般的她自然嗅得到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平日说的再好听,宋锦都能当他放屁,但这货真价实的刀刀血肉,真的很难让人视而不见
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归,这是她娘的事情
不过不爽还是不爽,她偷偷背着说小话:‘他真的好烦啊,一身的心眼子’
齐铮垂着眸,透过车窗看向外面,敛住眼眸,藏下神色,但回话毫不迟疑:‘确实’
宋锦就喜欢他这实诚的态度,说坏话就是要大大方方一起说嘛,她继续:‘是吧是吧,他真的有些烦人,一路上还停针对你,怎么,他觉得你这个皇子不行,看上其他的了?’
齐铮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副真心实意的无辜模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无奈回头:‘……可能吧,我学识确实不行’
宋锦明显不悦:‘学识怎么了?不就是多会几本书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齐铮:‘……是好几百本’
宋锦惊:‘那确实挺了不起的’
不过说完她又觉得不太对,改口:‘那也不代表什么,你还是有很多他们比不上的优点的’
齐铮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忍不住细问:‘比如?’
‘稳重、善良、正直、武艺高、脾气好……’宋锦不用细想都能说出一堆,说到最后,话音一转,眼眸一眨,促狭道
‘长得俊,很结实,口感好’
那肌肉结实的,正合适她磨牙咧
齐铮无言以对,回神瞥了瞥她,她眼眸灿烂,里面星光闪闪,和往日又没什么不一样,让他看不出她是到底是什么想法
他回:‘缺点呢?’
‘稳重、善良正直、武艺高……’宋锦眨眨眼睛,促狭地把之刚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齐铮:……
他就多余问
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宋锦低头憋着笑,也没再说什么
她脑袋往后一靠,腿往前一搭,长长的腿微曲,正好伸在他的腿上,不轻不重瞎踩了两下,才收了回来,毫无诚意道:“不好意思了,踩到你了”
两人的悄悄话回归台面
齐铮被她踩了个猝不及防,大腿瞬间绷直,神色不太自然:“……无事”
宋锦继续憋笑,穿着布袜的脚蠢蠢欲动,眼看着又要伸出去了,腰间一痛,她转头对上牛铁兰警告的目光,讪讪一笑,瞬间老实了下来
齐铮呼了口气,耳边又传来曲茂泽阴测测的声音:‘你给我老实点,别以为你是王爷我就不敢收拾你了’
齐铮:……
有本事警告你闺女去啊
曲茂泽看着他冷笑
有本事还嘴
齐铮不语,顶着他一贯的冷脸,继续看向车外,就当他不存在
他们在马车中说话的空隙,距离城门也越来越近了
城门口门卫看守,普通百姓直接进城,卖东西小贩交两文钱税费
左边有白发老翁挑着东西过来,他们直接放行,后面瘸腿汉子背着栗果,也没收钱
守卫规矩严明,又有仁义
这些都是从上而下,看得出那知府贺伯治理很有一套
齐铮这次过来,一是查探江南氏族情况,二就是考察贺伯这个知府
朝堂现在,还差个尚书顶上
贺伯这个外派十来年,有才华有忠心又中立的人就很合适
齐铮看着有序的城门,心中对贺伯德好感加深
一行人就这么排着队来到城门处
他们的车队很是简单,两架马车,六架骡车,车上都是厚重的大酒罐子,一看就是出来卖酒的
守城的城卫正好好酒,看着那么几车子的好酒,闻着那个味道,眼睛都快发光了
曹老板非常识趣地走了过去,拿了几个小酒坛出来,他乐呵呵:“各位爷都尝尝,我们的酒是家里祖传的药酒,味道好不说还养身”
小酒坛子很简单,也就只装得下一两,不值什么钱,城卫也没推拒,接过来浅尝一口,很是赞叹:“好酒好酒”
另一人也赞:“确实好酒,就是有点烈,还好我就尝了一口,要是醉了可就不好了”
好酒的城卫脑袋哈哈:“你这娘们酒量”
宋锦下了马车就听到这话,眉头一挑,一句话也不说,大步过来,拿出小坛酒一饮而下,随手扔到一边
城卫哈哈:“姑娘好酒量,在下失言了”
宋锦勾唇:“官爷客气,我们第一次过来这边,不知道城中哪儿吃食最好?”
城卫脾气很好,哈哈大笑:“若单说好吃,那一
定是安康街的清风楼,味道那叫一个地道,开了几十年了,价钱也合算,我们经常去。若要说排面,必须是玲珑阁,我们也就运气好之前陪着知府大人吃过一次,味道不错,排场那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
像他们这些底层小吏,多的不说,眼色是一定不少的
宋锦几个人不出来,这只是一普通的商队,他们一出来,那就绝对是少爷小姐出门游玩了,一看就是不缺钱的
长得好就是这般,一个人还能掩藏,一群人嘛
宋锦笑了笑,也没掩饰:“那可巧了,我们一路赶路累了,先去玲珑阁好好休息一下,晚点去尝尝清风阁,多谢官爷推荐了”
城卫就知道自己没猜错,他笑:“客气客气,不过按照规矩,我们还得再检查一下,几位再等一等”
他说话的时候,另一个城卫已经去看那些个酒坛子了
酒坛子这种东西最好藏东西,也最好检查
宋锦他们一路都是小城,倒是没遇到过这种检查,不过他们虽然出来是装样子,但是东西还是货真价实的,也无所畏惧
她笑着抱起一旁五斤装的酒罐:“辛苦军爷了,一会儿一人拿一坛子回去,平日喝点,站久了腿也会舒服些”
城卫赶紧推辞:“不用不用,这可要不得”
宋锦:“不值几个钱”
……
身后,曲茂泽看着宋锦熟练地和城卫拉关系,目光深深
牛铁兰站在一旁,她带着帷帽,轻声:“她以前在泗安县的时候经常和衙役打交道,每次不是带些草药就是兽肉,那些人都喜欢她,平日有些什么小道消息都会提前和她说”
曲茂泽想着那个画面,心中不由酸涩,低声:“能屈能伸,金金很厉害”
牛铁兰喜欢听这话,柔声:“金金确实厉害,如果不是她的话,我应该活不到现在”
曲茂泽正色,捏住她的手:“胡说,她有她的厉害,你有你的厉害,加在一起,翻倍厉害”
牛铁兰脸颊不由泛起晕红,嗔道:“油嘴滑舌”
曲茂泽正色:“实话实说罢了”
牛铁兰透过薄纱看着对上他漆黑的眸子,心倏的一窒,她咬咬唇,想要抽过手,又被紧紧捏住动弹不得
那大手紧扣,不留一丝缝隙,带着他炙热的体温,像是炭火一般
牛铁兰突然就觉得烫手了起来
虽然前段时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差不多了,但都是为了治病,再是乱七八糟也能压下,倒是此刻简简单单的牵手,心口跳动得有些过速
曲茂泽拇指轻轻擦过她的手腕,嘴角轻轻扬起,难得地没有说什么扫兴话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一起,不约而同地看向另一头的宋锦
她熟练地和城卫拉近关系,跟着套话:“我们第一次过来,听说这边漕运便利,价钱也便宜,若是以后摊子拉开了,走漕运应该便宜些,就是担心碰上水匪”
城卫一边检查酒坛子,一边解释:“看你们走哪一截,千河那边近几年都没听过,但是开化那有几段就不行,很危险,你们这些小生意没必要冒险”
宋锦疑惑:“这样啊,不过都知道在哪头了,不能打上去吗?”
城卫摇头:“难啊,他们占据地利优势,易守难攻,又十分擅水,不好对付。而且那些水匪很机灵,知道这几年上面严了,就经常换地抢,又蒙着面,很难抓”
宋锦恍然:“那确实危险,希望我们遇不到这些,但是走路又怕遇到山匪,听他们说这边今年闹灾,万一灾民想不通,也危险”
这下换城卫疑惑了:“有这回事?”
宋锦挠头:“有吧?就是明南郡那边?不是还有什么赈灾吗?也可能是万丰郡?我也记不清,反正不太安生”
城卫恍然了,嗤笑两声:“那你们可放心走吧,那边啊,外地人还是没什么事,本地人,啧,唉,不说这些,我弄快点,你们也早点进城休息”
宋锦回过头和齐铮对视,眼神若有所思
那边肯定是有猫腻的,就看他们找不找得到证据了
宋锦看着动作麻利的城卫,没再多问,免得被怀疑上,只想着后面找机会再探一探口风
有些民间事,上面的人知道的还真没有底下的人多
城卫动作很快,两个人一路检查过去,到了最后一车子,他们突然顿住,眼神开始交流了起来
本来还随意靠在车上的宋锦心中有了不妙的感觉,她大步走了过去
“官爷们,有什么问题吗?”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狐疑地打量着宋锦,看看她再看看其他人,神色都差不多,带着疑惑,没有惊慌
好酒的城卫见此没多说什么,当着他们的面,抽出最外面的酒坛子盖
瞬间,一股臊臭味传出
几人心中起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几瞬功夫,两个毛茸茸的脑袋怂兮兮冒了出来,扒着酒坛口子,眼珠子转来转去,左看右看就写着心虚两个字
曹老板惊怒的吼叫声传来:“杨小花你要死啊!!”
宋锦嘴角一抽
以后谁再说她是熊孩子她可要反驳了
第102章 简直是天才
“啊唔唔唔”
“咔嚓咔嚓叭叭叭”
……
玲珑阁二楼,宋锦靠在窗户边上,撑着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吃着这边的特色凉拌冷鸡,看着对面脑袋都快埋进碗里的两个小崽子,啧啧
“小心别噎死了,两个饿死鬼崽子”
她小时候胆大,那是在她内力在身,又有前世记忆,训练按部就班,确保自己的安全的情况下
这两小破孩就纯莽啊
杨小花绝对是带头的,但是宁宁也好不到哪儿去
从都城到这边总共七日路程,她们全程就在那大酒坛子里面,吃干粮喝水喝酒,实在憋不住了,就着喝了的小酒坛子撒尿,晚上扔出去
可真能憋啊
也就是现在天气寒凉,要是夏日,不得闷死她们
小花和宁宁想不到这么多,她们现在纯饿
这七天过来,她们两就靠着两个大烧饼还有些零嘴过的,中途饿的不行就喝点酒,晕晕乎乎一天就过去了
现在顾不上害怕,一心只有吃的
两口人大口大口吃饭喝粥,没一会儿碗里的饭菜见了底,这才有说话的功夫
小花扒着袖子擦嘴,长长呼气:“啊,活过来了”
宋锦嫌弃,扔过一张手绢:“好好擦,脏死了,两个臭崽子,一会儿带你们去买衣服换一换”
若是刚出城的时候,他们还能把人送回去,现在都这么远了,只能带在身边了
好在两个人都是很独立不需要照顾的,添不了什么麻烦
但是花费肯定少不了
曹老板瞪着小花:“衣服钱从你们工钱里扣”
小花瞪大眼睛,顶着小花脸:“那我不要,我就穿这个,我不嫌弃”
宋锦嘴角一抽:“我嫌弃,行了,来都来了,要收拾等以后回去再收拾吧曹老板”
曹老板狠狠剜了剜小花,再看她旁边吃饱了慢吞吞啃着果子的宁宁,苦口婆心:“宁宁你怎么跟她一起闹啊,很危险的,一个不注意闷死在里面怎么办?”
宁宁奶呼呼:“我们不是故意哒,我和花花玩捉迷藏,钻罐子里,晕乎乎睡着了,醒了就在车上了”
曹老板摸摸她红红的脸,愁:“怎么不说呢?”
宁宁耷着脑袋,瑟缩一下:“害,害怕”
“害怕被赶回去不能跟着出来玩是吧?”宋锦呵呵一笑,一点儿不给面子,“两个小崽子没一个老实的,都欠揍”
宁宁瘪嘴:“宁宁乖乖的,金金姐姐”
小花也赶紧:“这次真不是故意的,我还以为是回村子呢”
宋锦呵呵一笑,伸手一人脑瓜子上重重弹了弹,“下不为例,这次运气好,再次可不好说了”
两个小丫头赶紧傻笑
她们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呢
牛铁兰在一旁看着两个傻大胆的小丫头,想到从前母女俩刚到林溪镇那会儿,宋锦比她俩小一点,就敢拎着菜刀跑去林镇长家掀了他家房子
后面她病入膏肓,也是宋锦到城里找到老刘头,将她救了回来,这些年一点点续命
如果当时她就那场风寒去世了,牛铁兰觉得,宋锦一定不会老老实实呆在镇子里,可能也就和这两小丫头一样,顶着脏兮兮的小脸蛋就浪迹天涯了
她的骨子里就刻着自由恣意
在镇上的时候走不远,就往山里跑,去收拾土匪盗贼,对于别人来说的险境,于她只是日常
从小就是个野丫头
牛铁兰伸手戳着她的脑袋:“你就把人带坏吧”
宋锦叫冤:“这也能怪我?娘你这就是偏见”
说着,她做了个鬼脸,眉眼张扬得意,就这么给小花宁宁夹了夹菜,眼神中都是满意
小孩子就是要这么胆大才好
牛铁兰无奈摇头
看吧,若不是她在后面撑着,这两个小崽子怎么可能这么大胆?
牛铁兰看着那边的小花和宁宁,看着
她们不同于寻常小姑娘的机灵和大胆,也说不好这对她们来说是好还是坏
但是总归,人生苦短,能快乐几日便快乐几日
她敛下眸子,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一抿,脸色瞬间变化,一张脸皱了起来
“好酸”
她瞪向旁边的男人:“你又干了什么?”
曲茂泽嘴角噙笑,从她手里接过杯子,放到嘴边轻轻一啜:“怎么了?”
说着,他放下杯子
牛铁兰看着空荡荡杯底,牙齿不由酸了起来,没好气地瞪了瞪他,自己又重新倒了一杯,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醇香浓厚,没有乱七八糟的味道,她这才放心喝下
相比起刚才莫名的愁然,还是现在警惕生气的模样更顺眼
曲茂泽唇角微扬,也重新倒了茶水,多喝了两杯
确实酸
一顿饭并没有吃多久
因为两个小家伙,太臭了
一群人都是过过苦日子的人,但也不是什么喜欢没苦硬吃的人,离开了都城,远离那些探视的人,外面没人认得出他们
正常来说是的
不过有一两个例外也正常,谁让宋锦和宋商的长相这般相似呢?
好在问题不大,他们马上就到目的地了,耽搁不了什么
一行人路上奔波,现在难得可以好好休息,她们直接入住玲珑阁,住的一等一的好房间
可不能让两个臭崽子糟蹋了
一群人饭后就直接出门带她们买衣服
宋锦手上拿着两根绳子,绳子另一头套在小花和宁宁的腰上,就跟遛狗似的
宁宁性子软,又贪吃,啃着个甜柿美滋滋的,完全不当一会儿
小花性子强,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重重的,满是不情不愿:“我又不是狗”
宋锦挑眉:“我想想啊,刚才那顿饭多少钱来着?”
齐铮记得格外清楚,他面无表情:“七两三钱八十六文”
小花大声:“什么?不就是鸡鸭鱼吗?分量那么少凭什么那么贵?”
宋锦啧啧:“我再算算,我们七个人,每个人平摊下来就是”
刚才还不情不愿的小花立马变了副嘴脸,拉着腰上的绳子自转一圈,把自己绑得结结实实
她汪一声:“外面人这么多,栓得好,金金姐太有先见之明了”
宋锦啧啧两声,弯下腰勾了勾手指,刚还在吃东西的宁宁赶紧转身,抢先一步把下巴搭了过来,奶声奶气
“宁宁乖乖”
小花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
没出息的娃
宋锦勾着唇,就这么逗着两个小崽子,来到附近的绣坊
玲珑阁这边是广宁府最好的地段,附近也没什么便宜货,里面的布料子一看就不便宜
小花死死抱住门槛:“穿不起,卖了我都穿不起,我们去找便宜的吧”
周围人来人往,见这动静都跟着看了过来
宋锦嘴角一抽,一脚踹在她屁股上把人踢开:“再闹真给你卖了,给我老实点,进去”
若是以前,她还真不会来这种地方,又不是钱多了没地方烧
她现在还真是
她娘给她整理的那些嫁妆,真金白银和首饰字画就不说了,光是铺子田地,每年的收益完全敞开花都花不了
她现在就是典型的暴发户了
几十几百两的,小意思了
“按着她们的身形一人来两套,就要,那个绿的吧,一样的花样”宋锦伸手指着另一边绿色牡丹花样的小孩衣服
店里面料子很对,成衣就一般般
这年头有钱人家更喜欢买料子回去找绣娘定制
店员有些迟疑
宋锦挑眉:“怎么,我看着像没钱的?”
店员赶紧摇头:“这哪儿能,只是两位小姑娘,看着更适合那一套”
她介绍着旁边偏粉色的桃花对襟段衣,这两件不似牡丹的华贵,浅淡清秀,更和小花和宁宁的气质。两人长得清丽浅淡,不太适合浓艳,而且也明显喜欢粉粉的颜色,盯着就挪不开眼
但是
宋锦抱着手,想也不想:“我喜欢绿色那个,我出钱,听我的”
小花和宁宁蔫着脑袋,眼睛依旧黏着粉色衣服
宋锦就当没看见,大手一挥,催促:“就那个了,快点吧”
女绣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还是有些迟疑
牛铁兰没眼看,走上前一巴掌拍在宋锦脑门上,把人镇压,冲着绣娘温声:“就那两件粉色桃花衣吧,还有那边的兔纹褂子,鞋子要软厚底耐走的……”
比起宋锦这个随心的,牛铁兰一看就是行家,各种搭配料子都懂
她说话也温声细语,长得又秀雅恬丽,身段纤细,让人很容易就对她生出好感
绣娘抿嘴笑着,听着她的话挑选着东西,和刚才比起来放松许多
曲茂泽跟在她旁边,时不时搭上一句里,都能说道关键处
两个人一个秀雅一个温润,站在那儿看着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夫人,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很是养眼
宋锦郁闷地靠在一边,捂着脑袋,嘟囔:“什么嘛,不是说好的随便买点吗?”
两人这细致的,宋锦这个带头过来的人都不开心了
还记不记得自己闺女是哪个啊
她睁大眼睛盯着他们的背影,盯得眼睛都酸了,两人都没回个头
好气啊
齐铮全程安静地站在一边,很少说话,见她这幅模样只觉得好笑
这人平日嚣张恣意,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独对着牛铁兰,完全是一副小孩子模样
他说道:“去楼上看看?”
宋锦撇着嘴,再盯盯前面的两人,见他们还是没有反应,气冲冲朝着楼上去
比起一楼,二楼东西更为贵重,好些料子挂在上面,那刺绣工艺便让人咋舌,摆放的金玉首饰更是不少
宋锦气冲冲上来,急冲冲跑走,来到最里面的屋阁里,双眼发光地看着面前的金红衣服
红衣为底,金丝为线,外面缝制一块块金片,看上去像是铠甲一般,富丽凛然,坚柔并备
宋锦眼睛亮了起来
她就是个俗人,金子真的让人没办法不喜欢啊
齐铮嘴走了过来:“喜欢?”
宋锦点头,双眸璀璨,就这么看着他
齐铮嘴角一抽,小心试探:“那,我买?”
