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景框住阴沉萧瑟的雨天，席琛牵着小女孩的手渐渐走远，覆满雨珠的墓碑上，那枚未送出去的戒指和花束永远陪在她身旁。


    一如她将戒指套着银坠，一同佩于脖颈上。


    时隔多月，书懿来沈决明工作室看粗剪的成片，最后一帧定格在席琛的背影，心头依然酸涩。身侧的严承训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放入掌中轻轻摩挲。


    无需制作特效的电影只要审核流程顺利，最快半年内可定档上映，沈决明的计划是争取在跨年。


    而他们几位主演需空出时间配合宣传预热。


    在此之前，书懿从未参加过综艺节目，结束看片，和严承训在附近吃了顿简单的晚餐，就直接回家收拾行李。


    “这个忘了。”


    正要关上车门，严承训提醒似的瞥一眼后排的纸袋，中央印着锦衣坊标识。是年初定做的裙子，奈何拍戏没时间取，今早才去拿回。


    书懿手够不到，索性趴在车窗，朝他歪头一笑：“麻烦男朋友帮我拿一下咯。”


    九月初，酷暑余热未散，夜里晚风一吹，宛若热恋。


    严承训稍微侧身提起纸袋，递向窗边的时候又突然收回，逗猫一样笑说：“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还有什么？”书懿困惑地眨了眨眼，没过两秒，隐约猜到他指什么后，嗔笑着白了一眼，“这个我拒绝。”


    “我不想再因为这事上热搜丢脸。”说完，作羞状瞪他。


    电影杀青后，他无缝进组早签订的悬疑侦察剧。她闲来无事去探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他俩一个多月没见面，专门寻了块犄角旮旯，搂着他脖颈蹦蹦跳跳分享趣事，又因制服诱惑，她没忍住亲了一口。


    结果！被成精的代拍拍到发网上。


    标语写得无比离谱，冲浪达人乔荔知特意截了个图过来，附带十几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真是吵到她眼睛了。


    “要是这附近有狗仔，待会儿拍到了又会说，”她再往里探进一点身子，“当红顶流不舍女友，竟然在车内——”


    一吻封唇。


    须臾后，严大顶流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她脑袋，温声叮嘱：“路上注意安全，早点休息。”


    书懿笑着点点头，同他挥手告别后，沿这条道走回别墅。路灯明亮，照着前方的路段，隐约听到小孩儿轻快的脚步声，随意睇去一眼，居然碰到散步回来的唐映茹和她儿子。


    小半年没见，差点忘了她。


    书懿视若无睹，正要转身往右走，一道声截停她脚步：“你站住。”


    命令的语气让书懿滚起无名火，稍微撇过头，问她：“我跟裴夫人您应该没好到碰面叙旧的程度吧？”


    唐映茹也不藏厌色，牵着爱乱跑的娃，一双眼睁得圆：“我就是想告诉你，少在背后撺掇裴修逼我给你妈道歉，也不掂量下你妈是什么身份。”


    书懿听着，不怒反笑：“我随口一说的话，他还当真了？”


    顿了顿，故意点两下头：“也是。您都不知道那天他来求我的时候，有多——狼狈，仿佛我说句把您踹了，他也毫不犹豫点点头呢。”


    “你放屁！”


    一声气吼，小男孩被吓一跳，哇的一下哭出来，再看书懿风轻云淡的模样，唐映茹火气更大了，狠狠拍了下他的肩膀，警告道：”哭什么哭！整天就知道玩玩玩，书也不好好读，养你有什么用！”


    一顿训斥，小男孩非但没停，反而哭得面色涨红。


    书懿默默看着这一切。


    她没什么圣母心，也懒得待在这看训斥小孩的画面，一个眼神都没留，直接开门进屋，至于唐映茹泼妇似的骂了什么，她充耳不闻。


    人菜瘾大。


    天天抬杠，又次次怼不过。


    洗了个澡，摊开行李箱，盯着横七竖八的裙子上衣，她有些犯了难。


    以往都是纪佳佳帮忙整理，而现在小助理脱粉爬墙飞去台湾追小爱豆，忽然有点后悔批一周假期。


    遇事不决，她拿起搁床尾的手机躺倒在床上，给严承训发几条骚扰消息：


    书懿：


    [空虚寂寥，男朋友不在身边。]


