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外传·仅是全国大赛
作品:《【综主蓝锁】为我哥去死后我跑去踢足球了》 2017年。
苍崎镜拿起手边的饮料,不顾形象地豪饮起来。他的手边摆放着展开的报纸,报纸的标题印刷着加粗的黑体大字:「陨落的前兆?杉泽第三天才新星苍崎○○疑与队友不和!」
窗口的缝隙透入阵阵燥热,镜起身关好门窗,盯着社团休息室的空调。
“又坏了。”他轻声说。果然,这所学校的足球社还是不受重视吗?
“这也没办法啊,毕竟我们是没踢出成绩的垃圾社团。”一道声音插入道,镜朝门口看去,是一个穿着运动服没见过的陌生男生。
见镜注意到自己,陌生男生插兜,挠着头驾轻就熟地走进来。看到散落的报纸和上面唱衰的报道,他将视线落在镜略显凌乱的白发上,自来熟地指着饮料罐笑呵呵地问:
“这是什么牌子的饮料?能请我喝吗?”
陌生男生仰起头,将镜请客的波子汽水不客气地喝了个精光,他张开嘴巴,忍不住发出了爽快的嘶气声。
“啊啊——怎么说,简直是1V21啊,最后那场比赛。”陌生男生感慨道,他的余光看着低头不语的镜,“没人传球、被人针对,就算这样还要踢下去,你真是男子汉,苍崎。”
“我赢了,不是吗?”镜捏紧手中坚硬透明的汽水瓶。
一想到那场县内预选赛决赛他就感到一阵烦躁。大脑皮层被点燃般变得失去理智。
那场比赛的最后的十九分钟,在比分平的情况下,他作为替补前锋上场,己方球员却根本不给前场的自己传任何球。如果不是最后他自己从队友脚下抢走足球,而且成功射门得分——那么结果可想而知。
陌生男生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看破了什么般了然又怀念的微笑。
“但是,足球,可不只胜负那么简单。”
镜没理会,盯着手中的瓶罐,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花纹。
“莫名其妙。”
陌生男生微微一笑。站起身,当着镜的面活动起身体——蹲起、跳跃、俯卧撑,终于在镜忍无可忍时停下,握拳笑着道:
“好。终于回到「据点」了,简直是成功的一大步。话说空间还是这么狭小啊。”
镜蹭地起身,平静地盯着陌生男生,“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的话,你很快就知道了。”陌生男生揣着兜,边笑着边随意地摆手。
“蓝色的天才。”
2017年,杉泽第三因后半程多名首发社员的临时退社被迫退出全国大赛赛程。
看着收拾装备的前队友们毫不避讳地在休息室里聊天,把脚放在桌子上,镜抱臂靠墙闭着眼对眼前的一切不言不语,但对方似乎并不想就这样普通地离开这里。
一道阴影当头打下,镜抬起眼,是足球社之前的一位首发队员。在之前的比赛里他是在中场负责组织防守的核心角色。
“苍崎,我说你,前辈要走了也不说点什么吗?”他抱怨道,“真是不懂人情世故啊。”
休息室内爆发出一阵嘲笑。空调被临时替换成电扇,风扇声呼呼响彻阴暗的房间。
“明明是高一却那么嚣张。”
镜什么话都没说。这似乎让这些人的气焰更嚣张了,领头的高个一拎包撞歪他的肩膀走向门口,末了回过头投下冰冷的视线。
“以为自己是谁啊,只是个得意忘形、只顾着自己,没有一点团队配合的野鸡前锋。”
在鱼贯而出的社员边,镜攥紧拳头,骨节发出阵咔咔的恐怖声响。
“喂,你不服气?难道我说的不对?”听到动静,原本走出了休息室的社员追问。
“你的球风,完全就是个不管不顾,只管一通乱踢,还强迫别人跟上你节奏的霸王。”
“我们能忍到现在完全是个奇迹,你加入社团也几个月了吧,还任性得像小孩子吗?”
