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那咸湿的海风，裹挟着血与硝烟的味道，一阵阵撞击在废弃卫星站残破的墙壁上。清晨的阳光透过搁浅在顶棚的裂隙，时而有意无意地落在弥漫尘埃的室内，又被浓烈的火药味与杀意所吞噬。乔伊半跪在地，死死护着教授那几近冰冷的手。她恍惚想起第一次见到教授时的情景——他翻阅一本手稿，语气里带着沉静却又炽热的光：“拉普拉斯妖，是我们必须打破的神话。”


    可惜，此刻的他已被战争与疾病折磨到奄奄一息，面庞像纸一般惨白。若不是那微不可闻的呼吸抖动，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经永远离开人世。医生跪坐在教授身旁，双手都在微微颤抖，紧张而无力地注射最后一点药剂。学姐与林忻分别占据操作台的另一端，试图修正量子终端的指令流。那终端屏幕像一只微光闪耀的眼睛，正加速迸发蓝色的符号洪流，计算的进程却几近混乱。旁边散落的金属与电线火花闪动，仿佛谁都能感受到它狂飙出超乎人类想象的能量。


    “子衿，快，再压住一点火力！”林忻压低声音喊。子衿的伤腿尚未得到休整，此刻已经血迹斑斑，却依旧死死抵住射击位，与外面那些黑市雇佣兵展开你来我往的火力拼杀。她一边皱眉压枪，一边艰难地挪动脚步以免暴露要害。空气里火舌呼啸，墙体上弹孔横飞，碎石与破片四处激射，预示着随时可能降临的毁灭。


    “我们快……不行了……”顾子衿猛地咳了几声，她能感觉到体温在流逝，但还是握紧那把已经只剩半匣子弹的冲锋枪，硬生生地将逼近门口的两个佣兵击倒。外面又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支援！这里有人在使用量子设备！老板说必须抢下程序，格杀勿论！”


    乔伊听到这些疯狂的叫嚣，心里一片冰凉，却也激起最后一点倔强与愤怒。她飞快检索量子终端的界面，试图把那几条关键指令拼接完整，点下“执行”后却看到屏幕上弹出警示——“外围信号不稳定，程序或将进入强制紊乱演算”。她看着那行字，深吸一口气，用力压住右手的颤抖，还是按下“确定”。


    随即，一道仿佛电流爆裂的嗡鸣声从整台终端内部震响，屏幕上纵横交错的蓝线猛然膨胀，光芒把林忻与学姐的惊愕表情都映照得看得清清楚楚。那是量子终端从未有过的激烈反应——一瞬间，乔伊似乎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精神震荡，像有无形的波澜穿透了周遭空间，甚至让她脑子里浮现教授曾描绘的种种可能世界的幻想。


    “成功了吗？”林忻试着探头看屏幕，却又立刻侧身闪避了一串疾风般的子弹。那几发子弹呼啸而过，击中后面墙面的老旧仪器，火花四溅。学姐大喊：“程序还在运行，但很危险！我们必须保证终端不被破坏，哪怕一颗流弹打中，都可能使整个系统崩溃！”


    说着，学姐把自己身体挪到控制台一角，试图以此为盾，给乔伊更多操作的空间。她的后背隐隐作痛，方才在激战中似乎已被某块飞溅的碎片划伤，但她没空去管，只能竭尽全力撑住。乔伊将教授往后拖了一点，让医生继续观察他的生命体征。医生神色紧张到极致，连声音都带着哭腔：“他的心跳又下降了……只剩下微弱的波动……再撑不住就……”


    轰——外面再度传来某种重型武器的爆响。半截墙体轰然倒下，砸得地面都是尘埃乱卷。“他们动用□□了！”顾子衿焦急地吼，此时她眼前一花，险些被震波冲翻。林忻猛地一个翻滚，和顾子衿一起躲到另一侧。几名佣兵乘机冲到破门外，端起枪就想把操作台打成筛子。