宋锦果断点头,一点儿也不客气
百万财产虽然多,但再多一点也无妨啊
这衣服上的金片肉眼可见地重,再加上工艺,还有一边配套的珠宝首饰,黄金万两不至于,黄金百两肯定是少不了的
刚好有金矿的齐铮:“……好”
这衣服价格昂贵,也是绣房的镇店之宝,很快坊长就赶了过来,小心招呼他们,确定之后,谈妥价格,又派人小心安装护送,一点点下楼
牛铁兰也没想到,她就是转个身的功夫,宋锦能给她弄出那么大事。看着箱子里的金光璀璨,她眼前一黑:“给我退了”
宋锦不干,护着箱子:“不要,又不要你出钱”
虽然一套下来属实不便宜,但是金子和宝石都是真的,这玩意儿放家里也是压箱底,不会亏的
她难得看上合心意的,才不退咧
牛铁兰看着她不服气的倔头样,气得心口疼,恼怒地踩了一脚旁边的人:“你看看这败家子”
曲茂泽看着那金光闪闪的衣服倒是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不就是金银嘛,他闺女喜欢就好
金子这玩意儿,他那边多得是
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说,他噙着笑,轻声安抚:“真金实银的,回去不喜欢了熔一下也能弄其他的,不会亏,现在退了多伤孩子脸面”
牛铁兰瞪他:“她还在乎那点脸面?”
她闺女什么时候要过脸了?她怎么不知道
宋锦轻哼:“我怎么不要了?”
牛铁兰还是坚持:“退了,你还嫌自己不够高调?”
宋锦抬着下巴:“我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怕的?娘你也太胆小了,我们都离开都城了,那些人哪里找得过来?该花花,排场拿出来”
那模样,纨绔得不能再纨绔了
牛铁兰心口疼,但也知道说了没用,自己闺女自己还能不了解吗?她出门哪儿带那么多钱啊,一看就是齐铮出的
她狠狠瞪了瞪人,气恼转身,对着绣娘道:“刚才的东西都包起来,除了那个料子”
说完,她气冲冲离开绣坊,曲茂泽瞥了一眼宋锦和齐铮,不急不慢地跟了上去
宋锦大摇大摆走到柜台前面,看着她娘特意退货的绿色牡丹同款料子,笑嘻嘻:“不退不退,算钱吧,一起装好”
绣娘艰难敛住震惊神色,小心算起了账
宋锦抱着手,张扬得意地站在一边,冲着齐铮挤眉弄眼
就等着看吧
齐铮在心中叹气,他就知道这人安分不下来
不过,也不妨是个方法
他看向那边一点点合上的金衣箱子,目光扫过周围人群中不少闪烁的目光,轻轻叹了一声,上前一步,冲着那些搬运东西的人道
“动作都轻一些,小心弄坏了我家小姐的东西”
“噗嗤”
宋锦没忍住笑了出来,对上齐铮谴责的目光,她理了理嗓子,跟着喊道:“就是,都给我小心些,真弄坏了我戴元锦的东西,你们这些人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可真有她的,这么一会儿功夫新身份都给自己套上了
戴元锦戴元锦,直接给金玉阁多出个小小姐了是吧?正好现在金玉阁出事,几房人各跑各的,事情发生一段时间,这边定然也有商户传来消息,再一对上
齐铮可以想象后面接踵而来的麻烦人了
他真心实意:“……小姐,低调一点”
他就只是想探一探这边的底细,找人问一问,自己眼睛看一看,很多东西都看得出来。他又不是傻的,真以为齐晔让他过来是因为不清楚这边的情况
就齐晔手里的那些亲卫,随便派几个下来,会不清楚这边的情况?
只是听和看完全不一样,同样的东西,从不同的角度看去就是不一样的。
齐铮以前作为游侠过来,看的是人,是城,现在作为王爷,看的是百姓,是官僚,是世家地主
不是过来和这边士兵抢功的
宋锦才不管那么多,她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从都城出来安分一段时间已经是她的极限了,现在眼看着就要到安东郡了,她要活动活动筋骨,也要,打点风头出去
免得到时候过去她娘还要受委屈
宋锦抬着下巴,娇蛮道:“注意你的身份,本小姐的事要你管吗?”
齐铮漆黑的眸子看了过去,看着她上挑的眉眼,还有娇俏蛮横的小模样,心中的无奈一点点漾开,又化作了笑意,藏于眼间
他们其实可以通过传音偷偷交流的,但两人默契地都放弃这个选项,就这么眼神交换间,构建了新的身份
她是携款出走的蛮横小姐,而他,一个普普通通的高大护卫
齐铮看着她洋溢出的得意,一点点收回目光,轻声:“知道了,小姐”
他站在那儿,身形高大,肩膀宽阔,透过宽大的衣服都能看到起伏的肌肉痕迹,就这般体型,他又只穿着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灰色衣服,还有多年镖行经验在身,稍加伪装
说他不是护卫都没人信
离开了都城,齐铮虽然依旧习惯性板着脸没什么表情,但身上一惯的凛冽肃杀气也一点点散去,那身压人的气势变成普通人的疏离冷淡
宋锦看着他微微躬起的肩背,漆黑的眼珠子溜溜转动,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灿烂了起来
这人简直是、天才,护卫这个身份,可太棒了
第103章 上次咬的是这?
“齐护卫,过来,付钱”
“齐护卫,过来,还有这个”
“齐护卫,走快点,脚断了吗?这点路都不行”
……
街道上,宋锦走走停停,什么店铺都要进去溜达一圈,有看上的,管它是吃的玩的还是废物摆件,通通拿下,然后交给新上任的齐护卫
名字就叫阿齐,没有姓氏,是个流浪孤儿,学了一身武艺,后面被她偶然救了,收编当护卫
救命之恩在身,宋锦这个主子怎么骄纵,他都得老老实实受着
齐铮走在她的身后,身上大包小包抱着拎着一堆的东西,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还能得寸进尺到哪一步去
宋锦就当感受不到身后针芒般的目光,悠悠闲闲地走着,突然一个步子加快!!!
后面,小花和宁宁手牵着手,腰间的绳子松松垮垮立在半空,眼看着绳子的另一头宋锦加快了速度,她们立马跟着小跑起来,赶在绳子绷紧拖拉之前拉近了距离,避开了被扯倒在地的悲惨可能
逃过一劫,两人齐齐呼了口气
小花擦擦汗,嘟囔:“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她这辈子就没这么狗过
宁宁奶呼呼:“好玩”
小花撇嘴:“有奶就是娘的小傻子”
……
说话间,宋锦已经停了下来,看着路边摆放的一摊子竹编制品,随手拎起一个染了色的精致木篮子,放到手臂上挂了挂,正要询问价格
身后突然传来了阵阵惊呼声,回头一看
那边有个七八岁小子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惊了旁边的大马,眼看着马失了控甩掉身上的人就要乱窜,宋锦下意识冲了过去,一脚踹开罪魁祸首熊孩子,正要攥住马身上的套索
齐铮抢先一步,翻身上马,攥着缰绳控住马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唇微动:“小姐,没事吧?”
与此同时,三道惊叫声传来
“砰”
“啪”
“哎哟”
宋锦冲着齐铮切了一声,转身看着摔在地上小花宁宁,对上她们幽怨的目光,理直气壮:“怎么又摔了?你们俩这么大了,走路都走不稳,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都能爬五十米的树了”
不等两人回答,一道斩钉截铁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吹牛”
宋锦看了过去,原来是刚才被她踢开的倒霉蛋熊孩子,看着也就七八岁的样子,那一身穿着,应该是有些家底的小少爷,但是浑身脏兮兮的,一看就是多日未曾洗漱的
此刻他捂着肚子呲牙咧嘴,从一旁的地上爬出来,脏兮兮的脸上也多了划痕,看起来摔得不清,但是好歹捡了条命回来
还好意思和她这个救命恩人顶嘴
宋锦挑起眉头,上前揪住他的耳朵,呵呵一笑:“吹牛?我吹你爷爷的牛你个蠢玩意儿,命还挺大的,嘴也大,谢谢两个字会不会说?”
“疼疼疼”
熊孩子两只手挥舞几下,就要抓宋锦的手,小花和宁宁拍拍屁股起来,一个人按住一只手,一个直接掰,一个用嘴啃
熊孩子直叫唤:“哎哟疼疼疼我错了错了,谢谢谢谢,快放开我……”
宋锦一把拧开人,拍拍小花宁宁脑袋,赞赏:“算你们还有点良心”
说着,她就抓着两个人的脖颈,回去对面的竹编摊子上,又拿起最大的两个背篓,把两人拎起来往里面一塞,根本不给准备机会就攥着背篓两边一
抬
“哎呀”
小花和宁宁下意识抓住宋锦的脖子胳膊,在背篓里左右摇晃,生怕就这样摔下去了
宋锦勾着嘴角,很快就把抬到半空的背篓放下,看着她们俩惊慌未定的模样,伸手弹弹她们的脑门:“怂”
几番折腾下来,小花已经没了脾气
宁宁虽然内里黑,但外面就是个软包子,只会奶声奶气叫姐姐
好玩得很
宋锦把两个崽拎了出来,抖了抖那大型的竹背篓,抬着递向一边,仰着下巴:“诺,给你,我体贴吧?”
齐铮一言不发,就这么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全是谴责
她之前买的东西太多了,他刚才制马全撒了下来,乱七八糟地铺在地上,路上人多,他快速捡起来不得收拾,现在乱糟糟地抱在怀里,看着格外狼狈
宋锦微微心虚,摸了摸鼻子,拎着背篓的手微微弯下,走过去把他身上自己买的东西一个个往背篼里放,一边放一边碎碎念念
“大男人不要这么小气嘛,再说了,也不都是我的东西,你看,这不还是有你的吗?”
齐铮低头看着她手上的瓷娃娃,面无表情地接过放到背篓里面,单手拎起,轻松地挂在了后背,瞬间就更接地气了些
宋锦忍不住调侃:“哎,你要是再换双草鞋,正好可以下地了”
齐铮不说话,他看了看路边的摊子,蹲下身从摊子上拿起个草帽子,出其不意直接往她头上按,压住她的脑袋
宋锦拍了拍他的手,瞪着人取下帽子,踮着脚往他脑袋上按回去
他垂着脑袋,这草帽帽檐宽大,遮住他上半张脸,下巴线条分明冷硬,这么一来,倒是有点深藏不露的侠客风了
宋锦手按在他的脑袋上,看着近在眼前的下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齐铮在外多年,皮肤其实有些粗糙,但是这人是典型的骨相美,剑眉星眸,五官大气俊美,侧脸瘦削硬实,纯手摸着都能感受到皮肉下骨骼的坚硬,糙一点更显男子气。
宋锦摸了摸,顺着侧脸就来到肩膀上,手下臂膀结实,隔着一层衣物都藏着满满的爆发力
她想起那日在牢中时候,她咬了人肩膀一口,想到当时满嘴的血腥味,她舌头转了一圈,舔舔唇,伸手按在上次的咬的位置上,好奇:“上次咬的是这?”
齐铮绷着身子,神色一点点沉了下来,低声警告:“宋锦”
宋锦切了一声,这才不情不愿挪开手,下一秒回收又拉着帽檐一顿折腾,然后大步跳开,躲过齐铮伸出的手,做了个鬼脸
“够了吧老板?”
她掏出一块碎银子扔给那边的老板结账,转过头,扶着下巴,看向那边的小花和宁宁两个
她和齐铮说话的间隙,刚才的熊孩子又跑了过来,被小花和宁宁两个按在地上打,没有一点儿反手之力
也不知道是哪家跑出来的小少爷
不过跟她没有关系
宋锦过去把小花和宁宁来开,拍了拍她们的衣服,语重心长:“走了,别打了,宁宁别用嘴咬,脏不脏?还有你,小花,动手没轻没重,把人打伤了你出钱医嘛?”
两个小丫头面上老实下来,背地里狠狠瞪向那熊小子
熊孩子熊是挺熊的,但也不哭,就捂着一手牙印的胳膊站起来,呲牙咧嘴:“哎哟哎哟,我手断了,你们得赔钱”
宋锦一脚踢了过去,不轻不重,给人踢了个屁股蹲,然后踩在他胸口上,微微一笑:“我刚才还救了你一命,你说该怎么算钱?”
熊孩子眼珠子一转:“我没钱,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样吧,我跟着你走,帮你干活”
宋锦:“我还得包你吃住?我看着这么像冤大头吗?给我老实点,你这离家出走,爱去哪儿去哪儿,别跟着我”
熊孩子一把抱住她的小腿,焦急:“我要去梁城,姐姐你带我去梁城吧,姐姐你一看就是大好人大善人,你就带我去吧”
宋锦伸手指着自己,惊异:“我?好人?完了,这熊孩子不会脑袋被我踹坏了吧?”
齐铮嘴角一抽,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自我认知还挺清楚的
熊孩子紧紧扒着她的腿不放,又开始碰瓷起来:“哎哟,哎哟,脑袋疼,好像确实破了,我不会要死了吧?杀人可是要蹲大牢的啊,爹啊,娘啊,云云啊,我要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宋锦被嚎叫得头疼:“停停停,别在这里鬼哭,喊爹娘就算了,云云是谁?这么小就早恋了?”
熊孩子立马止声:“是我家大狗,可威武了”
宋锦:“是吗?狗养在梁城?”
熊孩子蔫了下去:“死了”
宋锦:“那你爹娘?”
熊孩子神色落寞:“也没了”
宋锦:“你跑出来?”
熊孩子声音带着哭腔:“有人抓我,我要回去为我爹娘报仇,我知道凶手是谁”
宋锦声音轻柔下去:“真是可怜的孩子”
熊孩子吸吸鼻子,仰着头看着宋锦,红着眼:“所以姐姐,带我回梁城好不好?”
“好”
宋锦看着他这可怜的模样,神色也软了下去,在他擦眼泪的时候,微微弯腰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一抓一扔,拎起一边的小花宁宁两个撒腿就跑
“个屁啊”
她看着像是冤大头吗?这么好骗?
她现在已经左一个小花,又一个宁宁,还要背后再来一个?真当她开幼儿园的啊
宋锦拎着两个小孩子跑得飞快,没一会儿就绕了几个街道,她停下来看了看身后,空空荡荡的,没有那个小麻烦,她这才把小花和宁宁放了下来,深深呼了口气,擦擦汗
“我的娘咧,不逛了不逛了”
小花不屑:“胆小,一个小屁孩有什么好怕的?”
宋锦没好气:“还小屁孩?你个年纪还不到他一半的算什么?小小屁孩?”
她娘要是知道今天这事,又得批评她了
她指着两个崽子:“这件事回去不许说,听到没?”
两崽:“知道了”
宋锦放下心来,也不担心没跟上来的齐铮,带着两个人绕了路往玲珑阁回去,路上不忘买点好吃的回去,打算哄哄人
自从她昨日买了金衣之后,她娘就不理她了
哎,娘也真是的,她闺女现在在干大事呢,她自豪骄傲就行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嘛
她们现在今时不同往日,有这个机会就要大着胆子来才对,现在有权有地位都畏畏缩缩,等哪天打回原形了才亏
宋锦晃着脑袋,溜达着往回走,走着走着,她停了下来,瞥向另一边的转角处,再看着被绳子拴着的两个崽子,想了想还是轻轻叹了口气,轻喃:“算了,也不差这点时间”
说着,她上前两步,拎着两个小崽子大步朝前
“麻烦死了,慢吞吞的,走快点”
挂在半空的小花宁宁:……
好累啊,和郡主出门比流浪还累
宋锦就这么一路拎着两个人走出了破旧的小巷,来到了外面热闹的人群,身后的人影顺着钻入人群,看不清长相
她也不在意,放在人牵着,打着哈欠朝着玲珑阁走去
广宁府主要经济就是漕运,每日来往的人不断,人多嘈杂,什么人都有,但是好歹是府城,不至于太过分。不过若是走出城,去到渡口的方向,那就得睁大眼睛了
宋锦完全不惧
若只有她一人带着牛铁兰,那自然能多低调就低调,安全最重要。但是现在还有齐铮和曲茂泽在,她得属王八才能按着性子低调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根底深,也勉强靠得住,她不用担心牛铁兰的安全,其他的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想着明日就要离开了,宋锦的好心情又一点点升了起来,连带着脸都跟着红了起来,那双凤眸狭长,里面碎光闪闪,像是深渊里染着的鬼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爆开
她顶着这一副亢奋的模样回到了玲珑阁,本来打算上楼找人的,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脏兮兮的熊孩子
他坐在她大美娘旁边,狼吞虎咽,远远的都能看到飞溅的食物残渣
那画面,就像是漂亮的兰草旁突然闯来了臭虫,在那里闪着脏兮兮的翅膀
宋锦看得眼前一黑,她死死瞪向同样在桌边的齐铮,眼中的鬼火转为怒火,狠狠咬牙
这人就是故意的吧?
男人这么小气,真的会没人要的
可恶
第104章 是进是退
“真的要带上他?”
马车内,宋锦看着里面多出来的小崽子,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怎么看怎么也想不通
“这一看就是大麻烦,你们这么闲的?他家里都没人了,带过去扔了?”
这小东西之前说的,父母双亡,狗也死了,就留下他一个人想去报复仇家
真假不说,后面怎么办?
宋锦苦大仇深地看着人,以最坏的可能看人:“再说了,指不定他就是那些水匪派过来的,苦肉计啊,你们都那么大人了,怎么……”
“行了,唧唧歪歪一天了,少说两句,听得我耳朵疼”牛铁兰没好气地开口,止住她念了一路的嘴,“差不多就得了”
宋锦嘀咕:“但是真的很麻烦啊”
她虽然也算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是多是一次性的那种,当场管了就够了,就像昨日救这小崽子
救过就救了
不似现在把人带上,后面又是一大堆麻烦事,外面人那么多,哪里管得完啊
她撇了撇嘴,看向齐铮的目光满是嫌弃:“所以你以前走江湖也是这样?”
难不怪他去到哪儿都是事呢,感情都是自己找的
齐铮聪明地选择闭嘴
若是没遇上就算了,遇上了怎么也能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这小崽子身世明显不简单
宋锦撇嘴,又看回那边小崽子身上
相比起昨日的灰头土脸,他现在收拾了一下,浓眉大
眼,鼻梁高挺,眉眼间带着机灵,八岁的孩子已经有了日后俊朗的雏形了
因为知道宋锦不喜欢他,他一路老老实实,任由宋锦嫌弃也一句话不说,就想着回梁城
“喂,梁济水,你真不是那些劫匪派来的?”宋锦眼底幽深,里面一片寒凉,“现在坦白还来得及,不然,是真的会没命的”
她可没有尊老爱幼的美好传统,这小崽子不跟他们一起她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算计到她头上了,她也不会手软
梁济水眼睛瞪大:“小爷看着像水匪吗?我就是回家,回家”
面对宋锦的猜测,他脸上没有一点慌乱,眼神清明,能清楚看到清澈的愚蠢
宋锦还是狐疑:“你就不怕我们把你卖了?”
