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何家绝后

作品:《苦荞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日。


    乔冉安夫妻俩已全没了主意,但瞧着女儿忙出忙进,在遣人去了趟高府送信后,竟真的去寻了料子让傅娘子与她做嫁衣。


    “你这果真要嫁?”傅娘子眼中含泪一问,但看乔小遇轻轻摇头,又道:“我和你爹只瞧着你这一言不发的模样,心里实在疼得慌。”


    “你们也帮不上忙。”乔小遇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若是自己将实情告知于他们,那么这计划便行不通了,只道:“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爹娘对何小知的惋惜会更多一些。”


    命途坎坷,自小就被舍离了家,所有人都知道,乔冉安夫妻俩对大女儿存在亏欠。对何小知而言,这种亏欠对她而言就像是心口被人挖了一个窟窿,这辈子都再难以补全,而那窟窿,更像是一个旋涡,将她彻底裹挟而进,此生再难以窥见天光。


    傅娘子闻言欲摇头否认,可乔小遇却跟着道:“娘,你和爹也应当早早察觉出了吧,我和从前并不相同……”


    对面的乔冉安夫妻俩立时愣住,但听乔小遇自嘲笑道:“早在几年前发高烧那次,真正的乔小遇便已经去了。如果她的死去,是你们为人父母的亏欠,那么我的偶然到来,又算作什么?”


    “那你是谁……怎么会?这什么诡事,竟让我们家里遭着!”傅娘子惊恐地后退几步,一旁的乔冉安连忙搀扶住她。


    “是吧……真正的乔小遇,认识的字并不如您来得多。”乔小遇目光沉静地看向傅娘子,接着道:“您早察觉了,只是把这个疑问转移到了陆桓身上以麻痹自己。养着个奇怪的人你们觉着很可怕吧?养育之恩难消,今日的乔小遇会尽心孝敬你们,可话说回来,我真的不欠你们什么,我更不欠何小知。”


    “所以,我因受到何小知的胁迫而试图反抗、甚至发疯,所做作为都是她种下的因,我内心不会有任何歉疚。所以,请不要在我面前提及‘亏欠’这样的字眼了。”


    乔小遇一口气说完,冰冷的眸色就如同阴日里的秋霜,如何也化不开了去了……


    她知道的,乔冉安夫妻俩一定会对何小知妥协,就从傅娘子真的从她手中接过那匹红布料开始。他们不阻止乔小遇给陆桓递信,也认为乔小遇的婚事由二老做主,乔小遇或许不应当背负这样的命运,但她应该还债!


    这一生里,他们最怕的是“无力”两字。有人在挣扎着,最后向命运妥协;有人在挣扎着,却依旧向命运叫嚣。


    在那日惊骇的“坦白对话”结束后,没过两天,整个乔家村都知道了乔小遇的喜事,而乔小遇一直待在山林边的小棚里喂鸡、捡鸡蛋……


    乔宝树来问时,乔小遇还在林间忙碌着。


    “都传开了是吗?”即便料到,乔小遇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便顺手洗了几个鸡蛋,放进那只正烧着水的茶壶里,接着说道:“我娘他们有说是哪里的人家吗?”


    乔宝树非常惊讶:“你居然不知道?可你娘不是说你很满意这门亲事吗?”


    “是吗?我竟然不知道。”乔小遇给气笑了,“等小知姐姐下次来,我可得好好问问。”乔宝树急懵了,挠头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乔小遇道:“等把这批货交出去后,我再回家问问。”


    乔宝树这才意识到,乔小遇早知道了这门亲事,在和家里闹别扭,却又好像并不把这件事挂在心上一般,任由其发展。他是很想开口去讨亲,然而此时这时机……


    “那陆桓呢?”


    “他已然知晓。”乔小遇轻轻一笑,道:“他们都以为定了亲,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我也是希望何小知能得偿所愿的。”


    家有喜事,当喜上眉梢。


    可快到了约定的日子,乔冉安夫妻俩依旧没有得到何小知的任何消息,只能看着家里采买回来的东西干着急。乔小佩不谙世事,想去寻乔小遇耍,却被关在了家里。


    乔荣却在这时回到了乔家村。他的身量抽高了许多,脸部早已被晒得黢黑,隐在黑衣下的肌肉轮廓如同刀刻一般,人也有了几分气势。见过他娘后,乔荣便径直去了乔小遇家。


    “叔叔婶婶,这些你们备下的婚宴之物应是用不上了,能退的便退了吧,不能退的便当自己花银子买了个教训。”乔荣将乔小佩抱着在怀里安抚着拍了拍背,一边笑道。


    好家伙,这人一笑,竟如那地痞恶霸一般,言语如同强灌人肠的毒药。


    傅娘子想轰人了,咬牙气闷着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何小知没有遣人来与你们说吗?也怪道咱们这地方偏僻,荆榛蔽目。咱可听说朝州府那边出了桩新奇事,何家郎君负心薄情,让一个花楼女子怀上了身孕,可人只拿家中母虎威逼,就算这女子赎身也不能嫁进何家。不想女子隔日暴毙,老鸨便将何家郎君给告上了官府!


