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紧张，但还是要进入正题……待第二日天光微亮时，乔小遇迷糊着睁开眼，才忽然觉着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难以言说，就好像散飞在空气中的蒲公英种子扎根到了湿润的泥地上，从此呼吸和生长便都是自己的事情了。


    没有高门，没有那些劳什子规矩，似乎被山峦圈起来的这方“井”也有自己的天地。乔小遇想着起身，可胳膊一伸到被子外头，还是被凉了收回，接着就是几个喷嚏，忍也没忍住，这倒是把陆桓给吵醒了。


    “你醒了？”陆桓侧躺过来，顺手将被子紧拉上一截，将乔小遇捂了个严实，只剩下脑袋在外头。


    “嗯。咱们要不要起了？”乔小遇这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居然变得那么沙哑，一时间羞涩无措，正好陆桓睁开了眼……她迎上那道炽热坚定，又藏了几分揶揄得意的目光，连忙慌乱地将头往被子里缩去！


    陆桓失笑，逗弄她道：“你知道如果人把头藏在被子里，会吃到什么吗？”


    乔小遇担心这人说起类似昨夜里的那些不正经的话，咬唇不应，没想到陆桓笑得更大声了，道：“会吃到捂在被窝里的屁！”


    这个笑话好笑吗？乔小遇无语了，一脚朝陆桓踢去，往外一扭，故意将被子抢去大半！


    陆桓连忙拉紧被子一角，假意求饶道：“小遇你别气了，我要被冻着了。”见乔小遇像只鹌鹑般还捂在被子里，陆桓只得伸手捞人，笑道：“你不会真躲在被子里吃自己放的屁吧？”


    可他没想到，乔小遇又气着锤着他几拳，挣扎着挡他捞人的手，却让他碰到了一些柔软的地方，昨夜里那些妙不可言的滋味再次浮上心头。两人没忍住又折腾了一会儿，直到早饭将临，他们需要一起去送别那些昔日的同僚故交……


    阳光穿过山林野径，洒下一地的金色光斑，也勾勒出炊烟和薄雾缓缓弥漫的轻影，偶尔传来的牛哞声、犬吠声、小儿欢笑声，与渐行渐轻的马蹄声混在一起。


    同僚们驱马离开浅滩，却又忍不住回望这宁静的小村庄……他们知道了木机的来处，如今也知道了木机的去处，回去也可以如实禀告了。


    高扬看着那群人已经离去，本以为陆桓需要自己开解几句，却没想回头一看，那人早已和老师坐一块下棋去了。村里有些老头也看得懂象棋，没多会便互相招呼着围了个圈，这画面倒真的是很有意思。


    农家请客吃酒足足有三天，最后一天都是家里走得比较近的亲戚来吃酒，帮工的倒是离开了，庄老先生看着陆桓招待村民的模样，没有半点高冷，那身布衣在人群里并不晃眼，晃眼的还是他的个头……


    这么想着，庄老先生觉着自己多半可以放下心来了——如今的陆桓，无论身处何地，也能将自己、将周围人照看得很好，这似乎才是真正的归隐，沾着人间烟火气的归隐。


    听说此处要建德政碑，老先生倒是来了兴致，让陆桓高扬他们领这他上山去瞧瞧风水。这一看，却是发现村庄后山侧面那段山坡是处宝地，再往前行进二里地，就是村民们之前开垦出的药园。


    “以后那德政碑就立此处！”庄老先生笑指着松下一处，接着两手并扶在上山途中捡的干枝上，瞭望远处，感慨道：“这湾子会越来越好的。有了德政碑，地方父母官少不得时常来此处登高，所谓文教昌兴，此间还差一所书院啊……”


    “那老师的意思是，您打算出走白麓书院？”高扬眼神迅速从陆桓面上略过，见他也存了诧异，心知老师做的决定有多么突然。


    “但是，这地方……”高扬撇嘴，他真的想说荒凉落后了，对比宗族林立、文教兴盛之处，他实在没有看出有什么好，如果要建书院，那就意味着要从头开始，唯一的好处，就是方便自己求学了。


    这边陆桓虽然感觉意外，却很支持老师的决定。有了人群瓦舍，乔家村才会破开这山的缺口，逐渐兴盛起来。远远地，陆桓仿佛见到交通纵横、人来人往的景象了。


    乔小遇听闻此事后，手中梳头的动作不由得一顿，展颜温婉道：“老师不仅有着利民惠生的大局，也是为了全你的私心。他老人家看出来，我们是不愿出走了，你双亲故去，如今亲近些的长辈便只有他一人，老师又膝下无子，日后我们俩可得尽心供养。”


