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过来，只是为了看你摆弄这些东西？”


    泛着昏暗红光密闭空间里，“席琛”双手抱臂靠着桌沿，目光始终落在“虞绾”的后背，看她专注冲洗底片。长方形的桌面上摆满了瓶瓶罐罐与废弃胶卷，四周墙面牵起细绳，小银夹固定上千张照片。


    这是她的秘密。


    多年来，常常一个人待在这。


    她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摇晃着药剂，垂眸自顾自道：“胶片的魅力，在于拍摄者都不清楚那张照片拍得是好是坏。走马观花记录了一路，到最后才知道——”


    她夹起一张早冲洗好的照片，转过身朝他晃了晃，唇边带着笑：“惊喜可能早存在过。”


    虽说光线昏暗，但他清楚地辨认出照片里的人是他。


    校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垂头抵着栏杆，安安静静听着耳机里播放的歌，思绪放空。这样久的画面被秘密存留在暗无天光的房间里，就像她也始终不肯承认，她的目光其实有为他短暂停留过。


    “席琛”的眼睫颤了颤，故作平静地说：“惊喜是有时限、会过期的。”


    “是么？”


    “虞绾”放下照片，一步一步朝他走去，最后在他身前停下。蒙在周身的暗光犹如地狱里燃烧的幽火，勾动人性里最压抑、原始的欲望。


    “也可能——”手慢慢抚过他的心房，再往上搭着肩，最后用微凉的指腹轻轻蹭过他的喉结，盈盈一笑，“会有新的惊喜存在呢。”


    像有蛊虫在心头啃食。


    他抱臂的手默默捏了下里侧，在破戒的边缘徘徊。


    “虞绾”见他没有推开，得寸进尺般踮起脚，用鼻尖轻轻蹭过他喉结，温热的吐息故意喷洒在他颈侧，令他身体遽然一紧，呼吸骤沉。


    隔着镜面，墨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她。


    眼底似在极力隐忍与克制。


    这样近的距离，感受彼此跳动的心脏。


    每根神经都像被火点燃，分分秒秒叫嚣着，近点，再近点。


    于是，他抬手摘掉了眼镜。


    掌心捧上她的侧脸。


    鼻尖与鼻尖相贴，唇瓣却保持若即若离的间距。


    呼吸纠缠，他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唇角，像在等一个讯号降临，彻底燃烧暧昧不清的戒线。


    坐在监视器后的沈决明拿起对讲，发号指令：


    “三。”


    “二。”


    “一！”


    一声令下，幽暗灯火里，他鼻尖温柔一顶，在她微微仰起头之际吻上她的唇，原本摩挲她唇角的手转移至后颈，迫使她再靠近些许，且退无可退。


    多年爱意，在她应允后，如墙角疯长的暗苔，妄图占尽每一寸空地，完完全全为他所有。


    揽着她腰身的手愈发收紧。


    忽地，身子一轻，桌面瓶瓶罐罐东倒西歪扫至一旁，她坐在桌沿，“席琛，那些胶片…唔——”


    话未说完，唇又被堵上，带着不轻不重地吮咬。若她睁眼，能见身前人未合的眼，苦涩又满足，仿佛要记下她也为他情动的模样，是真实的，而非他午夜时分做的一场黄粱美梦。


    托着她后脑的手穿入柔软发间，轻轻扯下发圈。


    盘起的黑卷发如瀑倾泻，又在腰间悠悠飘荡，隐约间覆有淡青色筋脉的手掐着她的腿，再一点点往上侵占。


    考虑到书懿无法直面镜头，沈决明特地设机位在她身后，灯光师配合给光，中景画幅里，左侧留有红光的墙面映着二人交缠的黑影，而右侧，书懿配合严承训的动作再稍稍岔开腿。


    潮润的吻落在锁骨。


    她绷紧脖颈，仰起头。


    搭在他肩膀的手随他“进入”而将衣料攥出褶痕，吐露一声媚叹。


    倾洒在桌角的一滩药液因晃动而荡开波纹，仿若园区外的静湖，月亮倒映在暗涌的湖面，逐渐交融。


    ……


    严承训和书懿拿过连接监视器的平板回看刚刚的一幕幕，极致的灯影轮转，犹如“他俩”见不得光的感情，仅能在这狭小而局促的空间里迸发激情。


    书懿瞧着面红耳赤，赶紧将平板塞严承训怀里，“沈导名不虚传啊。要是上部电影没删，你跟那小花旦应该也很……”


    “不会。”


    严承训直截了当，把平板还给助理，“这是第一次，应该也会是最后一次。”


    “这么绝对？”


    他笑着点点头，扭过头来看她：“遵守夫德？”


    书懿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可嘴边笑容里满是甜蜜。忽然，周围炸开礼花，她下意识捂紧耳朵靠严承训怀里，接着，屋内灯亮起，工作人员异口同声地说：“虞绾杀青快乐！”


    绷紧的心脏顿时松懈。


    这惊喜还真的是“惊喜”。


    今日光顾着担心状态不好，忘了这是最后一场戏，一片欢笑声里，她伸手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鲜花，又看着其他人推蛋糕而来。