    [家里特别冷清。]


    [不知道帅哥有没有兴趣聊一刻半钟的天？]


    发完，她细细看了两遍，嘴角翘起。


    但下一秒，笑容消失。


    严承训：


    [书懿啊？]


    [阿训正跟他爸下棋呢，手机放在客厅。]


    “……？！”书懿猛地弹坐起，打字的手都在颤抖。


    书懿：


    [阿姨？]


    她以头撞手机，天呢，这也太尴尬了吧。


    可没过两秒，聊天页面又多一条语音。


    她忐忑地点开，接着，先传来一记轻笑，再是温和清润的嗓音：“逗你的。”


    反应过来被戏耍，书懿又羞又气地拨通语音电话，第一句话就是控诉：“吓死我了，我都怕阿姨误会我是——”


    “误会你什么？”


    手机里头的人带着笑腔，故作恍悟地“哦”了一声，不急不慢地念起她刚刚发的那些，“空虚寂寥，特别冷清，男朋友不在身边？”


    书懿：“……”


    “放心。”他似安慰又似调侃，“你阿姨只会觉得她儿子没用，女朋友才朝三暮四。”


    “我才没有。”书懿盯着天花板，下意识反驳。


    “那你要跟我聊什么？”他问。


    “嗯……”书懿努努嘴，余光瞄一眼乱糟糟的行李箱，“不想收拾行李箱，好累。”


    虽然，她什么也没做。


    “那就不收拾了。”严承训落下最后一子，朝言望平挑了下眉，似在说“承让了”，随后单手插兜站起，“我那儿有你的衣服，也可以陪你买新的。”


    声音虽脚步渐远。


    言望平同秦婉伊相视一笑，这个年纪嘛，最宜打情骂俏。


    书懿还不知这边的情况，在肯定了这套解决方案后，又抛出新的难题：“日历上显示明天七夕，你说，我要不要准备点糖啊巧克力啊给接送机的粉丝啊？”


    不等里边的人吭声，她叹口气：“but，我的小助理你的前粉丝现在估计演唱会蹦迪呢。”


    严承训关上卧室的门，猜透她小心思，莞尔道：“那要不，我让人去准备？”


    书懿顿时露出笑，称赞一番：“哎呀，怪不得大家都说有男朋友就什么都有了，简直是行走的哆啦A梦。”


    于是第二日，她真得到一大袋糖。


    交由严承训的助理分发。


    送机的队伍里两方唯粉占多数，虽没吵起来，但也分隔一条明显的界线。倒是方便了乔荔知拖行李箱走过来，打量的眼神在书懿身上徘徊半晌。


    夏季炎热，她穿得清凉。


    白色露脐衬衫，下摆两根细带交叉缠绕平坦的腰腹，搭配微喇修身牛仔裤。乔荔知暗暗羡慕，觑一眼严承训，蹦出句虎狼之词：“吃得真好。”


    “？？”书懿一把捂住她的嘴，震惊不已：“你又口出什么狂言？！”


    部分粉丝哄笑。


    连严承训也在旁忍俊不禁。


    真是没把大家当外人。


    然后，双双上热搜丢脸。


    两小时左右的航程，书懿摸出眼罩准备入睡，瞥见严承训在看剧本，脑袋自然靠在他肩膀，“你最近很拼啊，又准备进哪个组？”


    自从电影杀青，他行程几乎排满。


    存货是一部接着一部。


    真正的原因，他暂时没告诉任何人。


    ——退圈。


    聚光灯下的生活非他真正所求，官宣之后，两方粉圈时有摩擦。思来想去，决定在最后的时间里多拍些作品，也算给真正喜欢他的粉丝多留点可以纪念的东西。


    “是刚出道那会儿和一位粉丝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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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他将剧本递过来，解释道，“她说等她考上编导，要给我写一部剧。”


