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绸缎 能回来了吗?
作品:《雁来月》 027
天色渐暗,半边欲留未留的霞光即将消散。
柔和的光线垂落在水晶雕花杯里,折出深浅不一的影子。
餐厅里很安静,他们谁也不说话,只t?有瓷勺瓷碗碰撞的声响。
郑云州夹了片青边鲍给她:“上次忘和你说,以后都不用去抄经了。
“知道。林西月不敢却他的情,搛起来吃了,“昨天下课后,宋伯打电话告诉我了,他说是你的意思,还问我们什么关系。
郑云州掀起眼皮,饶有兴致地问:“你说是什么关系?
林西月说:“我说你是我男朋友,你不让我去抄,我就不去,我得听你的。
见他拨着餐巾不作声,她也忙放下筷子。
林西月小心地问:“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郑云州笑:“没有,说得很好,下次就这么说。
她看了看碗里的绿菜叶,愧疚地说:“可是......董事长,不,你妈妈好像不高兴,她应该生我气了。
郑云州伸长了手,握住她说:“和你无关,她不是不高兴你不去抄经,而是我忤逆她。
赵木槿身边又不缺会写字的能人。
要再找一百个好时辰里出生的姑娘也不难。
林西月说:“嗯,她希望你能多和聂小姐来往,最好把婚事定下来。
郑云州微微一笑:“那你呢?是不是也觉得,我早一天结婚,你就早一天解脱?
“不会,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得有起码的契约精神,说了两年就是两年。林西月尽可能柔和地望着他,字斟句酌地说:“至于你结不结婚,我哪儿干涉得了?不过......最好先别结。
郑云州像是很满意她这个答案。
他扬了扬尾调:“哦?为什么?
林西月本来要说,她不想让自己的境地更加难堪。
但这不是郑云州想听的。
她知道。
他不就是需要谈一场恋爱,来标榜自己不受控制,反出封建家长的手掌心吗?
他根本就不会结婚,但还是专程来问她。
说明他并不在意答案本身,而是她的态度。
林西月反过来握住他,屈起指尖,刮了刮他的手背:“你现在是我男朋友,你得对我专心一点。这两年,我不想和别人分享你,可以吗?
她很会撒娇,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跟真的一样。
可郑云州看清了这是场表演,仍然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情志失控。
他的喉结滚了滚:“当然可以。
林西月嗯了声,亲手给他盛了碗汤:“我最爱吃腌笃鲜了,全姨手艺很好,你喝喝看。
“好我喝。”
郑云州从不中意这些江南菜。
但她兴高采烈地盛出来又端到他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
郑云州有些绝望地想就算明知道是碗**他大概也会喝下去。
吃完饭林西月又陪他坐了会儿。
她大部分时候都不说话只用一双乌润的眼珠望着他眸色淡而温柔像清早漫过菱花窗的晨光。
郑云州被看得口干舌燥的。
他松了一颗扣子抬手端起茶杯:“不去看书吗?”
林西月摇头:“你在这里我怎么好晾着你?”
“那我走你忙你的吧。”
郑云州真起了身。
林西月以为他又生了气忙拉住他:“我不是在赶你.......”
郑云州拍了拍她的脸:“别慌我知道你没这个意思。我还有点事儿出去一趟。”
“哦。”林西月放了心她又问“那你晚上回来吗?”
“你请我一定回来。”
郑云州留下这么句话走了。
他没叫司机穿着件单薄的衬衫手里掐了一支烟走进了深秋的夜里。
郑云州步行到了街后的胡同。
茶楼的门虚掩着夜风拂过门簪上的如意纹把一对琉璃宫灯吹得左摇右摆岩石缝里蓬草被照出青灰色。
他推开门走进去顺手从里边反插上了。
郑云州一路往里穿过月洞门后径自进了东厢的花厅。
知道周覆这帮人在打牌。
他一脚踹开门大声喊了句:“全都不许动!姓名单位
果真有人被吓得扔了牌连带着从凳子上摔下来。
周覆勉强坐住了摸了摸发凉的后脖颈子:“那么像我们一把手的声儿呢?”
满屋子只有沈宗良没动他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因为是他亲儿子。”
周覆就这么伸长脖子看他绕过了屏风。
他气得直骂:“魂都被你吓掉了!还有我这一手好牌。”
郑云州找了个位置坐笑说:“就你那死手能摸出什么好牌来?”
说着几人又重新洗牌摸牌。
唐纳言一边理牌一边问他说:“不是说下周才回吗?”