    乔伊见状，手里却只剩一把小口径手枪，她来不及思考，猛地冒头射击。连开两枪后，枪管卡壳了。那几个佣兵中有一人踉跄倒下，余下的却目露凶光，立刻压制火力对准乔伊，一波弹雨横扫而来。乔伊尖叫一声趴倒在操作台后，子弹擦过她的背脊，撕裂衣物，在皮肤上带起火辣辣的疼。“乔伊！”林忻大吼着侧身抬枪，果断补了几发阻击，终将那群敌人逼退。


    然而，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另一批黑影又趁乱从窗口破损处翻入，装备比先前更精良。领头那人嘶哑地笑着，似乎能嗅到他们的绝望：“是不是就差一步就成功了？可惜啊，这就是你们与‘拉普拉斯妖’对抗的可悲下场。老板出得起大价钱要这玩意儿，也不管你们想干什么。”说完，他猛一挥手，示意手下分散包抄。极短的时间里，这些匪徒已将卫星站内部各个方位牢牢锁定。


    废墟中，到处是残破不堪的管线与操作仪器，一旦发生交火，不但容易溅射爆炸，还会对量子终端造成无法挽回的破坏。乔伊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唯有趴在操作台下边，用身子紧紧护着教授和机器。学姐此刻蜷缩在她身后，右手还在胡乱敲击某个指令区域：“终端还在运算……只是，这种紊乱演算模式需要更强的算力支撑，否则可能停在半程……”


    “那怎么办？！”乔伊慌张又焦灼，身子被尘灰和冷汗浸透。学姐用力咬牙，道：“主机负荷不够，要不然使用‘备用算力’，可那会有极大的险……”“你说的是外面那台衰落的卫星接收器吗？”乔伊瞬间明白她所指。若能借助卫星网络，让终端拓展其计算维度，就可能在关键节点上加速破局。只是，现在这废弃卫星站随时坍塌，外头又虎狼环伺，让人无从下手。


    就在乔伊想再次询问细节时，一阵轻微的电子噼啪声从终端深处传出，仿佛在提醒他们：时间，快到了。林忻与顾子衿立刻相互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后各自猛地翻身而出，同时对着先前翻窗而入的那群敌人开火。枪声瞬间淹没所有杂音，学姐护住屏幕，乔伊也破釜沉??地将教授托起一点，伸手摸到地上那条连接卫星接收器的电缆。


    “你们……拖住他们……”乔伊声音颤抖，却掷地有声。她不知道自己哪来这股勇气，同时也顾不得许多。连接、插入、校对线路……她手忙脚乱地想搭建一条通往外部天线的信号路径。主机柜就在她不远处，但那里的某些电源模块已经损坏，需要手动切换。学姐强撑着身体，一边在键盘输入，一边喘着粗气道：“左下角那个接口……对，别插反了……行，检查通路……好……是这条线！”


    乔伊手一抖，几乎要把线接错，而身后子弹时不时在头顶呼啸而过，碎石砸到她后背，痛得她直冒冷汗。好不容易固定住电缆，她猛地往终端上输入指令。机器屏幕顿时闪过一连串数据像飓风般刷屏，隐约再现教授设计的对抗模块模型。“快，快……”她在心底狂喊。命运或许就在这一刻决定。


    顾子衿剧烈喘息，她身上伤口已无数处，满身狼狈不堪，却还是死死端着枪，用血肉之躯为乔伊和量子终端挡住对方的视线。那带队的黑市枪手呵斥手下继续包围，子衿一咬牙猛地出击，对方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就被她击中，一个翻滚间子衿自己也重重摔倒在地。然而，她没放下枪，继续用仅存的子弹击穿了另一个试图近身的敌人。鲜血晕染了地面与墙壁，混着硝烟在空气里弥漫，宛如地狱图景。


