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责悔恨，却不知当如何补救——乔冉安夫妻俩只剩余叹息和惊惧。何小知如今长成这样，心底的血恐怕早已冰凉，她对何思成的所作所为，是万不能被何家察觉的，然而这家里人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户，何曾牵扯这种事？


    难怪何小知将仆从远远打发了去。乔小遇明白爹娘的感受，她理了理心神，方才缓声说道：“若日后你婆母故去，何氏由你掌家又如何？你终究依附在何思成之下，由怖生怨，你难道还要他的命不成？”


    “倒也不必，只让他重新做回废人，让这家离不开我便可。这无非是个戴假面具的事，我早已熟习。”何小知挑眉轻笑，“怎么，妹妹你不愿看我受苦，想要渡一渡我么？你该明白，我是回头无岸了。”


    “听起来你与何思成之间已再无半分真心，如果你打算继续忍受他的施虐，那便回去吧。”乔小遇冷了声，“至于那五十两银，你也一并带回去，家里不用你孝敬。”


    何小知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确实，她对乔小遇所知不多……在回来寻亲前，她也不过得了人消息，道陆家公子属意乔小遇而已，而她连这陆家公子究竟是谁都还不曾明晰，便只多方打听，得知陆苑与乔家村签订的契约，才觉得那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她是嫉妒的，尤其当下看着这满屋子的人都在护着乔小遇，何小知觉得这事她是非得办成不可。


    “如果你不收下聘礼，那么这村里的东西是走不出这山凹了了。”何小知的目光转向乔冉安夫妻俩，道：“你们说，如果你们送到陆苑的农货出现问题会怎样？”


    “不要觉得我在危言耸听。”何小知接着道：“我知道这个家里和陆苑有了牵扯，可是人贵有自知之明，你们能倚仗什么？”


    至此，这屋子里便只有乔冉安一个人听不太懂了。


    乔小遇则在思考农货的问题：走地鸡在送到县上时会检查是否患病，如果有问题会被拒收，那么何小知口中的农货就只能指莲藕了，可它如此普通……再者就是，何小知对陆桓知道多少？


    “你来就是为了胁迫吗？可是小知，好歹血脉连亲，你换个人去代你生子不是不可以啊……”傅娘子的声音已然嘶哑，然而这话一开口，她更觉得自己对不住何小知。


    “你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为了护着她而牺牲我。”何小知轻轻地吸了口气，接着道：“何思成施虐不假，我谋夺夫家家财不假，然而我用银子随意买了个人去做妾，买几个妾都好，我可不会给那人体面，最后也只是去母留子而已，”


    “这才是胁迫……”何小知轻蔑地瞥了眼去，从木桌上轻呷了口茶，接着道：“此行我带来的茶叶还不错，你们便留着喝吧。五日后，我再遣人来村里接妹妹。”


    “不成，这事我绝对不会答应的！”傅娘子径直站了起来，怒道：“既然你觉着我和你爹心狠，彻底将你舍了去，那么你要抬几个妾，都是别人的命，我们舍了就舍了！”


    何小知掩嘴轻笑，裳口半遮的狰狞伤口再次显露出来，“娘，你这话唬得自己都信了呢……瞧着，我已经疯了，被何家人、还有你们，啃得骨头渣也不剩，你们不答应的话，可以去报官的。”


    报官？这又怎么可能？


    乔小遇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说：“换个条件吧。我不认为借腹生子之后我还能回到村里，所以五日的时间并不够……”


    何小知挑了挑眉，诧异的话语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哦？你这是打算真的当妾？”


    “若口头只是让人接我去何家田住上段时日，这一年半载的总让人生疑，且这一家老小便都被你拿捏在了手里。既已走上这样一条路，又怎么可能还回头呢？索性，就道你给我说了一门亲事，仔细算了婚期，家里好好张罗办过酒席，我才能随你离开。”


    乔小遇往前一步，接着道：“我们以一月为期，如何？”


    “为免夜长梦多，至多二十日。”何小知摆手，显然不打算再商量，说：“家里便且先准备下酒席吧，至于嫁妆，我这姐姐会好心准备的。”


    她跟着站起身，目光在乔小遇身上逡巡，道：“没想到，你确实做了自己的主，而他们无从劝你。放心吧，待你有孕后，所有的伤都会终结。”


    “你可以走了。”乔小遇将脸转朝里屋一侧，看着家里黢黑的板壁，眸色一片漆黑。她心里发苦，却又无比清明。如果事情牵扯到陆氏，那么有很多东西就不是她自己能够消化得了的。