梁济水白眼:“就你们这一身,缺那两个钱吗?就是缺钱,卖我就更不划算了,我家里还藏着点钱,等报了仇都给你们”
宋锦:“谁稀罕两个钱啊”
她翻身搂住牛铁兰的腰,把脑袋埋进去,嘟囔:“好烦啊,娘,不管他我们可以早日到那边,你不着急啊”
牛铁兰淡然:“不着急,早两天晚两天都一样”
在都城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急,随着距离一点点拉近,眼看着乘船过去不到两日就能到达目的地
牛铁兰甚至希望可以再慢一点了
二十来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她想了一路,也没想好到时候该如何和人相处,又该说些什么
她伸手揉着宋锦的脑袋,柔声:“行了,别想那么多,我们都在呢,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这闺女,改操心的时候不操心,不该操行的,一套一套的
宋锦撇着嘴,就这样埋在她娘的怀里,搂着人的腰靠着不动
她是喜欢撺事,但是不喜欢别人给她撺,尤其是她现在已经挑好事情了,突然多了梁济水的事
她怕出现什么意外
她皮糙肉厚无所谓,她娘细皮嫩肉的
哎呀,好烦啊
……
马车就这样走出广宁城,来到了半时辰车距的渡口处
渡口处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喊客的吆喝声,宽大的渡口处密密麻麻都是船只
宋锦掀开车帘看去,那布满了船只的渡口两侧,是已经枯萎大半的河床,便是如此,江河依旧还有三四十米的长度
若是雨季,定然更为壮观
宋锦目光挪动,精准地在人群中抓到几名眼神闪烁的水夫,他们一个个拿着长长的竹竿子,把其他想要上前的人拦,精准地围了过来
广宁府内守卫众多,宋锦又过于招摇,住在最好的酒楼,那些人想要秘密出手可不简单,但是出了城门就不一样了
她看着人群中眼熟的人,勾起了嘴角,放下车帘,转头对着最为脆皮的牛铁兰,语重心长地嘱咐:“我们下车吧,娘,你到时候就跟紧他,一切以自己为重哈”
牛铁兰瞥她:“行,我一进去就找个箱子钻里面”
宋锦讪讪:“娘你这说的”
曲茂泽坐在一边,轻笑:“下车吧,金金不用担心我们,我和你娘能照顾好自己”
宋锦看着他从容的模样,撇了撇嘴,嘀咕:“谁担心你了”
这人活蹦乱跳的鲜活劲,与其担心他,她还是担心自己吧
她大步朝着外走,齐铮已经站在了外面,他还是一副护卫的打扮,老实又沉默,除了那张格外俊美的脸,看起来没有一点维和
不过随着宋锦跳下马车,他的俊美也有了合理的理由
有钱的小姐们,可不就是喜欢这种调调嘛
上前来‘喊客’的船夫和周围人眼神对视,下一秒热情上前
“公子小姐坐船不?我们船夫十来年老经验了,对周围熟得很,哪儿都能去”
宋锦没有回答,而是拿起扇子扔给齐铮,趾高气扬:“臭死了,给我扇着,还有你们几个,都离远点,这是多久没洗澡了?臭死了”
齐铮发自内心地感到无奈:“小姐”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宋锦不管,继续挂着骄横人设,怒瞪:“你在管我?谁是小姐谁是护卫?信不信我把你卖了?”
齐铮:“……信”
他拿着扇子给她轻轻扇着,称职地张开手拦住其他人
“我家小姐爱洁,不是有意的,各位不要介意。”
马车上,曲茂泽跟着下来,然后掀着窗帘,伸手扶着牛铁兰
两个人站在那儿,便是什么都不说,就让人如沐春风,感受到一阵细雨微风的轻柔
牛铁兰看着宋锦旁边老实扇风的齐铮,给了宋锦一个警告的目光
宋锦头皮一紧,抢回扇子,轻咳两声,正经道:“我们要去安东府,能去吗?我还没坐过船呢,不过听他们说那边有水匪,不会碰上吧?”
最前面的船夫穿着黑色衣服,裸露在外的手和脸黝黑,看起来老实巴交,他眼神闪烁,笑呵呵上前:“哪儿能啊,水匪哪儿天天都有?再说了,这土路上还有土匪,总不能不走吧?”
宋锦:“这倒也是,不过确定没问题?我们就四个人,真碰上水匪了,我们可打不过。你们船上多少人?能不能打?啧,都怪那群臭男人,一点担当都没有,说了两句就跑了”
之前和他们一路的曹老板和护卫们一大早就换了行头回都城,顺便把小花和宁宁也带了回去
他们一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两个孩子跟在身边总归碍事,也不安全
宋锦四个人自己人,做什么也方便些
面对宋锦的抱怨,船夫在心里吐槽,就这性子,人能把她安全送到这边已经很能忍了
他没有一点怀疑,笑:“您就放心吧,我们船上有六个人,绝对没问题。虽然有些水匪穷凶极恶,但是大部分还是讲道理的,不会有事。再说,不只小姐你惜命,我们船夫虽然卑贱,但也还是想多活几年”
宋锦恍然:“你说的有道理,你都
不怕,我怕什么?行了,就你吧”
船夫心梗:“……好嘞,小姐您这般人物,肯定是要包船,我就不吆喝其他人了?”
宋锦赞赏:“有眼光,带路吧”
船夫扯扯嘴角,在心里骂骂咧咧,脸上还是乐呵呵:“好咧好嘞”
情况已定,周围的其余船夫对视,一个个让开路子,看着他们几人朝着码头走去,低声
“回去传消息吧,让二哥他们准备好”
……
宋锦他们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上了船
这船还挺大的,船底能装上千斤的货物,船上修了几间木房间,和外面酒楼肯定没法比,但是作为一只船还是很不错了,去掉船夫,还能能轻松载个三四十人
当然,现在只有宋锦他们四个人,还有个梁济水
他一上船就瘫在甲板上一动不动,跟个面团似的,被拎回房间躺着
也不怪他心眼这么多,在这之前也不自己偷着上船回梁城,感情是晕船啊
宋锦没多管他,小心扶着牛铁兰,母女俩站在船边,冷风直面砸来,带着溅起的水花
她担忧:“娘,风大,小心风寒”
牛铁兰撑在护栏上,摇了摇头,看着前方滚动的江水,眼神中带着欢喜:“我还是第一次这种大船”
宋锦觉得好笑:“那也得注意风寒啊,现在天凉,下次等夏日我们再来坐”
牛铁兰轻声:“好啊,等下次我们再继续坐”
见她确实很喜欢,宋锦想了想也没多劝,反过身子,撑着护栏往后一仰,大半个身子蹿出船,神色松弛
真好啊
若是上辈子,她便是坐在铁皮轮渡上,也随时提着心,担心江河之下的异兽蹿出,更别说这般探出身子了
她是松弛了,旁边的牛铁兰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抓着她的胳膊把人攥了回来:“你小心点”
宋锦哈哈一笑,张扬又骄傲:“娘你别怕,我不会掉下去的”
她上辈子没少在水下战斗,便是这一世没这个条件,她也在山里湖泊中练过,在里面憋个两刻钟完全没问题
牛铁兰才不管她憋不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胳膊,没好气道:“去里面去,冷死了”
宋锦憋着笑,挽住她的胳膊:“行吧行吧,这可是你说的哈,去里面去”
牛铁兰没好气地嗔了嗔她,离开了船边,朝着中间走去
曲茂泽和齐铮就坐在这儿
两人中间摆放着棋盘,上面黑白棋子密布
曲茂泽指尖黑棋落下,一点点将白棋包在其中,无半分还手之力
他嘴角噙笑,声音温和,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你看,纵是白棋全在你,我黑棋三分,便是各走各的,依旧轻松逼死你,知道为什么吗?”
齐铮看着棋盘上惨不忍睹的白棋感叹:“因为您厉害”
曲茂泽轻轻一笑,又一棋子落下,定了这必死之局,一字一字
“不是我厉害,是你太弱了”
齐铮沉默下来
曲茂泽嗤笑:“快一年了,为臣为子为君,你觉得你哪一个做得最好?”
齐铮哑然
为子,他享受齐晔的宠爱,却又不咸不淡,疏离冷漠,甚少关怀于他,甚至保持警惕
为臣,他学识浅薄,虽有职位,但一事无成,便是出外,也被齐晔安排好人手,功劳在他,但事在他人
为君,他不与朝臣联络,不与皇子争执,看似稳妥,实则孤身一人,便是有齐晔保他,顺利当上太子皇上,没有信任人手,日后也举步维艰
曲茂泽见他神色,轻嗤:“看来还没那么愚笨,便是他将菜夹于你嘴,也得你自己动嘴咽下。若真无意,早早脱身离去,还能半生潇洒清闲。若有意,就别故作清高,好事不是每次都会顺利落头上”
当初见到齐铮,曲茂泽也是看他为人正气,看似木楞实则警敏,又有一身武艺在身,才把人带回去到,也因为此才在后面以生死为他铺平前路
现在前路平了,他还不要脸拱自家小白菜,若他还是以前那样,曲茂泽是真会后悔
曲茂泽看着沉默的齐铮,又撤下一子,轻声:“但你运气确实非凡,但凡早上月余寻得她们,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局势。来吧,我再撤一子,是进是退,你自己选。”
他没有说笑,若是宋锦和牛铁兰早月余被找到,他定然不会这么随意地就假死脱身,撤去首辅的位置。他一走,宋家的权势散去大半,留下的是一堆烂摊子
母女俩再也享受不到他在位时候的辉煌
可惜了
曲茂泽心里还是有些遗憾,但是事已至此,他想这些也无用,左右,宋商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内里思绪不断,面上却是一如既往,让人看不出半分想法,他就这么噙着笑,看着对面的齐铮
抛开那点私人恩怨,曲茂泽不得不承认,齐铮还是有些姿色在身上
身形上,他高而健硕,肩宽腰细腿长,便是穿着最普通的灰色粗布衣服,依旧是灰草堆里最笔直的那棵。脸就更别说了,剑眉星眸,俊美大气,便是整天顶着木头脸,也赏心悦目
但是曲茂泽还是看这小子不顺眼
齐铮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在那不容忽视的目光下,后背冷汗阵阵,强迫自己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上
退是死
进,也是死
虽然进退都是死,可若是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
齐铮执起白棋
曲茂泽也收回落在他脸上的目光,看着他抬起的手,从身形思索到内里
齐铮拥有作为帝王最大的优点
善良和稳重
但这也是最大的缺点
善就容易被乱用,容易姑息,容易被得寸进尺
稳就是平庸,一日日一年年,永远不变的稳,就像火炉中的通红的十块,总有一日会爆炸
帝王要善,要善利他人
他要稳,稳中求进
他要狠,狠中断尾
若他只平庸无助、碌碌无闻,又和恭王有什么区别呢?值得他们付出那么多心血吗?
曲茂泽的目光平淡,嘴角的笑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落下
是退,还是进
是稳,还是莽
齐铮身形紧绷,冷咧的水风阵阵袭来,他盯着那杂乱的棋盘,捏着白棋的手一点点落下,年幼时的回忆阵阵袭来
师傅总是让他稳
他也必须稳,他的身世复杂,身后不知什么仇怨、也不知多少人追踪,若是不稳,稍不留神,就会陨落
他也必须装,要装作清高,要装神秘,要装懂装会,才能不被那些混迹江湖的老油条欺骗
江湖杂乱,光有高超的武艺只会被当做盘中餐,人心永远强过武艺
所以他也慎
皇家秘事多,阴谋诡计防不慎防,他必须远离所有可能的危险,以求自保
但是真要一辈子如此吗?
身为王爷,却谨小慎微,藏于王府道观
他真想这般藏一辈子?有真的甘愿于此,不想向上?
齐铮心想,他果然也只是俗人罢了
他捏紧了白棋,重重往前落在棋盘中心上,指尖微动,棋盘宛如蜘蛛网一般,从中心往外裂开,一层一层
黑白棋子一粒粒掉落,砸在木质甲板上
齐铮敛着眸,尝尝呼出心中的热气,抬头颔首,漆黑的眸子中满是坚定:“承让了,曲叔叔”
曲茂泽嘴角的笑一点点消散,他微笑:“担不得这声叔叔,叫我名字就行”
谁稀罕多这么个小辈啊
齐铮扯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道:“您是长辈,应该的”
曲茂泽面无表情:“小兔崽子,别得寸进尺”
齐铮扯着笑容,恭敬:“好的,曲叔”
曲茂泽眼皮跳起,这一刻,透过齐铮这张脸,竟然有种面对年轻时候的齐晔的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想到那人以前疯狗一般的模样
他现在再说稳重也挺好的,还来得及吗?
第105章 下水不如下海
“来来来,我也来”
“围棋啊,这玩意儿我会,我学过”
“金角银边草肚皮,立二拆三,三拆四”
……
牛铁兰船边的小凳子上,手上端着热茶,瞥了那边热闹的三人,没有一点掺合进去的想法
她闺女她还不知道吗?臭棋篓子一个,只会折腾人
她喝着热茶,看着江河的两侧,一望无际的坦途,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稻田谷粒,应该是年底第二茬的,也不怪江南自古富裕
土地平坦宽阔,比北边气温偏高,一年能种两季粮食,水源丰沛
她原来就是出生在这种地方啊
虽然还没正式到家,但是牛铁兰已经有了一种心安的感觉
虽然现在情况并不安稳
这样的两岸坦途也就只有一个时辰的距离,到时候有一个人时辰的山涧水道,天再一黑
牛铁兰看向一旁和气的船夫,他皮肤黝黑臂膀结实,一看就是长期在水里钻的,水性很好
而这样的船夫,船上有六个人
加上他们这边,船上总共十个人,梁济水不做计数
等到船只驶入峡谷,天色昏黄,左右无人,这偌大的船只就宛如大翁,只是不知道
到时候是谁捉谁了
反正现在,两边的人都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一路上说说笑笑,还真就像是普通乘船人和普通船夫一般
牛铁兰轻轻叹气
她这辈子,上一次冒险还是带着宋锦离开宋府那次,当时她策划了很久,才一点点找准时机离开,去到泗安县那么个小地方
那时候她一个人冒险,全程紧绷小心,这次,是一群人,她虽依旧少不了紧张,但是也难免多了一丝兴奋
她又喝了口热茶压一压
身上突然多了件披风,挡住那略显冷冽的冷风
她回过头,对上曲茂泽含笑的脸,他向前一步,侧身站在方向,问:“冷不冷?要不要回去歇息”
牛铁兰幸灾乐祸:“她棋艺如何?”
曲茂泽脸色一僵,轻轻叹气:“好臭的棋篓子”
走一步悔一步棋,偏偏还不让你悔,必输的局死犟死犟,一盘棋的功夫能下十盘,还不能说她
曲茂泽手搭在牛铁兰肩上,轻声:“随你”
牛铁兰的幸灾乐祸去掉,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恼:“哪里像我了?我又不喜欢玩这个,可真有意思,好的都像你,差的都随我是吧?”
曲茂泽轻笑,坦然接受:“好,随了我,行吧?”
牛铁兰给了个白眼,眼神递到一旁的凳子上:“别站在那儿挡着我看风景”
曲茂泽勾勾唇,抬着凳子在原地坐下,遮挡住大半冷风,那半散的发丝随风飘散,有些凌乱,又显得格外自在
他道:“广宁府这边水平,风也小,若是往回走,过武陵那一段,再好的船夫掌船,人也得攥着杆子,不然就会摔在地上”
牛铁兰眼神微动
曲茂泽又笑:“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寻一处湖习游水,日后去过一遭”
牛铁兰有些抗拒:“会晒黑”
还不是一点半点黑,她们镇上也有河,那些个小崽子经常去游泳,一天下来,基本上都是白白净净进去,漆麻黑出来
见她一副怕黑爱美之样,曲茂泽失笑,却也没说什么黑了也美
黑肤虽也别有一番韵味,但他确实喜欢白的
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宛如白玉,染上黑意,便生了瑕疵,但是凫水
曲茂泽:“可以晚间去,挑月圆时候”
牛铁兰意动,但是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眼色,又压了下去,嗔恼:“要去你自己去,我要学也让金金教我”
曲茂泽哑然,想说自己没那么禽兽,但是稍稍一想那个画面
皎洁月下,粼粼湖面,人影浮动
嗯,他确实是禽兽
他思绪微动,牛铁兰立马明了,羞恼地踩了他一脚,起身挪了凳子转去另一边
……
另一边,宋锦还在和齐铮‘认真’下棋,两个人的围棋水平可以说旗鼓相当,但是道德水平嘛
“不行不行,下错了,我重新来”
“咳,你这个是自己下歪的哈,跟我可没关系”
“赢了赢了,手伸出来”
……
宋锦兴奋地掰着手指,凤眸闪烁着晶亮的光,一看就憋着坏
齐铮低下头,看着棋盘上乱七八糟的黑子,还有自己明显少了七八粒的白子,沉默以对
宋锦拍拍桌子,理直气壮:“愿赌服输懂不懂?”
在她强烈要求下,齐铮伸出了手,掌心朝上,上面茧子浅薄结实,是日复一日练剑磨出来的,连指纹痕迹都尤其得浅
有些粗糙,说不上好看
宋锦瞅了瞅自己的,也只能说半斤八俩,她用力掰掰,骨节咯咯声作响:“你可准备好哈”
齐铮静静:“来吧”
宋锦咧着嘴,手上蓄着力,狠狠一拍
啪的一声,掌心相贴的地方红意弥漫开,一直到手腕处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宋锦呲了一下,再看齐铮面无表情的模样,撇了撇嘴
无趣
想着,她就要收起通红的手,只微微一动,刚才还老老实实的大手迅速覆上,攥住她略小一些的手,紧紧包住
宋锦眉头挑起:“和我比力气?好啊,来吧”
齐铮嘴角一抽,一言不发,在她跃跃欲试的神色下,一点点加大指间力道,然后插入她的指尖,一点点松开他捏紧的手,十指紧扣
宋锦看着紧扣的双手,眨了眨眼,下意识挣了挣,但是挣不开
他用力握得死死的,除非使上大力
好家伙,现学现用啊
宋锦伸出另一手戳他的手背,声音低了几分,避免被那边看到:“你干嘛?”
齐铮端正严肃:“把脉”
宋锦气乐了,揪着他的手腕,过于结实了,不太好揪,她转手用指甲掐着:“脉在这里”
齐铮漆黑的眸子盯着她:“你仔细听”
两个人十指紧扣,手心贴着,皮肉下脉搏微动
一快一慢
一下,两下,渐渐的,本来不同的搏动渐渐合在了一起,像是蝴蝶煽动的翅膀,细微的,又带着阵阵酥麻
宋锦神色有些不自在了起来,想要抽手,但是看着齐铮那淡定的模样,心底的好胜心又涌了上来
抽什么抽?不就是牵个手嘛,多大不了的事
她也保持不动,仰着下巴,就这么看了回去,微瞪着眼睛,手上力道也在加重
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对方,握着的手一点点变红,上面筋脉一点点鼓起
也不知是谁先卸了力,他们两人同时松开了手,再看向对方,眼神微微闪烁
宋锦轻轻捏着手:“喂,在外面这么多年,真没有什么红颜知己露水情缘?你都这么大年纪了,真有也没什么”
不就是前任嘛,多正常啊
宋锦捏着手的力道一点点加重,凤眸一点点眯起,说着不在意,眼底的凶意则说着
敢有就打碎脑袋
齐铮掌心挣动,眼皮一点点垂下,沉默了很久
咯咯的骨节声一点点加大
他抬起眼,眼中笑意闪过,又带着明显的无奈:“我看着这么闲吗?”
