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说亲做妾
作品:《苦荞》 何小知将随行的人打发了远远的,此刻看着傅娘子显露出的悲愤神情,而乔冉安将头径直埋在了腿弯里人是一言不发,眸中簌簌落下泪来:这家里是无人能帮上自己了,她这般似浮萍一样的人生,每行一步都要靠自己筹谋。
乔小遇心中唏嘘,“难道是所托非人,就算从小长在何姓人家,却终究是外来人吗?”想来何小知的日子并不好过,也不知她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
“娘,我这些都是新伤,跟着敷药,不日便都会好了。”何小知轻轻地拍了拍傅娘子的背,道:“刚成婚时,相公待我也还好,可我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何家上下是不给我体面了,婆母后来还做主抬了一房小妾……”
傅娘子很惊讶,“所以何思成如此待你,只因你无所出?可你们成婚不是才一年有余?何家急什么呢?”
何小知脸色青白,垂眸摇头只道:“原是我不得力,难怪公婆看轻、相公厌恶,如今落得这场面,我不恨爹娘,却恨自己活在世上无枝得依,倒不如扯了一根白绫自去了罢。”
听得这等灰心丧意之语,傅娘子已是心痛如绞,“我苦命的孩儿,咱们这好死不如赖活着,你道这样的浑话可是要将我和你爹气死么!这往后还有几十年,你怎能一直在何家受磋磨呢,只恨爹娘无用……”
真是应了从前小遇所说的了,倘若何小知过得好的话,那她与乔冉安就不会有太多的歉疚感,甚至曾想过何小知能够顾念血脉之情,对家里接济一二……
可如今一切化为泡影,傅娘子既是羞惭,又是悔恨,抬手连给自己呼了巴掌去,乔冉安见状赶紧来劝,而乔小佩却是直接被吓哭了。
乔小遇看着小妹惶恐不安的模样,赶忙将妹妹带离此处,去寻了乔大娘照看,自己也是想跟着避一避的。
她无奈,这么多年了,一旦面对家里人抱头恸哭的场面自己依旧格格不入……她能共情,但更厌倦挣扎无力,尤其何小知这事,家里人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如果何小知背后有娘家撑腰,那何家便不至如此,可她与家里的牵绊已在幼时便割舍干净了,如今她回来又能如何呢?一想到何小知带来的礼,尤其那五十两银所泛着的烁亮,乔小遇觉得可像极了一柄捅进猪脖子的尖刀,令人生悸!
能和离么?但显然不太可行,何家不放,乔家无能……至于何小知她自己,乔小遇猜着,人也是不愿和离的,如果人存了离开何家的心思,今日来访就不会摆那富裕的谱。
那何小知究竟是为什么回这一趟呢?这定然不是简单的寻亲。
乔小遇心头忡忡,提脚将几颗尖棱的黑色小石踢入河中,连忙往家里跑去!
“什么?做妾?你居然想接了你妹妹去给何思成做妾?”傅娘子只觉得心口堵了块大石,沉得她喘不过气来,骂声道:“你怎么能生出这心思?这不是推着你妹妹进火坑么!”
“我推她进火坑?”何小知不可置信地张口泣声道:“那我当初难道不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被你们卖去何家的么?娘,你说是谁推我入的火坑?”
“就当我和你爹欠你的吧。”傅娘子嘴唇发白,仿佛一条濒死的鱼,“你妹妹那时年幼,什么都不知道……你如何能怪责她,心狠到让她给何家做妾添丁呢?这是报复吗?如若何思成将加诸于你身上的苦痛再让你妹妹禁受怎么办?我何你爹无权无势,苦了要被何家作践吗?”
“那你们就打算让何家作践我是不是?我是做错了什么,就理当承受这些呢?”何小知紧扶住心口,言语如剜肉的刀般,“都是姊妹,怎么就手心手背都是肉了?爹娘从前弃我,如今也不顾我,当初倒是何必生我?”
“小知,娘是心疼你的呀……你是爹娘的第一个孩子,那时就算日子苦着,你却寄托了爹娘心头所有的期待,论心思,论紧要,下头的两个妹妹都不如你。再后来,人熬成了偶木,已是度日而已。”傅娘子泣道:“你舍不下何家的安稳,所以宁愿蹉跎,又何苦将你妹妹填进去?”