    乔冉安自知何家已是虎口，可他不清楚大女儿所谓的威胁怎么让乔小遇妥协下来的，在他看来，如今便是两个女儿都受了苦，他连怨恨什么都不知了。


    “小遇，那你与陆公子？”傅娘子心思明灭，连起身都觉得艰难，只收回那道看向乔冉安出门送行的蹒跚脚步的目光，颤声道：“到了这种地步，陆公子应当给个准信了。要不，娘明日就去陆苑拜访一下盛夫人？”


    “娘，我不能在这种时候让盛夫人表态。”乔小遇轻轻摇头，“我不清楚陆苑中有什么人知道我的存在，也不知道他们对陆桓存了什么心思，所以我不能让陆桓的痕迹出现在这件事里，更不愿意被盛夫人轻看。”


    “破局的方法总是有的，双十之约本就是个拖延的法子。”乔小遇边安慰着傅娘子，似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接着道：“娘，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会与陆桓商量着来，总不会让家里为难的。”


    傅娘子难过地说：“我没来得及与你姐姐开口的是，就算没有传宗接代的孩子也没关系，毕竟我和你爹头上就只有你们三个女孩儿，何家抬几房妾室，生几个孩儿，她的日子只要能过下去就可以了。娘在意的是何思成那天杀的，居然虐待你姐姐，这才若刀子割心啊，然而你姐姐只想着掌握何氏房田，已想着要别人的命，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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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活不成人样了。”


    “那妾室只要是她婆家做主抬的，便由不得她控制，想来她如今着急，恐怕她相公房里的那个美妾已经有了身孕……娘，何小知拿谋人性命来威胁家里，但她没有告诉你的是，对于这美妾腹中的孩子，她已打算谋命。”


    乔小遇叹气道：“她是心狠，却也是怕了，所以只会对那狼窝里最大的豺狼屈从，而我……”


    而我，虽然对她惋惜更多，此刻却已起了斩狼的心！


    我从未期盼她到来。


    这日，山雾霭霭，将环绕在乔家村周围的山脉峰顶都给遮蔽了去。那山，就是将军也斩头！


    乔小遇在给陆桓的信中说得很直接，她需要利用何思成来破局，也道这已经是她所能够想到的最好的方法。陆桓收到这信时，正随赵王巡查江北大营结束，而他也因此耽搁了两天……


    “木机公子一向不露山水，如今是因着什么事发这么大的火？”韩珏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一面关切问候，一面则趁着陆桓不留神，将他手中的信笺给抽了去……


    “莫来扰我，你若不得趣，我就让韩将军遣你回皇都去！”陆桓见这人已快退出军帐，便不再抢，只道：“此事还需你帮我！”


    “难为木机公子还有求助我的一天……”少年将军展信一看，而眉头已是愈紧，他惊诧道：“这就是木机公子心念着的佳人？你如何判定不是一个农家女一心攀附于你？这女子为了搅黄婚事，竟对自己的姐夫起这歹毒的心思，竟然要人断子绝孙？”


    陆桓冷冷抬眼，“你倒看完这前情，她是迫嫁为妾。若你家中亲妹，被人逼迫至这般田地，你待如何？”


    “谁敢让忠国公的姑娘为小户做妾，小爷我不砍了他脑袋？”韩珏气哼声，随即摆手道：“可她的出身，如何能拿忠国公府相较？”


    “一片护卫之心都是相同的，你将你妹妹视若珍宝，我对她又何尝不是？以后莫要让我听见你说这话了。”陆桓眸色冰冷，自嘲道：“若说心思歹毒，我只比她更甚。何氏欺人至此，便连同她的胞姐，我都不想留人性命。”


    至于她胞姐的相公，一个浪荡子弟，若伤了性命，何家不稳，家财难保，何小知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却也不知回头会惹出什么事端，最好这以后，不要让她与乔家村再有牵扯了。就按照乔遇的意思办吧。”


    陆桓言至此处，才接着道：“这几日军帐中的事我抽不开身，需得你去朝州府一趟，除了料理此事，还得问问谁去联系上的何家。你麾下有个叫乔荣的兵，也出自乔家村，此行你带着他去，这事你也不必瞒着他，他会把尾巴断干净的。”


    “行，这事就交给我吧。”韩珏知道在乔小遇这件事上他多说无益，只得故作轻松地笑道：“那你可算欠我一个人情了，回头商议军事，可得在我父亲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我可受不了这练兵的枯燥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