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关头，银光闪动，涤尘剑被打偏几寸。


    “骨碌碌”那物在光洁板砖上滚过，青稚雅低头，正是先前她弹射出的那枚碎银。


    叶无且收回手，急急喊了声，“剑下留人！”


    遭逢截胡，她并不慌张，勾住镂空雕花的脚背微松，另一条蜷屈的小腿伸出，缠住鸩酒胳膊，凌空侧翻，借着旋转之力将她掀倒在地。


    鸩酒战斗素养也不差，人刚摔倒，便借势侧身翻滚，右手探至腰间荷包，欲拿暗器。


    白光乍现，剑尖穿透皮肉，将白嫩手腕钉在地面。


    鸩酒的身体就像黄鳝一样，滑不留手，虽然惯用手被废，左手仍然成功丢出迷雾弹，同时以腹部支撑地面，双脚翻折踢向青稚雅脸庞。


    青稚雅眯眸，握住剑柄的手更用力了几分，单脚支撑地面，另一只脚高抬腿，竖劈而下。


    “咔嚓”鸩酒关节发出碎裂声。


    “老实点儿。”青稚雅拔出涤尘，剑光交错间废了鸩酒行动力，才侧头看向拄着重剑缓步而来的叶无且，“想留着套情报？有解印的法子吗？”


    暗宗之人皆被下了咒印，防止消息走漏。


    丹田破了个大洞的叶无且无力答话，扭头看向殿门方向，青稚雅顺着他目光瞧去，才惊觉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人影。


    长身如玉，赛雪轻衣侵染开大片大片血色，如盛开的牡丹。


    只是往日里风华绝代的贵公子，此时此刻，眉宇间多了分淡淡的厌世感，让人想探究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晏行歌？”青稚雅惊诧。


    边上看了半天好戏的梅鬼华语调轻佻，“哎，这不是老早就跟暗宗沆瀣一气，常年隐居幕后黑我家青青的那谁么？”


    可惜除了青稚雅，无人听到他的阴阳怪气。


    晏府离神魄殿不远，也就隔了道城墙，世家府邸在城内，荒殿野庙在城外。


    晏大公子手里提着本书册，踏着碎砖残瓦，走至一不远不近的距离，手腕轻抖，书页哗啦啦翻动，最终摔在被制服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的鸩酒面前。


    “晏家血源诅咒，你们下的？”晏行歌手指轻轻律动，这是咒师准备动手的前兆。


    叶无且从未见过如此戾气深重的晏公子，与平日跟在妹妹身边温文尔雅的青年判若两人。


    鸩酒眼珠转动，娇声笑道：“被发现了啊，这么说，你解开家族咒缚了？晏公子是杀了多少族人才发现这秘密的？”


    晏行歌弯了弯唇角，眼底毫无笑意，“不多，五服内只剩我一人。”


    大殿为之寂静。


    “若要解开血咒，五服内无亲缘，无父无子，无兄弟姐妹。你们说，设定解咒之法的人，有多恨晏家？”公子轻声询问，缥缈的嗓音在空旷大殿回荡，愈显空灵。


    青稚雅蹲下身，翻开那本被丢在地上的族史，翻动数页后面色惊变。


    【晏氏生而为奴，竟敢背叛吾主，今降天罚，尔等后辈族裔，生来便陷血咒之诅，唯有手染同族鲜血，方可缓解苦痛一二。】


    所以，晏府每十年会有一场屠戮同宗的试炼。


    所以，晏行歌猜测只有杀够多的同宗血脉，方能解咒。


    “别看了，其实用不着杀那么多，我猜，杀光直系血亲就足够了。”晏行歌嗤笑一声。


    不过这也没差，晏氏这般扭曲的家族培养出的子弟，杀五服、灭九族真没区别。


    “我讨厌被人支配。”晏行歌扭了扭脖子，眸光冷冽，逼视地上鸩酒，“暗宗跟晏家祖上什么关系？”


    叶无且更关注另一件事，“你们主子是谁？”


    双方的问题都没得到应答。


    倏然，青稚雅感觉身上一轻，滞涩的灵力开始缓缓在筋脉流淌。


    镇天玉，解开了？


    不好！


    她催动灵力，斩向地上鸩酒，然而鸩酒现今修为比她高，翻身躲开攻击，探囊捏碎叶无且内丹。


    一股磅礴之力在殿内震荡。


    “血祭，众生浮屠！”


    毕竟是神魄教总坛，鸩酒随手能搓出场献祭仪式也很合理······个锤子啊！


    “阻止她！”青稚雅提剑便上，但没跑两步只觉手腕一紧，一截缠绕着魔气的黑紫色锁链绑缚住未握剑的手。


    她惊愕地望向骤然显形的小伙伴。


    梅鬼华双手掐诀，魂道技能化为实质，另一端连接上半空浮现的血色光阵。


    “既然开了就别错过，这可是大补。”碧色瞳眸幽沉深邃，仿佛等待已久。


    既然是献祭，为何不能献给他家这位？


    如此操作，看得晏行歌与叶无且皆是一愣，有种“谁才是正统邪魔外道”的荒谬感。


    “呵，以涤尘剑主现在的名望，竟还妄图与我家大人争夺信仰？”鸩酒嗤笑，“不自量力！”


