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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权臣的恶霸闺女》 第121章 第
121章确实不简单
“黄黄,来,汪一声”
“咪~”
“不对不对,是汪”
“咪~”
……
院子里面,宋锦翘着个二郎腿坐在竹摇椅上,一手端着热茶捂手,另一只手塞着零嘴,悠闲自在
在她前面的位置,几个小崽子围着金黄的巨虎,又是顺毛又是按摩,一个个个头不大,但是胆大包天,企图用那些小恩小惠让黄黄改口
宋锦啧了一声,拎起手上的牛肉干扔过去,精准砸在骑到黄黄背上的小花脑袋上:“它是老虎不是狗,别给我得寸进尺哈”
黄黄被四个崽子围在中间,趴在那儿用爪子捂着耳朵,忍了一路叽里呱啦,看出宋锦是在为它说话,一个翻身起来,圆耳朵上的毛炸起,一双金灿灿的眼睛转着
它甩甩身子,一个跳跃远离四个崽,跑到了宋锦腿边坐下躺下,小腿粗的巴掌轻轻扒着她的腿,委屈巴巴
“咪~”
宋锦放下脚,踩在它的大脚丫子上,手头的肉干扔给它:“好了好了,我们不跟小屁孩计较,你是咪咪,不是汪汪”
黄黄打个滚:“咪,咪~”
这些日子它都在宋府待着,这边后院宽敞,每日好吃好喝的,肉眼看着就更圆了几分,配上格外金灿的毛色,可爱得不得了,让人很难把它和猛兽联系上
那也就是她还在这
宋锦坐在摇椅上,一脚踩着黄黄的虎脑袋,一只脚往前一踢,拦下了狗胆包天还想要扑过来的小花,狭长的凤眸黑压压地盯着人
“够了”
因为玩闹有些过于兴奋的小花瞬间清醒,咧着的嘴一点点闭上,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小宁、福哥、胜哥一个个也静了下来
宋锦满意地点头,摆手:“行了,别惹黄黄了,真惹到它了,一巴掌给你们脑袋都拍掉,自己一边玩去”
小花点点脑袋,眼睛瞅着黄黄不放
宁宁也小步过来,跟着坐在宋锦脚边,奶声奶气:“不惹黄黄,我们乖乖哒”
宁宁向来都乖巧听话,至少面上是这样的,福哥胜哥年纪大点也比较稳重,奈何小花就是个人来疯,一个人就能带动一伙人,几个人凑一起疯得很
曹老板都压不住人
在宋锦她们出门的那段时间,上杨村的育婴堂堂主还抓们跑过来收拾了一通人,结果也就是这样了,说一阵管一阵
不过在宋锦着,就是老虎也得老实,就更别说几个崽子了
她点点下巴:“一边玩儿去”
不给玩就不给玩,没得商量
宁宁和小花蔫下脑袋,叹着气,一步三回头,奈何宋锦心硬如铁,她们只能放弃,走到另一边雪堆里蹲着。两个人年纪小,没一会儿就放下遗憾,兴奋地玩起了雪,堆起雪娃娃
胜哥跟在小花屁股后面,马首是瞻,分不清谁才是小弟
宋锦摇了摇头,又喝了杯热水,再侧头,福哥还站在原地,犹犹豫豫,她纳闷:“怎么,有事?”
几个娃现在在酒铺都定住了,这有了靠山,平时帮着打酒送酒,又做点手工赚外快,日子过得有模有样
今日就是送酒到这边街区,就跑过来找她玩
宋锦看他们还算顺眼,也不介意带他们玩——和他们一起都比和贵女们聚会好玩
福哥看着宋锦淡定松弛的模样,捏着手,纠结好一会儿,小声:“郡主上次说,以后再和你说宁宁的事,具体是什么时候?”
宋锦:……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哦,好像是她上次坐牢的事了,那时候她自己一屁股事,她娘也练蛊在即,没心思管这些闲事
现在嘛
宋锦想了想后面的计划
她娘身体稳定了下来,有曲茂泽在,她都没有掺合的地
家里的铺子已经稳定下来,不需要她做什么
她阿爷阿婆也找到了,两个人位高权重,无须担心
仇家,她暂时也去不了,其他人也有计划,她操不了这个心
仔细想想,除了顾着些滕千璇这个未来二嫂,她最近好像确实没什么事情
宋锦放下茶水:“那你现在说吧”
她刚好也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福哥惊喜:“真的?”
宋锦:“你先说,我听听再看”
那些个大家族里阴私事多得很,很多时候东西查无可查,就是查到了
这年头人很脆弱,一场风寒,一道伤口,都能轻易带走成人的生命,更别说这种小崽子了
宋锦在镇上时候,基本上每年都能听到两三个因为各种意外去世。她看向那边开开心心贴着脸玩雪的两个小崽子,轻轻摇头
别的不说,她们作为孤儿能长这么大,命都还挺硬的
“那是五年前了,我当时也就宁宁这么大,晚上饿得受不了,偷了别人的鸡去林子里烤着吃”福哥没想那么多,他憋了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找得到人说说,他有些迫切地说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那并不是一段很好的回忆,乞儿的日子并不好过,育婴堂里全是各异的孩子,他这种体型小的人日子并不好过,得罪了里面的老大,每日都受欺负,实在受不了了就偷偷跑了出来,靠着乞讨,还有小偷小摸过日子
那日也是如此,他白天去要饭,被那人狠狠羞辱,还被打了一巴掌,晚上就偷偷摸摸跑去他家偷了最肥的老母鸡,钻到没人的偏僻地试图做烤鸡,没想到会碰上比他更鬼鬼祟祟的人
他们把人扔在了地上,在那里讨论是把人埋在地里,还是直接扔外面乱葬岗
才五岁的福哥没见过这般世面,藏在缝隙里看着凶手的背影,再听着那边奄奄一息的哭声,犹犹豫豫,还是偷偷把人给抱走了
这一抱就是四年
福哥想到那时候的惊险,咽了咽口水:“宁宁那时候小小的,脸红红的,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抱着她藏到了偏僻的破庙里,里面也不知道是谁供奉了东西,就这么晕晕乎乎躺了几天。现在想着,那年都城疫病,宁宁那时候应是染了天花”
宋锦挑起眉毛,不得不感叹:“你们命可真大”
这可是天花啊,命不是一般的硬,不愧是流浪都能攒下钱的崽
福哥挠头:“那时候也没想这么多,我从小就被扔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反正活着也就那样,死了也就死了”
宋锦撑着下巴,凤眸静静地看着他:“现在呢?”
福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宁宁,阿路,老三他们都还小,我是大哥,我怎么也得好好活着,以后给他们筹办聘礼嫁妆”
宋锦揉了他的脑袋,夸赞:“有志气,你肯定能行的”
他小小年纪就有勇有谋,又有责任心能吃苦,会借力,也有真心,现在有住的地方,能继续学手艺,几个人齐心协力,过几年定然能拥有自己的房子
福哥深吸气,重重点头:“我会好好努力,带着阿路老三他们过上好日子,就是宁宁,我当时听了一嘴,她是被偷偷扔的,她娘亲不知道,我,我,还是想给她打听一下”
宁宁生得好,又聪明,跟着他们吃这些苦,实在可怜
如果可以的话,福哥还是想她能回家,能读书识字,穿金戴银
宋锦若有所思,又问:“她那时候的衣服首饰这些还在吗?”
“都在,我藏得好好的,就是”福哥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了,挠头,“这么多年了,有些破了,但是这个我放得好好的”
说着,他手伸进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
一条非常普通的红绳
红绳有些年头了,颜色褪了大半,呈暗淡的粉色,线条破损,还有些毛喇,虽然上面的花纹还很清晰,但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宋锦随便出个门,在外面小摊子上随随便便都能看到几百条,一点儿也不稀奇
她把红绳拿了个过来仔细打量,试图找到点不一样的细节,她瞅,再瞅,突然问:“只
有这个?上面有没有什么金银之类的”
“就只有这个”福哥摇了摇头,又期待地看向宋锦:“郡主觉得,能不能找?”
宋锦捏捏红绳,反问:“你知道都城有多少人吗?”
福哥迟疑:“百万有余”
宋锦白眼:“这不就得了,那么多人谁能知道啊,我过两日去铺子,你把她以前的衣服给我,我找人问问,你别报太大希望。就算是找到了,人回去也不一定是好事,富贵人家的日子,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便是按照他说的,宁宁是被背着扔出来的,亲娘不知道她的事。但是四年过去了,人也指不定有了新的孩子,她一直在外流浪,说出去不好听,人也不一定愿意认。退一万步,便是宁宁亲娘愿意,在家里也不一定说得上话
这过日子,并不是吃好穿好就是好的
福哥苦笑:“我知道,但是万一呢?她一个小姑娘,有爹娘在着,怎么也比跟着我吃苦好”
宋锦呵呵:“那可说不好,富贵人家心最黑了,到时候为了利益,等她大点了把她送给五六十的老头当小妾”
福哥:“……郡主你别吓我”
宋锦耸肩:“实话实说,我以前在县里可见了不少”
福哥抿了抿嘴,神色一点点低落了下去,不过很快又抬起脑袋,看着宋锦张扬的眉眼,小心翼翼道:“有,有郡主在,定然不会的”
宋锦嘿一下,伸手敲敲他的脑袋:“你小子挺会算啊”
他还真会借力,这才让她帮忙找人,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借她的势了
福哥破罐子破摔:“谁让郡主你这么好的”
好家伙
宋锦眉眼飞扬起来,抬起手,食指和拇指合起,在他脑门上重重一弹,眉飞色舞:“看在你这么有眼光的份上,本郡主就不和你计较了。行了,我后面找人问问,你去跟他们玩吧,在不过去,他们耳朵都要竖起来了”
福哥深深松了口气,看向那边看似堆着雪人,但是眼睛一直往这边瞅的三人,露出一抹笑:“多谢郡主”
……
几个人还要干活,中午饭点的时候就走了,非常尽职尽责
他们这一走,宋锦也没事干了,给黄黄喂了吃的,就捏着怀里的红绳往小院里走
夏日时候,牛铁兰最喜欢坐在树下吹着凉风,现在冬日里,她大部分时间就在屋子里面,左右燃着火炉,衣服穿得厚厚的,看书学画刺绣……
日子那叫一个充实
牛铁兰坐在火炉边上,手上捏着毛笔,在那里写写画画,她的字迹娟秀,看上去还是有模有样的,但因为以往无人指导,字迹多少有些耙软错误,笔触间也少了些锋芒
曲茂泽坐在一旁,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书,看几页书再看两眼牛铁兰,时不时给她指点一下
房间静谧,角落的香炉飘着青烟,两个人坐在那儿,一个写字一个看书,偶尔眼神交流,俊男美女,看起来格外养眼
宋锦开门进来,见到这幅场面,下意识搓了搓胳膊
这怎么看着跟书香门第似的
不对劲,一点儿也不对劲
“娘你在写什么呢?”
宋锦哐当一下重重关上门,大摇大摆走过去,砰砰拉过凳子,扯着个大嗓门,打断屋内的静谧
牛铁兰手一顿,笔触一重,一坨墨渍染晕了字,她眼皮一跳,拿起一旁的镇纸扔了过去,恼:“死丫头你发什么癫”
宋锦轻轻松松接过镇纸,嬉皮笑脸:“我怎么了?娘你现在怎么越来越暴躁”
牛铁兰眉头跳动,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没好事,没好气道:“宁宁她们走了?”
宋锦嗯了一下,歪着脑袋瞅着她娘:“娘,我怎么感觉你不欢迎我呢”
牛铁兰深呼吸,看着桌子上的字卷
她写了一上午,小心再小心,好不容易一个字没错,各个都还算满意,一会儿就可以按章签字,然后好好收藏了
但是,现在最末尾的地方一大坨黑渍,十分显眼
她一上午的功夫又白废了
牛铁兰瞪人:“你要不要自己看看?”
宋锦瞅了两眼,嘀咕:“这有什么啊,不就是黑了点嘛,瞎讲究”
看着她这幅模样,牛铁兰捂着心口,深呼吸再深呼吸,还是压不住心中的气,她又拿起茶杯灌了两下,这才勉强压下,没好气道:“说吧,过来什么事”
宋锦:“没事就不能过来找你了?娘你变了”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她娘是这种人呢,有了男人就不要闺女了是吧?
牛铁兰忍无可忍,走过来揪住她的耳朵:“几天没收拾你,皮痒了是吧?再闹信不信我给你请几个夫子回来上课?”
她就知道不能给这死丫头好脸色,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听到上课,宋锦耳朵不疼了,脑袋疼,她瞬间老实下来,求饶:“娘我错了,我过来是正经事的……”
说着她就把福哥送过来的红绳掏了出来,巴拉巴拉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并且强调
“娘,你说你闺女是不是特别善良又仗义?”
牛铁兰没想到还有这么个身世,眉头微蹙,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家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被这么对待,她的心忍不住一揪
但是回归现实,看着对面这自己正儿八经生下来的熊孩子,很是无语:“我看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整日就知道不务正业”
宋锦狡辩:“我昨日才巡逻铺子的”
牛铁兰呵呵:“我这还有一堆账本,明天”
宋锦立马转移话题,指着红绳:“不说这些小事情,娘你快看看这个,这玩意儿也没什么稀奇吧?就算是衣服料子,哎,永安城人这么多,不知道得找到猴年马月去了,真找到了也是一堆麻烦事。哎,娘你说你怎么厉害,养出我这么一个善良又仗义的孩子啊……”
在旁边听着都曲茂泽没忍住笑了出来
宋锦瞪:“你笑什么?”
曲茂泽合上书本,悠悠夸奖:“金金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宋锦恶寒:“闭嘴,看你的书吧”
恶心死了
曲茂泽轻轻一笑,把书放到一边,站起身走到她们旁边,拿过那条普普通通的红绳,仔细打量,有些意外,神情也若有所思了起来
宋锦见他这幅神情,也意外了起来:“你认识?这么巧?”
曲茂泽轻笑:“也不能这么说,这是三清观的开光红绳,需捐赠上千两的香油才能换,那小丫头,身世确实不简单”
宋锦惊:“三清观这么黑?”
这关注点,曲茂泽失笑:“三清馆多善事善法,每年都会有不少捐银,上百两的捐赠都会有记录,银钱用途也有展示,多是助力普通百姓孩童,传播道学,倒是说不上黑”
宋锦眨眼:“有记录?那不是去查四年前的,按着来就行了?”
曲茂泽点头:“确实如此”
这样的话简单多了,按着名单查一下谁家那年有刚出生的孩子去世,大致就出来了
想到这,宋锦眨了眨眼,捏着红绳仔细查看,然后一把将其收起揣兜里,转身就跑:“娘我出去一趟,晚上你们先吃别管我”
说着人就没了影
风风火火,莽莽撞撞
牛铁兰深吸一口气,看着被她遭过的残局,眼皮跳动,伸手扭了扭曲茂泽,微恼:“你还夸她?你来收拾”
曲茂泽轻笑:“成,我给你重新写一副”
说着,他将牛铁兰那副被墨渍晕染的字画,束起袖子,拿起毛笔轻轻一放,宛如复刻一般,以牛铁兰的字迹重写了一边
动作行云流水,下笔如有神,便是同样的娟秀小字,也入木三分
直接反客为主,翻版成了正版
牛铁兰咬着唇,看着一旁自己那本来还算满意的画作,微微恼怒,过去抱着画卷转身离开
自己写吧
臭显摆的
第122章 犯了疑心病
三清观是个好地方
祈福、算命、开光……
每日来往的人便很多,现在临近过年时候,更是人来人往
从永安城一路出来,就能看到路上的一辆辆牛马骡车,三五十人拼着车子,搓着手,脸上带着出门的欢喜
除了车外,路上行走的人更是不少,他们成群结队地站在一起,声音响亮,说着家长里短
小崽子们则在一旁活蹦乱跳,你追我打,摔上两跤挨两声骂,也不在意地拍拍屁股继续追打
欢闹之下也不乏穿行的乞儿,他们拿着破碗在一旁挨着路讨食
宋锦骑着黑骡,挎着长弓利箭,小心地穿过乱七八糟的人群,骡蹄踩在被雪浸湿的泥地上,印出一个个小凹坑
这种天气,走在路上难免泥泞
小黑机灵,一路特意挑着平整的地走,本就慢慢吞吞的,蹄上泥巴多了,还要挪到雪地里搓一搓,讲究得很
宋锦拍拍它的脑袋:“走快点,别磨蹭”
小黑昂着脑袋:“吁——”
自从到了都城之后,宋锦就入乡随俗(喜新厌旧)骑着汗血宝马了,每次出门跟飞一样。以前的爱宠小黑就在宋府马房里,好吃好喝,出门也是被马夫溜达
在镇上的时候,小黑平日拉磨拉车,农忙时节下地,时不时还得进城跑几圈,身形健壮修长,是一头好俊骡。现在好逸恶劳,整个骡胖了一圈,拉着一张骡脸,要不是出门时候它硬是咬着宋锦的衣服,她都不想带它
宋锦抓它耳朵,嫌弃:“你看看你胖的,要不是我今天不赶时间,我都不会骑你,真丢你们骡子的脸”
小黑哼哧哼哧:“吁——”
宋锦白眼:“还得劲了是吧?赶紧的”
小黑哼哧哼哧,这才加快了步子,一人一骡到了三清观脚下
宋锦是第二次来了,牵着小黑就来到一旁的马窖处,把它留在这儿,再转头一看。旁边的赤色马匹探过脑袋,哼哧两声,用脑袋蹭着宋锦
宋锦抚着下巴,挑着眉头,摸了摸赤马的俊脑袋:“哟嚯,小伙子,你看着有点眼熟啊””
赤马吁了一声,又探着脑袋过来贴她,十分温驯
宋锦没多想,拍拍马脑袋,再警告小黑两声,拍着手朝着山上爬去
现在是中午时候,不少人已经开始准备回去了,石阶路滑,大家下山都小心翼翼以防滑倒,就见一道红影窜了上去,没一会儿就上了没了影子
有小孩子惊诧:“娘,那个姐姐会飞”
宋锦听着身后的惊呼声,勾着嘴角,运起轻功,脚尖轻点,轻快又大步朝上,在陡峭的石梯上,裙摆飞扬,宛如飞凰一般,很快就到了顶上
三清观矗立在山巅
观顶白雪覆盖,观外红绳飘摇,香烟弥弥,比起之前更多了些庄肃之美
道观外面有小道士售卖香纸红绳符咒,价钱便宜,来来往往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买一些。到了里面,东西就贵了起来,人也跟着多了不少
宋锦只是过来查东西的,但是一点儿也不妨碍她凑个热闹,看到那边的摊子就挤了进去,瞅着一堆的祈愿牌子,按着最贵的一排捡了起来
她老娘必须有
唔,给自己也来一个吧
对象也来一个,那么合胃口的还是不好找
还有那人
算了算了,都来一个,她也不缺这点钱
就这么一个接一个,宋锦空着手进来,抱着一抱的牌牌走了出去,到另一边的写字地去
这边有刻刀有毛笔,宋锦毫不犹豫地选了刻刀,将一抱的牌子扔桌上,嘴上叼着个铺子送的素饼子,开始刻起了名字
牛铁兰、阮金玲、齐铮、严铮
两个都改名换姓过,占四个牌子
再然后是宋商、曲茂泽
烦,这也改来改去浪费她的银两
宋锦咔咔啃着饼子,又继续刻着,比起旁边人的小心翼翼,她就跟用毛笔似的,轻轻几笔就写好一块
再是宋家兄弟五个,一堆大男人,潦草一点得了,到时候跟曲茂泽的扔一边
最后是阮东林和邰清心夫妻俩,外加两个熊孩子舅舅
这个就跟她娘挂一起吧
宋锦拿着牌子挨个写完,写完放下刻笔,无视周围人惊异的目光,抱着一抱木牌来到挂祈牌的树下
这边有好几棵树,都有各自的故事因缘,宋锦没打听过不知道具体的,她随意看了几眼,朝着人最多的那棵走去,远远站在人群外,直接拎着木牌上拴着的红绳,往树上一扔
木牌十分精准地挂在了上面
她又捏起一个,就这么一个接一个的,就跟扔石头似的,全部精准地挂在了树头上,等到全部弄完,她拍拍手,小声嘀咕:“我这是效率,不是心不诚,老天爷你认真感受,感受不到就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本事不够……”
嘀咕间,肩上突然多了股力
宋锦下意识一拉,一个转身膝盖上去
“唔”
一声惨痛袭来
她瞅着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的倒霉蛋,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但也只是一点点,更多的还是理直气壮:“你干什么呢?”