    “很巧的是，她跟悯悯是室友。故事框架不错，笔力有些不足，傅羲燃联系专业编剧修改，这项目算是定下了。”


    “哇。”书懿忍不住感慨，“严老师真宠粉。”


    她潦草翻了几页，发现依然是古装。


    演完了刑警演武将，但谁让他仪态和扮相好，想想他策马从戎，她还挺期待。


    奈何困意压眼皮，她打了个哈欠，把本子递还给他，“杨立方这段时间也给我递了不少本，其中一个还不错，就是拍摄地有点远，可能得出国。”


    说着叹了声，单手托腮盯着他：“严老师会舍得我走两三个月吗？”


    严承训笑了笑，拉下她卡脑门的眼罩，让她靠在他肩膀，轻声道：“那我去找你。”


    这一次，他不会在原地等。


    她只管向前走。


    而他，永远相伴。


    书懿得到满意的答案，微微扬起唇角，在他怀中合眼睡去。


    两个多小时的航程在一场酣梦中度过，落地后，她在旁等严承训取行李。


    来来往往都是人，周围更是站了一圈拍照录视频的，她百无聊赖地嘟嘟嘴，忽然，一抹黑影从她旁边经过，不小心撞到她肩膀，手里提着的糖盒没抓紧，直接掉到地上。


    “抱歉。”


    带有日式口音的男声传来，她愕然一怔。


    揉肩的动作停滞，呆愣地看着这人弯腰捡起糖盒，抬头递给她。


    掠过黑色帽檐的遮挡，她清楚地看见这张脸，早已模糊的旧忆奔涌至脑海，默默攥紧肩头。褪去当年的青涩，岁月淬炼下澄澈的眼眸变得精明浑浊，虽仍留着颇具艺术感的长发，穿衣风格潦草许多。


    “你——”


    相较于书懿的震惊，他却显得格外淡定。


    好像，这一次邂逅是他精心策划。


    唇边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压低帽檐，擦肩离去。


    取行李回来的严承训见她失神般定在原地，不由问道：“怎么了，在看什么？”


    “我碰到他了。”


    书懿没打算瞒着严承训这桩事，心绪不宁地收回视线，转而对上他的眼：“我的第一任，那个……把视频发到网上的，他来这儿了。”


    销声匿迹多年，居然在这重遇。


    严承训眼神一凛。


    也很意外。


    而在去酒店的路上，裴尧一个跨洋电话杀过来，怒道：“我靠，那玩意居然还敢来见你！！你是公众人物不方便动手，哥这就帮你联系几位线下代打。”


    书懿：“……”


    确实头疼。


    现在，估计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一档青年导演选拔与培养的综艺官宣，嘉宾名单里，「风间悠成」这四字谁不认识。


    处女作《狂热夏夜》入围东影节时，他才二十四。


    镜头审美一绝，时至今日，仍是部分影视高校重点鉴赏的片子。


    当然，吃瓜群众更在意的是——


    他和书懿的关系。


    从荧幕前热恋走到撕破脸皮，其中原因，大多数人都觉得与那段视频有关系，哪个男人能容忍女朋友拍那种烂俗的片子，可流言蜚语捂住她的嘴，都不知那片子就是他策划的。


    天才没了灵气，再也无法复刻辉煌。


    便想靠色.情搏一搏噱头。


    她不配合。


    所以就毁了她。


    ……


    书懿心烦地皱起眉：“不一定是专门来见我，但他偏偏选在这时候，确实可疑。”


    他，到底图什么。


    思绪凌乱间，温热干燥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也没说什么，只是紧紧握住。她垂眸一撇，翻了下手，主动与身边人十指相扣。


    “但你别担心。”她举着手机通话，同时朝严承训露出笑，“有人会护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