昔日的同伴,今日的社员用镜陌生的语调七嘴八舌地指责道。
“怪不得是个替补。如果不是为了全国冠军,谁要让你这个高一生出风头啊……”
“全国冠军?”镜忽然抬头,萦绕着郁气的眼眸瞥视众人。
“别开玩笑了,你们这些半吊子,完全不可能拿下全国冠军。”
他的话似乎戳破了前辈们的表演,将那已遍体鳞伤的自尊展示在了大众面前。
“苍崎!”前辈怒吼道,揪住他的衣领喊道:“别得意忘形!”
“我没说错。”镜坚持道。
“你们连我的节奏都跟不上,到了强度更高的全国大赛也只会是拖队伍后腿的家伙。”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多亏了你,才有机会体验全国大赛的强度?”理解了镜的意思后前辈笑出声来。“简直好笑得不行。喂,苍崎你果然是从火星过来的吧?”
他笑着看了看表,在附和性的哄笑声中无奈地松开镜。
“算了,到时间了,我们去找教练吧。”
因争吵变得凌乱的休息室内,镜一个人坐在桌子上。记录战术的圆珠笔咕噜噜滚落在地,砸得黑色墨水溅落在灰白地板上。
嘀嗒,嘀嗒。时钟依旧转动。
“……苍崎。”一道声音在角落响起,是队伍之前的替补中场。
“我知道现在催你做什么合不合适,但是教练之前跟我说让我喊你过去……”
移步走廊后,镜的眼中只剩下眼前的路和两侧低矮的墙。越是接近教练办公室,越是有一种预感在他的心里出现。
最后站在门前,手握住门把手,停顿后微微用力进入房间。
……
一段时间之后,镜从办公室走出。身后跟着长野——长野俊一,教练亲自指定的足球社新社长,也是那天找茬一般摸进休息室的陌生男生。
“请多指教,苍崎。”长野俊一乐观地伸手,“要靠我们两个主力重建足球社咯。”
镜看着他,“没用的。”
“没用?苍崎,何出此言?”
“虽然不想承认,但——”
镜顿了顿。
“足球比赛只靠两个人是赢不了的,如果要用水平比那些人还差的新人顶替他们,我们进入全国大赛的几率只会更低。”
长野俊一撇下眉毛,露出牙齿笑道:“啊啊,原来是这事,这没什么,我们肯定——”
“队长,不可能的。”镜直接打断了长野的话。
“杉泽第三,已经输了。”
“……”长野俊一的笑容消失。
“那么,苍崎,你不想改变吗?”
二人的影子被走廊窗外的夕阳拉长,泛着橘红倒映在尽头的墙上。
“青春苦短,可没有那么多机会给你浪费啊。”
长野俊一露出遗憾的眼神。
“哪怕你是天才。”
半晌,镜动了动,而身后墙上的影子也随着他的动作动了动。
“还是说,在一支输了的球队待着,让你这样的天才觉得无趣了?”
“都不是。”镜说,“只是,输了就是输了,没能进入全国大赛,找再多借口也是没能进入全国大赛。”
想到这里,他又感受到了那股烦躁的存在。无法前进,无法挑战更强的对手,也无法让自己的同伴变得更强。那种感觉,如蛛网般令他窒息。
“「输了就是输了」吗……你果然是个认真的人啊,苍崎。”长野俊一揣起兜无奈地摇摇头。
他沉默了一会,路途变得安静,竟然让镜感到几分不自在。
“长野,我会继续踢球。”
“这个,你要是说你打算放弃足球对我来说才不妙吧。”
镜停下脚步,心中浮现出的是前队友们指责他霸道风格的风景。
“如果要赢,就必须换种方法,那我会改变自己的。”
长野看着镜,这是他第一次用认真的态度对待这个后辈。
“啊。”他笑笑,“原来是这个意思吗?那很了不起嘛,镜。”
“夸奖就不必了。”镜走到长野前方,“我想赢,只是想用赢证明他们错,仅此而已。”
短短几星期,镜做到了他说到的话。
他补习战术、苦练传球,在新社员奔跑在操场上锻炼体能时,独自一人坐在足球场的边缘,拿着垒起来有五十公分高的参考书修习着。文字如流水般从他的笔尖淌落,渐渐融入樱花绽放的春日。
啪地合上笔记,伸个懒腰。
“苍崎,特别修行结束了?”长野走过来打招呼道,怀里抱着足球,“来训练吗?”