宋行之捂着肚子趴在地上,脸皱在一起写满了痛苦,一句话说不出来
疼死他了
宋锦撇了撇嘴:“你们怎么在这里?”
宋安之和宋清之站在宋行之后面,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纷纷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往后退上一步
宋安之自觉身子脆弱,轻咳几声,用手肘拐着宋清之,让他来
尊老爱幼,真碰上事了,小的得顶上啊
宋清之嘴角一抽,但是都被拉出来了,对着宋锦那双狐疑的眼,有些发怂之余,也难掩郁闷:“这话该我们问你吧?”
宋锦挑眉:“什么意思?”
宋清之就更郁闷了,控诉:“我们昨天邀了你一起的,你答应得好好的,结果一早就没了影”
宋锦:……
她想起了,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昨晚上她拿球逗虎的时候,他们兄弟跑过来喊她,说什么竖长明灯的事。
宋锦打着哈哈:“这不是来了吗?你们看,我挂的祈牌,你们都有份”
“下次还是别挂了,我还想多活两年”蜷在地上的宋行之总算是缓了过来,揉着胳膊起来,一张白脸憋得通红,眼神哀怨,“你下手可真狠”
宋锦白眼:“谁让你从后面拍我的?换做以前”
若是上辈子,谁敢这么来,活不到一秒
宋行之看懂她的未竞之意,脊背一凉,搓着手后退两步,走到宋安之和宋清之后面,把他们往前推了一点,转移话题
“你过来这边干什么?”
依照她的性子,肯定不会是因为想起他们的约定过来
宋锦耸肩:“有点事,你们弄你们的,我去忙我的了”
说完她就抱着手离开这边
“……”
碰都碰上了,兄弟三哪儿能让她一个人去找事啊,赶紧跟上她,一路走过人来人往的观庙,朝着道士们的居住区走去
她大步流星气势汹汹,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找茬的模样
宋行之眼皮跳动,在后面一路念叨:“三清观观长在大衍鼎鼎有名,探星算日,摘星阁就是他负责的,平日作法精算,很是灵验,爹都要敬重三分,惹不得真的惹不得”
宋锦抱着手,听到这个,就更来了兴趣:“这样啊,那我得让她给我也算一算”
宋行之头疼:“要算也不是这样算的,不礼貌,我们后面先递拜贴再”
宋锦打断他:“你话太多了,二哥呢?”
宋行之被噎,哀怨:“陪他未婚妻呢”
宋锦挑起眉头:“哟,羡慕了?那可怪不了别人,你后院一堆美人,你自己不要的”
宋行之深吸气:“谁羡慕这个了”
他是嫉妒老二好吧
也没见老二做什么啊,这丫头一口一个二哥的,当他们四个都是死的,好气人啊
宋锦切了一声,又问:“都安排好了?”
因为春鸢和夏花的背叛,宋行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直接犯了疑心病,在他们出行的那段时间,把后院的美人们全部遣散了
多情又无情
好在他还有点良心,给人选择的机会,不管是重新改嫁他人,还是自立女户,又或者挪去庄园,他都给安排。
她们以往的衣服首饰带走,每人再添上一千两的银钱,便是在都城也算小有家底了
只可惜,他那后院都是些柔弱女子,这些年更是过惯了依附人的日子,基本都选择改嫁他人——但是她们也并没有那么多的选择
要么回去娘家被吃干抹净,要么嫁或者送予宋行之的友人下属
更绝的是,这人还要再拖两月才放人,说得是精挑细选,为她们着想,实则是为了杜绝了任何有可以牵扯到他身上的机会
果然,能年纪轻轻坐到他这个位置,除了聪颖,也少不了绝情
即便,在这个年头,在他这个地位,他已经属于非常重情重义了
宋锦看着宋行之完全不在意的模样,感叹:“你可真冷漠啊”
宋行之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反而笑了笑,神色温柔,话语又格外无情:“男人大多如此,所以小妹可要擦亮眼睛,权利啊,要握在自己手里才是自己”
宋锦嗤笑一声,比了比拳头:“我可不比权,我就比武,不怕死的可以试试”
她行事确实张扬,但是仰仗的,从始至终,最根本的还是她的武功,可不是什么宋家。
宋行之在男女方面确实挺不招人喜欢,但他一个有品有权的官员,这些私事轮不到宋锦来管,她也管不了。
她可不会因为人叫她一声小妹,说两句好话就真觉得自己能掺合他的事了。不过,她虽然不好掺合他的事,但可以揍他
对着她凶恶的眼神,宋行之却是笑笑,夸道:“不错,我们宋家的姑娘,就是要如此”
宋锦白眼
所以说,宋家兄弟五个,她为什么只喊宋顺之一人呢?
因为他是真的把她当做妹妹,而其他四个,都是把她当宋商的女儿,宋府的姑娘
啧,烦人
宋锦懒得理他们,自顾自继续往前走去,绕过弯弯绕绕的路,来到了里面的院子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蓝衣的道士在那里打着拳,一拳一式遒劲有力,站在一边都能听到破风的声音
宋锦挑起了眉头,抱着手站在一旁看他打拳,直到他打完了,吹了吹口哨,鼓掌:“厉害厉害,你是这里负责的?”
蓝衣道士合手:“明光来了啊,你和你爹长得真像”
宋锦挑眉:“来过两招?”
宦缙轻笑,后退半步,比起手势:“请”
宋锦哈哈一笑:“爽快”
说着,她就朝着人冲了过去,双拳握紧,破着风朝着他砸去,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楚
宦缙却只是伸手轻轻一推,接住了她的攻击,又一掌过去
看似轻描淡写,但是宋锦知道,真被打到了,骨头不断内脏也得裂,她轻巧躲过,再次发起进攻
一个全力进攻,一个以退为进,两个人你来我往,动作越来越快,快得一旁的三人都看不清楚了
宋安之忧虑:“观长功力深厚,伤到小妹可怎么办?”
宋清之也担忧:“小妹要是把人打伤了,那些道士得砸了我的店”
宋行之看着他们两个怂兮兮的模样,难掩嫌弃:“没出息”
宋安之立马回怼:“观长若是受伤了,老大你猜猜你会收获多少攻讦奏折?”
宋清之也冷笑:“要不要我给你算一算你那些破事花了我多少钱?”
宋行之:“……”
这真没法反驳
他闭上嘴,继续看着那边两个人比试,远远的,伴随着破风声不断,周围的花草树木跟着遭殃,一个个断裂开来
肉眼看着就很疼
兄弟三齐齐后退到院墙边上,生怕下一个断的就是自己的
就这样这般两刻钟过去,宋锦一个空翻后退,单膝杵地,擦去嘴角的血渍,一双凤眸发着光一般晶亮,大大方方地承认:“我输了,你很厉害”
宦缙摆了摆手,一副风轻云淡的潇洒模样:“你还好,再过些年定能超越于我”
宋锦能屈能伸,擦干净嘴角的血,咧着牙,神色兴奋:“肯定能,等我下个月再来找你比”
宦缙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下月繁忙,你再练练”
宋锦有些失望:“行吧,有空了给我府里递信,我随时都有空”
宦缙:“……届时再说,对了,你过来有何事?”
宋锦也才想起正事,说道:“我要查庆安十六年的在你们这捐钱买红绳的人”
宦缙语重心长:“香客一片虔诚向道,这怎么能用买字来形容他们诚意呢?”
宋锦白眼,抓了坨雪擦着手心的血迹,懒得跟他拐弯抹角,直接道:“就说能不能吧”
宦缙轻叹:“这四年前的事了,有些久远”
宋锦:“我给我娘捐一千两的香油钱,那什么红绳什么灯的,来一个”
宦缙嘴角一抽,他先前还在羡慕宋商有这么个像他的闺女,现在不羡慕了,有这么个女儿,够他后半辈子头疼了
他语重心长:“这是香客的私事,我们也不能拿”
宋锦抖着腿,擦着手,打断他直接加钱:“五千两”
宦缙:“……这不是钱的事”
宋锦微微一笑:“一万两”
宦缙谦逊起来:“但是我想,明光作为郡主,心怀百姓朝廷,查此定为正事,观里被朝廷百姓供养,也不能不管不顾,郡主跟我来吧”
宋锦挑眉:“我就喜欢观长这种直爽人,走吧”
用钱开路,找东西就很顺利了
宦缙把她带到藏书阁,从上面找出几本册子递给她:“十六年的都在这儿,你自己看,我还有事先走了”
宋锦懂,他们体面人的体面嘛
她点头:“谢观长”
这人功夫高,做事爽快,值得她的尊敬
宦缙微微一笑,就这么转身离开,动作不急不慢,轻描淡写,很有高手风范
宋锦瞅着,感叹一声:“下个月没空,不如我过两天再来?”
宦缙步伐一顿,再迈步明显快了不少,没一会儿就没了影子,直到走远了,才靠在墙边,轻点胸口穴道,一口血喷涌出来
闭关,他必须闭关一个月,半年
不行,他要去巡游
……
藏书室内,宋锦抱着那几本资料坐下,一翻开,密密麻麻的字迹看得她脑袋疼
宋行之走了过来,看着那些书,皱眉:“你查什么?”
宋锦看着那些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再翻了两页,略过几本数额小的,直接看记录上千两的
依旧密密麻麻,粗粗一看都有上百家
她倒吸一口凉气:“你们都城人都这么有钱吗?”
宋行之嘴角一抽:“不及你挥金如土,一万两说给就给”
宋锦撇了撇嘴,不在意道:“我给我娘祈福呢,一万两有一万两的质量”
虽然说她不信这个,但是花钱买安慰嘛
宋行之深吸一口气,想说一句败家女,又想到她那么大个家确实败不完,把话压了回去,把登记册拿了过来,扫了一眼,直接问
“找哪个”
宋锦歪过脑袋,伸手把几页都翻过指了一遍,惊奇:“你都认识?”
宋行之无奈:“都是永安城有名有姓的人物,你就不能记一记?”
宋锦嘀咕:“我记这个干什么?”
宋行之之前还专门把永安城所有世家大族的情况关系写了下来给她,现在看来,白费那几日功夫了,他没好气道:“现在用得到了吧?”
宋锦瞪眼:“用得到就用得到,你凶什么凶?”
这恶人先告状的,宋行之一口气憋在胸口
宋锦不等他再开口,一把扯过册子,轻哼一声就大步离开:“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懂这些,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回去问那人去
宋行之:……
好气啊
第123章 一点后遗症
“喂,你认识这些吗?”
宋锦走得风风火火,回来得也急急忙忙,脚步声噔噔噔,也不敲门,窜到一边直接推开窗户,脑袋探了进来,手挥着册子,理直气壮
房间里,曲茂泽站在床前,他慢条斯理地把拆到一半的腰带重新系上,又理了理敞开的领口,无视窗边的脑袋,径直走到门口开门,侧站在那儿,嘴角噙笑,勾了勾手
宋锦半个身子趴在窗上,转过脑袋就看着他这样子,翻了个白眼:“唤狗呢?”
曲茂泽笑而不语,就这么靠在门边看着她
虽然人人都看得出他不安好心,和牛铁兰关系不一般,但是面上还是讲究一些。
从安东郡回来之后,或者说是从牛铁兰治病之后,他大部分时间都还是在这边的院子。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宋锦就住在牛铁兰隔壁,他就是想干点什么,也不能挑晚上
宋锦趴在另一边,和他相似的凤眸就这么瞪着他,也跟着不说话
父女俩就这么僵持着
若是比武力,父女俩真动起真格了,还不一定谁硬,但是比耐力嘛
宋锦完输
她捏着手中的册子,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纠结是就这么认输,还是再换一个人或者多换几个问问
虽然他们不一定有这人知道得多,但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要是多花点时间
曲茂泽看着她纠结的模样,脸上笑意越甚,轻轻敲了敲门框,轻声:“没有什么多余的要问我的?”
曲茂泽就站在那儿,五官清俊,眼眸含笑,看起来光风霁月,俊朗明逸。他站在昏暗的门前,只穿着一件单衣,领口略微敞开,锁骨处红线突出,乍一看是画上去一般,细看就能发现红线不住扭动,是活生生的
夜间飘起小雪,雪花在明灭的光线下,像是飞舞的蚊虫,萦绕在他的周身。凄寒的夜风吹拂,光线在他身后明明灭灭,像是扭曲的黑洞,让他看起来格外的诡谲和危险,让人轻易不敢接近
宋锦嗤笑一声,她最不怕的就是危险了,仰着下巴大步朝着这边走来,把手里的册子往他胸口一砸:“你最好都认识”
曲茂泽轻轻一笑,打开册子,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熟悉人名,手抚过名字,最后落在连着的三个上面,声音带着些叹息
“孙仞、万斌、余升荣”
宋锦已经拉了凳子坐下,翘着二郎腿,给自己倒着茶水,一副主人家的自在模样。听到几个名字,她瞥了过去:“你朋友?”
曲茂泽悠悠走了过来,在她喝茶的时候,轻声:“被我弄死了”
宋锦差点被呛,刚想瞪人,就见他指着册子上的人名,一个接一个的念了起来:“毕家,三房的毕少明,贪污行贿,逼良为娼,斩。廖家,大房嫡长子,监督不利,流放岭南。倪家,唯一的外孙女,因妒害人,流放后死无全尸。江家独孙,占地纵马,喜猎人,分尸……”
那真是卷卷有熟人,卷卷有他名
宋锦把茶水喝完压压惊,一言难尽:“全是你收拾的?”
曲茂泽念了大半,有些戏谑的笑了笑:“怎么,怕了?”
宋锦翻了个白眼
这人被这么多人恨一点儿也不意外了,公事私事都很随心啊
不过怕?
她嗤笑:“有什么好怕的?杀人偿命,该死就死”
曲茂泽勾着嘴角,坐在她旁边,杵着下巴就这么看着她,那双和她如出一辙的凤眸溢着光
宋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警惕:“干嘛?”
曲茂泽不说话,伸手轻轻过她垂下的秀发
宋锦一巴掌拍向他的手,眯起眼睛,威胁:“再动手动脚,小心我折了你的手”
曲茂泽就跟没听到一般,掐着一缕秀发,轻笑:“爹给你梳个头吧”
宋锦恶寒起身:“有毛病”
曲茂泽继续笑着,目光宠溺,就跟看小孩子一般看着她,话却不是这么一回事:“真让人伤心,金金好偏心,对你阿娘亲亲密密,对我就一个好话都没有”
宋锦无语:“你跟我娘比?”
曲茂泽轻叹:“说起来,我们一家三口还没有好好说过以前的事,不如去把你娘叫过来,一起念叨念叨?”
宋锦恶狠狠瞪他:“你敢”
曲茂泽笑而不语,把书册扣在桌上,去一旁拿起木梳过来,轻轻按着她的肩膀,感受着她的僵硬,轻轻一捏
宋锦咬着牙,不情不愿地坐了下去,恼:“梳头就梳头,别动手动脚”
说着,她在心里自我安慰
理发师理发师,这人自己都不介意干活,她有什么好介意的?
她这般自我安慰着,还是在他的手探到后脖的时候下意识击打过去。曲茂泽不动声色接下,按着她的手,继续解着头发,紧接着再一次重复
简简单单的梳个头发,弄得兵荒马乱跟打仗似的
等到给她头发梳理完了,曲茂泽刚松了口气,她的脚又从凳子底下踢了过来,真就跟野猫似的,除了挠人就是咬人,老实不下来
曲茂泽还是没忍住叹出了声
宋锦眯着眼睛侧头:“什么意思?”
曲茂泽忍不住掐了掐她的脸
那可不得了了,宋锦震惊一瞬,紧接着一脚踢翻桌子,拳头冲着人面门就砸了过去
曲茂泽深深叹气,接住她的招式,再一卸力,仗着周围桌椅凳子多她收着力,束着她往地下一倒,把人抱在怀里砸在地上,搓了搓她的脑袋,低声闷笑
“你要是再小点就好了”
要是两三岁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好玩
“……”
他真的好烦啊
平日真是委屈她娘了,天天面对这么个无赖
宋锦磨牙:“放开我”
曲茂泽没放,就这么从被背后搂着她,下巴搭在她脑袋上,然后左手松松搂过肩膀,手上的刀痕格外显眼。他无声感叹,他的女儿啊,都是大人了
曲茂泽喟叹:“你娘把你养得真好”
宋锦瞬间熄了火,还是憋屈:“你别太过分了,心机男,我可不是我娘,我不吃这套”
曲茂泽闷笑:“对,你不吃这套,也就是你娘傻”
宋锦炸毛:“说谁傻呢?你别太嚣张了,我娘现在可是侯爷女儿,甩了你分分钟的事”
曲茂泽挑眉:“这样啊,你娘真甩了我,那我们金金可就可怜了。这有了后爹啊,就有后娘”
宋锦呵呵冷笑:“只听过有了后娘有后爹的”
曲茂泽闷笑:“你还小,见的世面少,没见过很正常”
宋锦磨着牙,忍无可忍,攥着他的手从他怀里钻了出来,一屁股坐到对面,一只脚挡在他的胸前,竖着耳朵,警惕威胁:“再来我真的生气了哈”
曲茂泽见好就收,也跟她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
经过一番打闹,他的头发乱了几分,脸上笑意渐深,腰间随意系上的腰带松开,露出白色里衣,他干脆一把拆开,在宋锦瞪大的眼眸中,脱了衣裳,露出宛如白玉一般的上身,精致细腻,又有棱有角
换个人宋锦得给他吹个口哨,轮到这人,她微微鼓嘴,视线落在他一片红斑,看着一片,但是仔细看,全是一条一条的,还在翻滚
她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也只知道他为什么这般
外面还飘着雪,气温很低,但是曲茂泽也不在意,比起冷,他更惧热,他指着身上的血线,也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和她说牛铁兰的情况
“红线蛊出现几百年间,种蛊后存活时间最长为一年,你娘这十来年的,闻所未闻,所以我和虫老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红线蛊反噬有些强,又从来都是子母蛊,所以我移了一部分到我身上,可以更好的安抚,你娘需要的练蛊也可以减少一些”
宋锦紧紧抿着嘴,看着他的目光格外复杂
曲茂泽觉得好笑:“很意外?我确实不是不好人,但是你娘是我唯一的女人,又有你,于情于理,我都该如此,更何况这对我影响不大,甚至有好处”
宋锦撇了撇嘴,耷着脑袋,肉眼看着人就蔫了两分
曲茂泽勾唇,又道:“你娘现在情况还不错,基本上再过半年前情况就会稳定下来,届时我带她回蛊族一趟,彻底好了以后,你就不用担心了”
宋锦捏着衣服,嘟囔:“虫老头不是说不在了吗?”