    “那是自然。”陆桓轻轻揽住妻子的胳膊，微笑着将下巴靠在妻子的头上，只觉静谧安然。待到明年人间四月芳菲尽，他一定会设法将书院建成。


    除了办书院，乔家村仅将陆路连通朝州府恐怕不够，最好将拖罗河与广济渠勾连，直接打通向东售卖药材的渠道。但战事方歇，百姓适合休养生息，若再加上繁重的徭役，那么村民们好不容易积攒的物帛又会被挥霍一空——他们，急不得。


    没过几日，乔小遇便与陆桓去了一趟州府，将秋天时所收获的皮毛、药材都一并售卖，连同成婚时收到的礼钱一起去买了新的荒地，对了，还有建书院所在的那片山林。不过买山林的钱，庄老先生占了大部分，高扬也出了些，想起高扬当时还得意地说：“我知道你如今手上没什么钱，世家公子也没做成，急流勇退的功臣也没做成，可别跟我摆谱了……”


    陆桓心道自己还有些庄子，但事缓而行，明年开垦荒地、雇工建书院还需要好大一笔银钱，加上书院得由老师主导，他不宜插手过多，便跟着笑眯眯地应承下来。


    这厢小夫妻正在茶棚里吃茶，等歇上一会再打算上路，倒听旁桌的赶脚人提及官家南下巡察的事来。“龙舟巡察，这番可不知要苦了多少人？”众人一顿咋舌，但没有将话题展开。


    乔小遇见陆桓没多大反应，蹙眉低声道：“若是劳民伤财，朝臣没有加以反对吗？”陆桓就着茶水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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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中最后一块饵饼咽了，才低声道：“官家虽由太后教养，但已逝的亲母是闵人，如今官家身体没有从前那般康健了，便时常念起旧来，不管朝臣怎么劝阻，他都会走这一遭的。”


    “谁犯得着去触怒龙颜呢？再者，南下巡察还可以借一个疏通航道、察看民生的由头，若这些名目能够落到实处，那总是有利的，至于弊端，史书寥寥几笔，只要不至于朝纲倾覆，便不算什么事。”


    这就是太子一党对此事不置一词的原因。还有一点，天子南巡，太子就会监国，他们可满心期望着太子能在监国之后做出些耀眼的政绩来，殊不知太子如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陆桓自觉已经远离这些纷争，就不愿再多言，只不知为何，才让小妻子眉心舒展，他的心头却泛起些许不安来……太平昌盛，内乱是暂时不会起了，但愿一切顺遂。陆桓随即又抿了一口茶，将心头的杂念消压而尽。


    冬来覆雪，乔小遇张罗着在山林边开了一家食铺子，空地足够大，免了天气干燥易发山火的危险。这食铺子本来是为了来村里买走地鸡、莲藕、苦荞、药材的货商方便，卖些能充饥解渴的干饼茶果一类，谁知湾子里种的莲藕名声越来越大，村里人便将浅滩的荷塘、稻田连接起来，成了一处休憩的好地界，游人三五成群竟慢慢多了起来，乔小遇便不得不扩充了房舍，铺子也可以住店了。


    游人里不乏富贵之家，村里人热心招待的吃食他们竟然看不上，乔小遇有次见着游人面露鄙夷之色，没忍住上前将那位王姑娘扔掉的粗饼重现捡将起来，轻轻吹过灰，撕下两块与旁边直流口水的小孩，另一块则自己放在口中咀嚼起来。


    与那位王姑娘同行的几位郎君小姐不禁讥笑出声，道：“竟连我们丢在地上的东西也拿来吃，这与路边的野狗有何不同？都是群没见识的暴徒乞民，住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你们倒也配？平白污了小爷！”


    乔小遇冷了神色，往前走了几步，定定瞧着这“小爷”说道：“原来各位郎君也是见过暴徒乞民的？应该是几年前疫情蔓延那会儿吧。饥民遍野时，听说有的地方树皮都被扒了不剩，王孙贵族之家，奴仆偷盗外潜的也是常事，而有的暴徒甚至会烧了高宅泄愤，不少卿家小姐也被辱没……这才没几年呢，难道诸位已经忘记自己像恶狗扑食般的过往了吗，如今连这粗饼也看不上了？”


    “什么恶狗扑食？小爷我就没受过那罪！”那人气愤地跳起脚来，可随行的姐姐连忙来扯了自己衣袖，劝道：“三弟，你不要再咄咄逼人了……”


    乔小遇无语道：“如果没有受过那罪，那郎君今日所行之事就是没有同理之心。粮饼是村里人热心肠赠与你们的，不曾要钱，你们便这般丢掷在地，那便是没有公德之心。这般一个没有同理之心、公德之心的伪君子停留此间，才真是污了这山清水秀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