一刻不曾休息,镜点点头,活动手腕和长野一同走向球场。
“苍崎学长,长野学长。”踏过边线,此时在练习传接的新社员纷纷停下来问候。
“这样太慢了。”镜走到围成一圈的替补队员中央,将原本留在中央的球员推到包围圈里,看着不知所措的新社员揉了揉肩膀平静地说明:“还是我来吧。”
“苍崎,别太欺负新人哦!”场边留守的同辈生嬉笑着招手大喊。
镜貌似充耳不闻,将自发传到他脚下的球轻踩踢起,抱在怀中看向四周。
“这是我们第一次在球场上见面。”他微微颔首,“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苍崎镜,背号是7号,在杉泽第三球队担任前锋。”
镜「在球场上见面」的形容似乎激起了新人们的想象。混杂着恐惧的战意从他周围的球员身上散发出来,在狭小的包围圈中随着吹来的微风而起伏。
他放下球,踢向前方的球员,“那么,开始吧。”
日落西沉,长野俊一看着手上一个横线都没有的记录,感慨着首发队员和新人的差别,一个个扶起瘫倒在地上的成员。
在另一边,镜也在做一样的事。
“……”细眉毛高眼角,显得有点刻薄的新人咽了口气,“……苍崎学长,我能行。”
镜收回手。
细眉毛新人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镜看着他裤管内僵硬的小腿抬起头望着他。
“这是杉泽第三的特殊训练吗?”
镜扶起另一个队员,抽空回应道:“没有那种东西。”
“不想跟我说啊,无妨。”细眉毛新人喘息着,盯着镜的背影,“喂,苍崎学长,你会把我们当主力成员训练的吧?”
“那是教练先生的事。”镜头也不回地说道,“有意见的话可以去和教练讨论。”
“苍崎学长。”
细眉毛新人拦住苍崎镜的路。
“我是灰吕朝。在之前的队伍里,担任的是前锋。”
这具有特指意味的话令镜微微挑眉。
“你要和我竞争前锋的位置吗?”
此言一出,球场为之寂静。这番下克上的发言发生在杉泽第三的王牌前锋和相比之下名不见经传的新人身上。
“我说「是」,那要如何?”灰吕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镜,“逼我退社吗?”
镜俯视着灰吕,冰冷的翠色眸子将眼前的少年一点点剖开,最后他转身离开。
“加油吧。”他走出两步,回头看着不敢置信的灰吕说:
“还有,我不会逼任何人退社。”
被那双眼睛里的深邃和平和震慑,灰吕骤然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咬紧牙关。
“虽然觉得并不可能,但我,很期待你追上来。”
社团活动结束,镜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道的穿着相同款制服的学生看到他出现,当即远远避开。
“这就是那个逼学长退社的苍崎啊……”
“真的?看着明明是个好人……”
镜换了条路走,从无名办公楼外的十字路口等待红灯变换。参加足球社,却把自己的名声搞得一团糟,果然,自己在「人类生活」上是个半吊子。
走在路上,脚边忽然窜过一只花猫。眼前的路段是一座横跨护城河的水泥拱桥,桥面平铺着铁轨。拱桥对面叫不出名字的杂树苗底下站着一个眼熟的男生,似乎也在等红灯过去。苍崎认出他是同班的虎杖。
就当镜准备识趣地绕路离开时,第一次和他单独见面的虎杖却热情地问道:
“啊,是苍崎。你家住在这一带吗?”
镜顿了顿,“你不怕我?”
红灯变绿,虎杖一头雾水地走过来,上提背包。
“怕?”
看到一脸冷淡个头又高的白发少年,虎杖没感觉到什么攻击性。
“感觉苍崎你心情好像不好。”虎杖观察道,“但是应该不会和我打架吧。”
镜悠长地叹息。
“继逼前辈退社后又是随处打架吗?”
“什么?”
