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暗暗观察的苗女士见她们相处融洽，轻轻地合上门，不打扰二人交流对话，走到房间准备晚上的年夜饭。


    任风禾将发散的思绪全部收回，语音转文字问苗青青要不要一起出去吃炸鸡块。


    苗青青连点几次头，任风禾见状，握住她的手一起往外走。


    两人你一块、我一块地吃，很快，美味的炸鸡块就吃空盘了。


    苗青青将碟子放回厨房，打开厨房门，就看到苗女士在里头大展身手。


    苗女士留意到她，比划着手说：“你帮妈照顾照顾她，妈做饭。”


    苗青青比了个“OK”后，凑到苗女士身边，给她把汗擦掉。


    任风禾在门外用心观察着。


    苗女士笑着拍拍苗青青，手往厨房门的方向挥两下，苗青青也笑起来，走出厨房，带任风禾回房间。


    回到房间，苗青青打了一串字，等着AI读字的同时，操控鼠标，赶紧将要保存的画给保存好。


    “等我保存完我的东西，等一等哈。”手机里机械的女声说。


    任风禾接着语音转文字说：“青青阿姨，你画得好漂亮。”


    被称作“青青阿姨”的苗青青还有点不太习惯自己忽然间成了阿姨，她试着将这四个字听顺耳。


    “谢谢。”机械女声又一次响起。


    “我和江深看过你画的漫画。”任风禾又说。


    苗青青头歪了歪，她像跟苗女士从一个模子里抠出来，提醒道：“直接喊大人名字是不礼貌的。”


    对比苗女士看到她画的东西时，她会惊慌忙乱把作品全部收起来不同，她对任风禾看过她的作品的反应没这么大。


    “你能看懂吗？”


    任风禾用正常四岁小孩该有的水平回答道：“字太多了看不懂，但是爸爸读给我听了。”


    “那你喜欢里面的故事吗？”


    苗青青连载漫画的网站上是不可能有这么小的小孩留评论的，她对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看待她的故事很是好奇。


    任风禾没用语音转文字，而是用力点头说：“嗯！”


    苗青青眼角眉梢都是欢喜。


    任风禾几乎是憧憬般感受着她散发出来的平和的气息。


    她们的身体同样有缺陷，为什么她这么坦然地接受了一切呢？仅仅是苗女士的原因吗？


    她无法改变她的父母，但有没有别的她也能做到的原因呢？


    任风禾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腿，脑海中浮现出她把自己藏在房间里的日日夜夜。


    她小心翼翼、试探地轻轻将手贴到苗青青的耳朵旁边。


    “青青阿姨，会难过吗？会痛吗？”


    即便天气转暖，但在这栋没有地暖的、夹在各个居民楼之中阳光很难照进来的房间里，体感温度依旧很低。这样一个小小的散发着热气的手贴在了苗青青耳朵旁边，就像一个手握式的暖宝宝。


    苗青青下意识将脑袋侧向任风禾手的方向，像夹住手机接电话，用耳朵和肩膀夹住了任风禾的手。


    问她会不会痛会不会难过的小女孩有着一双无比澄澈的眼睛，这双眼睛盛满了疑惑。


    苗青青继续敲着手机键盘回答她。


    “我的耳朵不痛，我也不难过。”


    说完，就见坐在椅子上的小女孩忽然东张西望，像在找什么东西。


    苗青青正想问她在找什么，下一秒，任风禾就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她在苗青青的桌面上找到了便利贴和笔，右手握着笔认认真真、一笔一画地写着什么，左手反手挡住她写的内容，不让苗青青看到。


    脸透着粉的小女孩坐在不够高的椅子上，费劲地撑起身体写字，看着可爱极了。


    不过苗青青还是没明白她在做什么。


    明明上一秒还在讨论她耳朵痛不痛的事情，怎么下一秒她突然写起东西来。


    这就是小孩特有的跳脱天性吗？


    创作者苗青青忍不住观察。


    涂涂写写的小女孩重新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又开始四处张望寻找起什么来。


    她一手盖住便利贴不让苗青青看，另一只手伸长够到桌上的红笔，又重新涂涂写写。


    没等苗青青观察出多点内容，任风禾已经写完要写的东西。


    她将这张便利贴撕下来，拍在苗青青身上，笑得特别灿烂，然后说：“青青阿姨，这是给你颁的奖。”


    苗青青迷茫地低头看着她的左肩，她这角度很难看明白对方在便利贴上写了什么字。


    “我能撕下来看看写了什么吗？”


    任风禾头用力一点，“嗯！”


    这还是苗青青第一次从小孩子手上得奖。


    虽然与其说是“奖”，这张便利贴更应该用小孩临时起意地涂涂画画来形容，但苗青青还是小心翼翼地将便利贴从衣服上撕下来。


    “勇敢坚强奖”五个大字写在纸上，周围还有红笔花了一圈小红花。


    苗青青捏着这张便利贴，错愕地抬眼看向任风禾。


    任风禾也正眼睛一眨不眨地专注地看着她，分明是个小孩子，可眼神却格外复杂，复杂到让苗青青看不懂。


    苗青青的心情被这种复杂所感染，她的心也变得复杂。


    她抚摸着这张便利贴，想读出这几个字，可她只能勉强做出相似的嘴形，不知道这些音要怎样发出。


    她的衣袖又被拉了拉，她顺着看过去，任风禾朝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苗青青抿起嘴巴，她也抽出一张便利贴，也在上面写着什么，紧接着也贴到任风禾身上。