曲茂泽:“他说的不重要,我会让他带路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若那就是个虫子似的
从一开始,虫老就表现得十分惧怕曲茂泽,怕得第一次见到宋锦这个和他相似的人,都哆哆嗦嗦任劳任怨
她歪起了脑袋,好奇:“你拿捏他什么把柄了?”
曲茂泽轻笑:“也没什么,他儿子的命在我手里而已”
宋锦:……
他又补充:“还有他孙子,还有他的”
宋锦一言难尽
看着她这副表情,曲茂泽笑了出来,伸手揉揉她脑袋,轻笑:“那老头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当初岭南之祸就有那老头的份,他的话你听着玩就行了,不用当真,真烦人了,弄死就行了”
宋锦无言以为
这是什么品种的魔鬼啊,也不怪被那么多人咒恨了
曲茂泽见此,又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脑袋
宋锦这次反应过
来了,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警告:“够了啊,再来我真走了”
这又是搂又是抱的,那么大人了,一点儿都不讲究
曲茂泽轻笑:“行吧,那下次再来?”
宋锦面无表情
这人一会儿不欠是会死吗?
她狠狠瞪了瞪他,从地上站起身来,拍拍冰冷冷的屁股,又坐到凳子上,拍了拍自己那本册子:“说正经的,快给我理一理,那小崽子到底可能是谁家的,要是靠谱,可以去看两眼,不靠谱就当这事不存在了”
大家族的事情多,就是那些人会因为宋府顾忌几分,但到底隔得远,很多东西说不好。更别说,就曲茂泽刚才那一串,指不定就包含了家长,可认亲不得
曲茂泽只觉得好笑,他摇了摇头,起身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合好里衣,拢好外套,又整理腰带,从上到下,动作十分轻巧,一看就是讲究人
宋锦撇嘴:“瞎讲究”
曲茂泽轻轻一笑,道:“刚才说漏了一点,因为红线蛊是子母蛊,还是有一点后遗症”
宋锦狐疑地打量着他,就他这活蹦乱跳的模样:“什么后遗症?”
曲茂泽扯扯领口,又理了理头发,轻声:“母蛊能感应到子蛊的情况,所以”
宋锦唰一下跳到门口
门一开,牛铁兰站在门外,她身形单薄,裹着厚厚的披风,就露出个脑袋,在微弱的烛光下,看起来格外苍白
宋锦赶紧把人拉了进来,拍拍她脑袋上的雪渍,抱怨:“外面多冷啊,你管他干什么呢,他这么大人在府里还能出事?”
牛铁兰眉头紧蹙,伸手摸向宋锦的领口:“哪来的血?”
宋锦摸摸鼻子:“打架打输了,不碍事”
这话一出,牛铁兰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伸手就扒她的衣服
如果只是这点血,她肯定不会承认得这般快
果然,都不用往下扒拉,就看到肩膀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牛铁兰没好气地想拍人,看着那伤口又下不去手,只能狠狠瞪了瞪她
“你给我老实点,一天天”
宋锦嘀咕:“过几天就好了”
曲茂泽站在桌边,手上拿着那登记的册子看着,目光幽深:“宫乾那老不死伤的?”
宋锦一双眼发亮,毫不掩饰欣赏之意:“宫道长武艺高强,很厉害,等我后面还去找他切磋”
曲茂泽醋意乍生,嗤笑:“那老不死的净能装”
认识几十年了,宫乾有几斤几两他还能不知道吗?还下次切磋,明日就找不到人了
宋锦跃跃欲试:“你哪天也和我比一”
“哎哟”
牛铁兰一巴掌拍她脑袋上,揪着她的耳朵,冷声:“没听清,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宋锦憋屈着改口:“我说,让他认一认人,给宁宁找找看”
牛铁兰这才放下她,用眼神警告她老实一点,走到曲茂泽身侧,蹙着眉看着那些个人名,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几个,忧心忡忡,委婉
“这几个的话,怕是不合适”
曲茂泽勾着唇,低下头贴着她的脑袋,轻声:“不是,几家那年没有死崽子”
牛铁兰松了口气,又换了几个,有些不太确定道:“这个李家,是你以前提拔救过命的?还是这个李家?”
曲茂泽:“就是第一个,有点恩缘,不过不深,值不得提起。倒是这家,欠我几条命,以后出门见到了踩着他们脑袋走都无所谓”
牛铁兰一言难尽,掐了掐他,继续和他说着其他的
虽然她也并不是所有的都记得清楚,但至少也能说出个一二,可见是专门记了的
对比起来,宋锦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站在一边,听着他们两个贴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和谐默契,她瘪着嘴也凑了过去,脑袋插在两人中间,摇摇脑袋‘不着痕迹’地分开两人,又跟着装模作样地瞎点头
牛铁兰和曲茂泽一顿,下意识看向对方,但是中间隔着个黑漆漆的脑袋,那脑门圆圆,乌黑的秀发蓬起,像是开的煤球,看起来莫名又有些好笑
嘴角微扬,他们继续看起册子,轻声谈论
从上往下,每一家人,有多少房人,多少孩子,有没有能干人,有没有祸害,家是什么职位,后续大致发展
曲茂泽都能说得一清二楚,牛铁兰听得很仔细,时不时插一句问自己感兴趣的
两人说得太细,所以进展也很慢
宋锦听着听着就打起了瞌睡,脑袋靠在牛铁兰肩膀上,眯着眼睛小憩,直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
“宣平侯府,外强中干,老宣平侯有几分本事,奈何在美色上糊涂,死在女人头上,新的这个,别的不行,伺候糊弄女人倒是一套一套。”
宋锦抬起脑袋,耳朵竖了起来
曲茂泽轻轻一笑,合上那册子,点了点她的鼻子:“过两日宋行之要请杨尚书做客,刚巧缺了点小酒,让那几个小崽子送来吧”
宋锦一时不知道是该咬回去,还是该多问两句了
杨家那倒霉蛋眼光差就算了,怎么还能这么蠢啊
第124章 胸口碎大石
“哎,小眉,怎么今天不见小耳?”
今日要招待客人,一大早府里的丫鬟小厮就忙碌了起来,该备菜备菜,该打扫打扫,府里前后都是走动的人。宋府家大业大,多余的不说,家里大小丫鬟小厮没一个不端正的,仪态又有人专门教导,衣服首饰都是锦缎金玉,一个个走起路来别提多养眼了
宋锦坐在亭子里围炉煮奶茶
宋府负责采购的管事昨日出门看到几只北漠商人带来的骆驼,想着家里虎小姐胃口大,没吃过这玩意儿,就买了回来。
里面刚好有一只产奶的,宋锦直接给劫了,她撩着袖子本来打算做酸奶,不到一日便放弃,拎着壶驼奶就过来煮奶茶
可惜这玩意儿味道重,不管是加奶还是加茶,味道都有些怪怪的
她喝了几口就坐在那儿,烤着外面运回来的蜜橘,啃着个番薯,看到那边的小眉,把人喊了过来,给她分了一杯
“尝尝”
小眉看着那略显诡异的颜色,迟疑了一下,才接过来,小心抿了一口,瞬间眉头紧皱,捂着嘴要吐不吐,赶紧重新倒了杯正常茶水漱口,来回两次才觉得味道淡了一点,但还是有一股子怪味,她皱着脸,有些哀怨
宋锦哈哈:“有这么难喝吗?”
她自己又尝了一口,咂咂嘴,除了稍微有点腥、有点淡,其他的都还好吧?
她立马道:“小眉你变了,你以前多勤俭持家啊,现在怎么挑三拣四了?”
小眉习以为常,擦着嘴角:“小姐若是无事,就出去外面转转”
她这小姐啊,
从小就格外有精力,在镇上的时候有山有水有土匪给她造作,就还好一点。到了都城,她一身精力没地使,就对付到人身上了
小眉习以为常,甚至十分淡定
宋锦撇了撇嘴:“小耳呢?嘿,那丫头偷懒了?说好的领一个月工钱干一个月活呢”
她门之前已经说好了,等到年后,就去衙门登记给他们四个赎身,赎身后铁匠铺子就给他们自己经营,再送一个小院子,每人两百遣散费
这些钱,还有铺子,足够他们在永安城站稳脚跟了,再多的,他们也不要了
至于为什么过完年再走,因为过年年底宋府有丰厚的红封,不能不要
几个人就是这般朴实无华
小眉眉头更皱了,轻轻叹气:“她不太舒服,就没让她来”
说话间,她觉得吐出来的气也是一股子的味,赶紧又喝了口茶,最后嚼起了茶叶片子
可是讲究了
宋锦嚼着烤肉干:“病了?请大夫了没?”
小眉摇了摇头,迟疑之后,小心道:“没生病,就是昨日,我们出门游玩的时候,碰上了一人”
宋锦抬起脑袋,眉头横起:“欺负你们了?谁,我晚上找他去”
小眉嘴角一抽:“……小姐您就省点心吧,不是,是那个人,可能是小耳的亲戚”
宋锦歪头:“亲戚?”
这丫头父母双亡,被卖给了牙行,刚好从落到她旁边被她捡了,若说起亲戚的话
小眉点了点头,轻轻叹气:“那人和她长得很像,还是一个姓氏,应该跑不了。他,我们昨天打听了一下,说是上次回城的小将,日子过得不错”
如果远远的看不见见不着还好,管他们过什么日子都影响不了小耳,但是人就在面前了,日子过得还这般好,换做谁能舒服的?
小眉很能感同身受,庆幸的是,她家那小弟废得差不多了,别说来都城,就是去县城都难,想想也是一种安慰
宋锦听得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这么像的?”
小眉点头:“眉眼一模一样,最关键的是,他还特别高,和阿茂差不多了”
那真的往小耳心上扎啊,她最在意的就是自己那小个头了
宋锦拍了拍手,抬着下巴,直接护犊子道:“管他大将小将,是他家干的缺德事,他就得承着,就是宋慎之回来都不管用。你去和小耳说,让她别伤心了,我明天带她去报仇”
小眉心里暖暖的,但还是有些犹豫:“三少爷那边”
宋锦不在意道:“管他几少爷的,欠债还钱,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就是去问我娘也是这个道理”
小眉还是迟疑
宋锦磨牙:“你去问我娘去”
小眉点头:“那我先去把东西放过去,再去问问夫人,小姐你自己玩”
说着,她抿嘴笑了笑,抱着怀里的杯具离开
一个个真是反了天了
宋锦气闷,拿起奶茶一喝,再把烤盘上面的坚果肉、蜜橘、肉干大枣这些咔擦咔擦吃完,飞身过墙去找黄黄玩了
这个家,只有它不会嫌弃她
想想都是一把心酸泪
……
腊月大雪,朝堂上关于各地的灾情不断,下朝的时间也晚了一些
以往下朝,都是由当朝一品首辅宋商带头第一个踏出朝堂,他一不在,新的首辅还未立下,官员这边无镇压之人,便由朝廷最后一名在世国公仁国公领头,齐齐散朝
宋行之在第二梯等
他从容不迫地走在其中,然后一直到走出排阶队伍,他走到了礼部尚书杨国安身旁,温润有礼:“大人请”
杨国安看着他这幅姿态,心中颇有感慨和懊悔
比起常文山那个侯爷女婿,他一直都更看好欣赏的是面前这人
虽然说宋行之少不了男人好色的臭毛病,但是他能力出众,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地位,又没有寻常的狂妄自大之态,为人处事也内敛温和,品行上更是没有问题
退一万步说,他婚后少不了朝三暮四,但也一定会给妻子该有的敬重,不似常文山
想到大女儿这几年乱糟糟的事
杨国安心生郁意,更是悔不当初,当时就该强硬一点,不由着那丫头的
陛下能免了宋行之丁忧,态度显而易见:在继宋商之后,他还要保宋家荣华
宋行之的前途一片光明,年轻一辈中,也就宋慎之还能与之争锋了
但是现在想这些也已经晚了
杨国安在心里感叹完,也回礼:“宋大人,走吧”
虽然有些不解宋行之为什么要邀他去府上上衣事情,但是总归是好事情
当初他闺女悔婚,这几年人站在侯府那边,宋家人虽然面上不说什么,但是心里定然少不了芥蒂,两家少有往来。现在破冰了,他自然要接住机会
再说了,杨国安看着宋行之俊逸的脸,想着他这些年未娶妻,这段时间又散了后院,心里有些意动
说不定,这往日断掉的因缘,也还有机会呢
两个人就这样说着朝堂上的事情,各怀心思地朝着宋府走去
席宴早已准备就位,桌上菜色格外丰盛,各种华贵食材宛如不要钱一般,少有人家席宴能达到这个标准的,相比起来,略显寒酸的就是席间侍奉的丫鬟了
宋府的丫鬟自然是漂亮聪慧,但是数量真的不多,三三两两,把饭菜弄好就走了
宋商不喜外人,所以吃饭时候基本没人伺候,宋府也延续了这个习惯
杨国安有些感慨,所以啊,这在很多人眼中都妖魔鬼怪的宋府其实是对女人家最好的
兄弟和睦团结,下无妖艳美人儿,上无难缠婆母
哪像那宣平侯府,几房乱糟糟的,上面老虔婆也难缠,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丫鬟通房,虽然他闺女性子硬把人赶走,但是人赶得走,烦扰赶不掉
杨国安心意一动:“说起来,前段时间明光郡主和宋夫人出去寻亲,不知可寻到了?”
宋行之听到这个眉头就不由跳了起来
本来就惹不起那母女俩,这一寻亲又寻出个大来头,他的心里苦啊
宋行之:“寻到了,都好好的”
杨国安:“那便好,宋将军和岐王出去以久,外面大雪不断,也不知道此行可顺利”
宋行之:“南边雪小,就是有意外,老三经验丰富,岐王武艺高强,他们定也能顺利解决,赶在年前回来”
杨国安语含试探:“岐王回来,陛下那边”
宋行之笑:“岐王乃陛下亲子,自小吃苦,好不容易回来又几番外出奔波,回来之后陛下定然心疼”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们都懂背后的意思
齐铮此次巡游赈灾,便是他再是一事无成,什么都不会,但是身边那么多能人,也得给他弄出点功劳来,更何况,他行走江湖多年,确实有真本事在身
两个人就这么聊了起来,直到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吵闹声,打断了他们的说话
宋行之心中一梗
他记得,之前说好的是他们吃饭时候让那崽子过来吃饭的吧?这是在干什么呢?
对上杨国安诧异不解的目光,宋行之压下心梗,含笑道:“小妹她,比较活泼贪玩,不知道又弄了什么,不如杨大人和我一同去看看?”
杨国安迟疑着点头
宋锦的大名他早就有所耳闻,从外面,也从闺女口中得知,但是见到人,也就中秋晚宴那一天
那时她一袭红衣,明媚浓艳,朗朗大方,很难和传言中那个嚣张跋扈、恶劣叛逆的人对上
于是两个人放下碗筷出门,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到了花园之中
原本落雪红梅的幽静之地,现在就跟那乡下学堂一般,聚了一堆半大的孩子,一个个敲锣打鼓,翻滚钻圈,在那里聚起了个戏班子
就在小崽子对面,宋锦几人坐在椅子上,一个个乐得拍手甩钱,很是欢喜
杨彦珺也在其中,刚像是投壶一般甩了钱箭扔到那边盆里,一转头就看到自家老爹,有些意外地起来,却也没有半点不安心虚,大步走了过来
“哎,爹,你怎么也在这?”
杨国安看着她这木杨,有些头疼:“这话该我问你吧?你这一脑袋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杨彦珺摸了摸脑袋,顺手就是几根彩绳,她哈哈:“刚才扔的,不算什么,对了爹你还没回我呢,你来干什么?”
杨国安觉得这话该问她,就他们两家的情况,她三两天往这边跑合适吗?
他:“我来”
不等他说话,那边宋锦走了过来,手压着杨彦珺的肩膀,勾着唇:“这就是你爹啊,杨大人久仰久仰,有这么个倒霉闺女,这些年辛苦了”
杨国安那叫一个热泪涌眶
那是啊,他不辛苦谁辛苦?孩子娘走得早,他那些年就怕人欺负她,都没有再娶,一直到她到了定亲年纪,需要人操持了,才开始重新找了个老实温柔的续弦
偏偏这孩子主意大,幺蛾子还多,还死犟
早几年他就说了,实在不行就和离回府,她不听,结果在晚宴上闹那一通,要不是陛下仁慈,她落不到好果子
宋锦这话真就说到杨国安心坎里了,听听,听听多会说话的孩子啊,不像她爹
宋商那个歹竹,还真出了个根好孙啊
杨国安:“哪里哪里,不辛苦,自己的孩子,再辛苦也得养。明光郡主客气了,小女性子顽劣,没给你添麻烦吧?”
杨彦珺不可置信
就说这话合理吗?在宋锦面前说她顽劣?这不是关公头上耍大刀嘛
宋锦挑着眉头,看杨国安这小老头也很顺眼:“烦是烦了点,不过本郡主大人有大量,不算麻烦”
杨国安感叹:“郡主心胸宽广”
宋锦:“哪里哪里,不比杨大人,这做人啊,心态就是要放平,平了就发现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来来来,杨大人坐着聊……”
说着,她就把人拉过去那边一起看杂耍了
杨彦珺站在这边,看得一愣一愣了,直接气笑:“这爹到底是谁的爹啊”
宋行之嘴角一抽:“肯定是你的”
他小妹的爹在屋子里待着呢,这糟老头子可差远了
杨彦珺看着那边两个说得开心的人,无语道:“不是,你喊他干什么?你俩有这么熟?”
宋行之低头,看着她毫无芥蒂的模样,沉默了一瞬,低声:“其实还是挺熟的”
毕竟朝堂上天天见面,经常共事
更何况,两家当初是谈过亲事
杨彦珺毫不意外地想到这儿,立马尴尬了起来,不太自然地笑了笑,赶紧往自己亲爹那边走去,打断他的胡诌:“您可少说两句,你闺女我还要不要面子了?看戏看戏,这些个孩子厉害着呢,从小就跟着练,有模有样的”
杨国安这才停下话茬,转而看向现在这些个小崽子,疑惑:“都哪儿来的?”
宋锦翘着腿坐在一边,指着最上面的喷火的小男孩,道:“是城外村子里孤儿们,他们自小学学武学戏,到了年纪就由村里人带进城赚点钱养活自己,虽然年纪小不比专业的,不过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上杨村育婴堂里的孩子分了好几波,最好的就是有读书天分,学字算数的孩子,稍微差一波的是刺绣、木工那些,最苦的就是这些个学杂耍的孩子
但是没办法,他们没有其他的好天赋,也没有试错提升的机会,便只有日复一日努力练习杂技,起码能混口饭吃
杨国安感叹:“竟是如此,这些孩子看着也就七八岁,要是珺”
说着他就闭上了嘴,下意识看向杨彦珺,带着几分担心
杨彦珺神色黯了一瞬,又勉强小小,把话接了下去:“要是我的小石头还活着的话,明年也该七岁了”
宋锦伸手指向另一边的宁宁,不着痕迹道:“那他若是投胎转世,就该这般大了”
杨彦珺看着脸上顶着两个小红球、扎着朝天辫的宁宁,笑了出声:“也差不多,这丫头这是干嘛呢?”