周覆抬头看了眼他:“得了样宝贝藏在家里他不放心怕人惦记。也不想想本来就是抢来的。”
说完他把烟从嘴边拿下来指着衣衫轻便的郑云州:“我们还都穿了夹克你就那么热吗?”
唐纳言笑:“他当自己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旁边有人问了句:“什么宝贝?也带出来给我们瞧瞧光彩。”
郑云州笑着抽了口烟:“
再说吧,还不到时候。
“对对对。
郑云州吊着眉梢说:“我想哥儿几个了,不行啊?
实则是他在家里坐着,林西月浑身都不自在。
他看她那副样子,明明不想在他身边作陪,还不得不殷勤伺候。
何苦呢,他情愿出来坐坐,也让她不受干扰的,踏实看会儿书。
沈宗良看出他的心事:“怎么,没琢磨出和姑娘家相处的门道?头几年光顾建功立业,没谈两场恋爱,这时候就显得咱们经验不足了。
郑云州点头:“她很乖的,事事都听从我,也绝不顶一句嘴,当然......
“她是太怕你了吧?唐纳言纳闷地问,“这哪儿像谈恋爱?听上去像你助理。
郑云州说:“我还看不出来她是装的?否则生意场上,早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周覆伸了下手:“都别打岔,老郑说糟心事儿的时候,你们不许打岔,我就要看他这副德行。
“给我滚。
郑云州气得把烟捻灭了,大手一挥,“不说了,接着打,我来发牌。
-
林西月在书房里待了一晚上。
郑云州走后,她让老佟送她去了趟医院,见弟弟还好,又回来了。
这儿倒是个方便用功的好地方。
两边厚实的窗帘一拉,一盏台灯,一杯浓茶,林西月就这么晨昏不分的,一直待到深夜。
她拿起手机,一条信息一个电话都没有。
已经十一点多了。
郑云州的意思,是想要她打电话给他,请他过来吧?
希望她没有做错他布置的这道阅读题。
林西月紧抿着唇考量一阵,给他拨过去。
“一对八。郑云州刚打出两张牌,手机响了。
他直接开了免提:“喂?
旁边人都心领神会的,不说话了。
林西月松开唇瓣,柔声问:“郑云州,那个......时间不早了,你能回来了吗?
“快了。
“也不用急。路上注意安全。
“嗯。
郑云州挂了。
一抬头,对上四五双注视着他的眼睛。
他佯装镇定地敲了敲桌:“都看**什么,一对八,有没有人要!
周覆正儿八经地说:“别笑别笑,您千万忍住了,别让那副得志的样子露出来,再装得无所谓一点。
郑云州往后一靠:“没笑啊,打个电话让我回家而已,有什么的。
“你要不照照镜子?唐纳言觑着他,头往旁边撇了撇,“嘴都咧到后院天井里
去了。”
沈宗良也笑:“人姑娘连声儿都小小的好可怜见儿。”
郑云州懒得再掩饰:“老沈你说怪不怪?我第一次见她听她念那些我听不懂的经绕口令一样但我就觉得特舒服就想和她多待会儿。”
周覆哼了声:“得了吧别合理化自己趁火**的行径了。告诉你啊你抢小辈女朋友这事儿已经传出去了大伙儿都挺震惊的。”
“我怕这个!让他们满世界嚷嚷去!”郑云州不以为然地笑手指头往窗外一点“就抢了付长泾敢说一个不字!下次见了我还是恭恭敬敬叫叔叔我高兴才应他一声。”
唐纳言说:“他老子还少不得要谢你解决了心头大患。”
沈宗良也笑了。
往往是这样他们这些社会化程度高的很难活得出自我。
而看上去合格过关
只有云州是世上独一个鲜活洒脱的人。
混账t?到一流也算是个人物照样受敬仰、受奉承。
也确实需要一个比水还柔的女孩子来中和他的烈性。
接了电话后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急迫郑云州多待了一小时才走。
几人一道出来时唐纳言提议:“你要不急的话咱再宵夜去?”
郑云州赶他:“赶紧走吧你妹妹不管了是吧?”
“我哪儿那么大能耐。”唐纳言无奈地叹了口气“长大了不听我的了离我十万八千里远一句都说不得。”
周覆说:“你想想看妹妹要肯回家的话他哪会出来陪我们!”