    任风禾也取下来看。


    苗青青的字娟秀漂亮，上面也写着五个字。


    “小天使奖状。”苗青青的手机和任风禾的心一起读着这五个字。


    她们一人一张，重新将各自的奖状贴回肩膀处。


    离吃年夜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苗女士嫌两人的帮忙是碍手碍脚，不让她们进厨房。


    两株禾苗只能相互对视一眼，重新回到房间。


    回到房间后，苗青青看着无聊的任风禾，思忖着要怎么和对方一起度过这个下午。


    寻常地陪小孩玩游戏、和小孩聊天，这种活动都受制于她的耳朵和嘴巴无法实现，她想来想去，只能跟任风禾做她最拿手的事情——画画。


    “圆圆，要画画吗？”她问。


    任风禾深深感慨于这个世界的大人在不知道要陪小孩做什么的时候，都会选择两种活动——一是放卡通片，二是让小孩画画。


    她点头。


    “一起画。”


    她想围观厉害的人画画。


    苗青青拉开抽屉，取出塑料膜来铺在地上，紧接着拿出一支支颜料和一张超级无敌大的画布。


    任风禾神奇地看着她熟练拼框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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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裁画布、绷画布。


    苗青青看到她诧异下张大的嘴巴，觉得可爱又搞笑。


    “我这段时间都用数位板画画，就是我桌上这个板子，很久没有在画布上画了，所以没有已经绷好的画布。”


    绷好画布，她扭开拿出来的丙烯颜料确认颜料没干还能用，她说：“就算画画也是用水彩、水粉比较多，丙烯用得少，还好还能用。”


    材料都取出来，她手托下巴盯着任风禾一会儿，紧接着从衣柜的深处掏出一件有些旧了的长袖t恤。


    她给任风禾套上衣服。


    “穿在最外面，不然颜料弄到衣服很难洗。”


    她的衣服套在任风禾身上正好能将任风禾全部包起来，苗青青仔细地将袖子一层一层地叠起来，好让任风禾的手能露出来。


    做完这些，她大手一拍，满意地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我们开始吧！”


    和苗青青一起画画的感觉跟与江深一起画绘本很不一样。


    江深这种非专业人士家里只有彩铅，并且一起画绘本时，他最常说的就是“你选你喜欢的颜色涂上去就行。”


    但和苗青青画画则不同，她会问任风禾想要怎样的颜色，哪怕任风禾给出的答案很抽象，比如“开心的颜色”“难过的颜色”，她也能在思考后，给任风禾用哪些颜色的建议，还教任风禾怎么在仅有的颜料中调出想要的颜色。


    这种专业感让任风禾回到了头一次看江深编曲的那一天。


    不管是她还是江深，谈及自己的热爱领域、专业领域、擅长领域时，身上仿佛都散发着无法掩盖的耀眼的光芒。


    任风禾一面抓着笔涂色，一边暗暗观察苗青青。


    除了苗女士无微不至的照顾与爱以外，苗青青对画画的热爱是不是也是让她成为茁壮生长的禾苗的原因呢？


    她不由想到芭蕾，顿时有些黯然神伤。


    芭蕾也支撑着她度过一个个没有家人陪伴的寂寞的夜晚。


    别想这些了。


    任风禾发现她无意识间在童趣可爱的画上加入了各种奇怪的深色，赶紧控制住发散的思维。


    苗青青觉察到任风禾的心不在焉，担心她觉得画画无聊，绞尽脑汁想话题。


    忽然，她想到什么，打字转语音给任风禾听。


    “圆圆，我忽然想起来，妈妈说你会说英语、韩语对不对？”


    “太厉害了，我好佩服也好羡慕会说不同语言的人，因为我连中文都不会说。”苗青青给任风禾竖起两个大拇指。


    这话题来得措不及防，任风禾愕然，她抬头就对上两个大拇指。


    提到说不同的语言，苗青青面上写满了钦佩和感慨。


    “明明我能说话的，但是我说不出来，要是我也会说话就好了。”苗青青遗憾。


    任风禾缓而慢地眨了下眼。


    对啊，她最近学了很多新东西，学语言、学乐器，这些都很有意思，她也很喜欢。


    谁说她的世界里只能有芭蕾呢？


    谁说人的一生只能有一种兴趣爱好呢？


    任风禾重新低头看着她的腿，莫名觉得她心口一直压着的石头，好像搬走了一些。


    她说：“要是我也能和青青阿姨一样画画这么好就好了。”


    两个互相羡慕的大小女孩对视一眼，又跟刚才互颁奖状一样，露出如出一辙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