“没什么。”
从刚才的只言片语里,虎杖领悟到了什么,揉了揉鼻子笑着解释:
“我没说苍崎是不良,我只是看到你就想到「那次」走廊里的事而已。”
走廊里……镜睁大眼。是那次啊,外校的学生不知怎么混进来堵着杉泽第三的女生的那件事。
最后在他一拳砸断为首男生的指虎后事情不了了之。
“只是因为他们在别人的学校乱来。”
“嘛。”虎杖没说什么,而是自顾自地凑上来,“苍崎,你吃饭了吗?我肚子饿了。”
“没有。我得回家吃饭。”
“为什么?家训?”
“抱歉。我要先买菜,然后回去做饭。”
“哇啊,真遗憾。”
看着调了头依旧跟着自己走的虎杖,镜停下脚步问道:
“你要去哪里?”
“医院。”虎杖指向镜的身后,说完便超越他走过马路,“再见,明天见,苍崎。”
镜这才意识到调头的其实只有自己,而虎杖的路一直是从拱桥过来过路口到前方。
他独自站在指示灯通红的十字路口,觉得自己表现得很蠢。
回到和橙子的家中,连做完晚饭清洗餐具的时间脑海里都浮现着虎杖的笑脸。
泡沫在不知不觉间填满了洗碗池。
那家伙是怎么做到对自己那么笑的,难道说那也是「普通人」的反应吗?
清澈的水流缓缓涌上,在厨岛的台面上聚成一滩好似明镜的积水。看着积水中映照出的自己的脸,镜用食指按住嘴角,想象着虎杖的笑容微微向上提拉。
“哟,苍崎,今天也完成特别修行了?”
“嗯。待会,继续练习吧。”
镜背对着长野,弯腰收拾着休息室内散落一地的报纸书籍。
“真勤快啊。”长野感慨,“如果其它人也和你一样卫生就好了!”
镜放下一摞整理好的书,背影停顿,回头对着长野露出了一个练习已久的微笑。
“谢谢,队长。”
“……”
长野愣在原地,好一会才欲盖弥彰地开始在休息室里走动。
“咳咳——怎么评价呢,苍崎,这是你为我们的首秀采访准备的秘密武器吗?”
“不,是为了表达我的心情。”镜收起笑容,淡淡地把报纸一份份放进档案柜。
“哈哈——原来如此,表达恶作剧的心情吗?“长野调侃道。
“……”镜露出阴嗖嗖的表情,什么也没说,默默收拾好休息室走向球场。
“是「感谢」,白痴队长。”
进入2018年,全国大赛的赛程迫近。镜从球员通道走出,再度踏上熟悉的赛场。这是宫城县县预选赛的第一场比赛,在一个小体育场举办,来的观众不多,发出稀稀拉拉的讨论声,和他想象的情况有很大区别。
“搞什么,结果我还是边后卫吗……”灰吕忍不住嘁了一声,看着前方镜的背影。
过去几个月的训练让他变强了很多,但还是没能赢过那个人。
以这种不可撼动的姿态在现在的他身边霸占住前锋之位的那家伙到底有多强……
“灰吕。”
他注视着的背影忽然说话。
“是。苍崎学长。”
“如果对面针对你的话,没关系。”那背影穿着的浅绿色球衣在太阳下泛着亮光,此时对他说着完全像是在耍酷的话:
“我会让对面不得不把全部的人手用在拖延我身上的。只管给我传球吧。”
灰吕沉声说:“……喂,我可不是只能在学长羽翼下瑟瑟发抖的雏鸟后辈啊。”
哨声吹响,比赛开场。上半场由杉泽第三开球,长野按计划将足球精准传到了镜的脚下,观众席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欢呼声。
“果然来防守我了。”
白发少年看着阵型变动的对手,在包围彻底形成前果断传边。
“但是那边的空档,你们要怎么办呢?”
边路灰吕压上,在越过中线的下一秒他的眼前出现了足球的影子。
没想到球会落在这里,灰吕仅凭下意识接球,在心底庆幸自己进行了足够的练习。
他抬眼看向球门——至少现在,自己这边因为防守苍崎学长出现了大空档。所以该怎么办,要带球压上吗?
