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整体都因为这件事挺乐呵的，热闹了一整天，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罗珊珊，她不明白为什么顾藐在知道了戚厌的事情之后，还是那么“见义勇为”，对她来说，顾藐并不是救世主，反而是故事里的反派，助纣为虐。


    班上的热闹和她无关，她嘀咕了几句，用力地翻着书页表示自己的不满，但是大家都沉浸在朝二班出了口恶气的兴奋当中，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她。


    另一个是坐在前排的白辰宇，他偶尔回过头朝顾藐看一眼，心情有些失落。


    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自己是个同性恋，但一直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1。长得好看的家庭情况却不好，家里有钱的如俞阳恒却丑。


    直到那一天，他围观了顾藐揍人的场景，顾藐那么帅，他心动得不行。


    无1无靠是不行的，要是能想办法把顾藐掰弯就好了。


    顾藐虽说是个直男，但这种事谁说得定呢，毕竟他对戚厌那么感兴趣，然而，梦幻般的偶像剧情节却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顾藐一直戚厌戚厌的，还没记住自己的名字。


    今天顾藐又为戚厌出头了，他心里实在是有点难受，上课都心不在焉的，一直在本子上画圈。


    不过，下午上体育课，室内打篮球的时候，他终于给顾藐送出去了一瓶水，借此让顾藐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顾藐虽然觉得这矮个子男生脸红红的，有点奇怪，但如果是攻略者的话，系统会提醒的，所以没多想，很友好地收下了，然后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


    白辰宇转身走到后面的看台坐下，把脸埋进膝盖里，脸已经红透了。


    天啊，顾藐喝他的水了。


    从他的角度看，少年侧脸英俊帅气，喉结咕咚那一下，让人血脉贲张，白辰宇感觉自己手都在抖。


    他打开群，看了会儿群聊，忍不住用匿名在群里发消息：“不要老是把顾少和戚厌绑在一起了，顾少人好，看到谁有困难都会帮，又不只对戚厌一个人特殊。”


    “你们说得好像他唯独只在意戚厌一个人似的，并没有好吗？不要再八卦了！”


    由于发得匆忙，他竟然打了戚厌的名字，发出去后他手指一哆嗦，心想自己也是血液窜上脑门胆大妄为了。


    有些害怕地看了看四周，又赶紧把那两句话撤了回来，把“戚厌”二字改成了Q，再重新发送。


    有白辰宇一直切换几个匿名在群里引导，群里总算把“顾藐为戚厌出头”这件事，定性为了“顾藐人就是很好随便见到什么猫猫狗狗都会收留”。


    慢慢的，八卦的兴致也就没那么大了，开始聊起了别的游戏作业之类的事。


    群聊里一天消息999+，还时不时有人匿名，聊这聊那的，顾藐平时没有关注，自然也就没看见。


    ……


    这头，戚厌拎着行李和书包，垂眸随着黑压压的人潮进站。


    他试图让自己不要去在意，但不知为何，走到一半，再次停了下来，打开手机把视频反复地看了看。


    办公室里，少年站在老师面前，从窗外拍的镜头微微摇晃，昏暗的雪光下，白色窗纱微微浮动，少年一字一句：“虽然覆水难收，但您可以道歉。”


    戚厌握着手机的手指微紧。


    “不然你想几句更好的更能安慰到他的？”


    说来好笑，顾藐竟然觉得他需要被安慰。这只是他的人生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罢了。


    戚厌从小就不知道公平为何物，如果真正公平的话，这种东西，在孤儿院就应该出现了。如果真正公平的话，那些疯子应该找上的是别人，而不是本就雪上加霜的他。


    正因为从来都知道命运对他不公平，所以他格外努力，他会靠他自己将那道不公平的鸿沟抹平，然后撕碎。


    入选赛保送名额是半个月前的事情，虽然并没有得到办公室选了别人的通知，但他知道这种好事不会落在自己头上，所以早就开始了自己考的准备，并提前买了车票。


    买票的时候他心情平静，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反正，这种事他早就习惯了。


    然而他没想到，半个月后，会有一个人转学过来，会觉得他需要安慰。


    戚厌感到有一丝丝可笑，眼眸深冷而嘲弄。


    然而同时，又有一丝茫然。


    他开始怀疑那个女生根本没有和顾藐说，那天的纸条传递的并不是他所想的信息，或者就是顾藐根本没有理解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靠近他，会不幸的。


