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晚上十点，戚厌才抵达清江，出站时夜色已经无比漆黑，只有昏黄的路灯勉强照亮道路。


    好在清江火车站离他住的小区不远，他拎着书包赶上地铁末班，十一点之前回了家。


    一进家门，戚权贵夫妇和戚鸿熙都坐在客厅里，裹着被子，听见开门的动静，抬头齐刷刷地看向他。


    戚厌换鞋的动作不由得一顿，皱起眉。


    “他回来了！”戚鸿熙欣喜若狂地跳了起来，对微信那边发了条信息。


    停了几秒，得到那边的首肯后，他激动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跑过去开暖气阀门。


    室内没有那么快升温，但暖气打开以后能听得到细微的嗡鸣，戚鸿熙脸上洋溢着即将进温泉的喜悦，把在身上的厚羽绒服扔了，放松惬意地躺回来沙发上。


    看他像个疯子似的跑来跑去，戚厌感到莫名其妙。


    “也不知道你是祖宗哪代积了德，交上有钱朋友了，还替我们交暖气费。”戚权贵夫妇看戚厌的眼神带着几分古怪。


    白天他们发现欠费已久的暖气费突然被交了一大笔钱，惊愕万分，窃喜地怀疑是不是有人充错了户号。下班后从外面回来冻得要死，本来想接着打开，结果鸿熙告诉他们是他们班上一个阔少帮忙交的。


    那阔少想和戚厌做朋头的，还特地叮嘱了，如果戚厌不在的时候他们偷偷打开，接下来就再也不给他们交。


    戚厌去参加竞赛考试，一直没回，他们一家三口硬是坐在这里干等。


    感受过热烘烘的暖气后，那是真再也没办法抗住寒冷了。


    闻言，正在朝房间那边走的戚厌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盯着他：“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戚权贵两手一揣，阴阳怪气、不嫉妒地说：“你小子可真行，一交就交上了有钱有势的主，原来还以为你没有任何朋友呢，原来你不是不和别人交朋友，而是只和富二代做朋友。”


    他话还没说完，戚鸿熙就在旁边拽他手臂：“爸，别说了，小心顾少不给充钱。”


    他爸却把他一推，打量了一眼他，又打量了一眼戚厌，想不通为什么得到人家富二代青睐的不是自己儿子。


    这下好了，开个暖气还得等戚厌在家的时候才能开。


    这和让他看戚厌这小子眼色有什么区别。


    戚厌微微一怔，脑子里立刻浮现顾藐的脸，只可能是他了。


    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感觉。


    有一些茫然，又有一些烦躁。


    戚厌沉着脸，快速走过去把暖气阀门关掉，然后将戚鸿熙一把从沙发上拽起来：“把钱还给他！”


    戚鸿熙忍不住叫：“别穷讲究行不行？”


    他跑过去把阀门重新打开，然后缩头缩脑地瞄了戚厌一眼：“再说了，充进去的钱又没办法退回来，不开白不开，你不冷我可冷死了。”


    说完怕被揍，快速钻进了房间。


    戚厌回过头盯着戚权贵夫妇。


    暖气阀门在厨房，怕这小子死脑筋又把暖气关掉，戚权贵迅速把厨房门上锁，然后拉着老婆回了房间。


    客厅里很快空荡荡。


    戚厌在原地站了半晌，揉了揉眉心，到底还是回了房间，把书包往桌子上一扔，他抬眸看向挂在角落里的顾藐的衣服。


    外套是昨晚他送到了干洗店去，今早凌晨取回来的，已经熨烫得和全新的一样了。


    里面的毛衣则是他用冷水手洗的，由于昨晚房间里有暖气，挂了一天一夜也差不多干了。


    这种衣服哪怕租一天都得不少钱。


    他把衣服取下来，仔细叠好，用干净的袋子装上。


    立在床边，注视了那些衣服半晌，他掏出手机，垂下漆黑眼眸，修长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会儿，才给那个头像发信息：“你家地址在哪？明天把衣服送给你。”


