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长出羽翼的雏鸟，已让枝窝外的黑鹰投来幽深的目光，这当如何应对？


    陆桓“毫不吝啬”地任连忠送去了声望之利，甚至不惜搭上了陆氏，这是陆彪等人所没有想到的，而等他们回过神来，竟久久地滋味莫名——陆氏于陆桓而言恐怕就是个屁！


    这厢任连忠发作总得等上几日的，乔小遇他们只得安心等待，无论心里有多焦急。可汪管事的一听陆桓就要离开此地，却实在坐不住了。


    夜中，灯火晕黄。洗漱过后的陆桓，头发且还湿着，章奴不在，他似乎懒得讲究了，也不拿了帕子拧干。


    前来探风的汪管事倒想上前服侍的，只看着陆桓冷淡的神色，一时犹豫了。


    不过“投诚”的样子嘛，倒一定要做足的。陆桓搓捻开叠纸开头的两张看了看，已不禁在心头哂笑陆彪等人待自己的诚心可贵……


    “汪管事，这些东西不该我看的。”陆桓假意凝眉，叹道：“想来你也知道我今日去了什么地方，任老先生是否援手且还估摸不定，但我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至于这上面关于黄管事所做的龌龊事，我是不能管了。”


    “小主人，这事要是您不管，江北买牛的差事定是要被我搞砸了，我这还怎么回得去陆苑？”汪管事心下有些焦急，愕道：“他们……他们贪昧下的钱财这样多，犹同将陆家的根系给扯了一根去，回头主子们知晓了此事，那黄管事自是有人罩着，可我……”


    “至少你没有隐瞒不报不是？”陆桓定定地瞥了他一眼，一边将手中纸张叠起，一边说道：“可是你将我牵扯进来算怎么一回事？”


    “小主人，您这说的什么话！”汪管事磕了头，接着道：“既然查知得那黄管事干的勾当，我又怎能装作不知，只眼下事情万急，我也仅能将此事禀报给您，由您定夺。若黄管事觉察到了什么，紧了日子将交易定下，届时损了陆苑皮毛，我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且怕是等不到回陆苑，我这条性命就交代在路上了。”


    陆桓心头讥讽不由盛了几分。


    黄管事所图怕早在来江北之前就被陆彪觉察出了什么，只陆彪和汪管事大抵也没想到族中某些人“蠢莽”到连黄管事这样的角色也能担上这样的事，以至于防备不足。


    既然是不起眼的角色，黄管事自然可以在交易定下之后来个金蝉脱壳一走了之，他是没必要杀汪管事的，毕竟就算汪管事回到陆苑也将面临族里的惩罚。


    而陆彪被人摆了这么一道，也只能给人送去银钱——陆氏最重声名，被人讨债这种事传出去可不让人笑掉大牙？尤其此行还跟了乔家村一行人，紧抿了的嘴巴且还留了鼻吸气，陆彪终究有些被动了。


    这种时候，是不能再说“你大可回去与族长禀明详情，许能挽救万一”的蠢话了，可陆桓就真去管了么？他长这些年，遂从人愿的事情早不干了。


    问题的本质也不在这里。既知道汪管事存的什么心，便晓得他那句无人罩着的没说出口的话有多假。左右陆桓若允下，且不管能不能成，汪管事便算完成了陆彪的嘱托——因为陆桓在陆氏派系之争中表态了。


    这些弯弯绕绕，陆桓看在眼里，心头却是疲倦的。


    他大抵恣意惯了，这次的不遂人愿，竟有了一丝报复性的意味——他给汪管事出了个馊主意。


    “我哪里还算什么主子，可你既将事情求到我这处，我终究是没法置若罔闻了。”陆桓敛了神色，叹了声道：“你也知道我的处境，倘若我真的插手处置了那姓黄的，族中可不得掀起浪来，不说别人，单就族长那边，我也不想有人因我的事在他跟前多生些口舌是非。”


    汪管事面色稍喜，拱手且欲补充两句，却见陆桓轻轻地摆了摆手。


    “罢了……此事耽搁久了恐生变故，今夜你便去跟着去一趟江州郡上吧。”陆桓这时耷拉了榻边的那双木屐，起身往前轻踱了几步，留给汪管事一个背影，“江州郡守王全素来颇具声名，听闻此事定会秉公办理的。况且，牵扯到陆氏……”


    汪管事有些迟疑，“可这般一来，事情不就闹大了吗？想来这仅是族中之事……”


