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羞辱

作品:《佛窟愿

    追来的正是红英堂的一众打手,以及潘太爷等人。


    看见潘太爷,孟灿云起先心头一跳。


    待言麟之朝她递来安抚的眼神,她才恢复镇静,暂时摈弃脑海中不好的猜测。


    “还是年轻人跑得快呀!穿街走个对过,我老头子都喘不上气儿。唉,不中用咯!”


    潘太爷由芳儿搀扶,从雪地里慢慢走到屋檐下。


    他身后紧跟着王仲昌、王氏兄弟。几位王姓老爷一路淋雪,都跟丢了魂似的形象狼狈,全无饭桌上的意气风发。


    最后进屋的是陈巨仁。只不过他是躺在担架上被人抬进来的,浑身鲜血,眼睛沉沉闭着,不知是死是活。


    “您既然知道利害,还较劲跑什么。这大雪天的,跌一跤可不划算。”言麟之堆笑迎上去,欲接替芳儿搀扶潘太爷。


    潘太爷摆手推开他:“抓贼呢,不跑快点怎么行!”


    言麟之神色一凝,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


    说话间,一个短打青年搬了一把太师椅进来,另两人找来炭盆生火,还采了一桶雪来烧。


    潘太爷坐定,芳儿先奉上一碗茶,间隙再烧好一杆烟。待潘太爷喝完茶,芳儿便将大烟喂至他嘴边,服侍他抽嘬。


    歇停半晌,潘太爷幽幽开口:“这是打算上哪儿去呀?”他问得慢慢悠悠,绵长的语调充满威压。


    言麟之恭敬回他:“正准备——”


    “没问你。”潘太爷扬声打断,掀起眼皮瞪了他一眼。


    言麟之遂闭嘴,朝孟灿云静静看去。


    孟灿云从潘太爷等人进屋,眼睛就在到处搜寻。


    拖延不走,就是在等他们追上来,以确认陈氏私藏的经卷最后是否会被潘太爷成功抢走。


    现在看,潘太爷、王仲昌都安然无恙,但也没有发现他们携带任何可疑的事物。


    吴龙到底成功没有?


    “孟小姐?”潘太爷半天没等到孟灿云出声,不满地拔高音量。


    孟灿云稳了稳心神,思路飞转:“潘太爷,您过来的路上有没有看见一顶呢绒帽子?”


    “帽子?”潘太爷不解。


    “对。刚才只顾逃跑,帽子不小心弄丢了。那是表哥才送我的,百货公司再买不到第二顶。”


    “你们不是躲去柴房了吗?”潘太爷暗黄的眼珠悠悠一转,吐出一口浓烟,“逃什么,跑什么,又怎么在这儿的?”


    “本来是要去柴房的。”孟灿云看了一眼昏死的陈巨仁,头皮发麻,“但是陈老爷不是说让我们挑宝贝吗?我看中那张绢画,想回去拿走的。然后就碰见……”


    “碰见什么啦?”潘太爷紧紧盯住她,浓烟后的眼睛像毒蛇一样犀利。


    孟灿云咽了咽口水:“碰见警察在抢东西。”她看向言麟之,后者朝她微微点头,她继续说道,“幸亏麟之赶上来救我。当时警察发现了我们,我们就往后花园跑,然后掉到井里面,发现了一条密道……”


    当时她执意跑回去的缘由,芳儿应该已经告诉了潘太爷。


    不过警察与黑衣打手厮杀的时候,除了她和言麟之,没有第三人在场。所以她大胆隐去这段不说。


    “孟小姐命都不要,却惦记那些个宝贝?这可不像富家小姐的做派。”


    孟灿云尴尬笑道:“不怕您笑话。我小时候家境不算好,养成囤物的毛病。平时丢个小东西都会心疼好久,那些经画价值连城,我更舍不得放弃……您来的时候,我正想回去找帽子,麟之觉着危险就拦住我,可我不听,我们两个差点吵起来……”


    找帽子有几分可信,不然不应该停在这里不走。


    潘太爷仍存几分疑心:“我与严会长相识二十多年,据我所知,他的生母、养母都是大户人家的独生小姐,并无兄弟姊妹。你既是严会长的表妹,认得是哪一门关系啊?


    “范姨妈是表哥的养母,我的母亲与范姨妈是结拜的姐妹。”


    幸亏陈泰予曾经向她介绍严录的身世背景,她也恰好记住了。


    面对潘太爷的一连串质疑,孟灿云始终小心作答。


    她领教过这位老爷的行事手段,因此言语间乖觉讨巧,进退有度。一通解释浑圆自洽,竟挑不出毛病。


    潘太爷大约信了她的话,神色逐渐舒缓。


    炭盆里的木柴烧的噼里啪啦,火星子蹦得老高,铁桶内的雪水煮开,水蒸气腾腾往上冒,跟烟气混搅在一起,烘得屋里又暖又香。


    “阿爷,水烧好了。”


    “嗯。”潘太爷慵懒地点点头,“麟儿,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言麟之被压了半晌,这会儿解开口封,自然不敢怠慢,诚恳道:“事由小孟交代的很清楚,我无甚补充。唯独要向阿爷道歉,我的擅自逃命,害阿爷担心,实在不该。”


    “错啦!”潘太爷摆摆手,擒着烟杆指指身后的芳儿,“你留芳儿一个儿在柴房,害她险些丧命。你该向芳儿讨饶。”