顶着回防的压力,灰吕咬咬牙开始带球奔跑。但是越是接近球门,他越是发现不对劲:那群后卫,从自己身上移开视线了?
这群后卫是傻瓜吗?不、还是说——
他看向球场对侧,另一条边线上苍崎镜正和自己持水平关系同步向球门奔跑。
灰吕如遭雷击。
自己被当成诱饵了?自己、自己才是带球的人吧?
不,还是有人关注自己的,虽然,仅仅只是一个离自己最近的边后卫。
灰吕咬咬牙,像是要宣泄什么似的在球门侧方远射打门。
天不如人愿,足球带着浪潮般降低的欢呼声落在守门员的手套中。
“抱歉!回防,回防!”他立刻朝身后奔跑,向后场招手嘶哑着嗓子大喊。
砰!
1:0的比分赫然在目。
“非常抱歉!”灰吕咬着牙背过手九十度鞠躬,“那一球是我鲁莽了,非常抱歉……”
因为这一球,整个队伍的士气不再像开场之前那般高昂,但也没有跌落低谷。他们看着长野和苍崎,就好像只要这两个人发话就能够搬回劣势。
“和去年一样啊。”
镜意味不明地讲,踏着脚步走到灰吕面前,俯瞰他显露出慌乱的表情。
“灰吕,有我为你接应,为什么不再传给我?”
灰吕咬咬牙,“因为我想自己射门……”
“……”镜侧过头,“你的远射力量不够,但时机很好,如果再过一年就能进这一球。”
灰吕感到呼吸不畅,他听懂了,镜说的话分明是在默许他自作主张的行径。
“继续吧,各位。”
镜转身回到位置。
“等一等!”灰吕急着说:“苍崎学长,为什么不怪我?明明丢分都是我导致的吧!”
这是灰吕第一次无比讨厌苍崎镜的话少和冷静,至少把情绪发泄出来,别让他这么有愧疚感啊!
“虽说这就是你的性格,但是这时候,只要看着就可以了。”长野从身后出现,安抚似的拍拍灰吕的头。
看着这位自己钦佩的队长,灰吕甩甩头逼迫自己调整好心情走上赛场。
只要看着……
他的视线不由得移向镜所在的位置。站在远处,才能看清楚对手对他的防守究竟做得多么严密——几乎所有的传球路线都被人用身体封死,就连前进的方向也只剩下不好射门的区域。
灰吕攥紧手指。原来,在自己一门心思想着射门时,苍崎学长却在面对这样的后防线吗?
只要看着是什么意思,难道不该让我们去策应——
哨声再响,足球如十分钟前一样如约回到苍崎镜脚下。但这次他没有看向远处的队友,而是看着逼迫过来的中后卫,踏步加速带球冲向了对方半场。
五秒后,苍崎镜与对方后卫发生正式接触,可随即两个晃身便将对手甩在了身后。
怎么会!听着场边的惊呼随着镜的突破再突破愈发热烈,将个中细节看得一清二楚的灰吕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长野俊一只是叫他看着。
在短时间内完成两次触球变向,利用超高的爆发力抓住对手重心发生偏移的一瞬间直接带球冲刺过去,居然滥用这种暴力的做法突破——他就一点都不害怕被对面反应过来抢断吗!
这就是自己和他的差距啊……
灰吕惨淡地笑起来,喃喃道:“原来你这家伙完全可以靠自己射门啊……”
比分被扳回1:1平。阔别已久的进球让苍崎镜在球门前向欢腾的观众席招手,致意期待这一幕的观众。
“苍崎学长,我说,既然你能自己射门,为什么还要传给我?”灰吕走上去咬着牙问。
镜放下手。
“什么叫「能自己射门」?”
“就是刚才!”灰吕大声指出,“那种处境平常的选手都会选择传球,都需要队友的接应,但是你却选择自己突破自己射门!”
镜想了想,露出温和的笑容,看着愣在原地的灰吕问:
“这就是你从这一球里看到的?”
“我、我从这一球里,看到的?”