“我是舍不得!食不果腹的日子是我幼时的噩梦了,那时是爹娘卖我,如今就当我卖我自己,离不开何家那田那院了!可我不是命该如此的。”
何小知扑通跪了下来,紧抓了傅娘子的手,声嘶道:“娘,你就当渡一渡我吧。你们不愿小遇做妾,那也可以,你让她随我回去,一年后与何思成生了孩子,就当是我生的,记在我名下,而小遇对外还是清白人家,我会将妹妹送回来,给她备上丰厚的嫁妆……”
“啪!”傅娘子听到此处,终已怒极攻心,挣手就朝何小知打了过去!
“终究多年未见,你在那深宅里长出了龌龊心思,我竟已觉得十分陌生,哪里像是我的孩子呢?”傅娘子十分费力地将身子挪到小床边坐下,接着道:“实话与你说吧,家里做不了你妹妹的主。”
“怎么会?父母之命,她不听也得听,何况,这是她欠我的!”何小知并不相信这话,满腔里只有愤怒!
乔小遇站在门外,此刻听了何小知这浑主意,心上凉透,她轻轻推门进来,道:“爹娘确实做不了我的主……我们不曾相处,你并不知晓我的性子,所以就算我欠了你,我也不能以这样的方式偿还你。”
你既然只是想要有一个孩子傍身,那为什么非得牵扯上家里?何小知,承认吧,你在报复。”乔小遇索性唤了她如今的名字,接着道:“你这样的人,旁人想要伤你,你恐怕早寻了枕头将人闷死了。所以,以利诱之,以情缚之,是你的算计……”
难道有人会愚蠢地认为一个在婆家不得力的小娘子,能随手拿出五十两银接济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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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那根本不是你的孝敬,而是你开出的价码。可是你既然开出了价码,又何必如此苦情?且说说吧,为什么如此着急地找个孩子傍身?”
乔冉安觉得乔小遇的话难听,但也明白是小知过分了,刚想劝说,便被傅娘子拉了一同坐下,吩咐道:“没有你说话的份,好好听着便是了。”
何小知心道傅娘子是一心向着乔小遇了,原来她从来不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她别过脸,径自侧身坐下来,冷声道:“因为我的身子早已坏了,没有办法生养的,我婆母已然有所猜测,所以何家并不想等我了。如果没有嫡子,那我对何家而言,就是一枚废弃的棋子,连个烧火丫头都不如。”
“什么叫身子早已坏了?”傅娘子闻言眉心一跳。
“呵,放心吧,这不是一出苦情戏”,何小知斜睨了眼乔小遇,“不过我自作自受罢了。何家领养我,一开始确实存着养成童养媳的打算,我年幼不知,只当自己是个丫鬟,在何思成的房里服侍,可等后来知道了,心里哪能甘心委身于一个残废之人?”
可何思成的腿竟慢慢好了起来,渐能下地走路,何家人心里便又燃起了希望,而我,却是配不上他们的儿子了。这让我感到了危机,所以即便何思成性情狠戾敏|感,我还是设计勾|引了他,成婚之前便已然有了夫妻之实。我那婆母竟当何思成是与我青梅之谊,为全了何思成对我的感激之情,抬了我做何思成的通房。”
成了通房,连妾也不如,何家是存了心思娶个正头太太呢!既是如此,婆母又怎会允许我有孕在身?故而那避子汤是一碗碗地吃了,孩子也流了三个,到底年少,如此便伤了根本。我的好婆母,还道说日后正妻进门,便会抬了我做妾,到底是养在身边的知根知底,让我跟着打理何家的庄子田地。”
我曾求过何思成可怜,可人家压根看不上我这样一个没有根基的,我左思右想,还是让何家断了娶妻的念想才好!”何小知的声音阴恻恻地,眼底是一种发疯的笑意,她微微伸长脖子,似乎想要对面的血肉之亲能听得更清楚些,“所以,我设计何思成出行的马车,让他重新摔断了腿去!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竟再也站不直了,成了个跛子!”
“噫,别那么一副惊恐的模样。”何小知轻蔑地对乔小遇道:“你们不早觉着我是个恶毒的了么?”
乔小遇紧咬了牙,怜悯地道:“你可真是会釜底抽薪,所以何思成婚事告吹,何家再也无望,且瞧着你对何思成尽心侍奉,便将你迎娶进了门?”
何小知抚掌大笑道:“我的好妹妹,你猜得竟是分毫不差呢!如今我管着何家上下的田产庄子,就算何思成打我,我都不曾觉着痛哩,因为我可以顶着这伤去婆母那里唱戏,教他们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掐了将我休弃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