郑云州又踩一地的月色回去。
但脚步比来时更轻快也更急促。
他进门时林西月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熟了。
室内供着暖她只穿了条海棠色的真丝睡裙一只胳膊折起来掖在靠垫下半边脸枕在上面细细的系带从肩膀上滑了下来。
客厅里没开大灯只有沙发角上那盏浮雕台灯亮着散开一圈昏黄的光晕荡在林西月铅华洗尽的脸上像块触手生温的暖玉。
郑云州坐下俯下身体去看她。
他伸出手屈起右手的食指轻柔地从她脸上刮过去从嘴唇到鼻梁又从脸颊到眉心比丝绸还要滑。
林西月睡得浅被他指腹摩擦出的痒弄醒了。
她睁开眼认清面前坐的是郑云州时笑了下。
西月没有起身就这么神情恬淡地看着他。
昏淡光线里郑云州也是薄唇紧抿不肯出声。
好半天了林西月才扶着他的手臂坐起来。
她说:“我等了你一会儿不知道怎么睡着了。”
“以后不用等我。”郑云州把她的头发往后拨“自己回房间去睡。”
林西月点头:“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她把脚放下来穿上拖鞋。
走了几步又转过头红着脸问他:“你今晚要和我......一起睡吗?”
关于这件事从他们那天接吻
郑云州掠夺性这么强不会只是到这个地步的。
他迟早会突破她身体的边界。
郑云州抬起头目光里染上了室外的寒气审视着她:“你想吗?”
林西月捏着睡裙小声说:“我......我没准备好。”
“那就去睡吧。”他挥了挥手让她走。
如果他硬要林西月一定会给但本该如鱼得水的事弄得勉勉强强的也就没多大意思了。
人已经抢到了身边两年时间总能叫她心甘情愿。
如若不然他未免也太失败太悲哀了。
林西月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
只是扮演女友她还能勉强应付得来但真刀**地上床她没把握。
好在郑云州是个通情达理的雇主。
在明确了她的态度后他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连接吻都很克制。
一个多月后董灏终于等来了合适的肝/源。
那时林西月已经放了寒假整日都待在金浦街。
接到电话的下午她正站在岛台边切橙子。
郑云州吃了饭躺在沙发上小憩。
手机一响他往旁边摸了摸不在。
他叫了一声:“林西月你去找找看那玩意在哪儿响?吵**。”
西月端着骨瓷盘过来顺手从餐桌上拿了他的手机递给他:“喏你落桌上了。”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王院长打来的。
十有**是关于她弟弟的病情。
“快接一下。”西月紧张地在一边等。
郑云州把手机贴到耳边:“王伯伯......哦......好......辛苦了......尽快安排。”
等他挂断林西月满眼憧憬地问:“是不是配型成功了?”
郑云州扔了手机他指了下盘子里黄澄澄的脐橙:“一点甜头都不给我张嘴就是问事儿啊?”
“给你吃。”林西月塞了一片果肉到他嘴里“是吗?”
郑云州嚼了两下咽进去:“甜。”
林西月都快急**她放下盘子伸手轻轻推了推他:“到底是不是呀?”
“是是是是。”郑云州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把她往怀里一拉。
他抱着她,转了转身体,换成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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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着。
郑云州捏了下她的脸:“这下高兴了,能睡得着了?”
“嗯,高兴。”林西月往下挪了挪,乖巧地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双手环住他,絮絮说着,“本来半个月前就该做了,好不容易碰到个器官捐赠的,可过了两天家属改了主意,又不肯了。现在总算等到了。”
郑云州摸着她的头发:“你当时生气了吗?”
她摇头:“没有。人家愿意捐,我们当然感恩戴德,不愿意也是情理之中,怎么都不是该生气的事。”
郑云州问:“那什么是该生气的事?”
他好像从没看过她生气,情绪都很少挂在脸上。
林西月淡然地说:“没有,能解决的事就想办法解决,何必要动气?解决不了的事,生气也没用。”
她生长在那样一个畸形的家庭,习惯了压抑自己的真实情绪,久而久之,已经不知道怎么表达愤怒或不满,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维持内心的平静。
因为太过弱势,林西月更倾向于避免和任何人,发生任何形式的冲突和争论。
矛盾一旦被激发,最后吃亏的一定是她,没人会帮她的。
她的气息呵在郑云州的脖子上,毛茸茸的痒起来。
郑云州低了低头,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鼻尖蹭上去:“谁把你养成这样的性格?”
林西月笑:“没有谁,一件又一件不顺心压下来,压得透不过气了,就成习惯了。”
大概是心情好,她难得肯敞开一点心扉,多讲两句话。
她抱着郑云州说:“不是要午睡了吗?我讲个故事给你听,你听了就睡觉,好吗?”