灰吕的思想不自觉被镜带着走,但不管怎么想,他能想到的也只有一件事:就是眼前少年对他来说可望不可及的强大。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很强……”
“……这样啊。”
镜闭了闭眼,转身按住灰吕的肩膀。
“我能赢,是因为对面的人太弱了。单独一个防不住我,所以「只能」用更多的人来补上这个缺口。”
但是缺口是补不上的。只会因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越来越大。
“我能进球,真正的关键是对面没有「够强」的人。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了吗?”
他放开灰吕,回到属于自己的前线。
灰吕回过头:“你是在说这种对手根本反应不了你的真实水平吗?”
“自我意识强烈的答案。”镜头也不回地说:“这样对你好的话,你就这么认为吧。”
那场比赛最后以压倒性的优势宣判杉泽第三胜利。一年后的初登场,依旧是用多个进球为球队带来碾压式胜利的镜被媒体环绕着,记者们的闪光灯在那张露出完美微笑的脸上拍个不停。
咚。
庆功宴上,看着在一边踩在沙发上唱歌的队友,灰吕忍不住放下可乐跟长野抱怨:
“他们一副没赢过的样子,就连靠别人进球获胜还这么高兴……”
“嗯——”长野一针见血道:“灰吕你,还在为第一球懊悔吗?”
灰吕小声说:“没有。只是,不能进球的选手有什么用……”
哦对,灰吕这小子以前是前锋来着。
长野想起这茬,反问:“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来杉泽?”
不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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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不自信,杉泽第三的足球社可以称得上名不见经传。设备一般,没有深厚底蕴也没有名教指导,绝非一个认真的足球运动员会选择的地方。
“既然是长野学长问起。”灰吕深吸一口气,将他最初的想法告诉长野俊一:
“我想近距离观察苍崎学长的踢法,学习他、模仿他,直到超过他成为高中第一前锋。”
长野磕了磕鞋里的脚趾,“现在还这么觉得吗?”
灰吕没出声,“……”
长野露出经典的笑容,竖起拇指。
“以我对苍崎的了解,他会很希望你保持这个想法的。”
灰吕立刻反对:“不可能。”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竞争对手保持这种想法,只会希望他能尽快从队伍里滚蛋。”
长野说:“灰吕,虽然不知道是谁让你这么想,但是我可以担保苍崎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吗?”灰吕迟疑地看向另一桌默默喝饮料的镜,“但是苍崎学长他那时说……”
灰吕把苍崎最后说的话复述给长野,长野听完若有所思地举起手,示意灰吕先「暂停」。
“苍崎他说话不懂得绕弯子,有时候你得看他做了什么,别看他说了什么。”
在球场上,苍崎学长给我传来了第一个球,但是后来就不再传球给我了。听到长野的话,灰吕猛地回想起来。
“是因为我没能射进那球吗?”
是了,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自己得不到机会不是因为排挤,只是因为自己还是太弱了。苍崎学长那样的强者大概也是这种理念的信徒吧……
“这样说好了。”长野撂下一句话,忽然冲着镜喊道:“苍崎!你那时为什么不传球给我啊!”
灰吕就这样在慌张中看到镜转过头,平静地顶着长野瞪大的眼睛,漫不经心道:
“队长,你要是丢球可就是1:2了,想耍酷也别把我们的后防线架在火上烤。”
居然是这种理由吗?那个苍崎学长,居然也会这么出言不逊吗?
灰吕正要为长野辩解,长野却伸手拦下他,坐回椅子上笑着看他。
“懂了吗?苍崎那家伙的想法。”
“别太在意他那时说的话,大概就是字面意思而已。他不是那种会推卸责任或是责怪队友的人,不是因为性格使然,只是因为他确实很强,靠别人不如靠自己。要我说他只是个——会贯彻那种想法的人。”
那是善良?还是理性?又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苍崎镜的世界里微不足道的回声?
灰吕沉默许久,他第一次见到苍崎镜这样的人,“什么啊,搞半天是这回事。”
“我还挺想知道,苍崎被真正的强大对手逼到极限时会是什么样子。”
长野摩挲着下巴,一脸揶揄地啧啧道。
“话说如何,稍微有点喜欢苍崎了吧?”
灰吕愣了一下,随即脸色爆红,“哈?谁要喜欢那种人啊!”