他那会儿自己破事一堆,居无定所,身世复杂,可没有精力去想这些
而且
齐铮叹气:“二十也不叫一把年纪”
他去年被找回还不满十九,未成家立业,也不算奇怪吧?
宋锦眯着眼:“你确定?现在承认还来得及”
若是日后再冒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她绝对打爆他的脑袋
齐铮颔首:“确定”
事不过三,宋锦张嘴就要第三次确认
齐铮打断她,反问:“下月科考,严盛和舒程浩应该已经赶往都城,倒是你又如何?”
宋锦一个惊诧:“舒程浩?他考上了?这年头科举这么水的?”
那可是她的纨绔同伙啊,考上举人什么的,靠谱吗?
齐铮:“……都上了,严盛是解元,舒程浩运气不错,最后一名,有机会参与会试”
但是再后面,应该难了
宋锦没想这么多,在她看来,舒程浩能考上举人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事了,再多的,下
次再来呗
倒是严盛
虽然早知道他厉害,但是这也太厉害了吧
宋锦震惊之下,兴奋地站了起来,跑到那头牛铁兰的旁边,抱住她
“娘娘娘,你知道吗,舒程浩那傻小子竟然考上举人,虽然是吊车尾,但是竟然考上了,要不是他上次牢里蹲了,我都得怀疑他家收买了人。还有严盛,那小子是解元啊,你眼光怎么就这么好啊,不愧是我娘……”
严盛家里穷得叮当响,若不是牛铁兰慧眼识珠,他哪儿有可能进学堂读书啊
要知道,对于贫苦人家来说,读书可不只是束脩书本的费用,还少了个劳动力
严盛能有今日,少不了牛铁兰帮着他读书,也少不了宋锦认识的文渊学院前院长,他才有机会面试
现在他考上解元出息了,宋锦还是与有荣焉
牛铁兰看着她这副纯粹的兴奋劲,不知道是该放心还是无奈
在林溪镇的时候,她们母女毫无背景,又是女子之身,便是有些家底,也耐不住宋锦从小张扬,有碍嫁娶
严盛虽然家庭艰苦,但是为人聪敏,又擅读书,仪表堂堂,是牛铁兰最看好的女婿人选
他也上心
可惜,严家父母弟妹难以相处,他还未有功名它们便小人得意,牛铁兰也淡了些心思
她这边无所谓,她就怕宋锦上了心,到时候被伤了心受委屈
现在看,她想得太多了
牛铁兰叹气:“我知道”
宋锦抱着她,脑袋压在她脑袋上,惊讶:“娘你怎么知道的?”
牛铁兰无语:“你忘了宋行之是干什么的了?”
那人看似风流散漫,但是心思敏锐,在泗安县短短时日就猜到她的心思,留意着那边的情况
科举名单一出来,就和她说了
至于为什么不和宋锦说
牛铁兰也理直气壮,声音淡淡:“你都没问,有什么好说的?”
宋锦控诉的神色收回,挠了挠头,她好像确实没问
她那段时间又是忙着操心她娘又忙着家里铺子,还被抓进去关了几日,哪有时间想他们啊
宋锦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得意地抬着下巴:“以前是我们当他是未来大腿,现在,那可就轮到他们了嘿嘿,娘,你说他们日后见到我是不是得下跪行礼?”
这小人得意的模样,牛铁兰简直没眼看,残忍戳破她的美梦
“他们身有功名,见官不跪”
宋锦立马没了兴趣,撇嘴:“没意思”
不过也就几瞬功夫,她眼珠子转头,明显想打馊主意,吧嗒又跑回棋桌上,撑着手靠近齐铮,鬼鬼祟祟:“日后见到他们,你一定要让他们行礼,到时候我站你前面哈”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齐铮沉默良久,把理好的棋盒推了过去:“再来一局”
宋锦表示,不拒绝就是同意,她张狂一笑,坐回位置上,拿起棋子放在最中间:“来,这一局肯定还是我赢”
齐铮沉默以对
他知道,他输得彻彻底底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他虽然不是秀才,但她绝对是兵王
……
四个人就这样各自弄着自己的,悠悠闲闲的真就像是出门游玩一般
六个船夫在各个位置观察了一下午,非常确定,这就是几个出门游玩的公子小姐,一个个在家里好日子过多了,不谙世事,一点儿警惕都没有
不过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知道世间的险恶了
一路上又是被嫌弃臭又是被呼来唤去倒水烧茶的船夫浪里黑看着渐渐汹涌的河水,还有那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他笑容逐渐狰狞起来,拿起竹竿敲了敲船面,沉闷的敲击声传了出去
一下,两下……
所有人都做出了回音,紧接着不过短短几瞬,本来往前的船只突然调转了方向,朝着另一边的山涧夹缝中驶去,最终卡在了石缝间停住
周围水浪汹涌,空无一人,只有陡峭险峻的崖壁
船上,宋锦停下了棋盘,拎着一边瘫软,脸色发白的梁济水来到牛铁兰的旁边,小声嘀咕:“娘,真有什么来不及的,你就拿他挡哈,缺胳膊断腿也是小问题,我们养得起”
晕得吐了几次的梁济水垂死病中惊坐起,瞪大双眼,虚弱:“等,等等,我胳膊,胳膊还能要
这个问题一点儿也不小
牛铁兰对着宋锦眼中的认真,失笑:“我不会有事的,放心”
曲茂泽噙着笑,慢条斯理:“金金放心,爹虽然一把年纪了,但是护着你娘没有问题,你就放心玩吧”
母女俩齐齐瞪他
牛铁兰:“玩什么玩?这叫玩?”
宋锦:“乱喊什么呢,信不信我先收拾你?”
曲茂泽叹气:“好吧,郡主去做正事吧,在下会照顾好夫人的,万死不辞”
这听着也怪怪
宋锦轻哼一声:“记住你说的,我一会儿就回来,娘你乖乖的”
牛铁兰:“……赶紧走”
宋锦安置好人,晃晃悠悠走了回去
那边,齐铮一个人站在船边,三个船夫朝着他走去,和之前的老实和气相比,他们一个个换了副嘴脸,脱下上衣,露出遒劲的上半身,手上拿着木棍短刀逼近
宋锦不忘保持人设,大惊小怪地尖叫一声:“你们干什么?”
齐铮嘴角一抽,转过身来,看着三个光着上身的人,眉头紧紧皱起,面色也一点点冷肃了下来:“为何不穿衣服?”
没看到还有两个女眷吗?
三个人狰狞之色顿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们有三个人啊,手上还有刀,这反应不对吧?
带头的浪里黑狰狞一笑:“小子,就算你有功夫在身,我们可是三个人,切莫猖狂”
更何况
三个人哈哈一笑
船舱处传来阵阵脚步声,不过片刻船内又冒出来了六个人,精准地分为两拨人,一拨围住齐铮,另一拨朝着宋锦牛铁兰袭去
擒贼先擒王,虽然齐铮这个‘护卫’只有一个人,定然打不过他们那么多人,但是他们可不是那种莽撞之人,能简单解决,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只可惜
宋锦就等着他们动手呢,她看着冲过来的人,刚想动手,又停下来,举起手,真诚询问:“你们平日杀人吗?”
紧张的局势下,宋锦这一问格外的反常,尤其是配着她淡然的模样,冲上来的船夫们都困惑了
浪里黑皱起眉头,目光挨个从四人脸上划过,看着他们如出一辙的淡然模样,心里顿时有些不妙,但是到底他们人多,一个个也是老手了
他狰狞一笑:“杀,怎么不杀,就杀你这种细皮嫩肉娇蛮的大小姐,一会儿抓住把你的肉都割下来喂鱼”
宋锦有些遗憾:“最烦你们这种说大话的了”
但凡他们真是这个意思,她都能直接下死手,留下几个人就好
现在嘛
算了,她看着一个个大块头,扭着手,莞尔一笑:“勉强也能让我活动一下筋骨”
她话音落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上前扭着人一个摔地,折着人的腿一个用力,咔擦一声,一阵哀嚎声响起,来人瞬间失去反抗能力
宋锦没有停留下来,她的本意也不是打架,而是把人都留下来。她直接滑倒在地,拉起一旁的渔网直接散了过去,手中银针飞去,戳入他们的肩颈之间,没一会儿一群人就直接倒地,惊恐地捂住脖子脑袋,神色恍惚
浪里黑瞳孔瞬间一缩,下意识直接朝着船外蹿去
可惜,他的旁边便是齐铮,他前脚跃起,后脚就重重摔在船上,身上唯一的裤子往后一掉,大半张屁股蛋子露了出来
宋锦的口哨声下一秒传来:“哟,不错嘛,你说说,你们一个个这般好的身材,下海多好啊,合法合规,下什么水啊,这个不合法的”
浪里黑恼羞地拎起裤子套上,梗着脖子,一脸悲愤:“愿赌服输,我们认栽,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
其他哀嚎的人也一个个悲愤不屈了起来,活脱脱像是被屈打成招的无辜人士
宋锦惊了
不是啊,这话听着对吗?
谁才是劫匪啊
第106章 他是极其倒霉
宋锦怀疑自己被碰瓷了
不对劲,真的太不对劲了
她以前(上辈子)出门可碰不到这些事情,她走到哪儿哪儿的人都跑得远远的,哪儿会像现在这样啊
她一屁股坐在围栏上,眯着眼睛看着前面的人
总共十二个船夫,他们被绳子结结实实捆成了两排,一个个也不知道是什么习惯,光着个上半身,肌肉魁梧,半跪在地上,手脚绳索捆绑
宋锦苦大仇深的脸色变换,最后毫不意外地想歪,冲着一旁的牛铁兰挤眉弄眼
还挺好看的是吧?
正经观察着船夫的牛铁兰嘴角一抽,没好气地嗔了回去
死丫头
母女俩眉来眼去,一旁的曲茂泽眼神微眯,周身冷凝,看着这些个匪盗,声音凉凉
“有什么好问的?我看直接绑住手脚扔水里就行”
齐铮颔首:“曲叔说得有理”
浪里黑是几人的老大,
见此冷笑:“要杀要剐随你们,但是这截水路来的人极少,你们愿意待十天半个月等着,再抓一波水匪,就杀了我们吧”
宋锦翻身跳下,覆手抱在胸前,啧啧:“威胁我们?觉得没了你们我们就走不了了?”
行不行她现场给他们表演一个水上漂?
浪里黑梗着脖子,阴阳怪气:“我哪里威胁得了大小姐啊,您这武艺高强的,一路装模作样也累了吧?”
宋锦笑:“那你可高估自己了,就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我怎么会累?”
浪里黑:……
宋锦继续:“我还以为会是多大阵仗呢,结果就这么几个人?没有其他的了?山上也没了?”
她看着面前的这些人,总觉得哪儿不对
太少了,也太弱了
她看向齐铮
齐铮皱着眉头,微微摇头
两个人下意识的,又看向站在另外一侧的曲茂泽
他似笑非笑:“有什么好问的?直接扔水里就是”
宋锦不确定:“就这样了?”
曲茂泽轻笑:“不然?你还想问一下前因后果,分辨每个罪行,送去府衙调查一番?大衍律令,遇劫道者,可直接斩杀”
其他的不重要
宋锦和齐铮面面相觑
“那也行吧,我们也不方便去府衙,早死晚死都是死,你们上路吧”最后,宋锦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定,捡起地上的长刀,慢吞吞走了过去
“放心,我出手很快,不会有半点疼痛的”
眼看着长刀锋利的刀刃靠近他兄弟脖上,浪里黑脸色一变,大喊:“刀下留头,大姐饶命,我招,我都招,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放过老七”
宋锦停住长刀,挑眉:“大姐?”
浪里黑改口:“大侠大侠饶命,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是有人,是吴麻子那些人,对,就是他们故意让我们来的。他们说你们人傻钱多,带着很多钱,我们帮里大哥病重,要人参治病,就,就,我们真没恶意,就打算要点钱”
宋锦啧啧,一巴掌过:“要钱还没恶意?说谁傻呢?蠢货,这么缺钱,怎么不把船卖了?还不是心思不正”
浪里黑憋屈:“船,船又不是我们的,是吴麻子的”
宋锦若有所思,看向那边木屋方向,底下连着船舱,刚才六个同伙就是从里面出来的
现在
齐铮低声:“我去看看,你守着这边”
如果是安静的房间内,呼吸动静瞒不过他们,但是船行驶在浪涛间,周身声音嘈杂,能掩藏住很多东西
他们早就猜到浪里黑几人不对,也想到会藏人,所以才一只待在外面
没想到还分了两伙
齐铮瞥了瞥浪里黑,对他的话不全信,但是也信他是被骗了
真是一伙的,底下的人要么冲上来要么跑了
他揭着长剑,锋利的剑刃散着寒光,戳在甲板上刻出刀刀深痕迹,一只划到下船入口
从梯道上看去,底下箱子货物林立,安安静静
齐铮没有下去,只是道:“我数到十,不出来我直接放火了”
“十”
“砰”
底下传来碰撞的声音
“哎呀疼疼疼,别放别放,怎么直接十了……”
齐铮手上也自然没有火把,只是随口唬人,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经吓
不是过于胆小,就是很了解他
他警惕起来,手臂绷直,手中长刀直对下方,随时准备杀下
底下还在乒乒乓乓,藏在箱子里的人,艰难地打开外面,然后灰头土脸地滚了出来
船底没有光亮,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齐铮只能看清大概的人影
矮小、干瘦,麻子
齐铮眉头一皱,侧开身子,淡淡的月光照进船库
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瘦小得宛如猴子,满脸麻子的男人从底下艰难爬出出
吴麻子嘴里嚷着:“严哥,严大侠手下留命,是我,瘦猴,以前和你以前跑镖的瘦猴啊,是那个不爱洗脚,被你救了狗命的瘦猴啊……”
有点印象了
在他还叫严铮的时候,确实和着人一起跑过镖,不过也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当时他们相处得也不是很和谐
齐铮退后几步,看着捂着腰艰难爬上来的吴麻子:“吴庸?”
吴麻子好多没听到这个大名了,尴尬挠头:“是我,没有用的瘦猴”
齐铮没有放下警惕,他后退两步,长剑指着他,问:“就你一个?”
吴麻子讪讪:“就,就我,我就是,好久没见到严哥你了,又见好些人盯上你们,才让浪里黑他们先行一步”
浪里黑悲愤:“我就知道是你这个狗娘养的”
吴麻子一点儿也不生气,他小时候娘没奶,他就是吃狗奶长大的,说狗娘养的也没问题,他掏了掏耳朵:“还不是你贪心,你就庆幸碰上的是严大侠吧,换个人你们死得不能再死,还敢信闯江蛇的话,真以为他们那些水匪那么好心?”
浪里黑恼羞:“那也比你好,你等着我们兄弟几个出事,你也跑不了”
吴麻子嗤笑:“就凭你们那要死不活的过水蛟?”
浪里黑怒:“你再说一句试试”
……
两个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吵了起来
宋锦一脑子的问号,抱着手走了过来,用肩膀撞了撞齐铮:“你认识?”
齐铮点头:“以前一起走过镖,和李青山也认识”
宋锦挑着眉头:“那这是是什么意思?玩我们呢?”
齐铮嗯了一声,又补充:“也不好说,保持警惕”
宋锦有些不耐,她最烦这种弯弯道道的了,看着那边还在吵架的吴麻子,一点点眯起了眼睛
下一瞬
吴麻子脖子一凉,他瞬间僵住,举起手:“严哥饶命,我真就是开个玩笑,没有恶意的,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宋锦:“严什么严?是你姑奶奶我,给我老实点,好好交代,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她手上轻轻用力,锋利的刃面划破他的脖子,冰凉之下,稠粘鲜血涌出
吴麻子僵在原地,转头对上宋锦冰冷的眼,像是野兽一般,带着撕碎猎物的凶性,让人一点儿也不怀疑她下得去手
吴麻子哆哆嗦嗦:“有,有话好好说啊,姐,大侠,严哥严哥救命啊,我真没坏心思,你快说句话啊”
齐铮看了眼他脖子上的血丝,就把目光挪到了宋锦脸上
月光下,她手持长剑,凛冽的剑光照在她的眼侧,凤眸狭长,里面寒光阵阵,让她整个人都带着一股锐利之气
和平日的张扬嚣肆又不太一样
齐铮有些挪不开眼,在吴麻子的再三拉关系下,轻声:“我现在,听她的”
所以别找他
他们以前也没那么熟
听到这话,宋锦嘴角轻轻勾起,手上力道又是加重:“最后一次机会,我数三声”
“三”
“我说我说,是梁济水,我是为了那小子来的,没想到他鬼机灵得很,认出了严哥赖着不走,我们
不想暴露,就想着到时候趁乱带走他”
吴麻子不敢赌,生怕她三一下就给自己重重一刀,他紧紧抱住脑袋,就跟窜稀似的,一骨碌道
“但是严哥你放心,我们真没有别的想法,那些跟着你们的其他人我们也收拾了,浪里黑这蠢货虽蠢,也就抢点钱,不会越界,我们也是没办法,不是不相信你,是这事事关重大,不想你牵扯进来连累你……”
……
今年六月,梁城蔡孝镇突发暴雨,连带着洪水淹没了十六个村庄的农田,上千亩良田毁于一旦,百姓颗粒无收,更因为洪水死伤上千,损失惨重
“梁城的水渠一向维护很好,那场大雨也没那么大,大坝怎么可能突然塌了?说是山塌了压下,但是我不信,再是山洪,怎么可能这么快?”吴麻子咬着牙,眼睛通红
“如果真是大雨塌了我也就认了,但是如果这样,他们为什么第一时间拦了那边不让人过去?我偷偷摸进去几次,都有好些人看守,后面没两个月负责人梁绍元就死了,若说其中没问题怎么可能?我阿爹阿娘前脚还上山找菌子,后脚了就没了”
宋锦听了半晌,拎着瘫成一坨的梁济水,问:“这小子就是梁绍元的儿子?”
梁济水努力挣开:“放开,我要去梁城,我要报仇”
宋锦轻轻一按,人就像个乌龟一样爬在地上起不来了,她嗤笑:“报仇?你知道谁是仇人?”
梁济水恶狠狠:“我就是知道,是县令,是那个死老头,我要去杀了他为我爹娘报仇”
宋锦挑起眉头,再看向跟着沉默下来的吴麻子,挑起眉头:“还真是?有证据?”
吴麻子重重擦了擦眼角,点头:“有一些,但是不够,我们上次说的时候被这小子听到,他就偷偷跑了,后面,就这样了。严哥,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不想牵连你。那县令,万丰郑家的人,背后是宫里,别说我们证据还不够,就是够了,也得罪不起”
齐铮坐在一旁,身上的沉默老实一点点褪去,露出其中的锋芒和凌冽,他全程沉默,一开口:“所以你打算截杀朝廷命官?”