宋锦笑眯眯:“不知道,一看就是小花的馊主意”
说话间,宁宁已经摇摇晃晃地走上了台,她就不是育婴堂的人,别说杂耍了,有时候跑步都能摔一跟斗,没什么特长
她在台上,圆溜溜的眼睛转着,咧着白白的小米牙,奶声奶气:“我要唱首歌,名字叫《捡菌子的郡主》”
“哒哒哒郡主打老虎,打完老虎抓大熊,抓了大熊往回走,哎呀,菌子,菌子菌子好多菌子,郡主捡菌子……”
宋锦:……
这要是没人在背后怂恿,她倒立背书
杨彦珺哈哈大笑,笑得倒在她肩上:“十两银子,值不值?”
几个崽子年纪小,但是想要糊弄,那必须拿真金实银出来,聪明得很
宋锦看着台上那傻苹果一样的崽,呵呵一笑:“你就笑吧,一会儿别哭”
杨彦珺擦着眼泪花:“我才不会哭”
宋锦翻了个白眼,趁此机会转头去看杨国安
她之前查出来了,本来是想直接和杨彦珺说的,但是她那死鬼爹说的让这老头来看看。他既然能这么说,就表明小崽子肯定长得像谁
现在宁宁虽然化得花里胡哨,但是总体五官还是很明显的,要认的话,应该是能认出来了
宋锦观察杨国安的反应,却见他乐呵呵的,没一点特殊反应?
是她猜错了?
死鬼爹的意思是让她亲自和这老头说?
宋锦摸不着头脑,也实在是曲茂泽行事飘忽,让人很难猜到他的想法,他说话也是说一分藏九分,但是仔细问,她不要点面子啊
她摸着怀里的红绳,思索着要不要直接拿出来
就见本来还乐呵呵的杨国安突然变了脸色,带着错愕、怀疑、思念……
情绪到位了
宋锦来了激灵,她理了理嗓子正要给他介绍一下小崽子复杂的身世,就见那台上已经换了个人
捆着同款朝天辫的小花搬着一块和她差不多高的青石板上台,嘿哈一声,拍拍胸口,声音响亮有力:“我给大家表演给胸口碎大石”
说着,她直接往地上一倒,另外两个孩子抬着石板往她胸前放,胜哥拿起一边的铁锤走到跟前,在地上砸了两下证明是正经铁锤,不是空壳子
小花躺在那儿,还不忘敬业地扯着嗓子吆喝:“生活不易,小孩子卖命,大家没钱的捧个钱场,有钱的捧个大钱场,谢谢咧。”
宋锦差点被口水呛住
在场没一个没钱的,这崽子倒挺会随机应变的
她表情变得一言难尽,刚想让人把几个熊孩子拖下来
杨国安已经起身,快步跑了过去,满脸担忧,嘴上念叨着:“使不得,这使不得啊……”
宋锦觉得自己脑瓜子也快使不动了
这和她想的怎么不太一样啊
第125章 偷龙转凤
“小花啊,这孩子是庆安十六年六月被扔在育婴堂门口的,那时候她才四五个月大,身上没什么东西,就只有这个还值点钱的襁褓”
上杨村育婴堂堂主叫杨老六,叫这个名字倒不是因为他排行第六,而是因为左手有六根手指
他是被养父捡回家的,后面家里又零零碎碎捡了不少孩子,一点点形成了育婴堂最初的雏形
十来年下来,育婴堂出去的孩子里有账房先生、有商铺老板、木匠工匠,也有自己的戏班子和镖行,有混得好的,自然也有混得不好的
不过基本上,混得最差的,也都在地里干活或者弄些木火做点小工维持生计
因为再差的,或多或少身体都有问题,在那些成长岁月中就早已消失了
杨老六是个全能的人,各种都会一些,是个很厉害的管理人才,他穿得很是朴素,手上拿着蓝
色的襁褓出来,给他们说着里细
“小花是凌晨天没亮被扔过来的,没人看到是谁扔的,但是,就在前一晚上,就一年轻女人抱着孩子在客栈住了宿,第二日天不亮就离去,应该是她”
宋锦抓着头发,眉头都要夹死苍蝇了,还是想不明白
事情怎么就弄到这一步了
她转过脑袋,瞅着死死攥着襁褓,掉着眼泪都杨彦珺,再看像那个襁褓,脑壳有些痛:“就是这个?”
杨彦珺死死攥着襁褓,想说什么,一张口就是哽咽的声音,听不清说的什么
但是已经说明一切了
就是这个
程思懿坐在她边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细语地安抚她,替她回答:“这料子是福云锦,当初锦绣坊总共就进了两匹,珺珺拿下一匹,另一匹被福安县主拿走做了衣服”
所以也只有一个可能
小花就是杨彦珺当初因为天花去世的孩子
她没死,只是被宣平侯丢了出去,在育婴堂里,吃不好穿不暖,每天还要挨打吃苦,还要胸口碎大石
杨彦珺想着就扑到程思懿怀里大哭,那梨花带雨的,看的人心也跟着一酸
但是宋锦还是打断了她的悲喜交加,说道:“但是,小花来的时候应该没有天花吧?”
杨老六也皱着眉道:“小花来的时候很健康,不然我也不能直接让她入堂”
若是她那会儿染了疫病,便是再可怜,为了育婴堂其他孩子,杨老六也不可能收养她
杨彦珺擦着眼泪:“应该是好了,她染病是五月时候,怕传人被那老虔婆隔开,突然就跟我说人没了,还拿了骨灰,我就以为,就以为”
人已经被火化了
她那是只是怨恨他们先斩后奏,让她连孩子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当时回娘家住了两个月,差点就和离了,是常文山跪着求她,最后她还是心软了,过了此事
没想到
杨彦珺一想到他们竟然为了怕人传染竟然在人活着的时候动了手,那原本因为和离渐渐淡去的仇怨重新生起,恨不得剜了他们
还好,还好,她的孩子还在
想到这段时间和她相处的日子,杨彦珺现在就恨不得冲出去好好抱一抱那孩子
但是
宋锦继续当恶人:“所以你是说,你那前夫前婆婆,因为害怕被传染故意骗你孩子死了,把孩子送到外面治疗,等治好了人,也不和你这当亲娘的说,也不把人带回家,反而把人丢到这边育婴堂?”
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宣平侯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但是这可是他亲女儿,要是疫病在身危及他们就不说了,真好了,他们再怎么也不至于把人扔了吧?最不济也该找个院子样子
杨彦珺脑中只有孩子,急切道:“就是她,料子一样,长得还像我娘,不是她能这么巧?”
程思懿赶紧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好了好了,别激动,你先冷静点”
杨彦珺包着眼泪,拉着她的手:“一一,是她,是我的安安,她还活着,是她……”
宋锦咋舌,看着她这个模样就知道没法沟通,转而看向杨国安,问:“杨大人,您怎么看?”
杨国安本来激动开心,觉得自己的小外孙女找到了,宋锦这么一说,他也有些迟疑了,可是:“那孩子长相确实和珺珺娘有五分相,还有襁褓,若说没有关系,也不合理吧?”
杨老六也皱眉,提出推测:“也或者说,不是宣平侯爷做的,是被那日的女子偷出来的?”
“也有这个可能,但是”宋锦挠了挠下巴,瞅着这一群人,慢慢吞吞把放在一边的包裹递了过来,然后拆开,从里面掏出了同样料子的襁褓
还有一个红绳
正在哭泣的杨彦珺哭声一顿,死死盯着东西,嘴唇一动,一个不受控制的哭嗝出来,冲过去又把东西抢了过来,两张同色的襁褓放在一起
料子一样,但是仔细看细节上很大差异
杨老六拿出来的那张,看着料子珍贵,但是仔细看,能看出其中缝合的痕迹,就像是,用边角料缝合一般,只不过藏在细小花纹上,又过去多年,让人一时难以注意
但是和宋锦拿出的这一张一看就是整料,上面刺绣精致,即便过去四年,即便因为流浪被各种糟蹋,也难掩其中精致
两张襁褓放在一起,差别很是明显
杨彦珺脑子一片混乱,她扒拉着两个襁褓,最后看着那个红绳,涌着眼泪,有些发懵,声音沙哑:“哪儿来的?”
宋锦看着她这样子,也难说什么风凉话,难得地没有兜圈子,她现在也是一脑袋浆糊呢,本来以为很简单的认亲,现在又扑朔迷离了
她撑着下巴,道:“这个是宁宁的,前些天福哥来找我,让我帮忙查一下。宁宁就是那边十六年四月被他捡,救的。她当时生着疫病,被人抱到野外正要活埋,他藏在林子里,偷偷把人抱回去了,两个人命大一直到现在”
“这个襁褓,还有红绳就是她的,我还特意去三清观查了一圈,本来把你爹和你喊来就是为了说这事,结果”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
这个亲,现在看着就不太好认了
杨彦珺低着脑袋,紧紧捏着两个襁褓,坐在那儿身形都不受控制地颤了起来
程思懿也是一脑袋的问题,但还是先半抱着人拍着后背安抚人,替她问道:“怎么会这样,这个料子,当初就两个,便不是珺珺这边,也不可能是福安县主那边”
这些个料子不便宜,便是细碎的边角料,也不会随意送人,多是些身边丫鬟
她心一窒,看向杨老六,问:“那丢下孩子的女人什么样,你们有印象吗?”
杨老六也一头雾水,眉头死皱,但是好在当初还真是记了人的,他:“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长单眼,尖下巴,嘴便有一颗吃福痣,身形纤瘦,个头偏高,脖子很长,当时穿着浅青色衣服,她是黄昏来的,村子里不少人看到”
所以描述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问题
宋锦看向程思懿,见她紧蹙眉头,若有所思:“认识?”
程思懿脸色不太好看,低声:“有点像珺珺的贴身丫鬟,不过是个白眼狼,珺珺怀着身子的时候和宣平侯搅在一起,后面被赶走了”
宋锦瞅了瞅杨彦珺,实在是忍不住吐槽:“恋爱脑啊恋爱脑”
虽然说这年头男人多有小妾通房,但是一心一心的也不算少,尤其是杨彦珺有身份有钱,亲爹也撑腰,若是她清醒点真不用受这些苦
虽然说女子多上嫁,但是上嫁若意味着吃苦,那真的没什么必要,找个条件差不多,甚至差一点点,做姑奶奶日子舒坦多了
杨彦珺反驳不了,掉着眼泪呆呆地看着那襁褓,人看着都快傻了
宋锦啧啧摇头,能不傻嘛,这死去的孩子复活了,还一活就是俩
按照现在的线索来推嘛,这就是一出被贴身丫鬟偷龙转凤,没想到私事被揭发后被赶走,假孩子也染病‘去世’,丫鬟不甘心,就把真孩子也扔了的故事
宁宁是假,小花是真,但都有着一个狗渣爹,也不怪宋锦一直觉得两个崽长得有些相似了
就是吧
宋锦轻声叹气,然后站了起来,对着杨彦珺道:“我也不说什么孩子无辜的话,但是真算起来,宁宁也没占什么便宜,还替小花挡了一劫,多少也抵清楚了。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就去找宣平侯府去,宁宁这边,只要她不回宣平侯府,你就当她不存在吧”
至于回了府
宋府和宣平侯府也是敌对状态的,宋锦自认也没有这般宽阔的胸怀去照顾敌人的孩子,即便,小崽子很无辜,也很好。但是阵队就是阵队,是甩不掉的东西,她没必要给自己多添烦恼
宋锦说完,看着默不作声的人,也没多说什么
虽然现在证据已经很能说明真相了,但最终,还是得他们自己去验证
……
宋锦不喜欢动脑子
这两天脑子动得有点多,她回家以后难得老实,不往外面乱跑,也不家里折腾了
牛铁兰都看得有些稀奇,几次走过来,伸手抚着她的额头:“也没发烧啊”
宋锦不说话,就这么躺在那儿,伸手拉住她的手从额头贴在脸上,然后翻了个身,侧躺在摇椅上,和她面对面
牛铁兰有些好笑,伸出另一只手给她理了理碎发,弯着腰凑了过去,杏眸温柔,声音清软:“怎么了?事情不是挺顺利的吗?不管怎么说,人还活着就是好事,至于多的,珺珺敞亮,还有你在,她不至于针对人”
宋锦懒洋洋:“我才不担心他们呢,我和他们又不熟”
牛铁兰没揭穿她的口是心非,只是轻轻抚着她的脸,笑:“那你在想什么?”
宋锦蹭蹭她的手心:“我在想阿娘”
牛铁兰意外:“想我什么?”
宋锦:“想你生我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是不是很害怕”
这年头生孩子本就是生死关,就连杨彦珺这个尚书家小姐都会闹这般麻烦事,她娘当初就自己一个人,刚从虎口跑出来,还没定下来,又面对那各怀心思的宋家,在危险中一个人生孩子
宋锦眉眼耷了下去
牛铁兰看着好笑,抚了抚她的眉眼,笑道:“肯定的,我
以前又没生过,那会儿身子也不好,我怕真有个意外,我们金金以后可怎么办啊”
宋锦嘟囔:“你们当娘的不能这样,还是要多想想自己,没出生的孩子不算孩子”
牛铁兰抬起一边的凳子坐下,轻声:“这当娘了,哪儿能想到这些?反正眼睛一闭,嘴一嚎,孩子就蹦出来了。你这孩子,怀着的时候折腾,生的时候可没费劲,一刻钟就出来了,就是生出来以后啊”
宋锦:“以后什么?”
牛铁兰揶揄:“我总怀疑是不是有人当着我的面换了我的孩子,这长得既不像我,也不像你爹,人也跟加了炮仗似的,就会到处蹿,乒乒乓乓的”
宋锦按住她的手,眼神飘忽:“哪有,我多乖啊”
牛铁兰好笑,一下又一下摸着她的黝黑的长发,看着她明艳的脸庞,不由想到她小时候,那会儿她脸蛋肉肉的,眼睛又大又圆,烟尾微微上挑,又凶又萌,只要不在面前捣蛋,简直可爱死了
“我们金金啊,长大了,想的也比小时候多了”
宋锦抬起下巴:“那必须的,我明年都及笄了,是大姑娘了”
牛铁兰顺着头发,轻叹:“是啊,要及笄了”
及笄了,就离成婚不远了
这日子可真快啊
曲茂泽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看着母女俩相处,那颗平日冰冷缓慢的心也被注热度,一点点涌出暖意,脸上笑意真诚,提议
“若是无事,不如去马场跑马?虽然地有些滑,但是注意些总无事”
宋锦歪歪脑袋
牛铁兰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拍拍她的脑袋,笑道:“还不起来,你不去我们就自己去了”
“去去去怎么不去,你们等我收拾一下”
有亲娘在前,宋锦也不想那么多了,一个蹦跶起来,转头就往房间跑去,长手长脚的,跑起来兔子都追不上
牛铁兰忍俊不禁
曲茂泽也扬着唇角,看着房门关上,走到牛铁兰身边,抓住她的手握住,他的手心温凉,不冷不热,但是就这么慢慢握住,一点点就变得温热,像是火炉子一般
牛铁兰的心不能铁打的,早在安东郡的时候就和他说开了,他们已经错过浪费了十来年的时间,都这把年纪了,也没必要再扭扭捏捏下去
她坦然地被握住,甚至有些好奇地捏了回去:“等以后,我也可以?”
曲茂泽笑:“自然,这是,火妒虫,这种虫子喜欢攀比,气性又大,经常因为自己的热度比其他虫低就气死过去,死后就如炭火,一只虫能烧一个时辰”
牛铁兰就更好奇了:“真有这么多虫子?我怎么没见过”
曲茂泽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脸上笑意越甚:“真要到处都有,也不会千年时间只有岭南一个蛊族了,等你好了,我带你一个一个看”
牛铁兰轻轻嗯了一声,又拉过他的手细看,上面深浅疤痕不断,饶是他恢复能力强,这些时日消耗也着实过大,恢复得越来越慢
她心里闷闷:“不用每次都放血,我没那么弱,疼点不碍事”
曲茂泽看着她清丽的脸庞,比起那病殃殃苍白的模样,他更喜欢这般气血旺盛的生气劲,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笑:“我有数,你别担心”
牛铁兰神色担忧,抿着嘴欲言又止
曲茂泽失笑,松开她的手,摸摸脑袋,转移话题:“好了,别想那么多,快去换双靴子加件披风,马场路滑”
牛铁兰莹莹的杏眸盯着他,好一会儿,她慢吞吞开口:“你听我的,我让金金改口叫你爹”
曲茂泽神色难得错愕:“什么?”
牛铁兰抿了抿嘴,道:“不到万不得已,你不再放血,你答应了,我也应你”
曲茂泽胸口起伏幅度大了几分,神色开始挣扎了起来
叫爹啊
这么久了,他闺女还真没叫过爹,好脸色都是这几日才有的
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
牛铁兰见他由于,心里松了口气,与此同时,眉眼也不由弯了几分,抿嘴笑笑,转身回去换衣服,留他一个人继续纠结
叫爹
不叫
叫爹
不叫
……
曲茂泽掐着梅花,仰天长叹
这太难选了
第126章 那不叫做主
“我打算把两个都带回家养”
院子里,宋锦靠在黄黄身上,打着哈欠,看着对面人
杨彦珺坐在小凳上,弯着肩,手紧紧地攥着一张手绢,看起来有些忐忑
她是个奢华之人,平日华衣锦服,衣着精丽,粉黛浓妆,走到哪儿都让人一眼看得出富贵模样。但是现在,她穿着件浅色蓝衣,头上束着个简单木簪,不施一点儿粉黛,简单又朴素,看得出来她这两日过得说不上好
线索已经很明确了
杨彦珺找上了常文山,砸了近半个侯府,确定了当初染了病的孩子是被他娘派人扔走,就怕留在家里传给其他人,却没想到派去的人办事不利,把人给弄丢了,这才让人侥幸活了下来
但那也不是她的女儿
早在她生产的前半个月,从小照顾她的贴身侍女已经诞下了孩子,又在她剩下孩子后起了心思,悄悄将人换走
也就在这后一个月,杨彦珺发现了她和常文山的私情,念在多年情谊上,她将人赶走,甚至放了她的奴籍。这么多年以来,人就在永安城不远处的县城里面,已经结婚生子,不说大富大贵,也温饱有余,被找到后也承认了换孩子的事
杨彦珺垂着眼,手指攥手绢,在上面划出一道道口子,眼中带着怨气:“我自认待她不薄,从小金银绸缎都没缺了她,就算那般,我也没有发买她,还消了她的奴籍,她怎么能这样,若她早点告诉我……”
育婴堂是那么好的地方吗?
不说吃喝问题,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便是在富贵人家也容易早夭,更别说在外面了
她背叛自己的时候,杨彦珺都不恨,只是失望,现在真的没办法不恨
宋锦当不了忠实的听众,也做不了什么贴心人,直接道:“你听听你这话,也没发买,还消了奴籍,你说说这字字是不是把人当奴仆的态度?她为何要感激?”
杨彦珺错愕看她,没想到她不仅不安慰自己,还这么说
宋锦耸肩,只道:“行吧,你肯定要说,别的主子怎么怎么,但是就像你说的,主子对仆从好的少,是主子好,那仆从怀有感激,忠诚也是因为她好,不是她应该的。你就换位思考,要是你天天要干活要照顾人日日要提心吊胆要担责,你真的会发自内心的感激人?”
