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一张金泥写经残片

作品:《佛窟愿

    三清宫的客堂今晚格外明亮,桌子上的煤油灯静静燃着,破旧的纸窗上映出两个坐在桌边的人影,影子时不时地动一下,听不见一点声响。


    田方水见小吉三郎看完最后一个字又要从头开始看,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劝道:“小吉先生,您看了好久哩,要不歇息下,别弄坏眼睛哩。”他摁住桌上的经卷,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想把它收起来。


    对面的小吉三郎抬起头,忙用胳膊按住经卷,一面又从口袋里摸出两块大洋,递过去:“田道长,我还没有看透,让我再,研究研究。”


    田方水盯着大洋,这一次却没有接,只道:“少帅快回哩!再不把它收起来,贫道要遭麻烦哩!”


    “不用担心,少帅怪你,我来解释。”小吉三郎推开田方水摁在经卷上的手,蛮横地将经卷挪到自己胸前,用双臂围住。


    日国人真无赖哩!说好看一眼就还给他,如今看了四回还不撒手,一点不讲道理。田方水心中不满。他原本以为,少帅今晚是带他们来鸣沙窟买佛像,结果小吉三郎看见这件写经残片,连佛窟也不愿意去,对着残片又是摸,又是闻,来来回回地研究,愣是不让他再拿回来。


    少帅交代,要看好这件经卷,防止小吉三郎私藏了去。眼看他研究得愈久,愈不愿撒手,他只能睁大眼睛继续监督着,等少帅回来再想办法。


    田方水遂没有再与他拉扯,道了一句“福生无量天尊”,默默将两块大洋摸藏起来。


    恰在这时,殿门“砰”地一声被人踹开,立时就听见索靖山大喊:“田方水!”


    田方水屁股着火似的从凳子上跳起来,刚往外跑了两步,又转身回来,毫不客气地推开小吉三郎,火速将写经残片卷好揣在道袍里,继续风风火火地跑出去迎接。


    索靖山小心地将孟灿云放在床上,看着她紧闭的眼睛和惨白的脸色,再次催促:“田方水!田方水!”


    “来哩!贫道来哩!”田方水气喘吁吁跑到客房,当看见昏迷的孟灿云时,吓了一跳,“孟姑娘这是怎么哩?”


    “快给她瞧瞧!”


    田方水不敢磨蹭,抓起孟灿云的一只胳膊准备诊脉,才摸到手腕却又下了一跳。原是看见她的手上赫然握着一把枪!


    “怎样?”索靖山焦急问道。


    田方水咽了咽口水,努力忽视那把手枪,在孟灿云的手腕按压一阵。半晌,他舒了一口气,“脉沉弦滑,胸膈喘满,孟姑娘是气逆而致惊厥哩。待贫道煎一副安神定志汤,便无大碍哩。”


    索靖山神色稍缓,走到床边,慢慢坐下来。


    他盯着孟灿云看了半晌,替她拂开贴在额头和脸颊的发丝。他的动作很温柔,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品。直到将她眉间隐约的愁怒抚平,他又轻轻抓住她的手,仔细拿出手枪,装回自己的枪套里。


    田方水大气都不敢出,小声问道:“少帅,发生什么事哩?孟姑娘拿着枪做甚哩?”


    索靖山一个凌厉的眼神扫来,冷声道:“去煮药。”


    田方水立马不敢吱声,忙去准备安神定志汤了。他前脚刚走,他的一个小徒弟跑来传话:“少帅,何少校找您,请您过去听电话。”


    索靖山深深看了孟灿云一眼,吩咐小道士:“照顾好她。”便起身离开。


    刚跨进客堂的门槛,焦急等待的小吉三郎就拦住他:“索少帅,那张残片——”


    “过两天再说。”索靖山直接堵了他的话。


    小吉三郎一愣:“不是说好,今天验货,谈价格吗?”


    “我的谈判人病倒了。”


    “此事,不是由,您决定吗?”


    “小吉先生,督军府不是我一个人的。”


    “可是——”


    索靖山打断他:“小吉先生觉得那张残片如何?”


    小吉三郎立即来了精神,镜片后的眼睛精光四射:“佛经宝藏,书法珍品!”


    索靖山笑了:“你想要吗?”


    小吉兴奋道:“想,非常想!”


    索靖山点点头:“那么,耐心也是一种诚意。”


    说完,他径直走进里间接电话,徒留小吉在原地抓心挠肝。


    “这次袭击我们的人与上次一样,只为了枪,有人看到他们是白荷兵。”电话里,何子凌在汇报今晚巡逻兵遇袭的情况。


    索靖山皱眉:“白荷兵已经全数移交给了省政府,沙城怎么还会有?”


    “不清楚。可能当时在鬼戈壁逃散了几个,那个叫刘贵的领队估摸怕担责,瞒着报了实数。”


    “督军是否知道此事?”


    “我把消息压下来了,但不敢保证这次遇袭是不是也同‘那人’有关。靖山,你赶紧回来一趟,这件事需要尽快讨论解决。”


    *


    孟灿云悠悠转醒,斑驳的墙顶在昏黄的光线里摇摇晃晃,待视野逐渐清晰,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三清宫曾经的住处。


    “福生无量天尊!孟姑娘,您可醒了哩!”耳边响起田方水熟悉的声音。


    孟灿云微微偏头,田方水正拿着一柄小蒲扇对着泥炉扇风,看她醒了,便丢了扇子,提起炉上的陶壶,往碗里倒满,捧着碗颤颤巍巍地走过来。


    “安神定志汤,您快趁热喝下哩。”


    孟灿云坐起来,盖在身上的衣服随之滑落。她看着熟悉的外套,一时有些惶惑。


    “我怎么了?”