“你会陪我睡吗?”郑云州说。
她很乖地嗯了声:“等你醒了,我再去医院。”
“好。”
林西月垂着睫毛,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从前,临河的镇子里有个小女孩,她上三年级了,但每天都要很早起床,烧好一家人的早饭,自己囫囵吃两口,打着跑去上学。”
“三.....那才多大?”郑云州听得忍不住插话,“能做得出什么来?”
她嗯了下:“能的,你不要觉得她可怜,有学上,有饭吃,她感到很幸运了。有一天,班上的男同学丢了刨笔机,我不知道你见过没有,就是那种手摇的,那个年代,要到县城的商店才有卖,不是很贵,但小女孩家里不给她买,全班只有她没有。”
“有点印象,接着说。”
林西月说:“那个男同学说是她偷的,她没做过的事,当然不会认,但班上同学都不缺这个,就她缺。连老师也不向着她,让她把书包打开检查。”
郑云州皱眉:“开了吗
?”
“开了。他们把她的书包抢过去拉开拉链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了地上除了书和一些短头铅笔什么也没有。小女孩很生气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要求他郑重道歉。她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可第二天晚上被下了面子的男同学气不过拉着父母就到了她家说要去她的房间看看一口咬定她藏起来了。”
郑云州听得入了神:“就为一个刨笔机至于吗?”
林西月说:“你从小富足就算丢了金子也不会在意可穷人不一样因为资源少
“好算我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西月停顿了一下:“但是小女孩的养父是一个真正的恶魔他没事就打骂她被街坊找上门他觉得丢了脸是奇耻大辱当场就抄起棍子揍她把她打趴在了门槛上反而吓得男同学的家长赶紧走了怕出了人命还要他们负责。”
郑云州竟紧张起来:“她没事吧?”
她摇头:“她妈妈拦住了只是打出了几道血痕在家躺了两天就又去上学了。经过这件事后小女孩也学乖了不管碰到什么事说清楚了就可以不会再在这些小事上和**动干戈了。”
说完林西月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看郑云州:“讲完了好听吗?”
但郑云州置若罔闻的把手从她的衬裙里伸进去摸着她的后背:“现在还疼吗?那些伤。”
他的手好大掌心一层薄薄的茧。
蹭在她的皮肤上t?带起了一阵不轻的颤栗。
林西月闭上眼朝他下巴上靠了靠:“不是我是我们镇上一个女孩子我......我是她同学当年旁观了这件事而已睡吧。”
“那你呢?”郑云州看着她眼睛里翻涌着疼惜“你童年过得好不好?”
知道她自尊心强也同样不肯揭破她善意的谎言。
林西月想了想还是说:“也不好险之又险。”
见郑云州还是盯着她看一双眸子里都是难消解的欲色只管捧着她的脸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林西月仰起一点脖子认真地问:“是要接吻吗?”
他嗓音哑下去:“嗯。”
小姑娘不知道她这样费尽心思里带几分天真无邪的讨好他有多受用。
林西月的睫毛颤了下先用嘴唇碰了碰他碰在他鼻尖上又碰在他唇角最后才撞进他口中被他准确无误地含住。
郑云州吸吮着她用舌尖来回描绘她唇瓣的形状反复几次后她的嘴唇变得湿润鲜红只能微微张开像等着他进来。
但他今天总不肯伸进去只专心含弄
、舔舐着她的唇形外廓,等到林西月呜咽了一声,自己忍不住把舌头探出头来时,他才轻柔地蹭上去,尝到了味道后,郑云州的力道越来越狠,舌面不断地摩擦着她的,恨不得卷了吞进肚子里。
这个吻安静而绵长。
他们躺在沙发上,两具身体贴得很紧,互相抵着、蹭着,身上的衣服都乱了。
结束时,林西月半边肩膀露在外面,一条腿紧紧地缠在郑云州身上,毫无阻碍地感受到了他的热量和力度。
她脸红得像一匹艳丽的绸缎。
郑云州的舌头退了出来,仍不停地啄吻着她的脸。
是他无师自通的事后安抚。
郑云州沉沉地喘气,眼神漆黑,仿佛深不见底的古井。
林西月抬手,大着胆子摸了摸他的眉毛:“我昨晚起来,听见你在书房开视频会议,应该没睡好,休息一下吧。”
郑云州问:“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
林西月眼眶里有泪意,是刚才被他吻出来的,被灯一照,如星光点点。
她站在书房门口听了很久。
他讲英文时,发音优雅而清晰,语速适中,用词标准,是她跟着BBC电台怎么勤学苦练,也模仿不来的英伦腔调。
郑云州点头,手臂松松地箍着她:“好,睡觉。”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