就说她,虽然和小耳小眉关系好,但是丫鬟就是丫鬟,主子就是主子,朋友之间可以闹矛盾相互指责怒骂,而她们,真不开心了还得哄着她
若是有人敢伤害侮辱她娘,她管他天王老子也要弄回去,但换做她们,她会审时夺度,让她们该忍就忍
杨彦珺无言以对
宋锦摇了摇头,拍了拍黄黄的脑袋,站了起身,伸个大大的懒腰:“主子和奴本来就是对立面的,你对我好我对你也好,这是人好,你对我好我对你不好,这才是常态”
就像现在,丫鬟忠心尽力,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而主人家对丫鬟好,人好是一部分,更多的,还不是想要丫鬟更尽心一些?
本来就是利益交换,谈什么感情?
杨彦珺有些恼,咬着唇:“你的意思是,我就该忍了?”
宋锦白眼:“我也没这么说啊,我的意思是,丫鬟有自己的小心思很正常,谁不想过好日子?他们一日是奴仆,就得一辈子甘愿做奴仆?他们有想法正常,抓到了,被收拾也正常,你想来想去非要揪一个原因干什么?”
那么多天生恶毒乱七八糟的人,非要给人找个悲惨经历?人嘛,很多时候就是一瞬间想岔了,就走不出去了,尤其是丫鬟
宋锦就问:“当初是谁先勾引谁的不好说,但若说,当初是你前夫强迫的丫鬟,你会为她做主
吗?”
杨彦珺怔愣,咬着唇刚要解释
宋锦啧啧:“别说什么把人送走给钱,也别说什么把人抬做姨娘小妾,那不叫做主叫欺负人。真正的做主,是把男人砍了,送到牢里,那才叫做主”
对于地位平等的人来说,凑在一起叫勾搭叫自愿,像丫鬟和少爷这种,永远没有自愿
被盯上之后,丫鬟愿意,那是夫人一个人的眼中钉;他若不愿意,那就是夫人少爷两个人的眼中钉,她们哪儿有什么选择啊
杨彦珺说不出话来
宋锦嗤笑两声,弯下腰拍着黄黄的圆脑袋,道:“对吧,黄黄,那年山里来了只公虎,又丑又臭,还敢占你便宜,娘是不是替你把它给宰了?”
虎皮还在家里箱子里塞着呢
黄黄听不懂,但是不妨碍她非常捧场:“咪~”
她人娘说什么都对
宋锦满意地又拍拍它的脑袋,再看向揪着破手绢的杨彦珺,耸肩:“你要是想两个孩子一起收养可要想清楚,宣平侯府那边你应付得了吗?你以后若是再婚,一堆孩子杂事管得过来吗?小花那丫头主意大得很,你要想把人管好可得费不少劲,还有宁宁,她看着性子软,但是主意多,别养着养着养成仇了”
她是觉得宁宁现在也挺好的,不缺吃喝,快快乐乐
虽然现在大部分人眼中,还是能在大户人家的金窝窝的好,即便会受到各种白眼,即便会被困在宅子里,即便一辈子可能都走不出一座城,那也是富贵日子好
还有小花,被那么多人压着管着,都能四五岁就能怂恿人上山抓老虎,还敢在就坛子里躲着跑老远。宋锦可不觉得杨彦珺一个人管得过来
杨彦珺本是找她这里找安慰的,结果得了这么一堆话,本来的伤痛难受都被郁闷烦闷取代,脸上带着愠怒的红意,恼道:“我就多余来找你”
宋锦点头,感叹:“我也觉得啊”
正常人谁没事来找她谈心啊,找她打一架都来得快些
宋锦对自己还是很有数的
见她真没有半点愧疚心虚,杨彦珺气得跺了跺脚,一把扔掉手绢,气冲冲地离开这里
宋锦耸了耸肩,又坐回黄黄身边,用着它的专用梳子给它梳了一遍,最后把毛发收集起来,揉揉它的耳朵:“等年过了就给你送回去了,再不出去,你就真成胖老虎,捕不了猎了”
它现在天天吃好喝好又不动,短短一段时间就胖了一圈,再继续下去可不得了
她以前费这么大力教它捕猎,可不是为了让它蹭吃蹭喝的
黄黄:“咪~”
宋锦看着它猫里猫气的样子,啧啧两下:“咪咪咪,就知道咪,”
黄黄翻身,露出软软的肚子,娇滴滴:“咪咪”
宋锦揉了两下,又陪它玩了玩,才慢悠悠走出虎院子,往自己的小院走去,一到门口,就看到里面显眼的人,她纳闷:“你还没走?”
杨彦珺轻哼:“我走什么?宋府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宋锦白眼:“所以你说的另一个人就是我娘?还是我未来二嫂?”
杨彦珺拉着牛铁兰,抱怨:“兰姐姐,你看看明光,一点道理都不讲,我都这么难过了,她还净是噎人”
牛铁兰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慰:“她一个别人把她骨头打断,第一反应都是人家厉害的人,我们不和她计较”
杨彦珺本来还有些装模作样的,一听这话,卡壳一下:“真的?”
牛铁兰:“真的,她就这样,你别理她就是”
……
宋锦听着她们说着自己的‘坏话’,翻了个白眼,想了想,跑去找自家那即将重获自由的小丫鬟去了:“小耳,走走走,带你报仇去”
小耳正蹲在地上堆着雪人,听到这话立马蹦了起来,跟小兔子一样窜了过来,仰着圆脸蛋:“真的真的?”
宋锦捏捏她的苹果脸,拍胸脯保证:“你小姐我说的还有假?不就是一个小将军嘛,让他给你道歉赔钱,还要把你爹爹家产赔你,不然就让他们蹲大牢去”
小耳激动得脸更红了,捏着拳头:“蹲大牢”
她爹娘去世以后,家里的财产应该是她的才对,但是叔伯不仅强占家产,还把她给卖了——虽然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但其实并不合法,真论起来,怎么也得把家产换回来
当然,前提也是自己得有权势,并且遇上个好县令
现在县令判案的评判标准可不要太随心
宋锦想到这些年听到的乱七八糟的案子,在心里摇了摇头,拉着过于激动的小耳,又叫上小眉,又把阿茂小多叫上,就这么气势汹汹地找了上去
宋慎之带来的那些个小将,论功行赏以后,一部分回归漠北,一部分分配郡府,还有一些就留在了永安城任职
和小耳长得很像的那人就留在了永安城,在军营里担任正七品云骑尉,在都城是个非常非常不起眼的小武官
至少对于宋锦来说是这般
但事实上,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职位,已经非常厉害,前途也一片光明了
小耳这些天特意打听了一下,越打听就越气,捏这个拳,走在路上还不忘告状:“小姐你一会儿得帮我拉住人,让我狠狠揍他一拳”
宋锦搂着她的肩膀,安抚人:“行行行,我我帮你”
小多默不作声地走在后面,他本就有些憨傻,平日没个表情,浓眉大眼五官粗犷,他这段时间又都在打铁,比起之前魁梧,也黑了不少,冬日衣服厚实,穿在身上,看着就不是个好惹的
他闷闷开口:“我也帮忙”
小耳立马转头,瞪着他:“不许帮,你不许动手,不然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小多失落地低下脑袋,闷闷:“听小耳的”
小耳这才重新扬起笑,随后脑袋上就挨了一下子
宋锦呵呵:“好啊,舍不得小多出力,就舍得你小姐我啊?”
小耳连忙讨好地看着她,踮着脚,伸手垂着她的肩膀:“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小姐这么厉害,哪儿能让别人来抢你的风头啊”
宋锦啧啧一下,指着肩膀:“敲重点”
小耳努力踮着脚替她捏肩,身形较小,就跟个小布娃娃似的,半挂在宋锦的身上
小眉和阿茂走在一边,都有些忍俊不禁
一行人就这么前前后后地走到了目的地,城东的三营队,这会儿里面还在训兵,口号声脚步声不断,营队外面有人守着,看到对面来的宋锦一行人,直接拦下
守卫面色严肃:“军营重地,不许入内”
宋锦习以为常,非常淡定地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令牌扔过去,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说,大摇大摆地朝着里面走去
那模样过于淡然了,淡定得守卫们面面相觑,看着那代表着皇家的令牌,犹豫之下,人已经走了进去
宋锦抱着手,左看右看,直接大喊:“简高义给我滚出来”
她声音响亮,又用了内里扩张,便是前面训练的声音都压不住,很快就传进每个角落
所有人错愕地看了过来
正常人也不是这个找人法吧?哪里来的小祖宗啊
没见过宋锦的人一头雾水,见过宋锦的人眼皮直跳
在那边训练着士兵的带头男人很快就走了过来,他赤着上身,飘雪下还出了大汗,被打扰训练,他本该生气的,但是在这一刻只剩下了警惕还有郑重
“郡主大驾光临,不知找简校尉何事”
宋锦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恍然:“我见过你,宋慎之的小弟”
胡岭嘴角一抽,抱手:“在下胡岭”
宋锦点了点头,然后把身后外强中干,一进来就藏到自己身后的小耳拉了出来,搂着她的肩膀,把人圈在怀里,捏着她的脸蛋给人看
“让简高义那个混蛋出来,负债子偿,他家里一家子不干人事,他这个做儿子的就得还债”
胡岭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小耳,眉头紧紧皱起,迟疑:“这是”
宋锦夹着人的脑袋:“我妹妹,别问那么多,快叫简高义出来,别想跑,跑不掉的”
她这气势汹汹,一看就是找麻烦的模样,胡岭怎么看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他们能有什么交际,除了面前这个小不点
两人长得是挺像的,但是负债子偿,那小子亲爹尸骨都不知道埋在哪儿,他能有什么债啊
胡岭想不通,但是一点儿也不妨碍他惹不起面前这个郡主
国公府世子都能被她倒吊狠揍,他一个小小将军,还是老老实实认栽吧
胡岭对于自己的手下还是很信任的,索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们理直气壮,若是真做了亏心事,那也活该被收拾
没一会儿,那边屋里面就一人走了过来
宋锦上下打量,不得不说,这人身形确实魁梧,比起小多也不差什么,也不怪年纪轻轻就能成为七品武官,但是比起他健壮的身形,更引人注目的,是与之相反的娃娃脸
圆脸圆眼睛,看起来就跟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似的,反差感拉满
宋锦看看他,再看回小耳,瞅瞅眼睛瞅瞅鼻子,也不亏是让她一眼就认出的‘仇人’,长得确实挺像的,她感叹:“所以你家是祖传的娃娃脸啊”
小耳瘪着嘴:“嗯,我爹这边都是这个脸,我叔伯和我爹就很像”
所以她才会这么坚信,简高义就是她的堂兄弟
这年头,这么娃娃脸的人家也不多咧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简高义已经走到了跟前,他看着气势汹汹的宋锦,眉头紧紧皱起,
进城的时候宋锦收拾刺客的场面让人很难忘坏,他一眼就认出这就是他们将军的妹妹,目前永安城最最不能招惹,但是又喜欢惹事的人
他全身心都在宋锦这个超高危险的人身上,至于她夹着的毛茸茸小玩意儿,太矮了,又低着脑袋看不清,可能是谁家小孩子吧
简高义不太在意,他只是谨慎地看着宋锦,小心斟酌:“刚才唤我的,是郡主?”
必须小心,万一惹人不开心了,等将军回来他就惨了
宋锦见他没注意,把小耳拎了起来,抬到他面前,现在总能看到了吧?
小耳已经气得脑袋冒烟了,一张脸蛋红扑扑的,圆圆的眼睛狠狠瞪着面前都‘仇人’
太太太过分了,当着她的面都这么目中无人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面对她的怒瞪,简高义愣住,凑近两分看着她的眉眼脸庞,这圆滚滚的,他很是震惊,然后后退两步,脸上带着藏不住的茫然
他也是娃娃脸,圆脸圆眼睛,不看身子只看脸的话,就像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很难让人起警惕心
宋锦看着他这个模样,断定他知道家里的缺德事,冷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自己做的孽,自己承着”
简高义惊恐,下意识:“不可能,我没有,我才十五,哪儿会有这么大的闺女”
小耳本就是娃娃脸,个头又小小的,和高大的他对比起来就显得更小了
可能就十岁?不对,八岁,七岁?
简高义猜测
宋锦:……
“啊啊啊啊啊”小耳忍无可忍,挣脱宋锦的手,尖叫着冲向简高义,努力一跳,跳到人的背上重重抓着他的头发,“欺人太甚,你们简家欺人太甚,我日你祖宗的,呸呸呸,老祖宗我不是骂你们,啊啊啊反正不是好东西,跟你爹一样……”
简高义像是木头一样站在原地,任由小猫抓挠
他这些年受的伤不要太多,现在这点儿攻击算不上什么,甚至都压不下那股迷茫
小耳和小多阿茂三个担心小耳站不稳掉下来,走过去小心搀扶她的脚,又要拦着简高义动手,一个个手忙脚乱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见他们上去了,原本还想上前帮着小耳抓一下人的宋锦顿住步子,抱着手站在一边看着乱七八糟的场面,摇着头
胡岭揉着脑袋,艰难地走到宋锦旁边,道:“郡主,据我所知,高义父母双亡,从小在漠北长大,没听说过什么爹娘,你们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正在看戏的宋锦一顿,睁大眼:“哈?在漠北长大?他不是青郡府的?”
胡岭一言难尽:“是不是我也不确定,反正他籍贯落在漠北。他五六岁时候全家出门遇到劫匪,一家子都死了,就他死里逃生,又因缘际会到了漠北。他记得自己的名字,后面被一个同姓的退伍老兵收养,后面敌袭害死了养父,他入了伍立功,这么些年才第一次离开漠北”
“……”
宋锦咽了咽口水,再转头看向案发现场,见小耳已经使出吃奶的劲往人脸上咬了,嘴角一抽,瞬间就飞了过去,掐着人把快气疯的小耳弄了下来,小声
“快别闹了,这好像是你弟,亲弟”
使劲抓挠的小耳就跟被点了封印似的,瞬间顿住,圆眼睛就跟奶狗似的,湿漉漉的,满是迷茫,她看看宋锦,再看向人高马大一大坨的简高义,下意识
“小汤圆?”
她记得自己的名字,她大名叫简高茗,小名叫团团
而她唯一的亲弟弟,死在那场匪患中的弟弟,因为出生就很圆,皮肤白脑袋黑,很像芝麻汤圆,爹娘喜欢叫他阿宵,她喜欢叫他汤圆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得她现在想起来,眼睛都不由模糊了起来
简高义的头发被抓得乱七八糟,身上还带着湿漉漉的口水牙印,一双圆眼睛湿漉漉的,配合那高大像是柱子一样的身形,看起来更是委屈可怜极了
他姐小小一个,但真的长了一口好牙啊
第127章 哪儿能和你比
“出来”
好人做到底,宋锦虽然被找孩子的事搅得脑壳疼,一点都不想掺和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里,但事与愿违,这事没她孩子很不幸
实在是,杨彦珺根本搞不下来
在两个崽失踪大半天后,宋锦打着哈欠,在冰天雪地的破茅草房里找到了两个人
比起想象中的狼狈危险不同,两个人所在小小的茅草屋里,四周用草木堆积,里面裹着稻草木枝,挡住寒风,两个人裹在厚厚的小被子里,旁边还放着饼子糕点烧着热水,可见准备充足,应该是以前就准备的小据点
两个人这会儿裹在一起,两张红红的冒着热气的小脸蛋贴着,像是小动物一般,往里面再缩了缩,眼睛闪烁,藏着心虚还有些委屈
宋锦抱着手站在她们前面,微微眯着狭长的凤眸,就这么看着她俩:“我数三下,三”!!!
两个崽下意识撒腿就跑,但是因为在被子里,一个没主意,她们直接裹着被子滚了出来,连带着身后的茅草棚子也跟着倒塌
砰一下,宋锦蜷起手指,一个人脑袋来了一下,睨着她们:“长胆子了啊,怎么,荣华富贵惹人厌?金银财宝在屁股后面追着跑了都不要?”
小花扭过头,不屑:“我才不稀罕”
宋锦又敲脑袋:“你稀不稀罕不重要,小孩子没有话语权,你们堂主已经谈好了,你的东西也收拾好了,回去就跟着走,去住你的大屋子去”
小花当即眼睛一瞪,一个鲤鱼打滚就翻到在地上:“不行不行,我不同意,我不要走……”
她还不会跑就会跟着扎马步了,那两腿十分有劲,噔噔噔噔就跟兔子似的
宋锦一脚踩住,居高临下俯视她:“别和我耍混,我不吃这套”
小花停下打滚,红着眼睛直接趴在地上,没一会儿就抽抽噎噎了起来
宋锦摇摇头,直接扯着人都领子把人拎了起来,再看向一旁的宁宁,伸手正要抓人,宁宁一下子跳起来握住手,眨着大眼睛,白白嫩嫩,乖乖巧巧,奶声奶气
“窝自己揍”
宋锦捏捏她的脸:“不许卖萌,你也不是个老实的”
宁宁鼓着嘴,气鼓鼓侧过脑袋
宋锦不理两个崽的小情绪,把人一拎一牵,开始原路返回
她们俩已经跑到城南边了,这边人多杂乱,多棚户小屋,这会儿又下雪,两个人很好躲藏,宋锦能找到她们,都靠千里虫了
宋锦瞥着肩膀上的呆头蜂子,侧过脑袋一压
圆滚滚的呆头蜂唧一声,呆头呆脑
她不由想到了半年前,也是因为这么个呆头蜂,她偷袭宋行之的行为暴露,被
认了出来,她娘身上的蛊暴动,她们来到了都城,一步步到现在
好像也没做什么,但是生活一点点就变了
宋锦狭长的凤眸扫过周围,就这么带着两个崽子穿行在林立的房屋高墙中,现在天已经黑了下来,夜深不见底,只有房子门口零星挂着的熹微烛光,照着飘落的雪,偶尔周边会传来窸窣的动静,但是基本上还是寂静无声
雪日湿滑,就连贼子也安分了下来
一路只有她们三个人
“喂,郡主”小花扭扭捏捏的声音传来,“那个女人都能收养我们,就不能你收养吗?我和宁宁会听话的”
宁宁仰着脑袋,奶声奶气:“听话”
宋锦嘴角一抽,无语:“杨彦珺多少岁我多少岁?我能有你们这么大的孩子?一个个想得倒是挺美的,知道我是谁吗?”
小花瘪嘴:“知道,郡主”
宁宁:“金金姐姐”
宋锦轻哼一声,仰起下巴,眉眼带着两分得意:“等后面就知道了”
她对象可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了,这两小崽子倒是有野心,但是别想了,不说这事,就是她还是个普普通通的乡下人,那也不能收留两个崽子来给自己添乱
他们家有她一个崽就够了
宋锦得意洋洋,再看向两个小崽子,戏谑:“不过你俩要是过来我家当小丫鬟,还是勉勉强强可以的”
小花立马撇嘴:“小丫鬟挨打挨骂还要干活,我才不要”
宁宁也鼓嘴:“郡主坏”
宋锦:“看样子也没傻到这个份上嘛,那你们跑什么?杨彦珺虽然傻了点,但是之前你们处得不是挺好的吗?”
小花不说话了,耷拉着脑袋,神色郁郁
确实挺好的,好的时候,她甚至也想过杨彦珺要是自己娘亲就好了,但是真成亲娘了,小花又觉得荒谬极了。那么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竟然是自己亲娘?