    戚厌皱着眉，一边在雪地里往前走，一边打开了班群，从头往下翻了翻。


    这群人废话很多。


    浪费了他一会儿功夫才捕捉到两句对话。


    白辰宇：@罗珊珊，Q的事，你没和顾少说吗？


    隔了十来条看到下面罗珊珊的回复：说了，转学生说他不在意。


    下面其他学生的回复仿佛都有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转学生真这么说？


    罗珊珊：真的啊，骗你们干嘛，真不知道转学生怎么想的。


    转学生说他不在意。


    后面还七嘴八舌地聊了什么，戚厌已经注意不到了，他脚步顿住，立在原地，雪落在漆黑眼睫上，眼睫几不可察的颤了颤。


    人群纷纷越过他朝着月台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神，才收起手机匆匆往前走。


    进了车厢，戚厌在火车上靠窗的位置坐下来，车厢里人头挤人头，熙攘嘈杂，还有小孩的哭声，他沉默地坐着，外面是黑夜。


    为什么不远离他？戚厌想不清楚。


    顾藐身上的气息明显与那些“疯子”不同，即便不靠直觉，只是靠逻辑也能判断。


    那些人大多没钱，而接近他必定有一个目的，戚厌猜是为了某个“奖品”，虽然目前他无法完全猜透到底是什么东西——但顾藐绝不是那群人之一。


    顾家很有钱。


    那么，图什么呢？


    他是个一无所有的人。


    总不可能当真是因为他是年级第一，少爷转学过来想要找他帮助学习。从小到大发生在身上的事情都并不简单，眼神背后总是藏着心思，事情背后总是藏着另一桩事情，所以戚厌也没办法如此简单地认为。


    但顾藐是唯一一个在知道了他的全部事情之后，仍然留下来的人。


    大人带着惊恐的眼神把自家孩子接走之后，五彩的旋转转椅还在转动，上面留下了他和另外一个小孩，对方却拍了拍身上的灰，朝他伸出手，说：“继续一起玩吧。”


    这是头一次。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戚厌打开，他的微信一向非常空白，没什么可联系的人，收到的是一条公众号推送，但下面顾藐的头像却有几十条红色信息未读，因为考试的缘故，他一直静音。


    戚厌往上一条一条翻过去。


    顾藐基本上是踩着他考试的点给他发的信息。


    发的信息有些乱七八糟，一会儿是曲折的天气预告，一会儿是关于青松竞赛的新闻，最后一句是一个小时前发的：[上回程的火车了吗?]


    戚厌从未收到过这些在意的信息，陌生而扎眼，他沉默了下，忍不住发过去一句：[为什么？]


    这头顾藐，刚放学正被几个男生拉着一块儿吃火锅，听见消息摸出手机，竟然是戚厌发来的，顿时精神一振：[你考完了？考得怎么样？]


    顾藐打字飞快，一瞬间又窜出好几条消息。


    [什么为什么？]


    [今天的事吗？]


    [你也听说了？怎么样，看视频没，我顶撞赵卫东的样子是不是格外帅气逼人！]


    [不必客气，我就是爱助人为乐。]


    戚厌还没回，就看到了这条。


    他面色微微一僵。


    所以，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觉得他可怜啊。


    戚厌舌头舔了下牙底，漆黑眸底不由自主浮现一丝冰冷和戾气，心中有几分烦躁与尖锐。


    也是，对于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来说，他和街头巷尾在垃圾桶里翻找吃的流浪狗没什么区别。


    戚厌按下几个字：不用你多管闲事。


    然而在发送之前，或许是火车上太过嘈杂，或许是别人都成群结队，而他孤身一人，那天少年握住他的手，温暖从掌心传递而来的那份感觉，猝不及防出现在了他脑海里。


    顾藐没有错，他的确和流浪狗没什么区别。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改为：不需要——


    字还没打完，顾藐的新消息又飞快发了过来：[而且，你是我转学后交的第一个朋友。]


    戚厌指尖一顿。


    [也是我在这所学校最欣赏的朋友。]


    [高考之后会怎么样先不必说，但高考之前，我决定把你当我最重要的朋友。]


    一句一个朋友，映入眼帘几乎有些刺目。


    而戚厌没有过朋友。


    他不知道有朋友是什么感觉，是不是意味着习题有人讨论，吃饭的时候有人一起，笑的时候有人对视。


    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引诱和驱使一般，他沉默良久，又一字一字地把打进去的难听的话删除，然后径直把手机熄屏。


    这头顾藐见对面的少年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但好半天了，一条信息都没发过来，他不由得满头问号。


    顾藐：“？几个意思啊，是打字太慢，还是感动得一塌糊涂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是不是在那边已经红了眼眶了啊。”


    “有可能。”002已经被洗脑了，津津有味地继续看顾藐这两天正在看的一本《霸总攻x娇妻受》：“书上说，娇妻受都是敏感自卑的，需要霸总坚定不移的选择。”


    顾藐：“我有坚定不移的选择他啊，呸，你不要拐带我，我是直男，我们要把握好度，我要和他做的是朋友。”


    但顾藐也有些烦恼，他太帅了，万一戚厌爱上他怎么办？


    不过眼下少年似乎极为纯真，根本没想过这些事情，顾藐稍稍放下了心。只要不让戚厌知道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BL剧本，相信他不会说弯就弯的。


    前脚刚说了要做朋友，总不好让聊天记录就停在这一步吧，主要是逗戚厌这个主角受也挺有意思的，他在那边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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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穷追不舍的信息肯定羞赧得手忙脚乱的。