    “子衿！”林忻惊呼。他飞身过来阻住另外两人的攻击，再次扣下扳机时却只发出空响——弹匣耗尽。他面容僵硬地丢掉枪，随即举起破片刀迎面扑上去，和对方就地扭打成一团。另一侧的学姐想要支援，却被碎裂的操作台板卡住半边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忻陷入险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乔伊突然抬起头，看见屏幕上终端显示了一行耀眼的大字：“纂改完成——命运扰动推进至第二阶段：未来分支预测。”她的心脏猛地狂跳：“学姐——你看——”学姐也强撑着扭头：“成了……终于……可是还差最后一步注入……我们必须让程序彻底锁定目标，才能真正冲击依据‘拉普拉斯妖’奠基的大数据体系！”


    锁定目标，意味着要捕捉那些对他们最致命的敌方系统关键节点，也就意味着需要把敌方的指挥频段，以及这个世界选定的某种“命运可能性”进行对接。简而言之，必须有人突破，去到外面天线附近的发射仪表盘，做一次高强度的信号推送，而且一定要在终端完成最高级别的紊乱演算之前做到，否则一旦错过窗口就无力回天。


    电光火石间，乔伊当机立断：“我去。”她抬眼扫过顾子衿和林忻那浑身是血的身躯，扫过学姐的艰难现状，又看看已经奄奄一息的教授。她顿时意识到，自己是当下唯一还能半站起来、还能勉强活动的人。学姐张了张嘴想阻止，却说不出话，只能轻轻点头：“小心……我们会尽量掩护。”


    乔伊颤抖地站起身，环顾四周。大门口被炸得扭曲，正面人多势众；窗户破损口那边也有人虎视眈眈；操作室后面有个碎裂的小门，勉强可以绕去天线外平台，但同样危机四伏。她的胸中却燃起某种力量：教授的执念、所有人的希望，还有她自己的无畏与绝望交织成一股逆流。既然非去不可，那就去吧。


    她咬牙扶着墙，迈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废料，强忍肩背与耳边的轰鸣，一点点往后门挪动。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再度爆裂的枪声及喊杀声，她忍住那股回头去看的冲动，告诉自己：只要再快一点，只要天线那头成功发射信号，就能把对抗程序推向高潮。也许，这场渡劫就能迎来转机。


    破门外的平台满是断裂的护栏，乔伊小心翻爬过去，险些踩空。下面是满地碎渣与废墟，一股浓烟不知从何处升腾，让她咳得停不下来。远远可以看到那根天线支架，此刻已在激烈战火中多处变形，不断发出吱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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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响，仿佛随时要坍塌。最要命的是，还能看见几名黑市佣兵正聚在塔底巡逻，看样子他们也知道这天线的重要性，不可能轻易放任任何人靠近。


    “怎么过去？”乔伊的脑子急速转动。正当她左右为难，忽然看到远方丛林里似乎又闪过几道火光，有人朝卫星站方向射击。那是“H”组织的人马吗？或者别的什么势力？她无从分辨，只知道此刻敌人被那边火力吸引，正往外头分散注意力。也许，这正是稍纵即逝的机会。


    她屏住呼吸，猫着腰在平台上快速奔跑，随后顺着一条破旧的梯子向下攀爬，硬是忍着脚底破皮的疼痛，小心躲到一堆废材后面，再借着烟尘作为掩护，一口气摸到天线控制盘附近。那控制盘插得七扭八歪，一看就知道早已断电多时，但里面还残留些电路板与发射模块。只要乔伊能把刚才在终端接通的信号接口接上，或许能强行发送一波算力数据。


    她赶紧拔下腰间携带的辅助线，正想蹲下身子连接，背后却突然传来项目iles撞击水泥的声音——有人！她猛地转身，果然一名佣兵正冷笑地举枪瞄准她。毫无躲避余地。乔伊只觉得心脏猛地一缩，整个人都屏住呼吸。对方好像要嘲弄她似的，先不急着扣扳机，反而似欣赏垂死挣扎的猎物，然后才慢慢地压下枪口：“就这？还想搞什么量子对抗？”