小花还知道杨彦珺之前是侯夫人,但是他们和离了,因为她的亲爹不是好人
小花想不通,觉得很难受,就跑了
至于宁宁,她知道杨彦珺很好,也知道被收养了就不缺吃喝了,但是她还是更在意福哥,不想分开
她鼓着嘴,奶声奶气:“宁宁要和福哥在一起”
宋锦低头看着宁宁奶呼呼的小模样,啧啧两下:“你可别后悔,错过了这个村以后可就没这个店了”
宁宁坚定重复:“宁宁要福哥”
宋锦又道:“你要是和杨彦珺走了,以后天天吃肉,每个月还可以给福哥他们钱,让他们也吃肉”
宁宁一点犹豫都没有,加大声音:“宁宁要福哥”
他们现在自己赚钱,酒铺包吃住,每日每人两文钱,他们送酒经常有打赏,酒铺还会定期收他们做的草编竹篓,铁匠铺也会收些小草坠,五个人杂七杂八各种钱加下来,少的时候能有二十文,多的时候能上百文呢
宁宁雄赳赳强调:“我们有钱”
宋锦哟了一声:“不得了啊,攒了多少了?”
宁宁捏着手指,比了比三
宋锦挑眉:“三十两?这么能攒啊”
她看看,按照这个速度的话,等到她及笄了,几个人应该勉强买得起一个小房子里
惨啊
但宁宁很骄傲,那可是三十两咧,能够他们吃超级超级久了
普通攒钱肯定不好攒,但是她靠着宋锦这大山,认识的都是些有钱人,这里赏一点那里送一点,加起来就不少了
宋锦看着她得意的小模样,没有浇冷水,左右,让她自己去和福哥说去,不管是继续过普通日子,还是和小花一起去杨府当陪衬,反正都饿不着
她就这么牵着两人,把他们送到了酒铺这边
福哥胜哥几个焦急地在酒铺前打转,外面点着灯笼,微弱的烛光下照亮那边的人影,一群人飞速跑了过来
“宁宁”
“小花小花”
……
宋锦把人安全送回崽子窝,但是事情还没结束,她又又去杨府那儿报了平安,面对哭得悲痛的杨彦珺,被迫听她碎碎念念,等折腾回来天都快亮了
她这刚睡下没多久,外面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响声,她埋着脑袋打了两个滚,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窗找了进来,在冬日里格外舒服
宋锦眯了两下,还是睁开了眼,打了个大大哈欠,起了床
屋外阳光灿烂,照在身上却没有多大的热度,探出了身子,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音更响亮了
宋锦揉了揉眼睛,带着些睡意:“娘,外面怎么了?”
牛铁兰和曲茂泽坐在屋檐下,身旁立着几个暖炉,中间搭着厚重小塌,周身弥漫着一股香味,很是好闻。她看着只穿里衣的宋锦,蹙起眉头:“把衣服穿上”
宋锦打着哈欠:“不冷,我晒一会儿”
牛铁兰就这么看着她,杏眸盈盈,但是又带着压迫
宋锦撇了撇嘴,慢慢吞吞转过身,去里面随便找了件好穿的衣服套上,走出门到他们旁边坐下,趴在桌子上
牛铁兰拿起香块敲了敲她脑袋:“起开,碍事”
宋锦打着哈欠起来,脑袋靠在她肩膀上,指着那噼里啪啦鞭炮声传来的方向,问:“怎么都在放炮?”
一会儿功夫,又有几个地方传来了声音,敲锣打鼓的
她好奇:“哪家结婚了?”
牛铁兰心累:“会试成绩出来了”
那些放炮的自然都是家里有人考上的,他们这边显贵人家最多,同理读书人也多,考上的考生数量也绝对是永安城最多的区域
宋锦恍然大悟:“竟然出来了?哎,那我出去看看”
说着人就要跑,牛铁兰赶紧抓住她,薅住她的头发,没好气道:“披头散发,有什么好看的?太阳都快落山了,人早就散了,别在这乱闹”
一听这话,宋锦立马坐了起来,拉着她娘,兴奋:“所以是考上了吗?考起了?”
虽然严盛日子过得好坏和她家没有直接关系,但是成就感不一样啊,这可是她娘和她定的潜力股,真考起了就证明她们的眼光好啊
上次碰到严盛,就他那还能出来摆摊的松弛模样,发挥得应该还是不错,不然也不会说等成绩出来再上门拜访这种话
也算有点良心
至于舒程浩,宋锦就没想过他能考上,作为她的狐朋狗友,他能考上举人已经是撞大运了,贡生的话,宋锦觉得他明年回家先把祖坟烧了再过来还靠谱些
宋锦就这么扒在牛铁兰的旁边,凤眸亮晶晶地看着她,里面全是凑热闹的兴奋和期待,仔细看,眼角还有些青黑
这几日小花和宁宁的事还是有些折腾人
牛铁兰也有些心疼自家闺女大半夜折腾,伸手摸了摸她的眼角,叹气:“要不再睡会儿?”
宋锦摇摇脑袋,嬉皮笑脸道:“多大点事啊,娘你不是总说要让我感受一下带我的艰难吗?你看,这就叫报应”
牛铁兰没好气地敲了敲她的脑袋,冷笑:“胡言乱语,什么报应不报应的,那两孩子哪儿能和你比?你也太小瞧你了”
也太嘀咕她这当娘的那些年受的惊吓的
这两崽子不就是离家出走大半天嘛,还是在城里,面前这人可是能四五岁时候就一个人进深山五六天的,当时差点没把她魂都吓掉
宋锦被噎:“……娘你可真看得起你闺女”
牛铁兰轻哼一声,转头就和曲茂泽说起了宋锦小时候的丰功伟绩,什么上树下水都是洒洒水,抓毒蛇,惹熊瞎子,逗野猪,圈大蟒……
她家后院有阵子都快成动物园了,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吓得她都不敢出卧室门
曲茂泽没经历过这些,也没真正意义上带过孩子,想不到危险惊惧,只觉得不愧是自家崽,天生就这么厉害
他看着对面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宋锦,发自内心赞叹:“金金好厉害”
宋锦看着他的目光也多了些赞赏:“你也很有眼光”
曲茂泽失笑:“谢谢”
对此,牛铁兰有些恼,伸手轻轻掐了掐他的手,嗔:“你就顺着她吧”
曲茂泽轻笑,和宋锦极其相思的凤眸转过来看着她,深邃中藏着缱绻的溺意:“我的女儿,我不
顺她顺谁?”
宋锦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挪过眼睛,撇着嘴嘀咕:“油嘴滑舌”
曲茂泽叹气
他真的是真心实意啊,奈何孩子太倔了,气劲也大
牛铁兰眼神瞥过他,柳叶轻挑,杏眸莹亮,努了努嘴:上次说的如何?
曲茂泽更是无奈了,他转过头看着宋锦,见她垂着脑袋,柔顺浓密的秀发披散,清丽浓艳,带着强烈的攻击性,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个好说话的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牛铁兰表示,他觉得他还能再试试
试吧,试吧,试到明年得一声哥就好玩了
牛铁兰睨了睨他,轻哼一声,懒得看他逞强的模样,转过头看向宋锦,然后一巴掌拍了过去,哎哟一声,恼:“死丫头,你手一天不欠会断是不是?赶紧给我放了”
宋锦讪讪放下手中的香薰,嘀咕:“小气娘”
牛铁兰瞪:“再闹自己一边玩去”
宋锦撇着嘴,又趴在桌面上,长长的手伸到另一头耷着:“娘你还没说考上没呢?”
牛铁兰深吸一口气:“你说呢?”
宋锦立马嘻哈了起来:“真考上了啊,什么名次?会元?第二名?第三名?”
牛铁兰无语:“你以为这是什么考试呢?他若是这般奇才,在县里就得被那些富贵人家淹了,哪儿轮得到我们资助”
当然,严盛这几年其实也不缺资助的人,只不过多是些普通商户,他虽然聪颖,但是书院厉害的人不要太多,他没那么突出
这次能考得解元运气占了很大部分,考到他擅长的,加之青郡府上一次科考成绩优异,厉害的人走了大半,才让他捡了个漏
而他家境又贫寒,有底蕴的人家看不上他,看上他也态度傲慢;没底蕴的人家,他也不想白搭那个情
他有牛铁兰资助,又有学院奖助,还自己抄写书赚些银钱,暂时还是够用
不过
“严盛还是很厉害,这些年下了苦功夫,这次考试录了三百六十名,他九十七名,在中等偏上,好好发挥的话,殿试很有希望”
牛铁兰眉眼轻柔,发自内心地夸道
不提那潜在的亲事,就说严盛作为自己看大、资助的后辈,他成为贡生也是一件大喜事
曲茂泽看着她开心的模样,轻笑:“宋行之那儿还有些科考心得,等后面给人送去吧”
他自然看不上一个中等的贡生,但既然是他夫人挑的,他也乐意给些帮助,让人能走远一点,至于能走多远,就全看个人来
牛铁兰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抿嘴笑了笑:“好,等他明日过来让他带走,殿试过了再换回来”
对比他俩的‘重视’,宋锦自从听到九十七就没了打听的兴趣,打了个哈欠,嘀咕:“都快一百名了,差太远了吧”
见她还嫌弃,牛铁兰无语:“让你去,别说一百名了,一万名都拿不到”
宋锦不服了,轻哼:“那是文考,有本事来个武考,我给娘你考个第一名回来”
牛铁兰深呼吸,挥手:“明天严盛和舒程浩要来,你别给我乱跑”
严盛这些日子就一直在等成绩,今日成绩一出来,就带着成绩送来了拜贴
不管他是为了往日的恩情,还是为了宋家的关系,至少明面上都过得去
牛铁兰还是满意的
宋锦切:“多大的客啊,一个九十七”
牛铁兰抬起手做势就是一巴掌
宋锦一下子蹿开,捡起树枝随便簪起头发,然后吐了吐舌头,摇头晃脑,十分刻意地蹦跳离开:“出去玩了,不用给我留饭”
牛铁兰无言以对,瞪着眼看着她消失在门口,挥起的手一点点放下,然后拍在旁边的曲茂泽腿上,恼怒:“都怪你,也不看看她多大的人了,一点儿规矩都不知道,就知道顺着她”
曲茂泽攥住她的手,失笑:“还小呢,都还没及笄,你着什么急?”
牛铁兰恼:“我哪儿能不急啊”
她闺女看上的若是别人,随便一个她都不急,反正不行离了就是,偏偏是齐铮这个铁定的未来太子,她哪儿能不急啊
曲茂泽无奈:“这叫什么?皇帝不急太监急,皇上自己都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牛铁兰一顿,仔细想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但是再想想,她掐住他的腿,恼:“你什么意思?有你这么说你闺女的吗?”
曲茂泽:……
说实话,在他这,闺女真的比娘听话啊
第128章 不许跟我抢
“阿唔唔唔哗啦啦啦”
“宋锦!!”
“唔”
……
天色微亮,宋锦端着瓷碗在房外刷牙,大衍经济发达,牙刷品种也不少,最寻常的就是柳枝漱口,自己去外面折就行,猪毛牙刷要贵些,但是普通人家也买得起,就是有些硬。
像宋府这种大户人家都是用的牛骨马尾刷,用起来柔软,清洁度也高,就是价格也不便宜,一般人家用不起
古代牙口没法治,只能尽力保护好,宋锦可以几天不洗脸,刷牙上还是很讲究
她站在那里叽里咕噜一通漱口,里里外外仔仔细细之后,又拿着柳条嚼着练牙口,咔擦卡擦的,就穿着件灰色里衣,披头散发,搭着脚,踩着鞋子,就这么靠在柱子上,一股子流浪潇洒味
牛铁兰看着就眼睛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孩子越来越回去了
刚到都城时候她也不这个样子啊
顶多就是不讲究,接地气了些,现在吃喝穿着各方面都有个模样,就是那气质,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虽然说宋锦从始至终一如既往的张扬,但是刚来的时候,她张扬下压着一股野劲和韧性,像是绷紧的琴弦,还是收着些。现在的她就是发自骨子里的松弛和不在意,整个人张扬之下带着股浪荡意,把脸一闷,出去就是正儿八经的纨绔子弟
金钱和权势腐蚀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牛铁兰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收着点?看看别的小姑娘,看看你”
宋锦懒洋洋地咬着柳枝:“什么小姑娘?杨彦珺那种?还是其他那些天天在后院蹲着的傻子?”
牛铁兰嗔她:“别天天说人坏话”
宋锦嘀咕:“那你还天天说我坏话呢”
牛铁兰恼:“宋锦!”
宋锦闭上嘴,呸呸两下吐掉柳枝,漱口,然后溜回房间换衣服
不听不听,阿娘念经
……
距离春节还有大半个月时间,永安城很是热闹,每日叫卖的商贩不断,各个商铺也迎来了每年最热闹的一个月
宋府往年这个时候里外已经忙碌起来,准备各种过年需要用的东西,装饰休整宋府了
今年的话,因为宋商离世,宋府一切从简,也不挂什么彩带窗花,衣食上明面上精简了不少,外出采购的东西也少了些。至少往年,这个时间点家里购置的新衣也该到了,今年基本没有
宋清之特意过来了一趟,恭敬地解释道:“今年大家一切从简,夫人和小妹将就一下”
牛铁兰瞥着屋子里那一堆都快找不到地方放的首饰金银,还有那些装满了料子新衣的木箱子,真看不出来哪里将就了
她摇了摇头:“东西已经够多了”
宋清之看着她通情达理的模样,在心里感慨,还是他爹有眼光,难怪这些年面对其他人无动于衷,他曾经都以为他爹是不是身体有点什么问题咧
他扬起笑:“除了添置,孩儿这次过来是想让母亲看看今年的账册,虽然家里有管事账房负责,但每年这个时候爹都会抽出两日看一看,现在他不在,我想着应该让母亲过个目”
听到母亲一词,牛铁兰瞬间错愕
在一旁玩机关兽的宋锦更是睁大了眼睛,一个不注意扯下了兽脚,她将其直接砸了过去,怒气冲冲起身:“你乱喊什么呢?”
和她抢娘,不要命了是吧?
宋清之来之前就做好了心里预设,现在也不急不忙,浅绿色的眸子像是漠北的绿湖,漾着涟漪,脸上带着笑:“小妹是我们的小妹,小妹的爹是我们爹,小妹的
阿娘自然也是我们的阿娘”
宋锦母女俩来到永安城这么久,宋清之兄弟五个对于宋锦一直都是亲近纵容,一直称呼小妹,对于牛铁兰尊敬有余,但一直以来都是称呼的夫人
一个是之前并不确定她和宋商的关系,再一个,就是宋锦占有欲有些强
就像现在,她整个人冲了过来,一把捏碎手中的木质小兽,木块噼里啪啦掉落地上,她白牙微呲,凤眸微眯,里面全是威胁,一字一字:“你爹是你爹,我娘是我娘”
宋清之:“这不合道理,小妹”
宋锦:“我管你合不合道理,不许这么叫”
宋清之眯着绿眼睛,也难得没有退让,不急不慢地说道:“母亲和父亲是一家,我们兄弟几个自然也该这般叫人”
他们阿爹天天跟在小妹的身边,都快忘了他们五个儿子,他们也没说一句,现在就是喊一声娘,小妹还不愿意
太过分了
宋清之本来也只比宋锦大了一岁,他这段时间日子不算好过,在家里被无视被小瞧,在外面乱七八糟杂事也多,骨子里的狼崽子劲跟着冒了起来
他呲起牙,浅绿色眸子看向牛铁兰,带着较真斗气的劲:“父亲把我们几个养大,就跟亲爹一样,您和他在一起,自然也是我们的母亲,是吧?娘亲?阿娘?娘?”
宋锦怒不可遏,冲上来抓他头发:“说了不许叫,那是我娘,我又不跟你们抢人,你们不许跟我抢”
宋清之呲牙咧嘴,坚持:“我们又没有不让你喊,反正你娘也是我们娘”
她喊不喊爹都是她的,他们不一样
宋清之坚决不改口,张嘴继续:“母亲母亲母亲母亲”
宋锦眼中冒着火光,恼怒地扯他嘴:“不许喊不许喊不许喊”
……
两个人缠斗在一起,十五六岁的人就跟几岁孩子似的
牛铁兰从一开始的错愕到担忧再到后面的无语,她伸手抚着额头:“你们两个够了”
没人理她,两人继续揪着头发吵着
“我娘是我娘,是我一个人的”
“是你的,也是我们兄弟五个的母亲”
“闭嘴闭嘴是我一个人的”
“不听不听不听”
……
牛铁兰看得脑袋疼,她喊了几句没人理她,想上去拦呢,看着两个五岁孩子的模样,又有些嫌弃,抚着额头离开,一出去,就看到曲茂泽悠闲坐在那儿喝茶
宋顺之和宋安之则端正坐在一旁,身前茶水一口不动
好一个父慈子孝
牛铁兰蹙着眉头,走到人身后轻轻敲了敲他肩膀,嗔道:“里面都快打起来了,你就在这听着?”
曲茂泽把手中刚倒的热茶递到她手心捂着,轻笑:“无碍,小五不敢还手的”
牛铁兰没好气:“我是这个意思吗?”
曲茂泽含笑:“那我进去把人拉出来?”
他面容清俊朗逸,剑眉星眸,眸中带着笑意,就这么看着她,明明是一副端庄清正的模样,但是嘴角噙笑,又染上两分戏弄之意
牛铁兰突然就反应了过来:“你挑的事?”
曲茂泽握着她的手,慢条斯理:“夫人这话说的,我不过是关心夫人,担心你无事做无聊,又想到家里小子年轻,管不得事,让你过目一下,怎么就成了挑事?”
牛铁兰弯下腰,一双杏眸瞪着他,轻轻咬唇:“那那个,你在那乱喊什么?”
什么母亲不母亲的,不说她闺女了,她自己都听得怪不自在了
曲茂泽轻轻一笑,反问:“难道喊错了?”