    眼见着头顶上便要降下祸端,何家忙着四处打点,家中小妾竟不知如何离开的家门,径去府衙哭唤。就在大家以为她是为丈夫喊冤时,那小妾竟说何思成根本行不了房事,又怎会让女子有孕?可那小妾明明已有身孕,细责之下,才道这女子是何思成娶来的二嫁良妇,孩子竟是前夫的!


    小妾唤名江氏,前夫一打铁匠人做些营生,她则负责浆洗缝补。两人新婚不过三月,江氏便因送还何家缝补之物被那何思成看上,光天化日动手轻薄,何母也是斥责无用。没几日,匠人铺子竟失了火,那小妾便被何思成给带进了家门为妾,还换了个户籍,而外面的乡里乡亲,竟都当小夫妻在这场火难中死了去。”


    乔冉安夫妻俩生在这山村里,哪里听过大院里的腌臜事,何况这都惹上了人命……


    “这匠人难道是何思成做计杀的么?”傅娘子只觉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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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嘴巴干得都快粘连在一块了,这才一张口说话,嘴皮上便立马撕裂出一些血来。


    “那倒是个意外。甚至经过何家婆媳作证,那江氏纯是自甘堕落,才会假死以遁,便对何思成投怀送抱!”乔荣存了恐吓的心思,话音里可没有半分轻松,只接着道:“奇怪的是,那江氏竟也不反驳半句,只在公堂上哭得潸然!”


    “那何思成究竟有没有沾染上人命官司呢?”乔冉安夫妻俩听了个迷糊,他们只道无论江氏是否对前夫心有惦记,无论她进何家是否被胁迫,但凭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姓何,她便一定会被逐出何家,那么何小知就没有了威胁!但与此同时,何家又怎么能倒?


    乔荣一笑:“瞧着他也没那个胆量惹出这等人命官司!”


    乔冉安闻言总算安心了些,跟着轻拍了拍胸口,道:“原来这段时日小知为家里的事奔波,也不怪无法顾及咱们这边……”


    “顾及什么?坑蒙着乔小遇进那豺狼窝么?”乔荣没想到他这叔看着憨厚忠实,实际心眼偏了去,生了个蠢脑子、黑肠子!


    “怎么会?如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们又怎愿与何家再生牵扯?”傅娘子已不想探究乔荣是如何得知此事的了,连忙摆手。


    乔荣气哼了声,只将乔小佩放在门外的木凳上,让她去山上寻乔小遇回来,才折身道:“你们也莫想着何家倒不倒了。何思成想着活命,便也只能认了自己不能生养,随即差役架了他去公堂后边查身时,人不过一会子上茅房的工夫,回来便只见那何思成□□血淋淋的一片……”


    乔冉安十分惊讶,问道:“他自己心虚干的?”


    “这事说来奇特,原是将那暴毙青楼女子的疯爹,竟溜进了官衙后院行凶!可这人在与何思成拉扯的过程中已经撞头而亡!女儿本是他卖进青楼的,可算是枉为人父,众人没想他临到头时竟还来了一出报仇雪恨的戏码。”


    乔冉安夫妻俩的老脸涨红,羞愧难当,尤其被一个小辈影射,尤其这小辈也没个好爹……


    乔荣话音讽刺,接着道:“这事到最后,竟只能由何小知上前作证几句。银子花得到位,最后怎么都是圆满的结局。”


    “这样看来,何家是彻底绝后了。”傅娘子心情有些沉重,可跟着想到大女儿当初所求不过何家家财,何思成命根子已断倒是能少沾些是非这点后,跟着长叹出口气来,与乔荣郑重道:“困局已解,想来小知不会再强人所难。”


    “你来这遭与陆小公子脱不了干系,倒也罢了,小遇的亲事我们老俩便当使个算命的说道一番,多留她几年,陆小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千万不要计较了。他能看上我家小遇,那实在是我家小遇的福分。”


    乔荣听着傅娘子的允诺,胸腔处却不知为什么气闷更甚,他咧唇冷笑,点头道:“何家确实绝后了,如今忙着办何思成的丧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