“别害羞。其实从「那件事」之后,苍崎就有在努力了解你们的想法和习惯,方便和你们打出配合。”长野感慨道,“那家伙在这方面努力的程度比我想的还要深呐,看起来是真的很深刻地反思过自己了。”
原来是这回事。灰吕终于明白最开始的传球为什么超出预料却还是让他舒适地接了起来。因为那本就是一粒经过苍崎镜费心计算刻意传给他的球!
灰吕忍不住开口,说的话却与之前千差万别:“长野学长,我也想配合苍崎学长。”
长野挠挠头,“我刚才说过,你保持一开始的想法苍崎会更欣慰吧?”
“我没打算改变想法。”灰吕反驳,“只是,既然苍崎学长都能为了大局放弃进攻机会,我也会像他一样,为了从他身上学到更多暂时放弃和他竞争前锋。”
归来的杉泽第三拿起去年的剧本,先是赢下一场比赛,然后势如破竹地爆冷战胜强队,斩下连胜,一路高歌猛进,直到最后以完胜走入预选赛决赛的赛场中。
最后一场比赛前夕,镜接到长野俊一的电话,和橙子报备过便起身赶往目的地。
公园外的窄道环绕着几株橡木,叶子都已掉光了,光秃秃地裸.露着白色的树皮。
他看到长野坐在公园的器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镜定了定心走进去,开口说话时嘴边呼出的气体尽数化作白雾:“队长,有事吗?”
长野闻言抬头,坐直身体笑了笑,“被我用电话叫出来,第一句话居然这么生疏?”
“队长。”镜的语气波澜不惊,但长野听出了那里面的无奈。
“是是,我说正事。”
长野挠挠后脑勺,镜见状坐到他对面的台阶上仰起头看着他。
“怎么说……挺不好意思的,但是,”长野呼出一口气,“我现在很紧张。”
镜两腿分开,将手搭在膝盖上,“不用紧张,我们会嬴。”
“不是那个。我在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他撩起裤腿,小腿骨正前方是一条颜色略深的缝合伤疤。
“在高一那年,我和现在的你一样拼了命在踢,结果就是在全国大赛前伤到了腿。”
长野俊一回忆着过去。他放下裤腿,手指在裤管上抚摸。
“因此,整整两年没能参与任何比赛。”
一时间,镜找不出任何想说的话,只能沉默地看着长野俊一露出豪爽的笑容。
“那之前我和你很像。诺埃尔·诺亚、朱利安·洛基……满脑子想着变强,一心只想踏入世界级的赛场,眼睛里只有那些能引发奇迹的球员,只想和世界级的球员一较高下。”
长野俊一在镜的目光中掏出棒棒糖放进嘴里,拿着一把糖在镜面前颠了颠,得到后者摇头的拒绝后才收进口袋。
“好不容易回到社团,结果就听说你出了那样的事。那时我忍不住想:不会是我们学校风水不行吧,所以每到关键时刻就会因为各种原因失利。”*
在长野俊一的回忆里,高一那年磕磕绊绊地踢下每一场比赛的他,身上有一种现在的他没有的朝气和热血气。
镜沉默片刻,说:“我们会嬴。而且,你不会有事。”
长野笑了,“哈哈,作为男子汉和前辈却被后辈这么照顾真丢脸。”
镜走过去拍拍长野的后背,无声的沉默里是他不擅长的关心。
“说点别的吧。”长野吐出只剩下白色所料棍的棒棒糖,揣在手里往兜里一塞,“我其实不想来这里上学,而是想去所足球名门就读。但是耐不住我老爸生病后一直跟我说这是他以前的学校,要我一定要为杉泽第三争光。没办法,为了不让他老爷子生气,我只好来这里了。”
镜默默听着长野的故事,时不时淡淡地嗯一声。谁也猜不透他那时在想什么。
“那你呢,苍崎?你也想踢球,当初为什么会来杉泽第三入学?”
