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当年雪
作品:《炽怜折》 蜡烛被吹熄了,一片黑暗里,二人同榻而眠。
许是白日见了风琉璃,机缘巧合下想起一些过往,夜里又睡在那人身边的缘故,他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事。
四周一片白雪皑皑,纤尘未染。他跪在雪中,阳光刺眼地晃着他的眼睛。他最初能看见紧闭的殿门,垂着青色的帷帐;能看见殿门外的檐角下叠着一套干净的青衣,未染上半分雪色;也能看见自己一身黑衣,下摆是干透的血迹,乌压压一大片。
再后来他就看不见了,只记得冷,浑身都冷。上身冻得不住地抖,而冻僵的膝盖和小腿早已没了知觉。
割面的寒风冰刀似地削过来,刺骨灼魂。
他感受到一个人的气息出现在他面前,那人停了好一会,也许是在看他,在上上下下地打量,也许是在欣赏他冻得发抖的丑态,再也许那人压根没看他,而是在看某些他看不见的东西。
他听见那人说话了,那人一开口他便听出了那声音。
风琉璃的声音,他此生绝不可能听错。
“天生致幻瞳也会雪盲么?”
那人似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他听。
“冻成这样,就是不肯换。你怎么这么犟呢,不过是换件衣服而已。”
风琉璃似乎蹲下了身,又或是弯下了腰,他的气息又近了几分。
“不如这次算了,未必要你换青衣,只要换个颜色便好。如何?你将这身黑色换掉,然后随便换上什么颜色,白色都行,本座便允你进殿取暖。”
独孤怜冻得近乎麻木,牙齿打着战,话说得颠三倒四:
“孤是……独孤殿……宁死不……不屈……”
说白了就是还是不换,风琉璃递台阶他也不下。
风琉璃大抵是怒了,那声音又急又气,却又透着一股子心疼:
“投降的时候怎么不宁死不屈了?跪本座面前的时候怎么不宁死不屈了?现在你来宁死不屈,你有什么好宁死不屈的?”
独孤怜觉得,他一定是恨过风琉璃的。
若是真心疼,又怎会把他打个半死扔雪地里罚跪?
若是真冷血,又有什么必要现在来关心他冷不冷?
现在来装什么好人?
不过是为了羞辱他罢了。
他憋屈啊……他恨啊……他恨风琉璃,恨得牙痒痒。
但他现下是没机会恨风琉璃了,因为刚刚说那句宁死不屈张了口,漏风,一下打破了身体原有的僵持,而他冻得一头栽倒了。
好笑的是,接住他的人还是风琉璃。
再睁眼时,他已经能看见了。彼时他靠在风琉璃怀中,而风琉璃倚着墙。二人坐于屋檐下,面前大雪纷飞,雪末洋洋洒洒地砸下来,没有柳絮因风起的美感,倒是令人想起那句……撒盐空中差可拟。
往他心头的伤口撒了一把盐。
他是极阴天魔体,故而极为畏寒。感觉到冷意后,他体内那股子阴气在四肢百骸游走得更为欢快。独孤殿在南方,比江南更南。那里的冬日没有雪,他裹着棉衣捂着暖炉,便也过去了。
如今的他,却要拖着重伤之躯在雪中跪这么久……
身后的胸膛极为温暖,他下意识地想往那个怀抱里钻,钻到一半,意识回笼,他蓦然意识到自己靠着的人是风琉璃。
风琉璃察觉出了他的动作。
“终于醒了。”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很柔。
“你为何不肯……你明明服个软就好。”
独孤怜已经冻得没了什么力气,但总归能正常说话了。
他道:“浴火宫不杀降。”
风琉璃将下颌轻轻搁在怀中人的发顶:
“什么意思?”
独孤怜一字字道:“我若是不降,独孤殿二十万人的命都会交代在你手里。我不惜自己的命,我总得惜他们的命。”
他本想说出一种斩钉截铁的感觉,奈何被冻得浑身无力,加上刚醒,说话绵绵软软还带着鼻音,听起来......倒像是猫叫。
——投降的时候怎么不宁死不屈了?跪本座面前的时候怎么不宁死不屈了?现在你来宁死不屈,你有什么好宁死不屈的?
原来他是在应这句。
风琉璃幽幽叹息一声。
“所以你一直不肯服软,是因为你压根不心疼自己的身体。”
他伸指轻轻刮了一下怀中人的鼻尖,动作极是亲昵。
“可是我会心疼。”
他也许是真的心疼,连本座都不说了。
独孤怜气若游丝,却强撑着那口气:“把我打成这样的是你,让我跪雪地里的也是你,你有什么好心疼的?”
风琉璃沉默了许久,久到独孤怜意识混混沌沌地要再睡过去时,他终于开了口,嗓音略带沙哑,声音里又带了几分沧桑。
他道:“我也不知道我这是什么心理。”
他道:“我想看你乖乖臣服于我。”
他道:“但又会心疼。”
独孤怜想,这人怕不是精神错乱。
风琉璃的语气不知怎的稍稍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我忽然间想通了。”
独孤怜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带上几分嘲讽,只可惜效果甚少:“哦?你想通了什么?”