    “汪管事说笑呢？此事牵扯到了皇家子弟，哪里能是陆氏能断得了的。”陆桓凝声道：“你见到王全后，也不必将自己查到的东西都与他抖落个干净，王全自会接过这芋头，等他觉着发烫了，却也会因为陆氏的缘故而无法丢开。”


    汪管事思索了瞬，忽觉得这几日压在他心头的那块巨石可终于有了托落的法子，于是他谢过陆桓之后，便踩了月色往渡口的方向去了。


    水路稍快些，等天色将明时他就能将陆氏的名帖递到王全手中了。这案子越了级，不过汪管事终究还是不太愿意看到陆氏的私案被放置在公家的衙署里头审的，所以他递了名帖，没有扮演击鼓鸣情的戏码。


    然而汪管事怎会料到，王全此人完全没有自己接到一个烫手山芋的自觉。


    这厢黄管事只紧了时日去签契约，其他的事于他而言便似被人蒙了层黑罩般，汪管事亦是如此。


    为什么非得是王全呢？陆桓查过，王全考中进士那次，受过任连忠的科恩……明上是没有什么来往了，可许多事向来丝弦相扣，又怎会没有关联？


    王全也是个官场的妙人，陆氏的名帖到他手上时，拿不准任连忠心意的他只得将此事压制，对汪管事这只急蚂蚁退避不见的同时，还不忘安抚平息。左盼右盼之际，可终于等来了任连忠的消息，他这才施展自个儿的雷霆身手。


    事情的发展远超乎汪管事的意料！且瞧着一把大火从他跟前烧来，将他烧了个面目全非，无处安身，那大火竟已呼啸着往天边烧去了。


    一时间，陆氏上下备受流言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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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扰，又是勾连又是结党，似乎这哄抬牛价一事是由陆氏主导的，甚至有说陆氏准备再扶持出一个新的皇太子——虽然，或说显然，陆氏中人的眼睛真是越来越瞎。


    提及此处，一些狂士不免心生怅惘，昔日陆彰襄辅太子的事情又被重新翻了出来。


    至于秦王，则是这场大火所燎原野的最烈、最猛之处，当他发现陆氏也被卷连其中时，很是担心官家因此而忌惮他，虽然他是很想将陆氏拉上自己这条船，可陆彪同陆氏中的那些顽固老头便似茅坑里的臭石头般，不是他能拉拢的。


    有意思的是，陆氏上下也为这场流言伤透了脑筋：幸好是陆苑那边的管事自己将此事曝光的，世人多当是门户之争，然而此事牵扯到皇家，在有心人的推动下，结党之名总是免不了了。


    汪管事可悔死了！等他回过神来，立马将事情经过禀了详情，遣人往陆苑递了急信。


    可想而知，陆彪耐着性子将信件看完后，便将这信揉搓成了一团！


    “怎么会是桓儿做的？”陆彪心绪有些不稳，眸中尽是一副不可置信之色，戚然道：“他究竟是要做什么啊？何以如此！何以如此！”


    席下几位长辈，一些面色颓然，欲言又止，一些倒是直接拍桌骂道：“不是他，难道是汪冽那个没脑子的做的？我早就说过，陆桓此人心思阴沉、脾性顽劣不堪，加上他父亲的事，他对陆氏上下定然心有怨言！否则也不会在背后捅咱们这么一大刀子！”


    “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另外一人抚了白须，讽刺道：“当初若不是族长，如今这陆苑上下怎会有陆桓的立身之地？不知感恩的臭东西！依我看，明日就将盛氏打发去庄子上吧，他母子二人的生死将再与我陆苑无干！”


    “三太公你话说得好听，假似陆苑不曾从陆桓他父亲身上得到半分好似的！说到底，大家都是一家人，如今闹成这样是何必呢？”


    “呵呵，一家人？那狗东西若当你是一家人，会去咬你一口吗？”


    “话也不必说的那么难听！说到底，您不就是担心此事会影响吏部那边嘛，在座的也都清楚。三年期满，正是职位变动之时，陆氏扯出这么一桩事，官家心里总会有疙瘩的。什么韬光养晦，就怕陆氏就此衰颓下去，好不容易留了些根系在朝中，就怕……哎，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桓儿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大家伙你一句我一句，不在当场的陆桓已成了个恶人，且等盛大娘子这边到场后，她人竟直接被气得晕厥了过去！


    陆桓究竟是何苦来哉！


    为维护声名，陆氏自极力与秦王一系撇清关系，而王全对这件案子的处置如何公明，陆氏只能打碎了牙往嘴里咽，当他们得知任连忠将要借此机会起复时，亦只能表示支持。


    曾经的敌对者，如今却是被陆桓架着得将人往上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