牛铁兰眉头紧蹙,神色迟疑
要说喊错了,也不能算吧,甚至于母亲比起夫人还要更正式恭敬一些
但要说喊对了,这两三岁的孩童还行,一个个都十来二十岁了
牛铁兰下意识看向曲茂泽对面端正坐着的宋顺之和宋安之兄弟俩,两个人一个浓眉大眼稳重成熟,一个面若桃花沈腰潘鬓,都是二十出头的人,不比她小多少岁
她还真没有做长辈的准备
她轻轻咬着唇,蹙着眉,看起来格外的犹豫
宋顺之和宋安之对视一眼,深呼吸,齐齐起身,恭敬地齐声道:“儿子见过母亲”
牛铁兰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带着藏不住的惊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曲茂泽莞尔,把手中的茶杯放下:“你们先回去吧,现在虽不上朝,也莫荒废时日”
兄弟俩看了看对方,恭敬应声:“孩儿知晓”
曲茂泽轻敲桌面:“最后一次”
他坐在椅子上,抬着眸子仰看兄弟俩,声音不轻不重,却像是重锤一般砸在兄弟俩心间
两人瞬间肃了几分,改口:“知道了,曲公子”
曲茂泽看着两人挺拔的背影,神色稍微满意了两分
五个人性子各异,身世也一个比一个惨,碰上他们的时候,刚好是他最阴郁的时候,一时兴起就把人带了回来
原想着就像养蛊一般,让他们争斗残杀逗趣,可到底蛊是蛊,人是人,蛊虫在残杀重吞噬彼此,人在争斗中,还能惺惺相惜
他原本想着逗够了就把人扔出去,但是一年年下来,五个人倒是有模有样,也就这么放着到现在了
曲茂泽无心栽柳,但柳树扎根延枝,自成林荫,也说不上差
他思绪晃动,转过头,牛铁兰站在身侧,杏眸微嗔,拧了拧他的胳膊,轻哼:“曲公子可真威风”
曲茂泽攥住她的手,轻笑:“不及夫人喜提五个俊儿郎”
牛铁兰嗔怒:“你可真好意思,转这些弯弯道道,我为你好倒成了不识趣”
曲茂泽勾着唇,一本正经:“非也,为夫只是,更喜亲力亲为”
讨来的亲昵虽也欢喜,但是多少有些寡淡,不及自己钓上来了有滋有味
牛铁兰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轻哼一声,转身又走回屋里
男人就是靠不住,她还是自己去劝架吧
……
“夫人小姐,客人来了”
架要打,人要骂,准备好的席宴还是要按时开始
严盛早在来都城之前就已经在做准备了,考完试又赚了些银钱,就等着会试成绩出来
榜上有名
他松了口气,虽然成绩说不得多好,但是这次考的恰恰是他最不擅长的诗赋文论,能有这个成绩他已经很满足了。当今陛下更重实事,殿试多是政策经论,他还有些希望
便是不成,年后还有一次
严盛对自己有信心,也觉得自己有这个脸面来见恩人和,心上人
他跟在小厮之后,看着富丽庄重的宋府,忍不住悄悄地整理着新衣,这衣服是他特意花了大价钱买的,就想着能过来能看起来精神一些
倒是适得其反了
严盛看着身前小厮身上那身同款料子,轻扯嘴角,心里有些许的后悔
虽然早知宋府非同一般,但是亲眼见到才能感受到其中非凡,他特意准备倒是显得刻意,不如就穿平日旧衣
他轻声叹气
来都城后,到底浮躁了些
都城人才济济,富贵人家更是扎堆,他一个无根无底的乡下小子,便是有举人功名,在都城也仿若回到小时候那种无根无底的状态
他原以为自己考好了就能让她们另眼相看,或许能挽回一些,现在想来也是痴心妄想,他们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严盛心中苦涩
舒程浩走在旁边,看着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撇了撇嘴
小半年过去,他比起之前又要清瘦不少,往日的怯懦也跟着消散,整个人看着精神不少
他早就歇了这个心思了,自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自己还能不了解吗?真要有一丝可能,她也不能这么狠心,快半年时间一个信都不给,现在回来了也不知道联系一下他们
“你可真狠心啊,宋金金,发达了就看不上我们老朋友是了是吧?”
舒程浩看着前方如同记忆中一般笑得张扬的人,眼睛也有些酸涩,又被他狠狠压下去,他已经失了爱情,不能连友情一通失去
那十来年的狐朋狗友经历,也不是假的
面对老朋友的指责,宋锦眉眼张扬,神采飞舞,还是以往那
张明艳的脸庞,还是一样的神采,但还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在镇上时候,她衣着朴素,很少打扮自己,偶尔挂个银簪已经不得了了,整个人张扬又坚韧,像是山里休憩的猛虎,肆意又难掩野性
如今的她,锦衣华服,金钗珠宝,宛如神山里跃出的凰鸟,招摇又华贵
宋锦大步朝前,举止虽然依旧随意,依旧每日被嫌弃,但其实早就脱胎换骨了,她勾着唇,走过去重重拍在舒程浩肩膀上,哈哈一笑
“你小子说的,那可太对了”
舒程浩被打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捂着肩膀吸气,刚站稳,就又听见她得意洋洋的声音
“我现在可是郡主,对了,你们见到郡主该怎么行礼来着?”
舒程浩嘴角一抽,抬头对上她灿烂得意的眉眼,很想吐槽,又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有模有样地给她行了个半礼,拉着声音
“在下舒程浩,青郡府乡试最后一名举人,拜见郡主大人”
宋锦哈哈一笑,挥手:“免礼免礼,再接再厉,下次好好考”
舒程浩看着她这般模样,脸上笑容一点点绽起:“会努力的,你都成郡主了,我要一直都是个举人那多丢人啊”
“知道就好”宋锦嬉笑完,再看向旁边的严盛,神色要收敛一些,虽然也调侃,但是比起舒程浩总要疏远三分,“恭喜严贡生了,今日出成绩可有被榜下捉婿?”
严盛心中黯了几分,很快又收拾好心情,无奈一笑:“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是区区一个贡生罢了,我都是厚着脸皮上门,礼物单薄,希望郡主和夫人莫嫌弃”
说着,他把手中的礼物送上
那是一副画卷
宋锦挑着眉,直接把画打开,画里是,林溪镇的溪水旁
那儿有一棵五人才能合抱的槐树,稚子绕着槐树玩闹,对面,十二三岁少女戴着草帽骑在牛上,搭着腿,叼着稻草,悠悠闲闲
年轻女人手持钓竿坐在牛旁边,虽然戴着帷帽子看不清脸,但是看那纤细身姿,还有帷帽掀开露出的下巴,也能想象其美丽
宋锦看着画,脸上笑容一点点灿烂起来,好一会儿才将其合上,抱在怀里:“谢谢,我很喜欢,你画得很好”
看着她真心实意的笑,严盛提着的心也一点点落了下来,扬起笑:“你不嫌弃就好”
宋锦是发自内心的很喜欢这画,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自己娘亲分享,她随意又说了两句,就带着他们往待客的正厅走去
牛铁兰就在这边等待,她轻声和曲茂泽说着关于严盛和舒程浩这两个后辈的事情,也说这在林溪镇的往事
大体来说,她们这些年过得还是挺不错的
小有家底、人际和睦、医士官吏都有相熟
母女俩各有擅长,性子南辕北辙,合起来就十分互补了
曲茂泽听得很是认真,目光落在牛铁兰的脸上,藏着满满的赞叹
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能干
两个人就这么低声细语地说着,温馨又缱暖
直到哒哒哒哒重步声从外面传来,宋锦的大嗓门传了进来:“娘,阿娘,你快看快看,我以前好小哦”
牛铁兰和曲茂泽一顿,脸上纷纷带上些无奈和好笑,不知道她又闹哪一出
那能不小吗?她今年都才十五呢
牛铁兰站起身迎了出来,还没走两步,宋锦就冲了过来,打开画卷兴冲冲指着上面的自己:“娘你快看,是我们哎”
说起来,母女俩在镇上时候也不缺钱,但还真没有画像的念头,这张图,可以说是母女俩第一张‘合照’,也不怪宋锦这般兴奋了
就是牛铁兰见了,也神色一怔,抚着画上的小人,带着些怀念还有欣喜
她越过宋锦的身形看向后面玉树临风的年轻郎,心中也跟着感慨万千,她想,她这些年愿意一直忍着严家那些个蠢货也不是没有道理
严盛此子,确实很会拿捏人心,前途无量
只可惜,她闺女比泥鳅还滑,喜欢自己往洞里钻,不喜欢被拿捏
无缘也无份
第129章 确实也是姘头
“婶子和金金不知道,就在你们走后没多久,整个青郡府限严,进出全是官兵,挨家挨户地查着走,我们泗安县都查出了好些户籍有问题的人,府城那边就更别说了,抄了好几个家族,张家还记得吗?就是县里张记粮铺那个张家,家里上百人全都被抓流放……”
舒程浩和宋锦从小伙在一起,也经常去拜访牛铁兰,和母女俩关系亲近,虽然刚到宋府还有些拘谨,但是很快就熟了起来,和她们说起了泗安县这段时间的事情
总的来说,短短半年时间,泗安县甚至青郡府里都来了个大换血
不少家族商户直接连根拔起,就连府尹都被抓下狱,一时之间,风声鹤唳,往日再是张狂嚣张的人也缩成鹌鹑
不过待到事情彻底收尾,上面派来的督查兵吏离开,原本死寂的府县就像寒冬过后的冻土,春暖花开,掩藏在深处的种子一点点冒出了头,将空出的未知占据
说到这,舒程浩就有些得意:“本来因为上次入狱的事,我还以为我阿爷要关了铺子,没想到他不仅没有,还跑到府城重新开了一个,囤了一堆货,谁曾想就赶上开恩科,生意好得不得了,赚大发了……”
宋锦坐在牛铁兰旁边,嚼着一块炸鱼,见他这般得意,打击道:“你看看你爷爷,再看看你,啧啧,还好老爷子没把店交到你手上,不然破产了,你们爷俩只有流浪了”
舒程浩得意:“我现在可是举人,不说流浪,回去县里找个差事可没问题”
宋锦调侃:“哟哟哟,不得了了啊,最后一名的官老爷”
舒程浩红脸,抻着脖子:“只要考上了,管他第一名最后一名”
宋锦笑颜如花,杵着下巴,皓亮的眼眸看了过来,声音清脆满是调侃,“人第一名还在这儿坐着呢,舒程浩你可真好意思”
严盛坐在舒程浩的旁边,一直没有插话的机会,看着他和宋锦打成一片,心中有些艳羡,却也无可奈何。
他虽然也和宋锦从小认识,但是小时候要帮着家里干活忙前忙后,大一点进了学堂更是珍惜机会,每日认真学习,放学后也在沙地上练字算书背书,基本没有时间出去玩
更可悲的事,他家境贫寒,就连上学都是受牛铁兰资助,更没有机会,也没有银钱买东西糕点送上,便是艰难找到酸果,捉得野鱼,也不值一提
宋锦经常上山,这些东西在他们府上再常见不过了
他们确实说不得亲近
现在说到自己,严盛欣喜又苦涩,斟酌道:“年后还有一次会试,我相信阿浩好好准备了定然能行”
宋锦噗嗤一笑,毫不留情地嘲笑:“舒程浩你是信他说你考上,还是信我是你爹?”
舒程浩差点被饭呛到,一张脸通红,咬牙切齿:“宋锦!!!”
宋锦哈哈大笑,还要继续嘲笑一番,脑袋上又挨了一下,她嗷呜一下
牛铁兰没好气地给她夹了一坨萝卜,让她少说两句:“吃你的吧”
她一个字都写不全的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嘲笑别人
宋锦切了一声,怂着脑袋啃着萝卜,一边啃一边抱怨:“不喜欢吃萝卜”
牛铁兰懒得理她
这破孩子是不喜欢吃萝卜吗?她是只喜欢吃肉
压完孩子,牛铁兰再看向舒程浩和严盛,道:“你们俩都是婶子看着长大的,不要客气,想吃什么站起来夹菜”
一家子都不喜欢吃饭时候有外人在,所以不是特别必要的场合,他们身边少有丫鬟围着,都是自己弄自己的
严盛和舒程浩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要知道他们来都城赶考之前,府城专门请了宴,宴席颇为盛大,菜品更是繁盛
但面前的一点儿也不差
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地上跑的,全都聚齐了
菜品珍稀不说,就连盛菜的碗碟都异常精美,随便一个都够普通人家几月花销了
两人都些咋舌
,吃饭也越发小心起来,免得打碎了丢人不说,还赔不起咧
宋家的豪贵无需多言
宋锦啃着软糯的熊掌,再瞅着对面有些拘谨的老朋友们,想了想,还是道:“那你们俩现在是住在一起?”
严盛点头:“我们俩初次过来,人生地不熟,合起租了个小院子,互相也有个照应”
宋锦挑眉:“等你过段时间考走了,不是又只有舒程浩一个人了?”
话里意思都是觉得他这次能考上进士
严盛心有喜意,面上还是谦逊道:“科考艰难,我此次会试成绩一般,殿试怕是艰难”
按照往年的惯例,进士成绩出来之后,大部分会外派到各个地方入职,剩一部分人会留任翰林院任职,至于怎么选,就有些看运气了
以往有状元直接外派,也有倒数留翰林院的情况,主要还是看陛下,还有传说中的宋首辅的意见
想到这,严盛心一顿,不着痕迹地看向牛铁兰旁边坐着的男人,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全程一言不发,安静地坐在那儿,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时不时给牛铁兰夹菜的动作暴露他们非同一般的关系
再看旁边宋锦毫不在意的模样,想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严盛不由想到了以前
牛铁兰刚来镇上的时候他才五岁,那时候突一见到她,真的恍若见到仙女一般,可惜仙女落了凡间,体弱多病,三五不时就请大夫
周围十里八乡都知道他们镇上有这么个病美人,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实在美丽,每年都会有不少媒人到她家,又被宋锦拿棍子打走
她长得极为美丽,又聪慧能干,大家或多或少都会猜测她的来历
严盛也不例外,他以前也想过她不简单,但是没想到会这般不简单,竟然会和传说中的首辅联系上,想到外面的流言蜚语,他不由有些担忧
虽然两人这些年也没有联系,但是宋首辅毕竟才去世,宋府还有五个孩子,由宋首辅带大,各个都手握权势,心思诡谲,若是对此不满
宋锦便是贵为郡主,但是到底女子之身,又向来直接,恐难以应对这些
严盛微微皱眉,眼神不由染上些忧虑
突然,那人抬起来眼,直直看了过来,明明看起来温和近人,却让严盛心口一窒,整个人瞬间绷紧
曲茂泽看着这个年轻人,缓缓开口:“严公子一直看我,可是我有什么不妥?”
他的反应出乎了严盛意料,按道理来说,他这‘见不得人’的关系,应该低调再低调才是
这么一来,桌上的人都看了过来
严盛压力剧增,他深呼吸,斟酌开口:“我乡下出身,少有见公子这般丰神俊朗的人,一时失礼,还望公子莫怪”
相比严盛紧张的模样,曲茂泽那叫一个气定神闲,比起平日私下相处,对外的他温和清正,看着就是一副君子模样,笑得温和无害,很难让人升起防备心
他笑:“原是如此,我还以为严公子是觉得我不该在这里”
严盛:……
牛铁兰忍不住把手伸到桌下拧了拧曲茂泽,示意他不要太得寸进尺
本来今日她都不想让他来的,毕竟不好解释,是这人非要过来,又装可怜说自己见不得人,又保证一定什么也不干,就是以往没参与过她们的人生,想感受一下
结果这就是老实?
他要是一句话不说,便是别人看出什么,也不会那么不是去问东问西,他非要挑事
牛铁兰看着对面明显尴尬无措的两个年轻人,蹙着眉头轻轻咬唇,同样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曲茂泽这身份,很难介绍啊
他和宋商的身份肯定是要分开的,在都城其他人看来还好,毕竟她们母女俩是突然冒出来的,别说在找对象,就是再婚也不足为奇,只看宋家兄弟能否接受
但是在严盛和舒程浩两个知根知底的小子这边
短短半年,认识十来年的婶子突然从乡下小地主一跃成了高高在上首辅夫人,还突然多了个姘头——牛铁兰自己是这般想的,所以说起来也格外的难以启齿
十六年前无媒无聘,无名无分,十六年后依旧
牛铁兰郁闷,想着就更不想介绍人了
姘头就姘头吧,反正确实也是姘头
她沉默了下来
宋锦在一边啃着熊掌,半天没听到她开口,瞅瞅脸色,瞬间支楞起来,放下碗筷,擦擦嘴角,理了理嗓子,一本正经道
“对了,还没给你们介绍,这是曲茂泽曲大夫,我们是路上碰到的,他对我娘一见钟情,死乞白赖非要凑上来,虽然没钱没房没车,但一张脸看得过去,医术也还将就,给我娘把婶子调理好了,当个小白脸入赘还是勉勉强强”
牛铁兰嘴角一抽
曲茂泽却是低低闷笑,撑着下巴,勾起唇角,拉着声音:“郡主夸得在下受宠若惊”
宋锦恶寒:“谁夸你了?小白脸”
曲茂泽笑:“一般人想当小白脸可当不上,能靠这张脸入赘上门,是我三生有幸,若是入赘,我是不是该随夫人姓?”
姓牛的话,就是牛茂泽
牛曲氏
牛铁兰狠狠打了个寒颤,搓了搓胳膊,桌下的脚一抬,重重踩在他的脚上,侧头咬牙:“你够了,再闹腾自己回屋去”
曲茂泽拱手轻笑:“谨听夫人教诲”
严盛和舒程浩可没见过这世面,总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儿,一个个眼神都不敢直看,但是又人不好奇偷偷瞄过去
啊,别说,这人确实担得起一声小白脸,原来婶子喜欢的是这个类型啊
牛铁兰白皙的脸一点点红了起来,又气又羞,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怎么能有人脸皮这么厚啊,父女俩简直一脉相传,一个了两个脸皮都刀枪不入
牛铁兰瞬间迁怒,瞪着曲茂泽的同时,连带着宋锦也剜了两眼
都是这死丫头起的劲
宋锦撇着嘴,嘟囔:“鹬蚌相争,渔翁挨打”
牛铁兰瞪:“当着小盛阿浩的面你就乱用词吧”
宋锦立马看向两个人,凤眸微眯,捏着拳头:“我说错了?”
两个人:……
这都不是用不用错的事,就纯乱改啊
虽然有些无语惊诧,但是不得不说,宋锦闹腾起来和以前在镇上时候没个两样,严盛和舒程浩端着的拘谨彻底散去,再吃饭说话也松弛了不少
至于曲茂泽,虽然他看起来格外年轻,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但是真算起来也是长辈,宋锦都不说什么,也轮不到他们来说什么
略过小白脸这个插曲,他们继续吃饭聊天,说着泗安县那边的事,也说着都城这边
说着说着,宋锦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抓了抓头发,问:“说起来肖县令
怎么样了?”
肖县令在泗安县多年,县里各方面都跟着发展,日子一年比一年好,按道理来说,他一个调职时候一个优是少不了的,但奈何最后这么个尾巴时候碰上梁家这个大篓子
宋锦想到这个倒霉蛋,总觉得忘了些什么
严盛看着她单纯的感慨,沉默良久,在心里替肖县令默哀几声,道:“我们来之前,肖县令还让我们提他捎个口信,让你替他在上面美言几句”
宋锦:……
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回事来着
她走之前肖县令还施了一番苦肉计,让她帮忙说道说道
但这不是忙,忙嘛
宋锦讪讪一笑,转头看向曲茂泽:“评职一般是什么时候来着?”