    乔伊捏紧手中那条连接线，却感觉脑中那根弦轰然断裂。什么都别想了——她猛地将连接线甩向对方的脸，趁那人下意识晃头的空档，把身体全部力量都倾注在向前冲撞这一击。那佣兵显然没料到她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还能如此狠决，被硬生生撞得身体后仰。乔伊也在惯性作用下赔上自己半边肩膀的力道，痛得她几乎要昏厥，却还是死死掐住对方持枪的手腕，一咬牙把枪口从自己面门移开。


    子弹“砰”地一声打到旁边的废墟上，火星四射。乔伊一脚踹向对方小腿，整个人几乎也摔倒在地。对方暴怒地咒骂，顺势一肘击中乔伊的胸口。她眼前一黑，口里立刻涌上一股腥甜气息，差点吐出血来。可她没有放手，而是逮住机会在地面摸到一块尖锐石片，对着那人的大腿狠狠戳下去。对方顿时惨叫，瞬间松手。乔伊夺过他的枪，心里没有一秒犹豫，“砰砰”两声击毙了这名敌兵。惊魂未定，她整个人都在颤抖，但依然挣扎着让自己清醒。


    无暇顾及更多，她摇摇晃晃地重新朝那控制盘走去，强行按下电路板开关，将信号线插进空置的发射端口。随后急促地在面板上摁下几个按钮，尝试激活早已灰暗的系统。几秒钟后，指示灯果然闪了闪，但又熄灭了。乔伊咬紧牙关，一掌拍向面板：“别啊……”


    在似乎要绝望的瞬间，忽然有一道微弱的绿光亮起。面板上显示几行乱码般的字符，同时那个长久未动的天线圆盘也发出刺耳的齿轮摩擦声，勉强朝夜空方向转动几度，似是在捕捉某个频段。乔伊赶紧按下启动，大声对着特制耳麦喊：“学姐，能收到吗？我已经把信号发出去……你那边看得到外部算力支持没有？”


    耳麦里一片嘈杂，时不时还传来站房里激烈交火的声音。乔伊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生怕等来的却是终端毁灭的噩耗。过了好几秒，她才听到学姐断断续续的声音：“有……些……数值变化……再等等……够再……十秒就……完成……就能……进行对抗——”


    乔伊心头猛跳：只有十秒了！她飞快地输入最后一个指令，把剩下那几条机能全部激活。外面的黑市人与“H”组织似乎还在混战，多方势力的炮火都令人心惊胆战。遥远处不断映出红黄相间的爆炸光焰，像死亡的讯号在这个晨曦中残酷绽放。她死死摁住面板，不敢有丝毫松懈：“十秒……八秒……快点……”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轰鸣，天线突然拔高角度，似乎锁定了某颗尚能运行的卫星。乔伊能感受到周围空气里仿佛有电流在炸响。与此同时，她脑中闪过教授微笑着的那一幕：“显示命运的关键不在预知，而在改变。”也许，这会儿Professor的灵魂仍在某个维度里观察着她。她咬着嘴唇，血从唇角流下，却笑了，低声说：“教授，给我们勇气吧……”


    就在最后一秒，她猛地按下“发送”。数据信号嗡鸣而出，顺着天线直冲苍穹，汇入那幅混沌的宇宙波纹里。下一秒，整座卫星站都仿佛被某种骤降的能量笼罩。恰在这时，她耳麦里骤然传来学姐极度兴奋的嘶喊：“成功了！量子对抗——开始了——”


    乔伊的眼前一黑，力量一瞬被掏空，再也撑不住身体。只觉得有股灼热又寒冷的冲击波同时掠过自己，她想挣扎着回头看看远处站房里的教授和所有人，但意识却在那一刻如失重般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