    一程结束。


    如梦似幻的礼花落在发梢，她看着这段时间朝夕共处的面孔以及身旁的人，感动溢于言表。


    她这漫长的十多年，迎来又送走太多角色。


    但不知为何，想到“虞绾”的生命终结在这场美梦里，由衷生出怜惜。


    明明是享有父母全部爱的小女孩，在五岁那年被送到姥姥身边，等回来的时候多了个妹妹，小小的一个躺在摇床里，她却在害怕。


    果不其然，失衡的爱如端不平的天秤。


    在她的视角里，每日透过舞室的窗就能看妹妹自由自在地打闹，少时有多羡慕，长大后就有多嫉妒。因缺失一部分爱，她开始装得温柔知性，盼得更多外界的瞩目与关心。


    其中，就包括了那轮月亮。


    她真的，只有在他那，才得到了全部偏爱。


    而现实是众多人的合照里，她与所有人都望向镜头，唯独他目光落在她侧脸，眸底盛满化不开的柔情。


    是山水一程。


    我们有幸相逢。


    当晚，官博发出这张合照，庆祝书懿杀青。


    他俩绯闻正传得沸沸扬扬，合照中属实称不上清白的眼神再添一重锤，评论区全炸了。


    1L：姐的口红花了，你们猜是为什么。


    2L：你们会爱意满满地看普通同事吗？


    3L：该脱这几天早脱了吧，他俩绝对是真的啊，反正也不小了，谈就谈呗。


    4L：我担不能学学吗……交男朋友要像这姐一样卡颜啊！！不要找个丑男当姐夫啊啊啊啊！！


    5L：刚从粉圈厮杀中过来，不知道这对会不会官宣（主要是哥敢不敢）


    ……


    网络纷纷扰扰，CP超话粉却暴涨。


    回酒店的路上，手机叮咚一声。


    书懿点开。


    乔荔知：


    [一脚踢飞.jpg]


    [v我50，给你发个好东西。]


    书懿：


    [？]


    [转账25.00]


    乔荔知：


    [？]


    [真抠。]


    [（链接）]


    书懿点开链接，发现是cp粉梳理的时间线视频，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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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GM都是磕CP热门曲《真相是真》，排版歌词时将“他”改成“她”。


    以他采访时说看过她出道作为开端，切到电影里她冲DV镜头笑的画面。那年她十六岁，首次亮相大荧幕，而他是芸芸众生的一部分。


    她成名之际，拥有数不尽的鲜花掌声。


    同年，他出道，万千星光笼罩。


    巴黎冬雪，二人隔桥相见。


    后来她翻身再红，他凭转型影视作拿下多个提名，业内盛赞前途无量。


    数不尽的片段里，他所有数字选择都是1。


    江川双塔常年登她的广告应援，而他入住的酒店正对这一切。


    最后，晚宴、东影节、情侣片、采访、开机、围读、直播、各种拍摄路透，以及最近一张杀青合照，一帧帧闪过，缓缓淡入一行字——这一次，站在你身边的，是我。


    恰好卡上歌词：


    [少年一瞬动心就永远动心。]


    视频一经发出，播放量疯涨。


    直至凌晨时分，两人同步更博，击溃平台。


    书懿Clairev：


    听说你喜欢我？@严承训


    严承训v：


    嗯。@书懿Claire


    简短的两句话转瞬杀穿热搜，路人与百家粉圈疯狂吃瓜，两人的朋友纷纷留下祝福，乔荔知更是截了转账的图在严承训评论区说：你女朋友还欠我25，微信还是支付宝，哥？


    没过五秒，乔荔知狗腿地爬回来：


    [截图]好嘟，谢谢哥！


    底下的粉丝调笑她，戏里的未婚夫真成姐夫。


    当然，不少唯粉脱粉。


    一夜间掉了五六十万。


    严承训暂时没对这方面作出回应，紧锣密鼓投入电影尾声拍摄——席琛的结局。


    书懿已杀青但没离组，决定陪他拍完最后一场，临时想起道具戒指还在她首饰盒里，又急忙忙地回去取，赶到片场时已经开始拍摄。


    大结局虞欢自首，只有冯宇饰演的驰泽送她，长长的暗道镣铐声渐远，直至消失。窗台摆一盆栽，绿枝上一花枯萎，另一朵花坠落。


    叠化成“席琛”放在虞绾碑上的一束勿忘我。


    一枚戒指。


    旷静的墓地，蒙蒙大雨里，他执黑伞长久伫立，整个人消瘦憔悴许多。


    书懿在镜头后望着，拦住路过的道具老师，把手中戒指递给他：“抱歉，我忘了还这个。”


    “什么意思？”道具老师茫然不解。


    书懿亦很困惑：“拍定妆照的时候，严承训跟我说这是从道具组那儿拿来的，不是吗？”


    “肯定不是啊。”道具老师笃定，“真正借来的戒指在那儿摆着呢。”


    下巴一扬，指的就是墓碑上那枚。


    所以——


    “也可能，是他亲手做的。”


    那日陆商仪的话猝不及防闯入脑海，眼前重重迷雾霎时被拨开，她再度望向立在雨中的人。


    忽然，一声软糯的“爸爸”传来。


    打着花伞的小女孩跑到他身边，仰头冲他笑。


    跳动的心脏一瞬被击中。


    原来，这就是他想的结局吗。


    因为肩上有家族的责任，没法陪她赴死殉情，可生命中已有挚爱，不愿再将就娶她人。所以，他愿自欺欺人，活在梦里永不醒，领养同她有几分相像的孤儿。


    雨势渐大。


    掌心里的戒指咯着生命线，留下深浅不一的烙痕，所以，那日她问如果她没有回来，他的选择——


    是否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