曲茂泽轻笑:“如果山贼劫道,可能得明年”
因为这样的话,朝廷会派兵先把周围山贼全部剿干净,调任的事情就会往后挪
宋锦抱头,哀嚎:“完了完了,下次再见到,那老头肯定又会缠着我念叨,不对,不会根本见不到了吧?他会不会被调到漠北去?或者岭南?穷乡僻壤,土匪狗窝……”
牛铁兰没好气:“行了,少念叨两句,平日不记事,事后念念念,真想知道,找你大哥问就知道了”
宋锦的念叨顿住,凤眸瞬间瞪起,活像是护食的狼崽子,竖着耳朵:“大哥?什么大哥?我是独生女,没有哥哥没有弟弟,阿娘你别胡说”
牛铁兰揉揉额穴,懒得和她掰扯,随口转过话题:“吃饭吃饭,多吃点”
嘴巴多塞点,话也能少点
宋锦气鼓鼓坐下,神情苦大仇深,随后一点点染上杀意,杀气腾腾的,气势有些压人
牛铁兰一巴掌拍过去
宋锦呲了呲牙,端起碗打算和里面的饭同归于尽
撑死总比气死来得好
牛铁兰一言难尽,也懒得理她这个狼崽子,转而看向对面的严盛和舒程浩,轻声道:“府里大哥是当年探花出生,以前科考的时候留了很多书籍资料,我前两日让他帮着整理了一些出来,你们一会儿带回去誊抄温习一番,对你们以后应该颇有助益”
严盛和舒程浩惊:“这,这也太贵重了”
像宋府这般人家,孩子读书一路都是顶级名师,十来年积累的心得文料,是多少人家想要也倾家荡产都买不到的
牛铁兰抿嘴一笑:“确实珍贵,所以你们更要小心对待,别弄坏了”
两个人都有些受宠若惊,可让他们拒绝的话,也确实难以拒绝
科考一举,说是公平选举,但是早在家世上已经分了鸿沟
世家大族有百年积累,有名师名院,能游历山川湖海,有感而发
普通人家,能上学堂已拼尽全力
但更多的人家,连温饱活着都艰难万分
严盛和舒程浩,一个际遇不断,入了县里最好的学院,一个家世良好,衣食无忧,都是在普通人中很不错的存在,但是对比同层次的书生,他们差的还很远,更别说和宋行之相比了
他用过的书,记下的笔记,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两个人都有些激动,看着牛铁兰的目光藏不住的孺慕
他们小的时候,经常会羡慕宋锦有这么一个貌美温柔的母亲,现在长大了,更羡慕了
牛婶子真的人美心善
宋锦靠在椅背上,轻轻揉着肚子,瞥着两人这副模样,小表情有些得意
再是羡慕也没用,她娘是她的
……
到底家世有距,男女有别
严盛和舒程浩自己也知道,到了这都城,他们再也不能像在县城镇上那般随意找上门闲聊拜访了,且他们后面还有考试,也需全力以赴
所以他们更要珍惜今日
两人饭后也没有直接告辞,而是转移阵地,在宋府绕了一圈,欣赏了一翻府内风光,然后聚在亭台这边赏雪畅聊
一直到申时更声响起,严盛将杯中茶水喝完,看向对面几乎裹在披风里面的牛铁兰
她以前身体很差,脸上常年没有血色,整个人纤细脆弱,带着股浓浓的病气,仿若一阵风都能吹跑,脆弱,却不软弱,面对麻烦会退让,却也绝不逃避,春风化雨一般一点点将其化掉。
半年不见,牛铁兰身上的病气消散大半,脸色红润,脸颊也饱满几分,温柔恬雅,让人很难对她施以重话
严盛缓缓呼气,那蕴在心中的热气在外面变为寒霜,雾蒙蒙的,挡在他眼前,也挡在他前行的路上
他其实,也不确定这么做对不对
他根基太浅,浅得别人随意一踩就会支离破碎,见的事情也少了,眼光太短,看不透那些光鲜下藏着的阴垢
好在,这一路来,他的运气从来都好,这次应该也不差
严盛压住心中万千思绪,缓缓起身,尽量平稳着声音,道:“盛这段时日遇到不少想不透的事,想请婶子为我解惑”
牛铁兰看着他略微紧张的模样,再看他身侧握紧的手,心里一软
这些年来,严盛有多用功她看在眼里,他的品行也毋庸置疑
现在这样,定然是遇到事了
她没有犹豫,轻缓起身,温柔一笑:“院里的红梅开得正盛,我们去那边说吧”
对上她温柔的目光,严盛郁在心中的忐意很快随之消散,他长长抒了口气,整个人看起来也开朗两分,露齿笑:“那我先走,帮婶子把地踩实些”
牛铁兰抿着嘴笑了起来
她刚去镇上时候,小小的严盛也是这般,紧张拘束地走过来,磕磕巴巴地说着帮她垫路
她笑:“那你可要踩结实一点,外面雪大”
严盛恩了两声:“您放心吧,我现在大了,一脚顶以前两个”
……
两个人就这么朝着那边红梅树走去,白雪轻飘,一前一后
宋锦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哎呀,年轻就是好啊”
曲茂泽肉眼单看毫无破绽,但这么一对比,真年轻和假年轻简直不要太过明显
宋锦思路打开,之前她一直觉得她娘不需要找对象,永远和她在一起就够了
现在的话,反正都要找对象,年轻不比老的香吗?
她眉眼飞扬,眼中满是狡黠,冲着人咧着牙:“你说是不是啊”
曲茂泽静静地看着牛铁兰的背影,眸色一点点深了下去
他知道小崽子就是皮,也知道那么一个年轻人什么也不是,但一点儿也不妨碍他觉得这个画面刺眼
他轻轻捏断手中的椅把,侧过头看着自家崽子欠欠的模样,轻声一笑:“昨日飞鸽来信,宋将军他们已近都城,按照行军路程来算,他们此刻距离都城至多不过两三百里”
一听这话,宋锦眼中狡黠去掉,瞬间惊喜起来,一个扑腾站起,挥着手直接跑开:“娘,我出去玩了,晚上不回来了别担心我,舒程浩严盛下次再见……”
曲茂泽坐观她雀跃的背影消失,再转头看向前方红梅,勾起嘴角
新年将至,在外游子归家
关于家中的飞鹰,也该出去溜达溜达了
第130章 那你再想想
“吁——”
天光微亮,停在驿站的车队重新启程,踩着清晨的浓雾,朝着永安城内出发
经过了两个月的行程,原本威风凛凛的车马多少有些风尘仆仆,一路霜雪,车顶上沾着扫不完的寒霜,车身带着枝叶碎石划过的痕迹,车轮马蹄上全是泥泞,仔细看还能看到斑驳血渍
这一路行程,还是少不了血雨腥风
去的路上还好,初冬时候,天气虽然凉寒,但一路青山绿水,好山好路,走官路左右宽敞平坦,有什么都很好反应
回程时候,气温骤降,他们绕着北边走,一路大雪,中间碰上了不少或明或暗的匪盗刺客,最惊险的一次,火药炸碎山石,山雪落下覆了车队,一行人废了好些功夫才修整好重新上路
一路走走停停,总算是要到了
随行的侍卫和将士心里都松了口气
虽然出发之前他们就知道此行不会这般顺
利,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坎坷,随行百名精挑细选的好手,面对那些明显训练有素的匪徒,虽然没有人员死亡,但不少人伤的也不轻,一路上这里两个,那边三个的停在医馆治疗
到了现在,原本整齐威武的阵队现在只剩下一半,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伤
除了齐铮这个王爷
这倒并不是因为他们保护得好,纯粹就是因为他武功高强,一路上甚至倒反天罡保护他们这些侍卫
李青山看着骑在马上,走在最前方的齐铮,心里有些感叹
最开始见到齐铮的时候,他不过十四五岁,脸上还带这些稚气,一身侠客气度非凡,武艺更是让人望尘莫及。多年过去,即便现在贵为王爷,他也没有溺于荣华富贵,不骄不躁,比起作为王爷的矜贵,更多还是侠气的凛然
他看得有些失神,目光过于明显
马上到齐铮转头看了过来,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凛冽肃然,让人望而生畏,他皱着眉头:“怎么?伤口疼?不然还是回马车吧”
李青山作为领头的侍卫,又半程扮演王爷,不出意外的受了伤,最严重的就是左肩,被砍了一刀,使不得力,又因为之前被袭摔下马,左半边脸都是擦伤
齐铮看着他吊着的手,还真有些担心他摔下去
李青山:“……多谢王爷关心,属下无事”
见此,齐铮也没有多劝,又转过头看着前方,就在四五里的位置,又有一片林子,虽然并不大,但是比起平坦开阔的周边,这里也最容易埋伏人马
一路上经过多场袭击,现在马上到都城了,他没有丝毫的松懈,面无波澜,漆黑的眸子打量着四周,腰间长剑竖立,马侧挂着长弓,箭桶放满了利箭,以便他随时取用
齐铮是名剑客,最擅长用剑,但弓箭也不差,徒手百步穿杨,用上内力,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狩猎范围
他骑在马背上,最终停在了百米之外,看着前方被白雪覆盖的林子,漆黑的眸子多了两分波澜,抽出削铁如泥的长剑
宋慎之并驾在旁,见此也谨慎起来:“王爷?”
齐铮沉声:“有兽印”
还是很新鲜的兽印,看那脚印大小,可不是什么善茬
大雪覆盖,野物纷纷躲了起来,便是猛兽觅食也艰难许多,每年这种时候都会有不少猛兽下山袭人的事
宋慎之这一路来已经感受到身旁这个江湖出身的王爷厉害,虽然没有看到哪儿有兽印,但瞬间就警惕了起来,喊停了后面的人,提前提防
猛兽不比刺客,速度极快杀伤力极强,光是突袭的那股力便能将人撞死,更别说不管是抓伤还是咬伤,伤口都极易感染,很是危险
能不遇上就最好不要遇上,真碰上了,那就得小心不被抓到
车队迅速整顿,前后队列列着,所有人拿着武器在手,轻巧地走在路间,试图就这么轻巧地走过那片雪林,不惊动里面的猛物
这么轻手轻脚的,就在他们要穿过的时候
随着一声口哨声响起,几道长箭破空,径直地朝着队伍射了过来
宋慎之下意识骑马上前,砍掉利箭,厉声:“护驾——,殿下后退”
齐铮武艺高强,但是一般来说,只要不是突袭过于厉害危险,他也不会喧宾夺主,非要自己顶上,可是这一次
他没有后退,垂头看着那边射来的长箭,材质昂贵,普通人不可能大批次使用,而且两边距离百米,想要把长箭射过来可不是一件易事
那本该尖锐的箭头被砍,像是被拿到石头上磨了,圆润又粗糙,打在人身上也不会有什么伤害,最主要的是
他指心摩擦着箭身上小小的爱心,宛如冷肃的冬雪被突然打散,身上凛凛气势散去,突然笑了出来,正要压停了众人的警惕试探,前方并不算深的林间突然跃出一道金黄圆影
“嗷呜~咪——”
黄黄一个猛虎咆哮,然后猛觉不对,一下子听了下来,伸出爪子扒了扒金色的圆眼睛
不对,咪应该怎么叫来着?
有点忘了
它看着前方大批的老熟人,莫名有点小尴尬,张开嘴装作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哈欠,又趴着前脚伸起了懒腰,然后在雪地里打滚
别看它,它只是一只无辜咪
齐铮虽然前面就猜到怎么回事,现在真看到黄黄了,脸上还是不由自主扬起了笑意,翻身下了马,朝着黄黄走去
宋慎之没见过这只拦路虎,虽然它看上去虎头虎脑格外傻,但是总归是猛虎,很是威胁,他下意识阻止:“王爷危险”
齐铮转过头看着宋慎之,想到那日这人入狱他和宋锦去探监,宋慎之的自荐求婚,再看现在,他绷着唇角,漆黑的眸子深了两分
“宋将军平日忙碌,没时间和家人相处可以理解,但连外甥女都认不出来,未免有些太过疏离了”
宋慎之被说得一头雾水
外甥女,什么外甥女?
这冰天雪地,方圆十里,哪儿来的一个女——
他这般想着,下一瞬就见前方林子里继金虎之后又蹦跳出个熟悉的人影,他一个脚滑,啪一下摔在地上,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牙莫名疼了起来
这丫头,能不能靠点谱啊
宋锦也想这么说,她气冲冲走了出来,走到黄黄身边捏着它的耳朵,恶狠狠:“你个没用的小东西,你是老虎,你自己看看你像吗?我就知道不能让你太舒坦了,你是一只成年的大老虎,你的虎崽子可能都有崽子了,等年后就自己出去打猎去……”
黄黄埋着脑袋扒耳朵
不听不听
齐铮缓步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那根被专门打磨过的长箭,看着蹲在地上碎碎念念的宋锦,漆黑的眸子仿若翻涌的海浪,藏着看不清的情绪
他从小就跟着师傅浪迹,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没有停留,没有归处,也无人等待
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他蹲下身,伸手揉了揉黄黄的脑袋,像是不经意般按在了她的手背上,指尖穿插,粗粝的指节摩擦,压着毛茸茸有些硬的虎毛
很痒
宋锦来的时候一脑子热,真过来了,还被不靠谱的黄黄这么泄了气,又有些不自然了起来,凤眸微睁,凶巴巴恶人先告状
“干嘛?”
虽然活了两辈子,但是前世的事太过久远,在今生十五年的悠闲快乐中一点点被埋藏,她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少女,第一次有了对象
他高大俊美沉默,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也不会把她当弱者挡在身后,只会静静地陪着她,会陪她翻越城墙,陪她林间散步,陪她习剑练武……
这一走一个月,外面大雪纷飞,各方势力乱七八糟,虽然他武艺高强,还有百余护卫护送,但宋锦还是不由担心人
这人严肃端正,又还有些古板,喜欢管一些乱七八糟的闲事,适应力又差,当了快一年王爷了,真碰上事了还说不好是谁保护谁
现在看着人完好无损地回来,她放下心来,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承认,她是有些主动,在这个保守的年代,面对这个有些古板的人
他要是敢说她,她就让黄黄咬他脑袋
宋锦凶巴巴地看着他,眼中全是威胁
齐铮看着她这幅生龙活虎的模样,就知道她这段时间过得不错,家中一切也甚好,他伸出手轻轻伸向她的脑袋
宋锦下意识挪开,警惕地看着他,怀疑这人是不是要拍她脑袋
齐铮眼中笑意闪过:“叶子”
宋锦这才老实下来,由着他伸手从头发上取走枝叶,轻轻拍走残雪,然后摸了摸
她一巴掌拍了过去:“不许动我脑袋”
齐铮听话地放下大掌,轻轻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其中冰凉,低声:“等很久了?怎么不点个火”
宋锦撇嘴:“太明显了”
她是来搞事情,不是来烤火的,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黄黄这个轻易就被好日子哄成小猫咪的废物虎
齐铮失笑,看着她幽怨的模样
,握紧了手,低声:“很,惊喜”
他很开心,开心有人会记挂着他等着他,即便,可能只是一时兴起,他依旧很开心,之前被分了金矿的时候都没这么开心
宋锦抬起脑袋看着他,俊美稳重,一双黑眸深深,看上去无波无澜
惊喜?
她伸手捏捏他棱角分明的脸,撇嘴:“我可没看出来”
齐铮扬起嘴角,眼中笑意浮现,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轻声:“这样看得出来吗?”
宋锦噗嗤一笑,借着他高大的身形遮挡,飞快抬起脑袋,轻轻的印了上去,冰凉而干燥,又转瞬即逝,她退了回来,眉眼张扬,像是冬日盛开的红牡丹,明艳又热烈
齐铮漆黑的眸子仿若也被火红照亮,他轻抚唇瓣,低低笑了出来
“走吧,外面冷,坐马车里去”
……
齐铮江湖出生,身形高大,五官俊美,性子沉稳,武艺高强,体贴百姓,心胸宽广,最大的缺点就是没什么学识
但那有如何呢?
天下学子万千,各个学富五车,皆替他言
这一点就不那么重要了,比起单纯的文化,体察民情,善听善进更为重要
齐铮不言不语,游行归来,拉出各地的冤假错案,不到十分之一,朝堂便上下噤声,见鬼了似的见着这个江湖出生的王爷
不说那些这两年的案子,就说那些陈年旧案……
他们也总算意识到,这个草莽江湖出生的王爷,或许没有出众的学识,但是一定有广阔的人脉,还有看破迷雾的锐眼
十来年的江湖经历,大衍山川湖海尽在他的脚下,各个郡府官吏民情都入他耳,只要他想,在场所有外派过的官吏,他都能说出个一二
而这些个纵横朝堂的官员,谁又不是从小官小吏走上来的呢?谁又能保证自己为官多年没有一个错案,没有一点差错?便是能保证自己,又能保证自己的亲朋吗?
各个世家手连脚,脚踩尾,像是一片林子里的大树,盘根错节,枝叶便是没有直接关系,也挨着遮着,总能扯上点关系
晋王和礼王的前车之鉴可还在那儿摆着
一切成了定局,他们杀不死他,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站在天子身侧,任由那些钱权势力集到他的手上
永安城世家豪族中波涛汹涌,却和百姓没有太大的关系
腊月中旬,春节将至,大家都忙着为新的一年做准备,忙忙碌碌地穿梭在各个巷口采买年货,试图找到最便宜最好的东西
宋锦往年也会和她娘一起进城买货,那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因为她们不仅要准备自家的,还要准备一大堆的东西用作各个人情
谁家帮了忙,谁家有出息,谁家有难题,谁家被她找过茬……
那可是个大工程
所以那最让别人开心的过年就是宋锦最烦的算账天,又要干活又要挨批还要认罪,烦都烦死了
不过那是以前了,她现在完全没有这个烦恼
宋府自然少不了人情来往,但府里人才辈出,几个管家上下弄井井有条,根本不需要多费心什么,就算看个账本清个账,也有宋清之那个金算盘管着
而她在都城惹的事,揍的人
已经死光光了
宋锦总算能过一个清静年了,她每日都是喜滋滋的,吃了饭就往外面跑,大半夜才回来,没个正经样子
眼看着她今天依旧,牛铁兰微微眯起眼睛,把人喊住:“给我回来,把你的账理清”
宋锦仿若被雷劈一般,叫冤:“我今年哪有什么账?那些人脑袋都长蛆了,娘你总不能让我去探坟吧?”
牛铁兰深呼吸,一把捏住她的耳朵:“给我好好说话,这么大人了,你的铺子庄子难不成还要我帮你看?”
她之前给宋锦理了百万嫁妆,里面铺子庄子田地都有,她不奢求这孩子能好生管理,但是看都不看一眼,她这个当娘的就活该干活算账是吧?
宋锦愣了一下,挠了挠头:“不然呢?”
“……”
宋锦理直气壮:“你是我娘啊”
牛铁兰被她理直气壮的模样气得无言,好一会儿回过劲,就要收手收拾这破孩子
宋锦瞬间弯下腰,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就跑没了
“晚上不用等我吃饭”
“这死孩子”牛铁兰捂着心口生闷气,一转头,看到曲茂泽那张含笑宠溺的脸,就更气了,揪着人埋怨,“你还笑?一会儿你给她看,烦都烦死了,那么大人了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这几日宋锦天天早出晚归的,牛铁兰这当娘的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定是去找岐王了,也不知道给人带偏到那儿,每日鞋上泥泞,枯叶和血渍不断
野得不得了
她自己野就算了,还带着岐王一起
牛铁兰好说歹说,人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没点记性,她想想都头疼:“也不知道陛下那边会怎么想”
曲茂泽握住她的手,气定神闲:“你操心这干什么?要担心也是他担心才对”
牛铁兰一顿,这么想的话好像也是
……
要不说他俩是狐朋狗友,沆瀣一气呢
曲茂泽一点儿没猜错
作为天下之主,万万人之上的齐晔此时确实头疼,他看着面前沉稳凛肃的好儿子,再看看那些个写了乱七八糟的奏折,突然就觉得东家长西家短也挺有意思
好歹不是自己家的
案前,齐铮挺直站着,见他不说话,自己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看着人,从日光照耀,再到烛火微燃,直到咕噜噜的饿肚子声响起
齐晔坚持不下去了,他放下手里的奏折,揉了揉老腰,看着一动不动就跟旁边石柱子一般的倒霉儿子,深深叹气:“你想好了?”
齐铮目光坚定,点头:“儿臣想好了”
齐晔神色一点点严肃了下来,周身气势压了下来,空气都稀薄几分,就这么看着这个像极了自己的儿子,再次:“你真的想好了?”
齐铮神色依然坚定:“儿臣想好了”
齐晔:“那你再想想”
齐铮静静看着他:“父皇”
齐晔摆手:“我不是你父皇,我是你爹”
齐铮毫不迟疑地改口:“爹”
齐铮声音悲怆:“我是你爹,那就更不能同意了”
齐铮:……【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