    明天是周末，虽然也可以下周上学的时候再还给顾藐，但这么贵的衣服放在家里多一天就不安全。


    明天白天他还要出门打工，他不在的时候那一家子人随时有可能开锁进来。


    十一点对于顾藐来说还早，自然还没睡。


    本来想大手一挥让戚厌不必还了，但想到戚厌是不爱欠人情的性格，不让他还反而让他感到别扭。


    于是顾藐赶紧放下游戏手柄，哒哒哒打字：“这是我地址，你明天几点来？在我家吃饭呀，你想吃什么，有什么爱吃的？还有饮料，想喝什么？”


    他打完，又绞尽脑汁地思考还有什么遗漏的。


    “快帮我想想还有哪里不周到的？要不要提前买几本竞赛题放书架上装装样子？但这个点儿书店早就关门了呀！”


    002又翻了一页书：“最不周到的就是你话太多了，你看这几本书上哪有霸道少爷攻话这么密的。”


    顾藐：“……”


    顾藐发完，就紧盯着手机等回复。


    戚厌是个不容易打开内心的人，等他发一条信息，简直比泡任何妞都难。


    果不其然，五分钟之后戚厌只回了三个字：“十点到。”


    顾藐：“……”


    “不是，早上十点还是晚上十点，而且我问了四五个问题，他怎么就只回答一个——”


    顾藐刚要哒哒哒继续打字，002在他脑子里又翻了一页书。


    他：“……”


    顾藐把输入好的长篇大论删掉，改为了：“好的：）”


    002继续翻了一页数，对他指指点点：“还是不符合高冷霸道少爷攻的形象啊，哪有攻加表情包的。”


    顾藐烦得要死：“把你那破书扔掉行不行？换一本，我是那种温暖话唠校霸攻。”


    这头，戚厌洗完澡出来，本以为会再次看到满屏的感叹号和几十条消息，结果对方只发来了两个字。


    戚厌：？


    他攥紧了手机，水珠从黑色发丝上垂落，难道是他回答得太冷淡，所以顾藐也立刻变得冷淡了？


    戚厌抿起唇，在手机上点了点，最后又全部删掉，熄屏。


    坐到桌前打开台灯，翻开竞赛习题的时候少年侧影投在试题卷子上，有些心不在焉。


    翌日清晨。


    戚厌早早起来，先把衣服装进书包，带到打工的地方，工作了几小时，然后请假，打车去顾藐给他发的地址。


    清江别墅区。


    戚厌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外来车辆没办法进入园区，在小区门口就把他放下了，他踱步进去，发现外面虽然下着雪，但别墅区内部却干净无比，显然是早就有人工大半夜地将雪扫除干净了。


    顾藐的家在靠后的一栋，背靠湖泊，最为安静。


    门牌号亮着孔雀绿的灯，外面的漆黑大门上雕刻着精致镂空的图案。


    旁边的栅栏上一整排蔷薇和玫瑰，在小雪里随风摇曳，时不时抖落几丝纯洁无瑕的雪。


    这两种花在这个季节都是种不活的，但有钱人似乎无所不能。


    戚厌立在栅栏门外，注视着里面的花园，又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单薄的校服裤和洗的发白的运动鞋。


    半晌，少年没有抬手去按门铃，而是将衣服袋子转交给了正在侧门那边倒车入库的顾家的司机。


    顾藐收到衣服的时候正在二楼露台上，兴致勃勃地指挥宋助理帮他布置烧烤的烤架。


    本来周末他一向是睡懒觉睡到下午的，但想到戚厌可能上午十点就来，所以他一大早就起来了，打了通电话把胡浩然和白辰宇等几个男生都叫了过来，打算一起吃烧烤热闹一下。


    其他人接到他的电话，激动兴奋，还没等他起床就来了。


    却一直没等到戚厌。


    不，人是来了，但没进来，居然把衣服交给司机就走了。


    顾藐拎着衣服袋子，瞬间傻眼：“你没拦住他？”


    司机也有些愣：“他交给我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您也没说您等的同学就是他呀。”


    “唉，真是！”本来就是想请戚厌吃烧烤才叫上这群人的，结果他不来，这群人倒是一个没落的全来了。顾藐急匆匆地套上外套往楼下冲，一边冲一边回头问：“他走多久了？”


    “也就几分钟，应该还没走远，我开车送您。”司机说。


    还没等司机追上，顾藐已经随便踩了双鞋冲出了家门。


    他身后几个男生都有点傻眼，胡浩然忍不住笑道：“原来不是为了请我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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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烤才叫我们来的呀，看顾少急的，鞋子都穿错了一只。”