    顾藐扬起非常攻的微笑，继续发信息：[对了，你打工的地址在哪里？]


    戚厌看着这条信息，手指未经过大脑思考，就将打工的地址发了过去。


    发完之后他迅速皱眉，撤回。


    中间时间不到0.01秒。


    顾藐：“……果然是害羞了吧！”


    还没来得及扬起戏谑的笑，顾藐慌张地拍拍系统：“糟了，我一个字都没看清楚。”


    系统道：“放心吧，我记住了。”


    顾藐于是自信一笑，在剧本给他发的老婆面前装逼：[撤回也没用，我过目不忘。]


    虽然戚厌并不承认两个人已经成为了朋友，也对于这种闲聊感到非常陌生，但听到这话，心中还是生出了一丝好奇，问了一句：[过目不忘?]


    即便他高中三年次次年级第一，都不能说是过目不忘，顶多是记性较好而已。


    [那你成绩一定很好。]


    看到这条消息，顾藐有一丝丝慌张，差点把桌子上的筷子都碰掉了。他强撑道：[是的，转学之前我成绩非常好，你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


    做为一个攻，怎么能在受面前说不行。


    反正距离下次考试还有一个月，到时候再想办法。


    那边没吭声了，看来是被他帅到了。


    他都能想出来少年震惊崇拜面色泛红的表情了。


    顾藐扬扬得意地夹了一块腰花塞进嘴里，继续盯着手机。


    但不知道为什么戚厌回消息一直回得很慢，这让急性子加酷爱冲浪的顾藐很是着急。


    “是不是手机太卡了啊。”顾藐嘀咕道：“要不要给他买个新手机。”


    话没说完，那边回了句：[下周就有一场考试，到时候你可以拿第一试试。]


    顾藐：？？？


    怎么是下周？不是一个月后才有月考吗？


    还有，这句话听起来像挑衅。


    肯定是他的错觉，主角受哪有什么坏心眼。


    顾藐把自己的疑问问了身边的胡浩然，胡浩然往嘴里塞着火锅食材，说：“你有所不知，我们学校和你们国际学校可能不太一样，每周都要周测。”


    “……”顾藐眼前一黑又一黑。


    他讪讪地不敢接戚厌的话，但又怕不回话，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话题可以培养一点的兄弟感情就这么中断了，急忙转移了话题：[你看了我今天制裁赵卫东的视频了吗，没有一点感想？]


    那边隔了会儿，回复他：[谢谢你。]


    顾藐的眉梢又扬了起来，感觉拿回了自己的主场：[不用谢，既然是朋友了，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对于这句话，那边却没回了。


    顾藐猜测少年是不好意思，加上还是有点怀疑他的真诚，毕竟随随便便谁冲到他面前说要保护他，他也不会相信的，只会觉得对方一时兴起。


    更何况是少年那种对于突如其来的善意，会感到惶恐和不安的人。


    于是顾藐打开百度，绞尽脑汁地搜索安慰人和给出承诺的话。


    ……


    戚厌收起手机，看向窗外，夜色正浓，火车外大片大片的飘雪。


    他面色冷冷淡淡的，并没有把顾藐说要保护他的话放在心上。


    这种金枝玉叶的小少爷，即便在听说他的事之后没有像别人那般滋生避着他走的想法。但对他，也就是如同对流浪狗产生兴趣和怜悯心罢了。


    这种同情不过一阵一阵，迟早热情就会退去。


    他不舒服的是，自己的情绪竟然因为几句“朋友”而产生了波动。


    这让他感到心烦意乱，他不喜欢这种出格的感觉。


    手机忽然再度响起。


    戚厌闭上眼睛，决心不去看。


    他孑然一身活了十几年，早就习惯一个人了，不可能因为一个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人就被左右了情绪。


    否则届时少爷说抽身就抽身，还是只剩他一个人。


    更何况，他很清楚顾藐对他产生了什么误解。


    在顾藐眼中，他八成是那种街头浑身脏兮兮的、被人踹了一脚也不敢反抗、眼睛湿漉漉的小狗。


    那天顾藐拉着他的手从楼梯间经过孟凡凯，装出无辜的表情只是他一时兴起，短时间装一装无所谓，毕竟那一瞬间他对顾藐产生了逗弄的心思。


    可是假如真的要和顾藐做朋友，那他就必须在顾藐面前长时间地伪装自己。


    否则这朋友就没得做。


    他的自尊心本能地发出抗议。


    但……


    忍了二十几分钟，到底还是个少年，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想知道对方说了什么而滋生的情绪就像是猫尾巴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他，挠得他心痒又火大。


    戚厌终于没克制住，打开手机。


    最后一条信息:


    ——[戚厌，不用再强装坚强了，因为，你的强来了！]


    戚厌：“……”


    少年闭上眼睛，面无表情地靠回椅背上，早知道他就不打开屏幕了。


    还不如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