吴麻子说不出话来
他太了解齐铮了,沉默寡言,看着不好相处,却特别心细仗义,不过十四五岁孩童年纪,却能帮顾很多人,也耽搁了些事,让他们很看不惯
直到危险降临到他们头上
齐铮依旧一言不发,冒着危险一个个解救
即便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但一个人骨子里的秉性不会因此改变
吴麻子不想齐铮掺合进这些事情,不想连累他,也怕他阻拦,只是道:“这事和你无关,等明日到了地方你们下去,只当没见过我,反正我们本来也不熟”
宋锦直接坐在甲板上,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啧啧两下,直接往后倒去,靠在牛铁兰的怀里,仰着脑袋:“娘,你说他是不是倒霉蛋?走到哪儿都能碰到事”
牛铁兰失笑
她也看过齐铮写的书,自然知道他那些年的经历,说倒霉都是委婉了
他是极其倒霉
不过这话不好听,她戳戳宋锦脑袋:“胡说八道,别闹腾了,快些解决吧,有些困了”
宋锦立马坐了回去,撞了撞齐铮:“听到没有,让你快点解决呢,岐王殿下”
齐铮凛冽之气散去,带上些无奈
闹是她要闹,听也是她要听,现在结束
也行
他看向一脸错愕的吴麻子,颔首:“行事切莫冲动,既然你们有证据,便用证据说话。等明日我们下船,你们回去广宁府寻知府贺伯,重查此事。若真有内情,无论身后之人是谁,皆按律来”
吴麻子怀疑自己听错了,呆呆地看着齐铮,磕磕巴巴:“什,什么齐,齐王?你改名了?”
几年过去,齐铮脸上的少年气消失,只有成人的俊美硬实,但是,确实是当年的那个小侠客孤儿,无父无母,自小流浪
什么王的,应该是他听错了吧
吴麻子难以置信
齐铮却只是掏出一枚令牌,递了过去,沉声:“剩下的,应该不需要我教你吧?”
吴麻子呆呆地看着手上的令牌,上面的岐字格外显眼,泪水一点点涌出,模糊了视线
他早早出门跑镖,就是为了让阿爹阿娘过上好日子,现在船有了,钱也有了,他们却死不瞑目
齐铮又道:“至于其他人,死罪可面,获罪难逃,就在当地服役一年,帮助百姓重建家园吧”
吴麻子擦去脸上泪水,紧紧捏着令牌,重重匍匐在地,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
“王爷大恩大德,吴麻子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第107章 安东侯夫人
“万丰郡郑氏,以商贾起家,重利精算,女眷多送予士族豪强,男子捐官读书,一年年下来,郑世出了不少官吏,虽然多是普通官吏,但是再往后多年就不好说了……”
行船跨过山涧,一路沿着江河往下,破开夜色,循着升起的红日,踏入安东府的界限
宋锦靠在船栏上,听着齐铮说着郑家的情况
他们身后最大的靠山,其实就是晋王和英国公府
前朝战乱不断,各地英豪不断,郑氏作为商户,没资格也没能力参与争夺战,但是聪明地把族中女子送往各个势力‘投诚’,这种乱撒网的行动,极容易引起那些人抵触,拿女子撒气
但是郑氏不在意,便是十个失败九个,有一个成功,他们也成功了
他们确实也成功了
那年送进齐家极其不起眼的女子,以最微弱的姿态,将儿子送进了宫内,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最后又将新人送进英国公府
二十年过去,郑氏这在当时让很多人不耻的举动,让他们一跃成为当地豪强,少有人敢招惹
宋锦听着这熟悉的操作,眸光一点点暗了下去,扯着嘴角:“他们家孩子可真多啊”
齐铮:“多是收养的外面孤儿,养大又以郑家名头送去”
大衍重孝,甚至更重养恩,那些人被郑家养大,如何也脱离不了郑家,也没有这个必要,所以在外,郑家人还是很团结的
郑家就是大树,郑家人就是树枝,枝又生枝,脉又连脉,枝叶伸得太开了,到了现在,想要全部除掉,基本不可能
听到收养两个字,宋锦眼中的戾色越发浓烈,她侧身看向对面
牛铁兰站在边上,手上拿着钓竿,在那里生疏地拉着鱼竿,惊奇又欢喜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游玩,但她这些年几次三番命悬一线,很少出门,更别说游玩了
宋锦这次过来,只是想带牛铁兰去安东府寻阮南林见上一见,让人不用再耿耿于怀,偏偏总能碰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扯着嘴角:“郑家和于家关系如何”
齐铮低头,看着她眉眼间的戾气,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低声:“郑家现任主母,是于家家主的亲妹妹”
宋锦冷笑两声:“这可真巧啊,他们都在万丰郡?”
齐铮:“郑家在,于家在千河郡”
宋锦眸光转动:“就在安东郡旁边?那就有意思了,你说,我那阿爷知道这事吗?”
便是他不在意她娘这个女儿,但被屠了府,艰难捡回一条命,这个仇总不能不记吧?
齐铮不是很确定,但是联想自己知道的多方信息,猜测道:“应该是不知道的,我以前听过安东君的名号,是个嫉恶如仇的人,这种生死之仇,他若知道,应该不会如此平静”
现如今两边势力还算井水不犯河水
宋锦看向那边满甲板上艰难抓鱼的亲娘,心想,若那人如果真的知道真相还不在意的话,她们这一趟纯粹就白跑了
只希望不是如此吧
她静静地看着牛铁兰,又一点点移到了噙着笑的曲茂泽脸上:“那你说,他知道吗?”
相比起其他人,宋锦更在意的还是曲茂泽
不说别的,就论这人的危险性,她都很难完全信任他,更别说从相遇到现在,他从来都是一副气定心闲,游刃有余的模样,让人很难看透他真正的想法
他藏得太深了,也就是牛铁兰身上的蛊确实少不了他,他也舍得割肉放血,不然宋锦都不会让他跟着一起
齐铮也跟着看去
那边,牛铁兰她一惊一乍地抓鱼,好不容易把钓上来的鱼抓回来放到桶中,狠狠松了口气
旁边噙着笑看着都曲茂泽脚一抬,一桶水撒在地上,里面的鱼虾全部跑了出来,在甲板上面蹦跳,他无辜:“哎呀,不小心”
牛铁兰恼怒:“曲、茂、泽,给我捡起来,你自己捡”
曲茂泽轻嘶一声:“手有点疼啊”
牛铁兰咬牙切齿,狠狠瞪他,但是这些全都是她自己用网捞起来和钓上来的,少一个她都舍不得
于是她骂骂咧咧蹲下身捡鱼虾,捡一个瞪一眼,捡两个瞪两眼
曲茂泽勾着唇闷笑两声,回头看了过来,径直对上宋锦和齐铮的打量的目光,他收了笑,轻咳一声,蹲下去跟着牛铁兰一起捡着鱼虾,却也一点不老实,时不时和牛铁兰捡上同一条鱼,按住她的手
很不
要脸了
宋锦磨着牙:“你说,他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
候巧荷假死一事既然是他策划的,那他定然知道身后的事。但是这么久了也不见他说一句,每天悠哉悠哉的,就知道骚扰她娘
宋锦看着他都烦
齐铮看着她纠结的模样,思索片刻,小心道:“曲公子肯定是知道的,至于他为什么不说,可能是想你先开口?”
宋锦瞪眼:“凭什么我先?我欠他的?”
齐铮默默看着她不说话
宋锦就这么瞪着他,脸色一点点变幻
她还真是欠了他的
没有他,她就是个普通乡下小老百姓,除了一身武艺平平无奇
因着他,她现在是郡主了,地位有了钱有了
想到这些,宋锦有些心烦地抓着脑袋,抬脚踢了踢他,嘟囔:“烦死了,你会不会说话啊”
齐铮迟疑地摇了摇头,一字不发
他确实不会说话
宋锦给了他个大大的白眼,转过身,双手合在嘴边,扯着嗓子大喊:“好烦——”
齐铮:……
另一边,牛铁兰被她这突然大吼吓了一跳,手上一个用力,便被虾戳了一下,她嘶了一声
曲茂泽拉过她的手,看到她指尖的血迹,轻轻含入嘴里
牛铁兰愣了一下,脸颊迅速染上红晕,有些心虚地往外看了两眼,确定宋锦他们没看这边,才松了口气,想抽回手,没抽动
指尖就这样被他轻轻含在嘴里,舌尖轻轻擦过,温热又黏腻
她红着脸,压着声音:“你干什么?放开,脏死了”
她刚才可捡了一地的鱼虾,全是那股子腥味
曲茂泽轻轻舔舐两下,放开了手,不过一会儿,指尖上的伤口消失无踪,他勾着嘴角,道:“鱼虾刺带毒,运气不好容易感染”
牛铁兰愣了一下,看着复原的指尖,咬着唇,瞪:“比红线蛊还毒?”
见她没被糊弄,曲茂泽闷声低下,转移话题:“金金怎么了?要不要过去看看?”
宋锦还在那边啊啊啊大叫,也是他们已经远离了峡谷区域,不然声音会更洪亮
牛铁兰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没好气道:“有什么好看的?发癫呢”
曲茂泽失笑,也不作妖了,快速地把剩下的鱼都捡了回去
他们路上有一截刚好有鱼群,捞了不少鱼,但是留下的,也就牛铁兰亲自弄的这点杂七杂八小虾米还留在这里
他看着木桶里还活泼乱跳的小虾米,轻笑:“还有一个时辰就到安东郡了,刚好还赶得上拿过去给岳父做午饭”
牛铁兰抿起了嘴,脸上染上愁色
曲茂泽伸手摸了摸她蹙起的眉:“怎么?不想见人?”
牛铁兰摇了摇头:“也不是,就是”
二十七年过去,她对阿爹的印象也只有一点点,想不起人长什么样子了,就是见到人也认不出来,更别说她阿爹了
她这边情况也复杂,还不知道相认是好是坏
曲茂泽习惯性地脱口而出:“近乡情怯?有什么好怯的,那老不死的”
牛铁兰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他轻咳一声,“习惯了,我早年和岳父大人,有些小矛盾,但是夫人放心,我不是那种记仇的人,早就把那些旧事抛在脑后了”
牛铁兰冷笑:“是吗?”
她怎么没看出来过去了?
曲茂泽轻笑:“自然,以前的一切都过眼云烟,只是现在的我一穷二白,无根无底,也不知道岳父会不会嫌弃,到时候夫人可千万不要抛下我啊”
牛铁兰给了他个白眼:“无媒无聘,无名无分,我们可说不上这话”
这话她不是第一次说了,也可以说是她的心结
曲茂泽看着她黯下的神色,伸手挑起的额发,喟叹一声:“虽未八抬大轿,但也是拜了父母天地,怎么算是无名无分?”
牛铁兰杏眸莹润,并不是很信曲茂泽的话,反问:“有吗?”
曲茂泽叹息:“我不会拿他们开玩笑的,月即之处,他们目光可即,若这不叫高堂,什么叫?非要那两块木片才是?”
牛铁兰怔怔地看着他
想到那年,也是月圆之时,他突然拉着她,换上了红衣,对月叩首,就这么简单匆匆地完成了拜堂。那时的她从山里出来,对这些知之甚少,只觉得个浪漫不同,后面独自带着孩子生存,才知道其中差别
曲茂泽的解释,换个人的话,那和糊弄人没什么差别,但是是他的话
牛铁兰咬了咬唇,挪开了眼:“那也名不正言不顺”
曲茂泽就这么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
牛铁兰也一步不让,就这么看了回去
突然,曲茂泽伸出了手掐住她的脸,声音带上了遗憾:“还真是长大了啊”
若是以前,她绝对不会这般直白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牛铁兰一巴掌拍了过去,掐着他的手腕,继续用那双盈盈的杏眸看着他,里面全是倔意
曲茂泽败下阵来,捏着她的手把玩,在这么多天不明不白的暧昧后,给出了第一个承诺:“等你好了,我带你回去祭拜我阿娘和那人”
牛铁兰挪眼,嘴硬:“谁稀罕”
曲茂泽轻轻捏着她的手,轻笑:“我稀罕,不过,在那之前,还是要先见见岳父,我们一会儿是直接过去,还是先歇息一番再去?”
牛铁兰手一点点攥紧,犹豫再三,还是退缩
“先,先找个客栈歇息一下吧”
……
安东郡是江南六郡之一,也是六郡里发展最好的,便是因为有安东君阮东林坐镇
当年三年争乱,阮东林以一己之力,平定江南祸事,镇压其余兵马,在各家争斗中保持中立,等到齐晔胜利拿下永安城,开始收复其他势力的时候,他也是最快缴兵马平和的,也是唯一一个以封地为号的侯爷
安东侯,大家习惯叫他安东君
他为人慷慨正义,嫉恶如仇,擅兵法,也擅管理,就是,和宋商关系不太好,虽然他们见面机会着实不多,但基本每次都会大打出手,互相嫌弃
可就是这般,在宋商退出新税法,改地法之时,他是最先响应,并且是江南六郡之中实行最好的,安东郡也是江南六郡中百姓人均土地占有最多的郡。
踏入安东郡内,就能看到大片开垦的土地,便是十月寒冬,百姓依旧在地里忙罗,但是从他们的身形脸色便能看出他们的生活过得定然不错
行船稳稳停在了安东君所在的坪阳府,这边也有一个大型渡口,出入东南西北都有河道,很是方便。交通便利,土地肥沃,百姓也安居乐业
吴麻子和浪里黑等人搬运行李上了马车,他低声道:“岐,严哥,这不要我跟着?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对这一片很熟,有点什么也勉强说得上话”
齐铮看着吴麻子这样,心里也有些感慨,初见面时,吴麻子还是穷得叮当响,肉都舍不得吃的人,现在也有了家底了
他摇头:
“无需,我们过来只为私事,你去办你的事就好,但切勿莽撞,你爹娘在天之灵,肯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吴麻子眼睛一红:“我知道了,严哥你放心吧”
齐铮颔首,再看向浪里黑等人,也道:“回去重新来过吧,这一次运气好,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
浪里黑等人在得知他是王爷的时候,腿都软了,现在只觉得自己狗命大,也不敢说话,就点着脑袋,老实得不得了
吴麻子道:“严哥你放心吧,我会看好他们这些蠢货的”
他本身也是怕他们日后被人挑拨一时脑热才提前撺掇,让他们吃个亏,后面就知道好歹了,哪想到曾经的大侠摇身一变成了王爷,差点一群人的狗命都搭进去了
吴麻子后怕之余也有些心虚
回去的船上,他应该是少不了几顿揍
宋锦嗤笑两声,拍了拍齐铮的肩膀,转身上了马车
齐铮又看了吴麻子两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节哀,日后多保重”
说完,他也跟着上了马车,留下吴麻子狠狠擦擦眼泪,捏着怀里的令牌,心中恨意涌上心头
那狗官,他定让他血债血偿
……
这边,马车哒哒朝着坪阳府前进
坪阳府和广宁府的环境其实差不多,不过比起那边的杂乱,这边的秩序明显好上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小贩跑着,也是挨着两边,没有四处乱窜,他们一边跑着一边说着地方话,叽里咕噜的
宋锦听不懂
牛铁兰倒是怔了怔,轻喃:“好像是,城门有人散粮”
宋锦惊:“娘你听得懂?”
牛铁兰摇摇头,神色怅然:“只是大概,能听懂一点点”
她出事那会儿也七岁了,说话很利,三十多年过去了,却也只听得懂一些了
宋锦拉住她的手,夸道:“那也很棒了,娘你记性真好,等以后,等你好了,可以去当个女夫子,教小崽子识字”
牛铁兰的惆怅之意消散,断然拒绝:“教你这个兔崽子已经废了我半条命,还教其他的?我看你是嫌我命太长了”
宋锦幽怨:“哪有那么夸张”
牛铁兰捏捏她的腮帮子,冷笑:“小时候掰了老娘多少笔,撕了多少纸,需要我和你好好说吗?”
宋锦缩着脖子退到一边,拉开车帘,看着外面城门前越聚越多的人,突然想了起来:“说起来,杨彦珺的迎秋宴也开始了吧?”
她们本来是要去的,现在出门了自然没法,不过还是留了捐款,希望能给那些孩子们过个暖和点的冬。今年冬,比往年要提前一些,也冷上不少
牛铁兰:“也就是这几日了”
宋锦忍不住嘲笑:“说的迎秋宴,不如改名迎冬宴了”
牛铁兰没理她,也跟着走到马车门口这儿,看向外面的百姓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南自古出美人儿,这边的人肤色比起泗安那边白上不少,再加上日子好,一眼看去男男女女都精神水灵,当然,再是富裕的地方都少不了贫穷的人
那边拍着队喝肉汤的人穿着就要差上了不少,脸色也蜡黄一些
他们今日不像上次拉着酒,就是一车人和一些行李,在坪阳府的城门前豪不起眼,守卫没有翻查,看了两眼人,收了过城费就放行,还不忘提醒
“进去吧,坪阳府夜早,有宵禁,晚上别出门”
这是看出他们是外地人了
宋锦顺着就问:“官爷可知那边散粮的是何人?”
这年头能散粮的,不是钱和权多少得占一样,不然也不敢在城门口来,太招眼了
护卫笑道:“那是我们安东侯夫人,她每月都会在城门散粮,这些年做了不少善事,是我们这边有名的大善人”
宋锦顿住,下意识回头看去
牛铁兰放在腿边的手攥紧,神色黯下几分
二十来年过去,这很正常
牛铁兰不想宋锦担心,她压下心里的酸涩,扯着嘴角,轻声:“没事,先进城歇歇吧”
宋锦抿了抿嘴,落下车帘
马车继续朝内
就在半里外的城门处,严密的守卫之内,黛绿锦衣的中年女人拿着汤勺,耐心地给排队的贫民打着肉汤水,分着玉米馍馍,一直到锅底都干干净净,不剩一点了
她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轻柔地冲着面前的人道:“乖孩子,下次再来吧,这次没有了”
脏兮兮的小男孩擦着眼角,带着哭腔:“可是我,我娘生病了,还饿着,我都好几日没吃了”
黛绿锦衣女人轻轻一笑,浅浅的皱纹下,一双杏眸明亮又润泽,她道:“坏孩子,刚才你来过了”
小男孩脸色一变,也不纠着要东西了,端着碗就一溜烟跑了,生怕被她治罪
女人摇着脑袋笑了笑,道:“这鬼机灵的,岚烟,回去给城里育婴堂都捐些肉食吧,他们日子也不容易”
唤做岚烟的丫鬟笑道:“夫人这阵子可捐了不少东西了,要不是侯爷能赚钱,咱们府里家底都得被您捐完”
邰清心嗔:“又笑话我?不就是去年没注意,把府里的炭火送去大半嘛,值得你记一年?”