镜不假思索道:“因为离家近。”
长野听到这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张开嘴哈哈大笑,很快,便被冷空气呛得咳个不停。
“咳咳、咳咳咳——!原来是这样。”
长野拿出手机,打开LINE。
镜开口道:“虽然一开始不是我想来的,但是现在我不后悔当初选了这里。”
镜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感受。
长野滑动手机屏幕的动作加快,对他来说这也是镜第一次这么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队长,是你们让我有了这样的判断,是你们让我有耐性把这种无聊的球踢上两年。我想,我现在踢球的理由仅仅是想和你们一起进入全国大赛,那之后的事一点兴趣都让我提不起来。”
长野专心听着,最终反问:“不想和全国大赛的对手较量一番吗?”
“就算是全国,我也已经有答案了。”
长野俊一不知道镜的判断从何而来,但他知道苍崎镜一向是个不无的放矢的人。因而他点点头,相当含蓄地认可了他的话。
“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在这里糊弄下去,这辈子都踢不出我想要的球。”
“原来如此。找不到能满足你的人吗?”
“差不多。”与其说是满足,什么样的选手才能让不知靥足的自己满足?连镜自己都只能选择「提起兴趣」这样保守的说法。因此他纠正道:“换成提起兴趣更合适一点。”
长野俊一认真地听着。
“我打算:这场比赛之后就宣布退出日本足球届,坐飞机去德国看看。”
“德国啊。”长野俊一眼中闪过一道光,他想到那里的雪、那里的城堡还有那里的足球,面露向往,“真是个好地方。”
“嗯。”但像是想起了什么,镜皱起眉说道:“虽然那么做也会有不少麻烦就是了。”
公园里仅有的两人,没有一个人为「退出日本足球」的狂妄之语而给出反应。镜是因为早就下定决心,而长野没有告诉镜,报告他在内,整个杉泽第三的足球社早就察觉到他身上萌生的厌倦。每个人都在等待他说出「不想踢球了」的话。
确认答案后,长野心中的悬念消失。但恐怕没有一个人想到你会做得这么绝对,他想到。
时候不早了。长野撑着膝盖倒吸着凉气一脸吃力地起身,他把拉链拉到最上。
“走吧,苍崎——不,镜。当做把你喊出来的赔偿,我请你吃拉面。”
“只能拉面吗?”镜也站起来,揣着兜默默把下巴缩进衣领里,“天冷,吃火锅吧。”
长野笑着拿出钱包,一番清点后若无其事地大笑道:“哈哈——好!当然可以。”
2018年,宫城县全国大赛预选赛决赛。
进场前,镜坐在巴士上,用手机给虎杖发送着消息。等他回过神时,车窗外已经是仙台体育馆弧线优雅的穹顶。镜随整个足球社一起下车,收起手机在排队通道前等待。
尽管并未进入过几次全国大赛,但今年以无败之绩走到这里的杉泽第三无疑是一匹公认的黑马。来到仙台体育馆的观众有一半是为了见证杉泽第三的完美连胜而来,另一半则是怀着种种心情期待他们的对手一雄能否捍卫自己强队的尊严,终结这支新秀球队嚣张的胜势。
仅是全国大赛,准确来说,仅是全国大赛在宫城一个县的预选赛而已,却有这么多人在期待吗?尽管无法充分理解人们的想法和心情,但唯有一件事镜很清楚:无论别人是否期待,他们都会赢。
撕开空档,直接射门,或是传球组织进攻。比分越拉越大,一雄的球门简直像一张破渔网般脆弱不堪。间歇之余,镜愈发确信自己的想法。果然,这种比赛无聊透顶。
镜在球场上蹲下,系好鞋带。当他起身看向自己的队友,那些脸上是真实的笑容。
“……”
镜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露出一瞬微笑。
但是,能和你们踢这种无聊的比赛,对我来说是比单纯战胜强者更美丽的奇迹。
“我会放弃足球。”赛后,镜对着话筒说道。过去两年的足球生涯放到整个足球届也许微不足道吧,短暂而黯淡,像是划过夜空的流星般坠落。但他会记住这一刻,记住在他的生命里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时光。
“就这样。”
镜放开麦克风,毫不留恋地转身,银白队服后的背号「7」在太阳下熠熠闪光。
“把这次采访当作你们对我的最后一次采访吧,诸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