    青稚雅顿时明白这场献祭上供的是什么了——是信仰。


    传闻，登仙路之一，信仰成仙。


    难怪需要化神期修士的内丹开启祭坛，可惜她方才没来得及拦下。


    不过对方没有说错，以青稚雅几乎得罪光南西北世家的前科，她现在的名声在修真界还真算得上臭大街。


    “信仰？”梅鬼华半点不怵，侧头望了眼晏行歌，“酒酿团长，你说我清平乐在民间的声望怎么样？”


    谁指望修道者的信仰啊，难道不是普罗大众的信仰最好赚吗？这也是他、水云忆，扶持清平乐的原因。


    只有仙才能对抗仙，然而成仙需要天赋、需要机缘、需要命运之手的拨弄，既然成仙如此艰难，那么为何不挑选有天赋者，然后培养出一个，倾向于他们的仙呢？


    晏行歌表情古怪，清平乐、青苹果、酒酿之间的掐架经年累月，双方的粉丝团团长可谓线上撕逼斗狠，线下王不见王，现如今乍然挑破身份——


    他挽起虚情假意的营业性微笑，“这可是在东域。”


    “酒酿这点影响力还是有的”之意不言而喻。


    梅鬼华同样回以假笑，“可在晏团长操控下，浮生剑主的名望近年有下滑趋势啊，流量都涌向了神魄教呢。”


    晏行歌心中暗骂“大意了”，原本只是想调试造星计划的起落进程，没成想当初挖的坑把现在的自己埋了。


    可他嘴上也是不服软的，温言细语也能噎人无数，“我来的时候，外边已经乱起来了，就是不知药人游荡大街小巷，百姓们是求神拜佛为神魄教贡献信仰之力，还是指望被困在这儿抽不开身的涤尘剑主。”


    “都不是。”青稚雅接过话头，语气笃定，“守卫家国天下的从来不是神仙妖鬼，也不是绝顶高手，而是普罗大众，是重溟、是东域的万千平凡人！”


    “英雄从来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个族群，有苍生，才有天下！”


    “我相信清平乐，相信青龙城府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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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信每一名认真生活的贩夫走卒。”


    即使没有我，他们也可以自己救自己。


    而我，只需要把你们拖在这里，不干扰那边的战场即可。


    青稚雅活动了下手腕，主动迈步走向那色泽不祥的光阵，明明只有筑基修为，却爆发出比化神期还要慑人的气势。


    “魔仙又怎样，来战！”


    明月高悬，映照大地白霜一片。


    倏然，尖叫声乍响，如同一个信号，平静的夜晚被打破。


    原本好端端的人突然双目赤红，开始攻击周围一切，人群四散奔逃。


    街角一处瓦罐铺子，满地碎片，小姑娘害怕地跌坐在地，后退着远离步步逼近的高大身影。


    “爹·····”泪水在眼眶打转，又是担忧又是惊惧，“你怎么了爹，我是囡囡啊。”


    双目赤红的男子一把扫落架上瓶罐，捏紧沙包大的拳头，凶神恶煞走向平时疼爱的女儿。


    “给我，给我······我要······”男人大张着嘴，涎水滴落，不正常转动的眼珠四处逡巡，在搜罗着什么。


    然而半敞的店面内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唯一残留着红汁气息的碗，也早被舔舐干净摔个粉碎。


    倏然，他鼻子动了动，豁然转身冲出大门。


    紧闭的叶府门口聚集着大量形同骷髅的人，并且有越聚越多的趋势。


    一刻钟前，叶酌整顿府中战力，准备出门寻找大哥。


    忽有下人来报——


    “大小姐，方才有人往门口丢了口布袋，里面全是红色粉末，轮值护卫检查，发现王府外墙下都被撒满了这种东西，如今正在派人清理。”


    叶酌瞳孔微缩，纵身急掠，兔起鹘落间，已抵达叶府墙头。


    低头看去，鼓鼓囊囊的麻布袋子上扎着几枚暗器，流淌出的红粉随风飘散。


    果真是艳髓粉，竟然这么多！


    倏然，神识感知到大批人群往叶府涌来，叶酌神色陡变，厉声呵斥，“关闭府门，全员进入战备状态！”


    说罢掐诀引动护卫手持火把上的一缕火焰，便欲焚毁躺在地上的那袋艳髓粉末。


    谁料变故陡生，被扎了几只破洞的饱满袋子倏然自内部爆开，粉末四散，迎上火光后剧烈爆炸。


    叶酌眼疾手快挥剑，以剑气挡住冲击波，然而那灼热温度依旧将离得近的几名护卫烫伤。


    神识里大片有人群靠近，叶酌不得不再次下令，“所有人退回叶府，进入一级防守状态！”


    叶府所有大门刚关闭，双目赤红的人潮便已奔至近前。


    城外山巅，鸩酒语带讥诮，“震木王，别说来救你了，我那小堂妹恐怕连叶府大门都出不去，看还有谁能阻止艳髓占领青龙城！”


    城内高楼，一上一下抛着传讯玉牌的邵糖，神情莫测，“真像丧尸片乱入啊。”


    清平乐思想指导员站在栏杆边，俯瞰街上乱象，嗓音倏然严肃。


    “清平乐驻青龙城网格员听令！以街道为单位，每单位十人一小队，组织百姓有序避难。筑基以上修士，前往清平乐下药铺领取镇定剂，分发给各小队，并随时做好支援。”


    “全员注意，你们所面临的药人大多为服食艳髓丸或红汁的普通人，以制服为主，避免他们二次接触药物，避免他们伤害民众以及自残。”


    “现在，青龙城保卫战，行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