岚烟叹气:“我哪儿是笑话您啊,我是心疼您,今年天儿冷,您外面折腾得多,自己新衣收拾都不添置,我看着心疼”
邰清心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叹:“一把年纪了,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再说,府里我衣服都多得穿不完,没必要浪费这个钱”
岚烟叹气:“您啊”
邰清心无所谓地笑了笑,看着天边飞过的雁鸟,轻声:“我们都这把年纪了,也无所谓这些了,只希望,我多让人少些苦寒,老天爷也能眷顾一下我的玲玲,那孩子,最是娇气了”
岚烟有些心疼,只能道:“夫人就放心吧,小姐吉人天相,肯定平安无事,说不得在外面儿女双全,含孙弄怡”
邰清心眼睛弯了些,便是脸上是藏不住的皱纹,依旧不掩她的美丽,她笑:“也是,她今年虚岁也三十有五了,是个大姑娘了”
岚烟:“是啊,夫人,外面天寒,我们先回去吧”
邰清心:“我身体好着呢”
岚烟:“再好也经不住折腾,我们啊,可不是二三十的年轻小姑娘了”
邰清心笑:“那可不,我们现在都管二三十岁的姑娘叫小姑娘了”
……
丫鬟们跟在一旁,扶着她们上了华丽的马车,身后护卫护驾,车马也跟着缓缓朝着城内走去
第108章 是她的阿玲吗
坪阳府水利便利,但是比起广宁府的漕运盛行,这边更多的还是靠着渔业和布纺
这边有着郡内最大的蚕桑作业,纺织刺绣盛行,随便走入一条街,都能看到开着的衣料店,大小的绣纺不断,好些几岁的小姑娘坐在小板凳上,耐心地绣着刺绣,时不时招揽一下往来的商户
宋锦看得惊奇
她们镇上的小姑娘虽然也会学些针线活,但也就是简单的缝缝补补,这种绣花鸟的真不多,少有刺绣手艺的,绣法也不一样
而这边,遍地五六岁的小姑娘都绣得有模有样
牛铁兰看着她都快要探出去的脑袋,凉凉:“别看了,你这辈子都没有当绣娘的希望了,叶子都绣不好的人”
宋锦收回脑袋,仰着脑袋,骄傲道:“我又不靠这个吃饭,娘,你等我一会儿就去给你打只野猪回来,比刺绣赚钱多了”
牛铁兰糟心:“一边去,别让我抽你”
宋锦吐了吐舌头,过去坐在她旁边,靠着她的肩膀,轻声:“来之前不是都想到了吗?如果真的是阿爷的话,也五十多了,这么多年一个人才奇怪吧?”
牛铁兰心情确实不是很好,虽然也知道她阿娘失踪多年,阿爹另娶妻生子很正常,但是这般,也明晃晃地告诉她
物是人非,便是她阿爹确实还在,也不只是她的阿爹,那个家也不是她的
牛铁兰摸着宋锦的脑袋,怅然:“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他若真是一个人,我心里还不好受”
宋锦抬起脑袋,冷哼道:“怎么可能,阿娘你还不了解男人吗?听说过守寡一辈子的寡妇,见过守一辈子的鳏夫吗?那种穷得去不上媳妇的不算”
这个扫射就有些大了
“见过”
“见,过”
马车内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开口
曲茂泽瞥了一眼齐铮,人果断闭上嘴,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再看向自家夫人孩子,笑着说道:“金金此言差矣,虽然男人负心汉不少,但是痴心之人也不少。我曾见过为爱殉情的”
宋锦接话:“煞笔”
曲茂泽笑容一僵,转瞬继续:“像是爱妻离世,守着孩子过的男人,也不少”
宋锦瞥她:“要是没孩子呢?”
曲茂泽说不出来,他身边多是些高官侯爵,这般的男人,在有妻有子的时候都一堆人想往他后院塞人,更别说妻子不在,无儿无女
整个大衍朝政也就这么一个
但是,他就纯属奇葩,什么爱不爱深情不深情的,曲茂泽自己都说不出这种话
这个命题,他完
败
齐铮见他反驳不了,整理了下话语,说道:“我见过”
商人重利,政人重权,江湖人重义
失去爱妻爱子之后,自己独身一人度过余生的人,他见过不少,其中最典型的
“我师傅就是”齐铮漆黑的眸子看向面带不屑的宋锦,里面写满了认真,“他早年有一爱妻,两个孩子,后面却因江湖事不幸丧命,在之后,他不曾再再此事上上心,一个人走南闯北,行侠仗义,这样的人,我曾遇到过十数人”
这些人里,或许有些十恶不赦,心怀诡异,但是他们在婚姻爱意一上,格外纯粹
齐铮露出难得地笑容,非常确定道:“我也一样”
若得一心人,其余皆如木
宋锦脸上嗤意消散大半,微微鼓嘴,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眼眸灿如晶石
曲茂泽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恶劣地打碎两人中间奇怪的氛围,道:“你说你是就是了?你爹当年为了你娘要死要活,还不是没过两年就有了新人”
齐晔后院的人只是不多,但可不是没有,一个个花容月貌,好在位份不高,也没有孩子,才对齐铮没什么影响。若齐晔当年未中蛊,这些年后院也有人诞下儿女,齐铮回来之后,还真说不好他偏向谁
齐铮神情一收,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宋锦的好心情一顿,恼:“怎么的,你不找是因为你不想找,还是因为你怕死怕被设计不敢找?”
牛铁兰也看不过去,冷笑一声:“所以呢?他爹是负心汉,和他这个从小在外面长大的人有什么关系?倒是你这个成天和他混在一起,穿一条裤子的人,和他才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曲茂泽哑然:“……到底谁和你们才是一家人啊”
母女俩:“反正不是你”
渣男
曲茂泽心里憋屈,再看齐铮就更不顺眼了,年纪轻轻的,竟会使些小动作,那么大一人,装弱可真好意思
心机深重
不是良配
感受着他的不悦,齐铮默不作声
反正,他做好做坏,这人都不会给他好脸色的,他还是讨好该讨好的人吧
……
马车停在坪阳府最出名的酒楼外
南心楼
酒楼大气庄重,和玲珑阁那种精巧华贵的又完全是两个风格,来往的人衣着华贵富丽,各有排场。像这种城内的酒楼,主要还是以吃为主,住宿的房间一般不会不很多
外来的商户少有住这么贵的,城内的富贵人家有自己的家,在外也多是请客待客
现在中午时候,也正是忙碌的时候
酒楼里面人满为患,但是人手充足,他们一进来就有店小二迎了进来
“客官,吃饭还是住宿?”
宋锦看了看周围环境,觉得确实还算不错,道:“住宿,三间上房,再来一桌子好菜”
说着,她随手掏出几个铜币过去作为打赏
店小二乐呵接过,热情:“客官跟我来,店里刚巧就剩下三个上房了,您们是打算先住一晚,还是连着多定两晚?这年底了,来往的商户多得很,明个不一定有房间”
宋锦看向自家阿娘
她们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她娘认亲,至于怎么个认,就看她娘了
牛铁兰思索片刻:“先定三个晚上吧”
虽说是认亲,但是直接找上门,也不合适,她还是先看看再说
店小二:“好嘞,吃饭的话,是现在吃还是等一会儿?现在的话只能在一楼,二楼还得等上两刻钟”
一楼的环境比起二楼要嘈杂一些,二楼挨着街,能看到外面的风景
牛铁兰:“二楼吧,我们先收拾东西”
店小二应声,账房先生在一旁拿着他们的路引登记
都城来的,目的的安东郡
宋锦,牛铁兰,曲茂泽,严铮
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配上几人出众的容貌,账房先生面上一句话不说,内里留了个心眼
“这是各位的门锁,这几人城里外来人多,各位白日出门记得锁好门”
紧接着店小二就带他们去住宿的地方
住宿在三楼,每个上房都是二十来平,很是宽敞,还有单独的小浴房,需要洗漱可以让他们送浴桶过来,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住着还是很舒服的
宋锦一下子躺在床上,绵软干净的床被带着太阳晒过的味道,很是舒服
她们这两日在船上度过,虽然也有小床,但是普普通通,就是一张硬板船。虽然她以前更糟糕的环境也经常住,但是自从去了都城,由奢入俭难啊
她以前觉得衣服几百文能穿就行,现在嘛,几十两点的确实有些咯脖子
宋锦轻嚎:“完了,我被金钱腐蚀了”
牛铁兰没好气:“快起来,衣服都没换躺床上,脏不脏?”
宋锦翻了个身,砰一声直接滚到地上,她也毫不在意,就这么从床上滚到牛铁兰这边,双手放在脑袋后面,翘着二郎腿,直接躺在上面:“这才叫脏呢”
牛铁兰眉头跳动,一脚踹她小腿上,瞪人:“宋锦”
宋锦嘻嘻哈哈爬起来,拍拍屁股:“这地一看就是擦过的,很干净呢”
牛铁兰冷笑:“我嫌你把地滚脏”
宋锦:“……是亲娘咧,那我换个衣服?”
牛铁兰:“脸擦一下,头发也给我重新梳”
小浴室里有刚才备好的炉子和温水,可以简单洗漱
虽然宋锦觉得自己很干净完全不需要重新梳理,但是在牛铁兰的怒瞪下,还是老老实实去洗漱了
一番折腾下来,两刻钟功夫一会儿就过去了,门口传来的敲门声
曲茂泽的声音传来:“收拾好了吗?”
牛铁兰:“开门进就是”
曲茂泽轻轻推门,宋锦被牛铁兰按在那儿梳理头发,疼得呲牙咧嘴
牛铁兰一点儿也不心疼,拿着木梳子给她仔细梳理其中的结,瞥道:“活该,让你之前偷懒不好好梳头发”
宋锦嚎叫:“头发太长了,我真的不能剪一截?到肩膀多好啊”
牛铁兰冷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想我早点走就多剪一点”
宋锦郁闷:“封建迷信,哎,但是没办法,你女儿孝顺,就留着吧”
牛铁兰手上一个用力,紧紧簪住头发,给她把头发收拾好了,再插上两个简单的金钗,看上去也有模有样了
她满意两分:“出去吃饭吧”
宋锦起身,衣服是厚实的靛青色的荷叶款,领间带着绒毛,袖子宽大,以绿色为主色,中间带着粉意,贵气中又带着少女气,穿在她身上恰恰合适
她打了个哈欠,捂着咕噜叫的肚子:“快饿死了,他们上菜了没?”
门外,齐铮也简单收拾了一下,换去了之前的粗布灰衣,转而换了纯黑锦缎衣袍,上面用银线绣着云纹,和他头上的银冠适配,至于发型
全靠脸撑
他老老实实看着外面,一个眼神都不往屋里瞄,回道:“应该好了,我刚才看窗边的人吃好了”
宋锦走了出来:“我们先去点菜”
她娘刚才就忙着给她梳头发,自己还没打理咧
齐铮看着她头上珠钗轻晃,她依旧未施粉黛,但是好生打扮之后,她身上的桀骜野气消失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少女的明艳张扬
宋锦看过来,眨眼:“看什么?”
齐铮伸手指了指自己耳侧位置
宋锦了然,摸摸自己左耳下侧位置,撇着嘴:“好像是十岁那年吧,打架大意了伤到的,也不严重,我娘揪着我吃了半个月清水菜,又是抹药又是擦粉,可麻烦了”
她其实是不留疤的体质,这般注意都还有不小的痕迹,可想当初应该伤得不轻
齐铮低声:“等回去,继续练剑吧”
就她那破烂剑法还有莽撞性子,受伤一点儿不意外
宋锦抱着手,睨着他:“我以为会说什么护着的话”
齐铮:“怪我本事不足”
宋锦弯着唇:“没事,本事不够,背景补,这方面看,少有人能和岐王殿下比”
齐铮失笑:“客气了,郡主大人也不遑多让”
两个人就这么并肩走着,朝着楼下走去
南心楼很大,二楼宽敞,里边是包厢区域,中间也用屏风隔开,就是这般,也摆了二十来桌
靠近窗子的有六桌,他们上来之前已经定好了桌子,就在那边正街的位置。按理来说,现在上一批人走了,应该空出来了才对
但是他们下来,收拾好的桌子上又有人坐着了
宋锦挑起了眉头:“哟,这是被插队了?”
齐铮皱眉:“我去问一下小二”
宋锦拉住他,振振有词:“有什么好问的?反正我不让,多没面子啊,哪有让殿下让位的道理”
齐铮:“……也无所谓”
宋锦轻哼:“我有所谓”
说着,她就拉着齐铮走了过去,然后径直坐下,腿一翘:“这是我们定的桌子”
桌上,正看着窗外的邰清心一愣
旁边的岚烟皱起眉头,见宋锦这副模样有些不悦,还是耐着性子道:“这位姑娘,这
位置我们夫人已经坐了,劳你重新选一个吧”
宋锦晃着腿:“不行,我们先选好的,先来后到,懂吗?”
岚烟许多年没见这么不识趣的人了,道:“姑娘是外地来的吧?”
宋锦:“怎么外地的就得让座了?”
岚烟无语,就宋锦这一身衣服也不便宜,家庭定然不错,再有这幅容颜,若是本地的她定然认识,再说了,若她真是本地
她道:“若姑娘是本地的,就该知这酒楼是我们侯夫人的”
那就更应该识趣地让开了
周围其他的食客也差不多了,她们也等不了多少
宋锦还这没想到这个,听到侯夫人,她挑起了眉头,上下打量对面的邰清心
她皮肤白皙,五官秀丽,但是上面遮不住的细纹,看得出上了年纪,应该是四十来岁,穿着黛青色衣服,木簪檀珠,端庄大气,杏眸略微有些眼熟
但是
宋锦有些意外:“安东侯的夫人?”
比她想象的老一点
曲茂泽说的,这人是十五年前成的亲,她还以为安东候那种老头,咳,就是后面娶妻的话,也会年纪小一点,侯夫人应该和她娘差不多大才是
邰清心看着这个明艳张扬的小姑娘,笑了笑:“对,小姑娘是哪家的?”
既然她能这么淡定,应该也不是什么普通小家族的
宋锦耸肩:“不告诉你”
邰清心:……
行吧,应该比她想的有地位一些
邰清心很多年没遇到这么不给面的人了,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她脾气是好,但是这种时候,主动让座,可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
她笑了笑:“这桌子很大,那就一起坐吧,不然,你们换一桌,近日的餐食都免了”
宋锦撇了撇嘴,抬手拿起一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又递给旁边的齐铮,自然得好像是自己点的一般,说道:“不缺钱,就坐这里吧。你们刚才不是在外面散粮食吗?”
邰清心看着她张扬的模样,眼中带着感慨,声音温和:“散完了,小姑娘叫什么?”
宋锦勾唇:“我姓宋”
邰清心愣了一下,迟疑:“宋,小姑娘是都城来的”
宋锦点头
邰清心有些意外,但是再想想就很正常了
大衍建国后唯有前朝的英国公和仁国公两家,其余的皆是侯爵,若是普通侯爵家小辈,知道她是侯夫人,怎么也要慎重几分
如果是宋府的小郡主的话,那确实不一样
邰清心虽然久未出门,也没少听到她的‘丰功伟绩’,对比英国公府,她现在的态度已经很友好了
“早就听闻郡主名号,今日一见,名副其实”邰清心感叹完,喝了口茶,再看向一旁的齐铮,“这位是,宋家的二公子?听外面,公子前两日到了昌渡府接人,这么快就接到了?”
宋顺之一行人走的官道,中途又没有耽搁,这个时间也该到了
那些人没有见过齐铮本人,李青山能糊弄不少时间,但齐铮想糊弄,就绝无可能
安东候见过齐晔,一眼就能认出他
齐铮没多做犹豫,轻声:“候夫人误会了,晚辈齐铮”
邰清心喝着茶水的手一抖,用手绢轻轻擦过,就要起身
齐铮:“侯夫人请勿多礼,我私下过来,一切低调行事”
邰清心这才停下,坐会位置上,比起刚才多了些慎重:“臣妇失礼了,请殿下莫怪,我这就离开,莫绕了殿下雅兴”
一个郡主,她自然不惧,也无需谦让什么,但是王爷,还是陛下板上钉钉的下届太子,她不得不慎重,退让,也不失面子
宋锦看着她前后变脸,撇了撇嘴,不等齐铮开口,拍了拍桌子:“得了,快坐好,说得好像我们赶人一样,又不是坐不下”
邰清心诧异地看向她,再看向她旁边的齐铮,也才注意到,两个人坐得,确实有些近了。
宋锦这么随意插口,他也没有半分愠色,淡然接道:“郡主说得是,桌椅足够,候夫人坐下吧”
邰清心当侯夫人多年,也见过各种世面,想了想也没有拒绝,大方坐下,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殿下和郡主第一次过来,这顿饭怎么也得我请,二位可千万别和我客气。岚烟,去下面喊人点餐”
说着,她给了岚烟一个眼神
先把消息递回家
这一个王爷一个郡主,真要是在他们这出了点事,他们克担待不起
岚烟照顾她几十年了,当即点了点头,行了个礼退下
宋锦看着她们眉来眼去没说话,扭了扭脖子,看向往三楼的楼梯口处,她娘他们还没下来
邰清心看她这样,询问:“郡主还在等人?”
宋锦瞅了瞅她,点头:“恩,我娘还在后面”
邰清心:“首辅夫人竟然也来了?我听说她身体不好,一路颠簸,这客栈到底寻常,各位不如去侯府小住几日?”
宋锦没接这话,只是意味深长:“你们消息倒是准”
这侯夫人也有些东西,不光凭名字就认出他们,还知道牛铁兰的情况,在家中时候,安东候定然没少和她说这些,夫妻俩关系定然很好
邰清心轻笑:“郡主名气太大了,想不知道都难”
早几月宋商失踪,她家侯爷就一直关注着那边的情况,自然知道得很清楚
宋锦轻嗤一声,没再说话,静静地喝着茶水
大约半刻钟,牛铁兰的人影总算是出现在楼梯口处
她换了一身翠色山茶花纹的衣裙,因为怕冷,披着一件兔绒披风,头发玉簪轻挽,远远看着,就像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秀丽恬雅
她左右看了看,眉头轻轻蹙起,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站在桌边,看向独自坐在对面的邰清心,声音轻缓:“小女顽劣,让夫人见笑了,起来,换一桌”
就自家闺女的性子,她不用问都知道怎么回事
宋锦不服:“我们先说好的,娘”
牛铁兰瞥着她,声音不轻不重:“我说,换一桌”
宋锦老实了,嘟囔:“换就换嘛,凶什么凶”
牛铁兰:……
她哪里凶了?恶人先告状,就属这破闺女玩得最顺
母女俩闹脾气之余
邰清心坐在位置上,目光落在牛铁兰的脸上,有些挪不开眼,她怔愣好一会儿,赶紧道:“桌子大,坐着一起吃吧,这位宋,宋夫人?”
牛铁兰蹙着眉,看向宋锦
宋锦眼神飘忽,捏着手指:“啊,娘,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安东候夫人,碰巧就遇上了”
牛铁兰一怔,一恼,不着痕迹地瞪了瞪宋锦,一点点收拾好心情,这才装作无事地转身看向邰清心:“那便叨扰侯夫人了”
说着,牛铁兰坐下身,小心地打量着对面的邰清心这
个‘继母’
长相秀雅,气质温婉,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很有当家主母的气派
来之前,她拒绝了曲茂泽的情报,一直到刚才,才做好心理准备听他细说。据他说,邰清心和阮东林十六年前在北边相识,然后成亲,这些年两人膝下有一对双胞胎儿子,今年十二,倒无多余妾室
夫妻感情深厚,一心一意过日子,家庭和谐
想到这,牛铁兰心里有些酸涩,也有些庆幸
这样也挺好的
邰清心也在打量着她
比起宋锦那种有攻击性的明艳大气长相,牛铁兰是所有人都能欣赏的江南美人,五官标致,身段窈窕,气质温雅,一颦一笑都十分夺目,她坐在那儿,哪儿就是一副画卷
而现在的她孩子都这么大,再如何也该三十出头,都还是这般貌美,年轻时候定然更灵动如水,让人念念不忘
邰清心有些感叹,不怪乎能惹得权倾朝野却心如铁石的宋商动心
只可惜,缘浅情薄
她看了眼一旁的温润如玉、光风霁月的曲茂泽,收回目光,笑着问道:“不知夫人名讳,也好称呼”
牛铁兰下意识:“牛”
“阮金铃”
曲茂泽打断了她的话,倒着茶水放到她手心,嘴角噙着笑,悠悠地给宋锦也添了添茶,看向桌对面
邰清心手中茶水散在袖上,她也毫无知觉,只是有些呆怔地问:“你说叫什么?”