    “没事，你们先进来吧。”宋助理替顾藐招待道：“食材和工具都准备好了，你们过来先烤，我来弄一下这个室外投影仪。”


    白辰宇默默地跟在最后，频频回头看，脚步朝前走得不情不愿的，几乎差点就要转身跟上去了。


    徐宁没察觉他的心思，以为他是来到顾藐家，有点放不开，特意热情地拉着他往前走：“别害怕，顾少人真挺好的。”


    顾藐真没想到戚厌能走那么快，就五分钟的功夫，他一路狂奔到小区门口才追上他。


    “戚厌，你跑那么急干嘛？追得我累死了。”


    戚厌脚步一顿，回过头，顾藐的刘海在风里面跑的乱七八糟，双手撑着膝盖狂喘粗气，脚上的鞋子一只运动鞋一只球鞋，鞋带都没系，可抬眸看他的眼睛却很亮。


    戚厌怔了怔，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还没等他回过神，顾藐已经跑过来，拽着他的手把他拉到了旁边的便利店里去。


    便利店里很暖和，顾藐把羽绒服脱掉扔在一边，拉着他在高脚凳上坐下来，说：“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去？我特地准备了烧烤架子，中午可以一块烧烤。”


    显然他还没答应，顾藐已经单方面地把他当做朋友了，戚厌有点儿不自在，扭过头看向别处：“我就是来给你送衣服的，送完衣服还得回去打工。”


    见他的意思是要走，顾藐瞬间站起来，急得扣住他手腕：“回什么啊，你出来没请假吗？”


    戚厌垂眸，看向对方的手。


    因为以前没有过朋友，所以他也不清楚朋友之间是不是都随时这样握手腕的。


    或者便是顾藐不在意肢体接触，对谁都是这样。


    戚厌身体有些僵硬，但没有甩开，眼睛盯着被顾藐紧紧握住的手腕，强忍着。


    “请了。”


    顾藐立刻不假思索道：“那就再请两小时，也不耽误事儿。”


    见戚厌不吭声，他朝戚厌摊出另一只手：“手机给我。”


    少年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匀亭。


    戚厌看了一眼，才问：“干什么？”


    顾藐道：“电话给我，我帮你打电话请假呀！”


    见戚厌不吭声，顾藐急性子又来了：“请了假我们就可以一起吃烧烤，我特意让人弄来的最新鲜的食材和烤具，浪费了多可惜！你也稍微积极一点嘛，大不了待会儿送你回去，要是你打工的地方有人骂你，我就替你解释！”


    闻言，戚厌抬眸看向他：“为什么？”


    顾藐迷茫：“什么为什么？”


    戚厌淡淡道：“特意为我准备烧烤，为什么？”


    “我们是朋友啊。”顾藐理直气壮地道：“昨晚不是发信息通知你了吗。”


    他总不能说戚厌是剧本给他发的老婆，就是因为他没抵挡住攻略者的诱惑，所以才害得戚厌这么惨，而他现在想补偿，想让戚厌从被霸凌的小可怜变成被所有人认可吧！


    戚厌有些犹豫，顾藐一口一个“朋友”，对他而言极具引诱力，内心莫名有些躁动。


    顾藐一直在观察戚厌的表情，见他脸上神色有些松动，心里知道戚厌已经半推半就被他说动了，顿时狂喜，一手去拿外套，一手继续紧扣戚厌的手腕，生怕他跑了，拉着他站起来。


    “正好，我还叫了几个别的人，大家一起吃烧烤，完了还可以一块儿打游戏。”


    “别的人？”戚厌脚步却一顿：“你叫了谁？”


    顾藐没有察觉，数了数胡浩然、徐宁和白辰宇几个人的名字。


    戚厌知道白辰宇，他记性很好，也知道白辰宇经常在那个群里发表什么言论。


    “你朋友真多。”戚厌淡淡道。


    顾藐得意道：“那可不，还没转学过来之前，全校可是成群结队的想和我做朋友，但我——”


    话还没说完，少年挣脱他的手。


    “请不了假，我不去了，你们好好吃。”戚厌面色淡淡地道。


    说完，拎起自己的书包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走了。


    自动玻璃门很快关上，顾藐看着他的背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