    言麟之便转向芳儿:“对不起芳儿。”


    芳儿掀开眼帘无甚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垂头继续给潘太爷揉肩。


    “看来芳儿不情愿就这么饶你呀。”潘太爷呵呵笑着,像一位慈祥的长辈,“芳儿,瞧在阿爷的面子上,给麟儿一个台阶吧。”


    芳儿果真仔细想了想,附在潘太爷耳边悄声细说一阵。


    “哦?啊,好啊。”潘太爷的胡须一阵轻颤,待芳儿说完,他回转头对言麟之道,“芳儿说,今儿这雪天令她记起《野猪林》的‘大雪飘’,她喜欢这段戏喜欢的紧,让你唱来听听。”


    言麟之微微一顿,不消片刻又很快调整情绪,作势就要起唱。


    “麟儿啊,许久没有唱戏,规矩都忘啦?”潘太爷敲了敲扶手,“且戏台不在屋里呢。”


    言麟之的神色终于全然严肃起来,他朝屋内众人慢慢扫视一圈,目光最后在孟灿云身上落定。


    “小孟,又要叫你看我出洋相了。待会儿可不许笑。”


    说罢,他开始解衣襟扣子,从外到里,一件一件脱掉。


    当最后一件衣服落地时,有人发出轻微的抽气声。


    言麟之的身上竟然布满伤痕。胸前是红紫淤斑,串珠似的血痕;后背是鞭痕、烫痕细密交错,整个上半身很难找到一块完好无损的皮肤。


    孟灿云怔住。


    她之前在督军府撞见过他的“伤”,但是这次明显更严重,而且……都是新的。


    一时间,屋里的人都盯着他看,有轻蔑,有贪婪,只有孟灿云的眼神充满同情和不忍。


    言麟之微微一笑,昂首走向屋外。


    雪花纷纷扬扬,一朵一朵堆簇在他浓密的头发上。风雪裹身,为他披上一层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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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冰衣。


    承受着凌冽寒意,他岿然站定,唱——


    “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


    ……


    潘太爷跟着曲调摇头晃脑,一边跟王仲昌搭话:“王将军,麟儿唱得如何啊?”


    王仲昌满头冷汗:“唱得好,唱得好,言老板功底了得。”


    潘太爷又转头问王立志:“王队长先前不是闹着要听麟儿唱戏么,眼下听着了,也评评啊。”


    半日经历让王立志这个痞户变成哑巴,只敢跟随附和:“唱得好、唱得好。”


    潘太爷点头:“既然都说好,那便不能叫陈老爷白白错过。”


    话音刚落,两个打手便将煮沸半晌的雪水端起来,往陈巨仁身上淋去——


    “啊——”


    一阵惨叫。


    在场众人无不心惊肉跳,皆移开脸不敢去瞧。


    孟灿云不小心瞥了一眼。担架上的陈巨仁容貌俱损,一团血水烂肉早已不成人形。缕缕热气蒸出浓烈的血腥味,几欲令人作呕。


    她慌忙撤回视线,心突突地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潘太爷笑道:“陈老爷,还没听过麟儿扮的武生吧?快起来听听!点评点评!”


    痛苦的陈巨仁用仅存的神智骂道:“潘六老贼!——你、你不得好死——”


    “陈老爷气势很足啊!那么继续聊聊,你藏的其余两千件经卷呀。”


    “呸——我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


    “哦!还是想死呐?”潘太爷掀掀眼皮,眼睛转到王仲昌身上,“王将军的枪法好,要不,你成全了陈老爷?”


    王仲昌尴尬笑道:“刚才打了一路,子弹用完了。”他见潘太爷面色不悦,赶紧掏出手枪,扒开枪膛:“您瞧,真没有。”


    潘太爷摆摆手,转而朝向王立志说道:“王队长,要不你试试?方才桌上的恩怨正好做个了结。”


    王立志忙看向王齐。


    王齐朝潘太爷恭敬作揖:“潘太爷,阿志蠢笨鲁莽,这事他做着手抖。您若想让我兄弟动手,吩咐我是一样的。”


    潘太爷没有应他。悠悠抽了半晌烟,忽然又对孟灿云说道:“孟小姐,我们几个老东西躲在酒窖的时候,突然被警察找上门。后来冲杀出去抓了一个警察,问他怎么找到酒窖位置的,他说有个女人给他们指的。你跟麟儿当时在外边儿,晓得是谁指的吗?”


    孟灿云心中一惊,努力镇静道:“我刚见到警察,麟之就找到我,带我跑了……我也不太清楚。”


    “哈哈”潘太爷突然笑出声,重新看回陈巨仁:“陈老爷,你想死也不容易啊!再说,”说完他示意芳儿扶他起来,颤巍巍走到陈巨仁面前,继续道,“泰兴洋行的股份还没弄到手,你也舍得赶去阎王殿?”


    听见“泰兴洋行”,陈巨仁浑身一顿,充血的眼珠狠狠盯着潘太爷:“你想、干什么?”


    潘太爷:“听闻陈奇望最近为着陈小少爷烟瘾缠身的事夙夜难寐,到处打听坑坏他儿子的罪魁祸首。倘若我告诉他,你就是那罪魁祸首,顺带送你回陈氏。不知道陈奇望,会不会分我一点洋行的股份。”


    陈巨仁满脸惊恐,正要恶言回怼。门外又响起阵阵狗吠。


    放哨的青年飞快跑进屋:“太爷,有军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