曲茂泽捏着牛铁兰的手没有问答
牛铁兰瞪了瞪他,抿着嘴,有些不太自在道:“阮金铃,圆耳朵阮,金色铃铛的金铃”
邰清心嗓子仿若被糍糕堵住一般,说不出话来,死死地看着牛铁兰
是她的阿玲吗?
第109章 你个狗崽子
“夫人呢?”
夜幕降临,马蹄声哒哒作响,安东侯府正门敞开,迎着车马进屋
阮东林从马车上大步下来,他身形健硕,穿着黑色绣金长袍,踩着鹿皮靴子,背后金黄的虎皮披风在灯光下杀气凛凛,他看着周围围着的人,有些疑惑
往常他每次回来,夫人都会在这里迎他,虽然现在天寒,他也不希望她冒着寒气等待,但是这次他离开三日,一回来没看到人还有些不适应了
他看着在一边蹲着的兄弟俩:“你们干什么?课业做完了?”
阮金和、阮金乐今年十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两个月时间窜高了一大截,看着跟瘦猴子似的,好在五官端正大气,看起来还有模有样
但是阮东林很嫌弃
两个大腿还没有他胳膊肘粗的毛孩,就这幅模样以后如何保家卫国?
因为当年家中出事,他捡回一条命之后就苦练武艺,从一个白面书生转成魁梧武将,这些年一直坚持练武,后面有了两个儿子,也是想把他们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可惜,一个白瘦,一个干瘦
身子虚弱,才染了风寒的白瘦阮金和刚要张口,一阵风吹来,他跟着一阵咳嗽,要说什么也说不下去
跟个黑猴子似的阮金乐坐在地上,皮实道:“老爹,娘好像不舒服,今个晚饭都没吃”
阮东林变了脸,皱眉问:“知道怎么回事吗?”
阮金和总算咳完了,白脸多了红意,道:“娘今天又去施粮了,回来就这样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虽然他们娘是侯夫人,但是她脾气好,又心善,可真的说不准
阮东林恼怒地看着他们:“阿心去施粮,你们不跟着去?两个废物玩意儿,白养了”
说着,他大步流星地朝着后院走去
留下兄弟俩蔫着脑袋
他们也倒是想去,但是他们得上课啊
阮东林不关注两个小兔崽子,没一会儿大步走到后院,府里的小丫鬟们在门口守着,岚烟站在院子门口,看到他回来了,松了口气
“侯爷,您可算回来了”
阮东林:“夫人怎么了?谁这么不长眼睛惹她了”
岚烟忧虑:“奴婢也不确定,但是奴猜想,和宋郡主定然脱不了关系”
说着,她就把今天宋锦嚣张‘抢座’的事说了一遍,不过后面又道:“这时候夫人还好,等后面我上去了她就有些心不在焉,回来就吃不下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阮东林眉头紧扣:“岐王和明光郡主?他们过来干什么?这边的是岐王,那昌渡府的那个是谁?宋商那鬼东西不在了,宋慎之几个小东西还敢这般搞事情?”
反正两边绝对有一个是假的,相比昌渡府有宋氏三兄弟在,他更倾向于这边几个是骗子
若不是骗子,也不能一来就害他夫人如此
阮东林眼中闪过狠辣
不管这些人是谁,也不管他们是何目的,敢打他夫人的主意,他都要他们死无全尸
他也没冲着岚烟发火,这人陪着他夫人度过最艰难的年岁,他对人很是和气,只道:“夫人日后出门多带些人手,寸步不离”
岚烟有些愧疚:“奴婢知错”
阮东林没说什么,朝着房间走去,轻轻敲门:“阿心,我回来了”
屋内没有声音,他又敲了几下,屋里才渐渐有了声音,吱呀一声,邰清心打开了门,点着煤油灯走了出来,微弱的灯光下她眼睛通红,带着抹不去的湿意
阮东林拉着她进屋,抚去她眼角的泪意,带着藏不住的心疼:“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宋商那狗崽子死了也不安生,留下小狗崽子到处发疯,等明日为夫替你报仇你”
邰清心忍不住一拳砸在他肩膀上,带着哭声:“不许这么说她”
阮东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这会儿也只顾着心疼,给她擦着眼泪:“好了我不说,你可别哭了,你眼睛不好,留不得泪,晚饭也没吃,身子骨还要不要了?先吃点饭,吃了再和我好好说”
邰清心看着他心疼的模样,脸上泪水更是压抑不住,如泉水般涌了出来,抱着他的胳膊,埋进他的胸膛里
他的身形壮硕,就是隔着一层厚实的衣服依旧能感受到里面结实的胸骨,是个十分有男子气概的大男人,但在最开始,他也只是个瘦削的白面书生罢了
邰清心心里苦涩,想到那些痛苦的往事,心口紧缩,更是抑制不住泪意,蜷在他怀中哭泣,抽抽噎噎,听得阮东林心疼极了
好一会儿她才止住哭意,泪水已经把身前的衣料全部打湿
她声音低低:“我好像找到我们的玲玲了”
……
第二日
坪阳府的天黑得比都城早些,天亮也晚些
天光微微照亮,外面就纷纷扰扰,各种叫卖的声音不断
现在十月份了,天色寒凉,再过两月就是新春,家家户户也都要开始准备新年的物资,新衣新鞋,再差也得备上几个糖果
正是赚钱的关键时候
宋锦打开窗,凛冽的寒风吹着白雾打在脸上,冰凉又清新,她就穿着一件白色里衣,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一眼就看到了隔壁的门窗也开着
“早啊”
她扔了个花生砸过去,看着探出头的齐铮,哈着声音,挥着手,在浓雾中笑颜如花,明艳灿烂,充满着生气
齐铮沉肃的面容也不由松散两分,轻声回:“早”
宋锦咧着嘴没有多说什么,牛铁兰还在睡觉,她伸手指了指楼下位置,示意去下面玩
齐铮点了点头
她轻轻关上窗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床上还在睡觉的牛铁兰,轻手轻脚地穿上外衣,朝着外面走去
天色还早,屋外没什么人,左右格外的安静
齐铮起得早,早就收拾好了,他身形高大,黑衣华服,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站在那儿就跟台柱子似的,庄重沉稳,很有气势
宋锦头发没梳,衣服松松垮垮,随意得很。她嘴上咬着梳子,就这么一边扣着扣着一边走着
齐铮无声叹息,小步上前,从她嘴边抽过梳子,动作轻柔地给她梳理头发
宋锦挤眉弄眼:“你看
着梆硬,可比我娘温柔多了”
她娘昨天就差把她头皮给扯掉了
齐铮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的,没有回话,就这么给她梳理长发,等到长发顺滑披散开来,就着她卡在领间的玉簪子给她钗好
她整张脸露在外面,没有刘海碎发修饰,额头饱满,五官明艳富有攻击性,其实更适合金玉珠宝一类,玉簪子让她看起来多了两份钝感
齐铮沉默下,又把头发拆了,略显笨拙地分了前面的发缝,在后面挽发的时候留下些发尾,这样看起来活泼一些
他松了口气,低声:“好了”
宋锦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动作,露出洁白牙齿,指了指领子:“有没有歪?”
齐铮看了看,一眼就是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左右的毛绒领子确实有些歪,一边紧贴着脖子,他有些迟疑,但是对着她明亮的眼,还是轻轻地抬手给她理了理,指节不小心擦到细腻的肌肤,他微微一顿,透过领口,能上面系着的红绳
宋锦看着他迟疑的模样,眉眼弯弯,伸手扯了扯就将其扯了出来
红绳金结之下,是黑玉金虎,在寒冷的冬日,依旧宛如竹炭一般,散着暖意
是齐铮之前送的玉石
冬暖夏凉,确实很舒服
齐铮怔了怔,心像是被什么按住,动不了,又一点点涨住,他伸手摸了摸黑玉上金老虎长着的嘴,随即俯身过去,单薄的唇轻轻映在上面粉白的指尖上
都是温热的
宋锦站在原地,看着映在面前人,温热的呼吸就打在他的额头上,而他的呼吸散在指尖上,她眼皮微颤,脸颊一点点染上红晕
良久
齐铮抬起头,漆黑的眼眸专注,里面全是她的影子,他轻声:“等回去,我让父皇赐婚,如何?”
宋锦咬着唇,凤眸明亮璀璨,嘀咕:“跟我说干什么?又不是我下旨”
齐铮眼中染上笑意:“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宋锦嘴硬:“我可什么都没说”
齐铮伸手又摸了摸金色小老虎,然后捏住,替她放了回去,轻轻理了理领子,带着藏不住的春风之意,含笑:“我们先下去用食吧,就在店里还是去外面住转一转?”
宋锦鼓着嘴,咕囔:“去外面看看吧”
这个时间点,外面一般都有很多小吃,味道不一定比酒楼好,但是好玩一些
齐铮跟着她一起朝着楼下走去
这年头人起得都挺早的,按理来说,酒楼现在应该有些声响才对,但却格外安静,一个忙活的小二都没有,静得有些不像样
宋锦和齐铮对视一眼,下楼的速度缓了缓
噔噔噔噔
走出楼梯,二楼空无一人,也不对,就在她们昨日吃饭的窗边,一人背着窗,逆着光看着他们这边,明明灭灭看不清人影。
那人身形魁梧,虎皮披身,眼锐如虎,一看就来者不善
他看着下楼的两人,缓缓开口:“小狗崽子,和你爹一样讨人嫌”
宋锦下意识拍拍旁边的人:“他骂你呢”
齐铮无言,他觉得,这个可能性为零
阮东林看着她张扬不训的模样,冷笑一声,站起了身
来之前他坚信两人是骗子,但是现在看到了人,就一眼,他就确定不是了。
像,太像了
宋商那狗东西的小崽子,竟然是真的,他之前一直以为是假的呢
至于齐晔,阮东林不知道他是何意,但是不重要,不知者无罪,他又没见过人,哪里分得清人是是假?
阮东林缓步走上前来:“昨日就是你欺负我夫人?”
宋锦现在确定这人是谁了,指着自己:“我?欺负?讲点道理吧老头,我先占的位置”
阮东林:“伶牙俐齿,听说你武艺高强”
宋锦双手抱胸,一只脚斜着搭着,看着面前这跟熊一样的老头,挑着眉头:“哟,看你这架势,是要替你家那老太婆出气?怎么,她回去跟你告状了?她就没说点什么其他的?”
阮东林沉沉地看着她:“别和我来这一套,你们过来干什么,直说吧,别拿其他事情做挡。不管你们查到什么,想做什么,要伤害我夫人,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宋锦听他张口闭口就是老婆的,也有些恼:“有毛病吧,谁在意你家那老女人了,张口夫人破口夫人,装得是挺好,怎么,老婆孩子就是一个比一个好,以前的死了就死了是吧?”
阮东林心口一窒:“小狗崽子,别逼老子揍你,若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
宋锦想也不想,上去就是一脚,没用什么力气,但力道也说不上小
阮东林稳稳接住,后退一步,再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些郑重
宋锦冷笑两声:“老东西,你最好也少说两句,别惹得姑奶奶我真动手了,把你揍成狗还得挨雷劈”
阮东林称侯多年,还真没几个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面前的小狗崽子是一个,小狗崽子家的老狗又是一个
他目光阴沉:“我倒是看看你个狗崽子有什么本事”
说着,他就冲了过来,一拳砸下
“不许掺合”
宋锦说了一声,压住齐铮的行动就直接冲了过去,直接硬碰硬,用拳头砸了回去,砸出砰砰的硬骨声,她就着扭住他的手臂就是一抻,但是没拧动,转而拳风袭来,她直接后退,避开他的拳
比她/他想的能打一些
都没用上全力的两人看着对方慎重了两分,也就两分,更多的还是不屑
两人互相看着,转瞬又扭到到一起,拳拳到肉,中间砸到桌椅,直接将其杂碎,也不影响两人继续
也是他们都有内力,但凡换个普通点的,碎骨断手都是小事
齐铮站在一边,看着两个人拳拳相撞,听着桌椅杂碎的声音,无声叹了叹气
不出意外,没一会儿,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怎么回事?”
曲茂泽小心扶着人下来,绕过齐铮看去,就见一个凳子飞来,他轻轻避开,再看去那边扭打的两人,嘴角深扬
不愧是他闺女啊,打死那老不死的,他支持
牛铁兰死死皱眉,两个人站得远,动作也快,她看不清人,只是看着齐铮不慌不忙的,料想也不是刺客,虽然有些忧虑,还是按捺着性子,问
“殿下,这是怎么了?”
齐铮毫不迟疑:“安东候一早等候,为昨日之事骂郡主,又率先动手”
牛铁兰脸色冷了下来,紧紧抿着唇,看向那边的阮东林
和她残留记忆中的那人没有一点相似的
她记忆中的父亲,温和清俊,身形瘦削,是个标准的白面书生,面前的人,健硕威武,皮肤黝黑,威风凛凛,为了别的人对她闺□□脚相交
牛铁兰心口沉闷,眼睛有些酸涩
虽然没什么印象了,但是一路过来,曲茂泽的态度已经表明了,这人基本就是她爹没错了
他确实没死,在当时捡了一条命,死里逃生,还凭本事建功封侯,就看着那魁梧的身形,还有下拳的狠劲,他身体健康,再活个三五十年问题不大
牛铁兰压下心中酸涩,开口:“够了,金金”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宋锦听了十来年了,瞬间就听到了,她眼眸一转,收了些力,硬生生挨了一拳,踉跄后退两步
宋锦呲了呲牙,嘶了两声,撩开袖子,白皙的手臂上红肿一片,没一会儿功夫就朝着紫意转去
阮东林有瞬间错愕,后退两步,狐疑地看着自己的拳
怎么的,最后这一拳是突破了?
不待他想清楚,牛铁兰见宋锦手上,已经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看着上面明显的红肿,瞬间红了眼,护犊子地把人往后一拉,愤怒地看向阮东林
“你干什么,欺负小孩子有意思吗?堂堂安东候就这么小肚鸡肠,还要不要脸了”
宋锦附和,上眼药:“就是就是,一来就骂我没爹,我没爹招你惹你了啊,我有娘教,要你管那么多”
这话听着就不对,阮东林惊愕,走上前指着人:“我没这么说,你个小狗崽子”
“你够了”牛铁兰重重地一把推开人,愤怒,“她是小狗你是什么?老狗东西吗还是疯狗?阮东林你指谁呢指?你有本事打她你有本事打我,来,打死我得了,我这个当娘的不会教孩子,来来来……”
牛铁兰杏眼柳眉,肤白细腻,高挑纤瘦,弱不禁风,一看就是个温婉恬静的美女子,便是平日收拾宋锦,也是娇俏生动,哪儿像此刻
她捏着拳,眉眼横飞,怒目而视,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凶意
面对宋锦这种凶恶的狼崽子,阮东林毫不客气地捏人后颈,狠狠收拾人,但应对牛铁兰这般娇娘子,他连连后退两步,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哎,哎,你别撒泼,讲点理”
牛铁兰红着眼,忍着泪意,咆道:“我不讲理,我是泼妇,我没教养,来,你也打,也打”
宋锦在一旁小心扶着她,心疼的同时不忘拱火:“要打我娘,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
牛铁兰压不住
泪意,抹着眼角,转身朝着楼上跑去
宋锦抬手冲着阮东林比了比手脖子,呲着牙:“死老头你给我等着”
说完她追着牛铁兰跑开,在旁边小心地扶着人
阮东林有些懵
不对啊,他是过来干什么的来着?
明明是她们欺负她夫人啊
也不对,阮东林脑子总算转过来了
他最开始是怀疑这些人是骗子,试图过来蒙骗他夫人,跑过来算账的。但是一见到人,他就知道他想错了,他们身份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定然也不怀好意
宋家的人,他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
阮东林怀疑他们是察到了什么东西,跑过来威胁他,这让他很生气
他和宋商虽然有些仇怨,但都是在私事上,在正事上,真的有利于百姓的正事上,他什么时候义气过?他们有什么冲着他来他无所谓,冲着他夫人
阮东林看向剩下的两人
一个看起来就有些讨厌的小白脸,不认识
一个,就是和齐晔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齐铮呢
阮东林眼神不善地看着齐晔:“岐王殿下过来,本侯本该扫榻欢迎,但是您这一声不吭,先找上内人,未免不太妥当吧?她身体不好,回去就病倒了,殿下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齐铮看着他愠怒的模样,心中各种猜测,低声:“本王有一疑问,不知安东候可否为我解惑”
阮东林沉声:“殿下有问,臣不敢不回”
这模样,毫不掩饰对他的不悦
齐铮不太在意,他只是看了眼身旁噙着笑的曲茂泽,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幸灾乐祸,他心中有了结论,问:“现在的安东候夫人,便是您早年失踪的妻子,对吧?”
阮东林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殿下慎言,那些年兵荒马乱,微臣的前妻,早就死在战乱中了,何来此言?”
齐铮再看曲茂泽,他脸上的幸灾乐祸已经快藏不住了
看样子两人确实如传言那般,恩怨颇深,不然也不至于在这种地方坑人一把
齐铮看向阮东林的目光带上两分怜悯,不顾他明显愠怒的模样,说道:“侯爷莫怒,我们此番前来,不为其他,只为认亲”
这话换个人说,阮东林只当他放屁,但是齐铮,长得太有说服力了,剑眉星眸,俊美庄重,一看就是稳重敞亮的人
但是寻亲
阮东林思索,他们一行四人,宋锦就不说了,作为宋商的孩子,她和他绝无半分关系,剩下的,就只有牛铁兰了。他开始回想她的长相,但是那么兵荒马乱的,又是年轻小姑娘,他没事看那么仔细干什么?
只记得她杏眸皓亮,清婉恬雅,有几分他夫人年轻时候的影子
阮东林心里咯噔一下,却又觉得不可能
他的阿玲
齐铮看他一副五雷轰顶的懵咤样,想想也有些怜悯他
和亲孙女大打出手,气跑亲女儿,死对头又成女婿
毕竟这以后多少也得是自己长辈,他可不像宋锦那般一身反骨,故意找茬,他斟酌起来,思索着该怎么说话,能让他稍微不那么可怜
曲茂泽看够了戏,他噙着笑,慢慢悠悠走到如遭雷劈的阮东林面前,声音悠缓:“在下曲茂泽见过侯爷,我们此番前来略显仓促,还望您莫见怪。是这样的,在下的妻子牛铁兰,今年三十有四,幼时被人拐走,后面侥幸逃脱,也忘了家在哪儿。她只记得出事当日,正值冬日,她穿着红衣,出门买糖葫芦……”
阮东林牙齿咯咯作响,死死地盯着曲茂泽
这些年,不少人都知道他寻女儿的事,仔细打探也能知道名字,但是这些细节,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能知道这么清楚,除了是那贼人,便只有一个可能
曲茂泽欣赏着阮东林难看的脸,心里有些舒坦
他都被动降辈了,这老贼总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就白捡一家子人吧?