    田方水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您怒气攻心,晕倒哩。”


    他见孟灿云没有什么反应,胆子便又壮大了一点:“少帅送您过来时,脸上比杀人还可怖,贫道当时可能花了眼睛,竟然瞧见您手里还握着一把手枪哩!”


    田方水抻抻头,潦草的脸上难掩好奇的神色,“孟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哩?”


    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自己开了枪,之后如何场景,已记不起分毫。


    双手、衣服都很干净。证明他没有受伤。


    孟灿云长长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在关键时刻晕倒。否则就铸成了无法挽回的大错。


    “少帅呢?”


    “他跟小吉三郎一道走了哩。”田方水不敌她追问的眼神,好心解释道,“少帅送您过来后,刚巧接到一个电话,就回营地去哩。”


    居然就走了。


    也好,不然她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索靖山出尔反尔固然可恨,但“罪不致死”。如果自己真的杀了他,不仅会失掉牵制其他四方的力量,加速经卷的外流,而且督军府也不会放过她。


    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


    现在冷静下来,她明白自己当时的行为,更多的是一种情绪发泄,完全失去了理智。


    这种危险操作,无疑破坏了她与索靖山之间原本就不怎么牢固的信任,以后索靖山会如何对待她?还会再帮她追回经卷吗?


    不敢奢望。


    只怪自己太过于冲动……


    田方水见孟灿云阴沉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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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言不发,没来由地有些害怕。起先他就发觉情况不对劲,这会孟姑娘更是什么都不说,足见事情比他猜测的还要严重。


    两位神仙不是第一次吵架,之前顶多斗斗嘴,这一次却动了枪。那寒湛湛的手枪,光是想一想,就魂飞魄散。鸣沙窟乃佛道净土,万万见不得血光,为免生事,还是尽早将这尊神仙恭敬请走为妙。


    想罢,田方水将端了半晌的药汤递给孟灿云,怯怯道:“孟姑娘您先喝药哩。少帅说程副官稍后会过来接您,您且在屋里休息,贫道去外间候着程副官,方便给您通传哩。”


    他着急忙慌走出两步,又颤巍巍转头走回来,“孟姑娘,还有一件事差点忘记说哩。”他的两只手在身侧揩了揩,从道袍里拿出一件黄纸包捆的卷子,小心递过来,“少帅说这件经卷由您保管,后面怎么处置全依您的意思哩。”


    孟灿云打开纸包,徐徐展开,居然是一张金泥写经残片。残破的碧青纸上写着端正秀整的金泥经文,仔细读之,内容竟与最后一批经卷里的那张金泥写经残片一模一样。


    她惊讶不已,问道:“这是从哪儿来的?”


    “少帅拿来的哩。”田方水回忆了一些细节,“今天刚到窟里的时候,小吉三郎就询问少帅要瞧这个哩。少帅让贫道把卷子拿给他,还交代贫道在旁边守着,防他私藏了去。说等您们回来再商讨怎么卖哩。”话音刚落,他立马做了一个抿嘴的动作,朝孟灿云觑了一眼,盼望她没有听见那个“卖”字。


    孟灿云大概猜出原委:上次她在华茂饭店提及金泥写经残片,使得小吉对其念念不忘,便委托索靖山在这次带领他们考察佛窟时,将这件残片一同带过来。


    重新查看手里的金泥写经残片,碧纸泥金,端秀正楷,残破卷边……分明就是她一并带至督军府封藏的那张。


    可几个小时前,她还在晓苑翻阅过的东西,怎么会贸然出现在这里?


    如果这是索靖山趁她前脚刚走,后脚潜入她房间偷拿出来的,这前后的时间也对不上呀。


    到底怎么回事?


    “小吉三郎愿意出多少钱买经卷?”孟灿云突然问道。


    田方水拧着眉毛琢磨半晌,仔细报了一个数:“将近五十万哩。”


    孟灿云拧眉:“才五十?”这个数字远远不及她当初的买价!


    田方水知道她误解了,摆摆手补充道:“仅您手上这一件哩!”


    “这一件,五十万?”她再次感到不可思议。


    田方水点头。


    如果一件残卷就能卖出五十万的高价,那么最后一批所有经卷的价值完全无法想象。


    面对如此巨额的财富,急需资金的督军府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孟灿云沉默了,垂头丧气道:“少帅同意卖给他了?”


    田方水反问:“少帅不是交代,由孟姑娘您来决定哩?”


    她决定?


    孟灿云眨了眨眼睛。


    索靖山大晚上把她叫来这里,不就是让她把经卷卖给小吉么?为了强迫她听话,他还拿命威胁她。


    现在又让她来决定是什么意思?


    可田方水也不像是在骗她。


    孟灿云蹙紧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恰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汽车鸣笛。两人以为是程副官来接人了,于是快速收拾好,一起出去迎接。


    来者果然是程副官,不过当他绕到后座拉开车门时,车上却又下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