风琉璃覆在他腰侧的手臂狠狠箍紧了。
他的气息落在他颈侧:
“我想上你。”
独孤怜……
独孤怜惊醒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前面他还是能捋顺的,独孤殿主黑色,浴火宫主青色,他迟迟不肯换上青色,被风琉璃打个半死扔雪地里罚跪了,并且扬言不换就不能进屋取暖。
至于后面……
事情的发展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他独孤寒缺,九百余年洁身自好不近女色断情绝爱禁欲自持孤傲高冷冰清玉洁的独孤殿尊独孤寒缺,是绝对不可能落到风炽这个禽兽手里的。
他这样想着,攥紧的手心不自觉凝出一点霜。
霜……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在更早想起的那段记忆里,风琉璃让他把霜收回去之后,好像还让自己舔了他的手指......而且在那段回忆里,他已经是青衣了。
纵然他不谙人事,联系上下文后,九百余岁的独孤怜自然也清楚了那个动作的含义。
独孤殿尊孩子气地掀起被子蒙住头。
他的清白怕是早就不保了。
天界,人界,冥界,共组成轮回的三界。
其中人界又分为五道,人道,妖道,仙道,魔道,鬼道。
人道与妖道是人界万本之源,仙道接天界,鬼道接冥界,至于魔道,是由仙道而生,在五道中最为卑微,人人唾骂,却又偏生修为最为强悍,是以人人厌弃的同时又人人畏惧。
三界之外又有不入轮回的四大秘境,无寻处便是其中之一。
《天地录》中记载,魔道三尊性子皆有不同。
独孤怜生得极是阴柔,又冷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他周身冰冻三尺,据说独孤殿尊的宝座上常年结着一层霜。他有洁癖,不喜见血,也不近女色。魔人私下里总是说,虽然独孤怜最为恐怖,但落到他手上,下场反而是最轻的。
风琉璃总是戴着面具,掩住上半张脸。他性子阴晴不定,似乎总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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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但也许笑着笑着就结果了几千人的性命。他后宫也颇有一些女子,但人间从没有听见他好女色的传闻,倒是有传闻说他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的,也无从辨个真假。
周阡箬生着一张少年面孔。但三人中,却是他的性子最符合凡人对于“魔头”的刻板印象。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手段极为残忍血腥。他好女色,喜欢仙道女子,尤其对秋颜真人单清璧情有独钟,几次攻入仙道都是为了抢来单清璧。
魔道三大势力,独孤殿和浴火宫掐得死去活来之时,天阴谷一直高枕无忧。所有人对天阴谷主周阡箬都是极为放心的状态,风琉璃去抓独孤怜,甚至还让周阡箬代管魔君事宜。
此时此刻,魔君大殿。
高居上位的少年一身烈红,鲜鲜明明,衬着略带苍白的肤色,和着眉心一个殷红的印记、眼角一层殷红的纹路,令人想起恶鬼修罗。
朱唇两侧偏生还露出一对尖利的虎牙,虽没沾血,也足够可怖。
魔道素来阴煞之气极重,那少年却毫不收敛一身阳气,大大方方倚着锦褥,手中旋转着一支笔,是天阴谷主惯用的朱批。
魔人好用蓝墨。蓝墨在凡间最为珍贵,在魔道却是一抓一大把的存在。也不知是为了显出优越感,还是单纯觉得蓝墨好看,那些奏折全是清一色的白纸蓝字。
于是乎,天阴谷用朱批,浴火宫用青批,多年前的独孤殿用墨批,倒也区分得开。
转笔的少年姓周,名阡箬,字笑之。
此人无论是名还是字都奇奇怪怪的。据说他是一条河成精,或者别的什么,总之是个无父无母的人。这名字估计是他自己起的。反正他也是个胸无点墨的粗人,只知道杀人、玩乐、抢女人。
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不过这位爷最近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说自己要做个端端正正的好人,于是便不再寻欢作乐,杀人时也学着独孤怜弄得干干净净的。
有胆大的下属去问他,才知道此人不知道第几次向他爱慕已久的单清璧求爱未果,还被对方就着一身毛病骂了一通。失恋少年痛定思痛,决心全部改正,好抱得美人归。
下属提议:“既然秋颜真人已经落在谷主手上了,为何不直接强行让她从了谷主?”
周阡箬怒目而视:“你根本不懂爱情!”
下属:“……”
天阴谷所有人都知道,周阡箬小朋友嘴上说着崇尚爱情,实际上对美色是压根没有抵抗力,看见漂亮仙子就两眼放光地贴上去,要美女姐姐亲亲抱抱。
一副渣样子。
有一次周阡箬和风琉璃拼酒,风琉璃喝到一半,忽然问道:“笑之啊,你有过这么多女人,你觉得哪一个最美貌?”
一众立在不远处等着伺候的女子听到这里,都伸长了脖子,恨不得将耳朵也拉长,想知道谷主眼中最貌美的女子是否是自己。
谁料周阡箬醉得迷迷糊糊,想也不想地答道:“最好看的……永远是下一个啊!”
风琉璃:“……”
众女子:“……”
渣得脱俗。
但是这位人渣如今却还是个处子身,与女子的交往也仅限于谈笑言欢、暗许终生——后者自然是骗人的。对此,魔道的说法不一,大部分人认为这是因为周阡箬年纪尚小。他继任天阴谷主时年仅十四岁,到得如今也不过十六而已,还算半个孩子。
人渣小孩周阡箬在人前倒是颇具威严,三两下把事情处理完,此刻正吊儿郎当地批着奏折,偶尔走走神,想着类似琉璃兄什么时候回来、晚上给美丽的清璧姐姐弄点什么好吃的,诸如此类的问题。
魔道一派祥和,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