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外面断断续续传来鞭炮声，医院像是与这烟火人间隔离，仅凭着这一点声响才能感受到一丝年味。


    姚沁兰在五星酒店定了餐食，打包送到了医院，趁着可探视时间，三个人在病房里简单吃了顿年夜饭。


    今天护工要回家过年，于是冯橙主动留下来陪护，姚沁兰临走前给她封了个红包，要她务必收下，冯橙推辞不过，只得将红包捏在了手里。


    张槐风半靠在病床上，透过金边眼镜朝她挑了挑眉：“打开看看？”


    虽然信封大的红包捏起来并不厚，但冯橙并不在意这个，她笑着看了张槐风一眼，低头去拆红包。


    出乎意料的，里面并没有装着现金，而是几张纸。


    冯橙诧异地把纸张抽出来，展开，待看清了里面的内容，她有些惊讶：“这个、我不能收！”


    张槐风从她手里接过纸张，仔细一看，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里面清楚写明了要将娱度传媒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无偿转让给冯橙，相当于把大半个公司都送给了她。


    他把协议重新叠好，塞进红包，装进了冯橙的手提包内。


    “多大点事，拿着吧，这也是她对小辈的一点心意。”


    “心意我收到了，但这个实在是……”冯橙还想再把它拿出来。


    张槐风及时按住了她的手：“收下吧，这家公司以后再也不能利用舆论去伤害你了。”


    冯橙顿住，这家公司原本是秦昱然一手创立的，现如今他彻底失去了它，也失去了用来伤害她的那把利刃。


    娱度传媒被收购的消息这两天已经传遍了网络，冯橙没料到，收购它的竟然就是姚沁兰，而今公司绕了一圈，到了她手里，也不知道被看管在病房里的秦昱然会作何感想。


    现在，秦昱然就被关在楼下的单独病房里，由两名护工强制看管，李叔去看过，说是他精神状态癫狂，终日被医护人员约束在病床上，出院后大概率会被强制送进精神病院。


    他被鉴定为精神病患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对于此前伤害冯橙未遂的事情他已然无法担起刑事责任，但冯橙坚持公开对他提出了控告，这个年，秦家可以说是过的比谁都糟心。


    在此之前，冯女士独自纂了一篇公开稿，将自己当初在M国遭遇的不公平待遇详细回忆了一番，最后义正言辞地指责了秦昱然公司公然侵犯他人隐私，刻意歪曲事实还引导舆论进行网暴，作为一家媒体公司其行为实在是恶劣至极。


    这篇文章经过唐妍欣和郑韵儿的转载，瞬间引爆了舆论被送上热搜。


    两度反转，秦昱然的名声早已恶臭，连带着公司都快经营不下去，在他刚动完手术还能保持清醒的那两天，姚沁兰派人当面施压开出低价，最后硬是让秦昱然清醒着签下了那份收购协议。


    奇怪的是，签完协议后他就彻底疯了。


    对于这个结果，冯橙还是有一丝丝的意外，她边给张槐风剥橘子边问他：“他疯了，会影响到你吗？”


    张槐风盯着她的手指，纤细白嫩的指尖渐渐染上橙黄的颜色，剥下来的果肉递到他跟前，他故意不用手去接，微微低下头，将她的手指含进嘴里。


    果肉嚼碎在唇齿间，张槐风仰面靠在枕头上：“按理说，我给他种下的火眼金睛符只是能让他看到浊物存在的世界，虽然会令他的大脑陷入混乱，但却并不足以摧毁他的精神，他的疯，应该是在分不清现实和幻想的恐惧之后，又对现实彻底绝望才放弃了自己与现实的连接。”


    “我要负的责任，只是一部分而已。”


    冯橙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


    她本来想问问他，一开始是否已经预料了这个结局，把秦昱然永久地关进精神病院的牢笼里，是否就是他的本意？


    话在心里默问了一遍，冯橙忽然就觉得，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在想什么？”


    张槐风探手过来，将她散落在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声音倦懒低沉。


    冯橙懒懒地趴在他腿边，笑意蔓延：“唔……我妈打电话问你好些了没，她什么时候能见见她未来的女婿。”


    张槐风愣了愣，看着她的眼睛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后，唇边的笑怎么都压不住。


    “等我出院就去拜见。”


    话音落下，“嘭”的一声，玻璃窗外断断续续传来烟花炸开的声响，璀璨的火花遥遥升空，一茬接过一茬，绚烂如花枝尽放。


    病房里的灯准时熄灭，张槐风在黑暗中往边上挪了挪，冯橙小心翼翼躺倒在他边上，两人依偎在一起，静静听那新年的号角。


    大年初六，张槐风办理出院，冯橙一早来接他，和她一起过来的还有管家杜松。


    “小爷，您吩咐我准备的见面礼已经备好了，一辆车装不下，我安排人另开了两辆车。”


    “另外，出院手续也办妥了，咱们随时能走。”


    今天是张槐风登门拜访冯女士的日子，冯橙说好不用着急，架不住他非要在出院这天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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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腾。


    张槐风换好衣服，整个人都焕然一新，和几天前病怏怏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他看了眼腕表，对冯橙道：“走吧，别让伯母久等。”


    两人越过杜松，手牵着手出了病房。


    “……”


    被遗忘在后面的杜松落寞地叹了口气。


    三辆车子先后开进龙城小区，为了不让张槐风刚出院就在路上颠簸，冯女士提前到了冯橙所住的小区。


    杜松和李叔他们忙着卸下车上的礼物，冯橙陪着张槐风在附近走走。


    这几天天气暖和，小区里栽着的白玉兰正含苞待放，两人站着赏了会儿花，脚下的灌木丛里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张槐风警惕地拉着冯橙往后退了两步。


    冯橙心想，这才刚过完年，总不会是蛇醒了吧？


    刚猜完，树丛里就钻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黄黄的毛发滴溜溜的眼睛，两个耳朵软软的耷拉在脑袋上，四只小短腿无不显示着这还是个未断奶的孩子。


    “汪！”


    见到面前两个庞然大物，小东西摇着尾巴叫了一声。


    “这狗好可爱啊！”冯橙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


    黄毛小狗也不怕人，任由冯橙摸它，还时不时伸出小舌头舔舔。


    “你是谁家的毛孩子啊，走丢了吗？”


    张槐风微微俯身，仔细观察了一下，说道：“它身上这么脏，毛都打结了，应该是在小区里流浪的。”


    冯橙摸着它脑袋的手忽然一顿，她抱起那小狗，起身给张槐风看：“要不，我们俩养它吧？”


    张槐风诧异地看着她：“我们……一起养？”


    “对啊！”冯橙捏着小狗的一只前爪，朝他晃了晃，“俩娃一狗，我们先养狗。”


    张槐风怔怔愣在原地，心里似有浪涛一浪一浪的打过来，而他是那浪尖上开出来的花。


    隔着小狗毛茸茸的脑袋，一个浅吻落在冯橙额头，张槐风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冯橙，我希望你不要为了我勉强自己。”


    “我做的任何事都只是我个人的意愿，你不需要为此背负什么。”


    冯橙仰起脸，回吻在他脸颊边。


    她的笑如玉兰般沁人心脾：“你知道的，我从不勉强自己。”


    她只是，拨开了心里的那层雾，想要做更勇敢的自己。


    微风刮过玉兰，拨弄起冯橙微卷的长发，张槐风看见她耳垂下坠着的白玉耳环，花和玉都高洁，却都不及她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