还狗崽子
曲茂泽眸色深了几分,有些恶劣道:“前段时间,夫人认出了当年的贼子,这才知得了身世,亲父名字和侯爷一样,真巧啊,不过看侯爷的态度,应该不是您了,看来是白走一程,明日我们就回”
阮东林一把攥住曲茂泽的领子,打断他的话,眼中血丝弥漫,里面全是狠辣,一字一字:“宋、商,你若敢拿这事作棋,我定要你命”
这话调,这身形,这惹人厌的模样,除了宋商那狗东西再无他人了
衣领被攥得很紧,勒得曲茂泽脸一点点红了起来,经脉鼓出,他却毫不在意,噙着笑:“原来我和宋首辅长得相似吗?这么说,我和金金也有父女像了?”
阮东林不想听他这些屁话,手上青筋暴起,狠狠拉过人,不可置信:“她真的是阿玲?”
曲茂泽也没再戏弄,正色起来:“她叫阮金玲”
她也是阮金玲,至于是不是他们的那个,需要他们自己来验证了
说完,他掰开阮东林的手,轻轻理了理衣服,转身扬长而去
他才不要陪这么个老东西
阮东林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个死人复活的事了,他的手跟着发抖,腿也有些软,踉踉跄跄地扶着一旁的椅子坐下,傻了一般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整个客栈早早就被封住,楼上的客人下楼见着二楼的狼藉,静悄悄跑得比谁都快,一楼,已经封闭了,无人上来打扰
他就这么坐在窗边发呆
分不清什么时辰,底下木梯传来急匆匆的踏步声,邰清心仓促慌乱地跑了上来,她的眼还有些红肿,见到二楼的狼藉,那不详的预感成真
她走到阮东林身边,颤着声音:“你干什么了?不是说要去当差吗?”
阮东林失了魂一般转头,先前还威风八面的人,这会儿看着有些可怜,他轻声:“夫人,你说我现在从这儿跳下去,来得及吗?”
邰清心:……
不知道啊,要不他们一起跳算了
死老头
第110章 有什么证据
“娘你还有我呢”
屋子里,牛铁兰把自己埋在被子里面,一声不吭。宋锦就跟壁虎似的,整个人压在被子上,长手长脚地扒在上面,脑袋往被子里面钻
被子里面黑漆漆的,她老娘埋着脑袋,她只看得到她黑漆漆的头顶
宋锦脑袋探进去,用下巴扒拉着人,嘴上碎碎念念:“没事没事,不就是挨骂嘛,我不在意的,娘你别难过。那老头年纪大了,我让着他点也没什么……”
牛铁兰没有声响
在漫长的年岁中,她学会最多的就是安静,哭没用,吵也没用,安静观察,想到办法才是破解之道
她埋在被子里,任由眼泪流淌,心口一抽一抽
,说不出的烦闷伤痛
时光飞逝,物是人非
原来所有的人都在,只是被她一点点错过了
这十六年来,她一无所获,除了这个只会用爪子扒拉人的狗崽子
牛铁兰想着自己这十六年来的谨小慎微碌碌无为,只看到了自己的愚蠢和无力,她紧紧抱住脑袋,声音沙哑:“你出去,别烦我”
还在担心人的宋锦震惊:“娘你嫌我烦?”
听听,听听,这才多久啊,人都还没有认上,就嫌弃上她了,刚才就该打死那老头的
牛铁兰现在不想和她闹腾,声音虚弱:“宋锦”
宋锦瘪了瘪嘴:“好吧好吧我出去,你不要太难过,你还有我呢,我就在外面,想我了就喊我……”
她碎碎念念地说着,一点点退出被子
牛铁兰蜷在被子里,厚重的被子挡住外面的光线,漆黑一片,外面的声音一点点跑远,杂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孤寂
不过也没持续多久
又有脚步声停在了床边
他步子要稳一些,一听就不是宋锦的,那是谁也不用多想了
牛铁兰攥紧了被子,翻了个身,一个字都不想说,就听一声喟叹,来人坐在了床边,压着被子,紧接着上了床
她连着被子又被按住
牛铁兰觉得有些烦
小的大的都一个德行,她就想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待一会儿,有怎么难吗?
曲茂泽侧躺在一边,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连人带被抱进怀里,然后被重重踢了一脚,隔着厚厚的被子,他好像都看到其中的怨念
他勾着唇,叹:“你爹认出我了”
最开始的计划,他本来应该是死得不能再死,除了齐晔没一人知道的,但是自从那日在上杨村碰上母女俩,事情就歪得一发不可收拾
牛铁兰听着气不打一处来,好一个认出他了,认得出他都认不出她,跑她面前炫耀是吗?
她掀开被子从里面钻了出来,头发凌乱,一张脸湿漉漉的,眼睛通红,狠狠瞪着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雪狐,没有一点儿威慑力
曲茂泽轻笑:“你该如何赔我?”
牛铁兰磨着牙,死死瞪着他,看着他悠哉侧躺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扑过去双手掐着他的脖子:“你还好意思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昨日这人爆她的真名,邰清心后面的反常就让她心有疑虑了,今日这么一闹,再看他这般淡然,她若一点儿都猜不到,那些年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对于她的恼怒,曲茂泽一点儿也不心虚,身后绕着她的发丝,笑:“你要是笨一点就好了”
那可好玩多了
牛铁兰深吸一口气:“你一直都知道?”
曲茂泽无辜:“倒也没有,只是,比你聪明一点点”
提前一步猜到罢了
他神机妙算,也不是神算,哪里能连阮东林的老婆孩子小厮全都查清楚?这些对以前的他来说也不重要,他也就知道个大概
但是,作为能自己改头换面的人,他在人像方面比普通人强上太多了
邰清心的长相,还有她的反应,都证明了很多东西
不过也只是有所猜测,他不好说,万一不是倒让她多失望一次,但这不是阮东林那老东西自己送上门吗?
曲茂泽缠着她的秀发,一点点摸上她的侧脸,轻柔:“这是好事啊,怎么不开心?”
牛铁兰掐着他脖子的力道重了重,紧紧抿着嘴不说话,眼神有些放空
开心吗?自然是开心的
但是更多的,还是无措和怅然
如果不那么早笃定,如果再确认一番,如果那些年回去寻一寻……
她好像总是错过
牛铁兰垂眸,看着躺在身下,任由她掐着的曲茂泽,眼泪一颗颗落下,无声哭泣
泪珠砸下,曲茂泽绕着青丝的手一顿,慢慢松开,轻抚她的眼角,感叹:“这是高兴还是难过?”
眼泪模糊了眼睛,牛铁兰都看不清他的脸,只是突然想起,那日金铃山上,她和这人对峙之际,他也是这般抚着她的眼角,问她
这次哭,是高兴还是,失望?
牛铁兰当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撤离,拉开了和这人的距离,现在,松了手,按着他的手腕,手腕上伤痕不断,还没完全愈合,她侧了侧脸轻轻贴上,声音轻轻,带着藏不住的颤意
“后悔”
曲茂泽一怔
她微微侧脸,鼻尖泛红,杏眸含泪,泪眼朦胧之下,脆弱得像是雪山上的花,颤颤巍巍,又坚韧倔强,拼命生长。
泪滴落下
她又重复:“我说我后悔了”
她若是当初不走,不至于在外躲躲藏藏,独自带着孩子,平白错过十来年,错过这人,也错过那边。
她当时若是再胆大一点,就留在那里,身上的蛊他能解决,她不会病弱十来年吃尽苦头,她的孩子不用在乡野野蛮长大,她也不用十来年后才知道父母消息
若只有曲茂泽一人错过,牛铁兰还能安慰自己,她没有选错
她独自带着孩子也过得好好的,她无需后悔
可现在阮东林和邰清心也好好的,让她的心理防线一点点崩塌,离开女园后,她好像每一步都是错了,就是这次来到都城,也是宋锦的决定,不是她的
她一点儿也不聪明,蠢得无可救药
牛铁兰:“我当初不该走的”
曲茂泽哑然
她当初走的确实心狠,狠得让他觉得那就是她动的手,她要走,他也放她走
即便知道她也是身不由己,但要说没有怨是不可能的
曲茂泽想起前段时间第一次见她时候,她一身病气,单薄柔弱得仿若一阵风就能吹跑,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她怎么就给自己养成这幅模样了呢?这就是她想要的?
但是他又能说什么呢?
曲茂泽深深叹气,半坐起身,揽着她的腰肢将人扣在身上,擦去她的泪水,轻声安慰:“谁又能想得到十来年后的事情呢?你把自己和金金照顾得很好”
虽然她身体差些,但是精神好得很,一看这些年是只吃药不吃苦
若不是红线蛊,她会过得很好很好
曲茂泽看着她紧紧咬着的唇,伸手轻轻捏开,骨节放上:“我皮糙肉厚,咬我吧”
牛铁兰吸着鼻子,咬不下去
这段时间为了她,他身上新伤旧伤不断,就跟铁打的似的,不会叫苦叫疼,嘴也硬得要死,一句好听话不会说,没提过一个情字
可若两人换个位置,让她这般放血刮肉,她怕早就跑了
牛铁兰心一抽,一点点软了身形,倾过身子,揽住他的脖子,脑袋靠了过去,一点点贴紧,直到亲密无间
她带着哭腔:“对不起”
……
屋顶上,宋锦靠在黑瓦片上,看着蔚蓝的天空,咬着被冷风吹散的头发,呸一下吐了出来,然后坐起身子,侧头
“那老东西打我,我就去打他儿子,不过分吧?”
齐铮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刚才应该都说清楚了吧?
他再次强调:“他们应该是你亲舅舅”
虽然同父异母也是亲的,但在宋锦这肯定不是,可现在基本能确定那两是宋锦正儿八经的亲舅舅
宋锦一脸认真:“所以更要趁早打”
打孩子就是要趁早
她以后都得叫两个小毛孩舅舅了,先打两顿怎么了?
齐铮无言以对,想了想,还是劝:“就怕日后你娘会为难”
宋锦冷笑一声:“这都为难了,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知道活着就够了”
因着上辈子的经历,她骨子里就透着自私,占有欲极强,自己喜欢的东西,摔了都不会给人。她只要绝对偏爱,那种人人都有的东西,只能分一小瓣的真心,她也不稀罕
她娘也一样
要么就痛痛快快,要么就割成两半,没得说扭扭捏捏这里一点那里为难的
谁稀罕那种谁都有的东西啊
宋锦眉眼间戾气乍生,只问:“你到底去不去?”
齐铮定定地看着她,眼眸深邃,神色冷肃,看起来坚硬如铁,又一点点化为
无奈:“去”
宋锦满意了,她站了起来,拍拍衣服,朝着他伸手,有些傲娇:“走吧,我带你下去”
齐铮看着她这小模样,失笑,拉着她的手起身
这人真是又难哄又好哄
宋锦轻轻一哼,攥着他的手,直接从三楼楼顶飞下
稳稳落地
**
南心客栈里
阮东林和后面跟来的邰清心坐在床边,夫妻俩都坐立不安,时不时看向楼梯口处
一上午时间,酒楼住宿的人已经被清完了,但是他们等到人还没有下来
邰清心看着桌上的吃食,很是担忧:“都这个点了,她早饭都没吃,也不知道饿没饿”
阮东林比她想的更多,这么半天没有声响,别说吃饭,不会人都走了吧?
他不敢说,也不敢上去看,已经做好了过段时间去都城一趟的打算了
不过嘴还是要硬一下,他道:“也不能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夫人你忘了十年前的事了?”
他丢了个孩子的事,不少人都知道,这些年也有人找了过来,大部分很快就能查明,但是也有很相似的
十年就有一个孩子找过来,长得有几分阮东林的影子,甚至身上还有同样的胎记,各方面都说得上,他们也以为就是她了,给她一家人都安置了起来
结果差点害得两个儿子出事
后面严加审讯,才发现是有人让他们这么做的
他们没有查出外面的人是谁,所以谁都有这个可能,这种事再仔细也不过了
邰清心也想起那事,她神色有瞬间的黯然,但很快就恢复了,强调:“可我觉得她是,你看,她和我长得多像,如果是外面,外面的人,不会这么觉得的”
她早年被掳走,这事在外面不少人都知道
阮东林寻回她后,自然不会嫌她这段经历,却也惧外面流言给她再次造成伤害,就替她换了个身份,和以前再无关系。
若真是冲着他们来的,阮金玲不该和她相似
可偏偏就和她想像
邰清心红着眼:“东林,我觉得是她,是玲玲”
阮东林心疼,却还是叹气,带着些残忍:“玲玲,总有人会猜到的,就算是一点点怀疑,他们试一次,也不会损失什么”
在那些人眼中,一条人命,什么都不算
邰清心脸色一白
那十来年,对她来说如同噩梦一般,多少次她都想自尽,又凭着一股气撑了下去。
她做对了,苟延残喘间,她终究还是迎来了光亮,她的夫君救回了她,但也带来了噩耗,她心心念念的玲玲也早早失踪
那是她第一个孩子,是在她爱意下诞生,是她那些年艰难日子里让她撑下去的孩子
邰清心心里凄苦,声音哽咽:“可是东林,那是郡主,是王爷”
若是这么高的身份的人都是骗子,那他们这辈子还能找到人?那个孩子,真的还活着吗?
阮东林轻轻抱住她,安抚:“我们不着急好吗?等她下来,我们先定了再说,好吗?”
郡主王爷又如何?
皇位争端何其可怕,他们随口两句就能多一份力,谁能确保他们不会动这个心?
唯一让阮东林相信的,是那个死而复生的狗东西
可是,真的有这么巧吗?
阮东林想相信,又不太敢信,他这些年已经经历了太多了失望,若他都失去那丝理智,他可怜的孩子这辈子都无法回家了
他不愿如此
夫妻俩就这样抱在一起,互相安抚着对方的情绪,直到上方传来脚步声
邰清心想也不想地重重把人退开,一个人坐开,擦擦眼角理理衣服
坐在地上的阮东林震惊地看着他
邰清心有些尴尬,拿着手绢掩了掩,刚想让他起来,就见到那边人影,她立马改口:“你坐地上干什么?快起来,那么大人了还一点儿不稳重”
说着,她那手绢拍了拍他,眼神催促,快起来啊
阮东林这才起身,转过头就看着走了过来的牛铁兰和曲茂泽,摸了摸鼻子:“你们来了?一日没吃饭了,我们边吃边说”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牛铁兰
鹅蛋脸杏仁眼,纤细高挑,清婉雅静,一眼江南美人
确实有他夫人年轻时候的影子
至于旁边的曲茂泽,阮东林看了一眼手就有些痒
狗东西手放在哪呢?
一想到面前的人真要是自己闺女,那狗东西就成女婿了,阮东林都说不好该开心还是恶心
牛铁兰对着他打量的目光,攥着衣袖的手紧了紧,她抿着嘴,走到他们夫妻对面坐下,一张嘴,声音还有些哑
“你们不用这么防备,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确定一下你们是不是还活着,过两日就走了”
邰清心眼睛瞬间酸涩:“我没有,玲玲,是我的玲玲是不是?娘这些年,对不起你”
牛铁兰垂下眼,低声:“说不上,没有谁对不起谁的,你们还活着就够了。”
邰清心瞬间泪如雨下
真的是她的玲玲,真的是她
阮东林眼一酸,也差点跟着落泪了,被他狠狠压住,他赶紧拉住邰清心的手安抚她,强行压着情绪,十分冷酷地开口
“多说无益,你说你是玲玲,有什么证据吗?”
牛铁兰抬头看他,仔细看,还是有几分她记忆中的模样,那眉眼没一点变化,只是人粗糙壮硕了许多,也冷酷有气势不少
她抿着嘴:“你要什么证据?我被抓的时候七岁不到,连自己家乡在哪里都记不住,我还能记得什么?”
这话掺了不少假
牛铁兰还是记得的,她记得家里的小院,记得家中的杨槐树,记得身边照顾她的丫鬟嬷嬷,也记得阮东林经常带她画风筝,将她扛在背上
她完全不记得的,只有早两年就失踪的邰清心,那时候她才四五岁大,记不住人
不过她现在心情不好,也不想好好说话,更不想面对阮东林的质问
很烦
阮东林不信:“那你怎么找上门的?”
牛铁兰淡淡:“前段时间,都城戴家冤枉金金杀人,后面牵连英国公府一众官爵出事,你应该有消息吧?”
阮东林颔首:“有关系?”
牛铁兰:“那被做筏子的戴家主母,就是当初抓我的人,我记得她,从她嘴里问出这些,第二日她就出事,不过好在虚惊一场,现在人已经去往漠北,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她”
听到这,阮东林身上已经起了杀意:“这等贱人,不杀何用?”
牛铁兰嘴有些干,抿了口茶水润喉,轻声:“她也身不由己,一个小小棋子,无足挂齿”
阮东林杀气腾腾
不待他说什么,牛铁兰又淡淡开口:“你要查是你的事,但是我应了她饶她一命,你就不许动她”
阮东林忍无可忍,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站起身:“好一个不许,莫不是怕我查出什么,你才这般说吧?”
邰清心赶紧拉住他:“东林,你冷静点”
阮东林呼吸急促,这让他如何冷静
事关他寻找了近三十年的女儿,他如何冷静
他紧紧握拳,死死瞪着牛铁兰,对上她冷淡的目光,像是被一盆冰水浇过,怒气一点点熄下,理智回来,他沉沉:“你说,你记得那贼人?”
牛铁兰垂过眸不说话
阮东林手上青筋一点点爆起,眼珠瞪出,上面血丝渐起,结合他壮硕魁梧的身形,看上去格外的吓人
他一字一字:“那你凭什么记不得我?”
他情绪失控,声音洪亮,萦绕在封闭的酒楼里,十分震耳
牛铁兰静坐桌边,轻轻抿茶,神色淡定得仿若局外人一般,但是放在桌下的手已经死死攥紧,一点点扣入肉中
突然,一只手盖上她的手背,轻轻的,一点点握住她整张手,十指甲轻扣,卸了力,也给了她更多的力
牛铁兰抬头,看着阮东林目眦尽裂的模样,轻声:“因为你凶我”
紧张而压迫的气氛散去
阮东林错愕地看着她:“什么?”
牛铁兰缓缓起身,站直了身子,也只到他肩膀的位置,更别说她身形纤细,大腿都没他胳膊粗,瘦弱又纤细,仿若一巴掌都能轻易捏死
她抬头对视,杏眸水意弥漫,雾蒙蒙下藏着倔意:“你个怀脾气不讲道理的老头,如果你年轻时候也是这个脾气,娘肯定不会嫁给你,我也不会这么多年还想着你给我绣的丑蝴蝶,不会想那总是掉浆的花风筝,更不会念念不忘你万年不变的睡前故事”
“什么破兔子找阿娘,我不喜欢兔子,也不想找不到兔阿娘还要找兔爹,我现在喜欢小老虎,能一口把坏人咬死的猛虎,最好一口吞了……”
你
砰一下
话还没说完,她被重重拥入怀里
那胸口硬邦邦的,砸得她鼻子一痛,眼泪喷涌而出
阮东林死死抱住人,嚎啕大哭
“玲玲啊”
“是爹的阿玲”【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