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灯在前一秒熄灭。黑暗中，李枫看不清她的表情，凭感觉以为把她拉住了，没看见她另一只手，正打算摆脱他。


    李枫开始猜测：“那个人不是蔺寐的舅舅，是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是吗？他不止一次去你的病房，你不止一次上过他的车？”


    对面掰开他手指的动作缓了下来。


    “你为了蔺氏古宅，找他帮忙？”


    “他是什么人？他为什么愿意帮你？”


    殷蔓说：“我跟他……就我跟你做过的事。”


    李枫手指戳入她的皮肉里，指尖微微颤抖，艰难地开口：“他包养你？”


    你不也被秦素包养了？


    殷蔓甩掉他的手，郑重回答：“是！”


    被纠缠是一种痛苦，犹如爬山虎的树根把房子严实包裹，外表看似葱葱郁郁，装点了房子，内里的感受只有被困在房里的人才知道，束手束脚，瞻前顾后，寸步难行。


    殷蔓不是纵欲的人，甚至比普通人更谨慎两性关系，但她彻底为那晚的行为后悔。如果可以，她想马上终结这段纠缠。


    入秋的南城完全没有凉意，10月份的天气恍如盛夏，殷蔓这种怕热不怕冷的人，脾气越发炸裂。


    梁莉看着她又一次打掉李枫买给她的早饭，追到楼下抓住她说：“你怎么动不动就跟李枫吵架？吵起来一点脸面都不顾，你的表哥如果是我乡下那位，你早就被掐死了。”


    殷蔓怒瞥过去，“你想找人掐死我？”


    梁莉拧住眉，冷嗤两声，搭住她的肩膀，说：“姐，连我也要惹了吗？拜托你喝点凉茶好吗？我也是急性子，如果有事压在心头没做，也会像你那样暴跳如雷。但是，你父母早死，几乎没有亲戚，天天在表哥的窝里待，没工作，没志向，没目标，还好意思发脾气？你能有什么急事呢？有什么不开心的，你告诉我，我跟你表哥说说去？”


    殷蔓推开肩膀的手，说：“我没事。”


    梁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话，就像习惯了似的，没有生气，只是嚷道：“你这种人，心房锁得紧紧的，迟早会得心病！”


    殷蔓转身怒喊：“梁莉！”


    梁莉吓了一跳，瞪着殷蔓那张几秒内瞬息万变的脸，说：“好啦，你是大小姐，我那些狗屁关心不重要。你爱咋就咋吧！今晚，记得带李枫去underground酒吧，别忘了你说过帮我的！”


    殷蔓点点头，脑子乱糟糟的，反复打开手机，一直没看到慕一艇的回复。而土地拍卖网上已经挂着蔺岳群决定公开拍卖蔺氏古宅的消息。她无暇分心，担心慕一艇会因为殷虹背信诺言，不把古宅拍卖下来。


    直到酒吧夜场开始，李枫才从外面回来。


    殷蔓坐在吧台，打量他最近变得更深的黑眼圈。头一回觉得造物主是公平的，有钱人为美丽奔波，贫穷人为温饱烦恼，普通人为幸福烦恼。李枫和梁莉都算普通人，一个为梦想烦恼，一个为爱情烦恼。只要把梁莉拜托的事做完，她也算报答了李枫。


    蒋一千大喊梁莉，到处问梁莉去哪里了。


    殷蔓偏过头去，起身走到舞台旁边，仰头看着李枫，说：“完事后，去underground酒吧。”


    李枫有好久秒愣怔，对这个最近总是胡乱发脾气的人突然的约见难以置信，更是难以揣摩这种三百六十度的态度转变。


    殷蔓拿手指弹了弹他光洁的额头，他回过神来看着她，眸子像水晶球倒影着熠熠光彩，里面是她缩小的人影。


    殷蔓拿手挡住他莫名认真的注视，再次叮嘱道：“别迟到！”


    她讲得那么清楚，李枫发什么呆，脑子在想什么？


    她转身挠了挠蓬松的头发，突然一只手从后穿过来，她抬头看去，舞台上的李枫单手抱着吉他，弯腰像捞鱼似的捞住她的腰。


    尖尖的下巴在光与影的交织下露出完美的弧度，暗影衬托高挺的鼻梁，鼻头光洁如雪，眼前男人美得像一幅画，殷蔓有一瞬间愣神。


    李枫嘴角露出浅浅的小酒窝，像久旱的小鱼忽然回到海洋里撒泼，脸上是掩不住的快乐，说话语调也变得轻快。


    “那里治安不好，你去街角的咖啡店等我结束后一起过去。”


    治安不好？


    殷蔓觉得太好笑了，她以前可是当酒吧保安的！


    可还没等她说出口，吉他声响起，夜场正式开始，李枫埋头演奏，旋律里多了一丝温柔的甜蜜。


    蒋一千瞅到舞台边上的殷蔓，正向她跑来，殷蔓快步溜了出去。


    殷蔓走出酒吧，不由叹了口气，这跟梁莉设定的计划不同，她只负责把李枫骗去underground酒吧。但是李枫傻乎乎地叫她去咖啡店等他，要是她不去，他不一定去underground酒吧。思前想后，殷蔓转身蒙着头皮往咖啡厅走去。


    街边一辆私家车朝她按喇叭。


    车头灯闪了闪，穿过斜斜的雨帘，照亮角落一隅，就在此时，殷蔓看见了一张意外的脸。


    秋雨过后的街道湿哒哒的，老城区街道本就高低不平，大大小小的坑坑洼洼积攒了不少污水脏污，微弱的灯光斜斜照出水坑里的浮游生物，殷蔓一边听着慕一艇前妻秦素的话，一边数着坑里的浮游。


    从秦素的话里，殷蔓猜到李枫今天见了她，而秦素则跟踪他来到蒋一千的酒吧。


    车内空调开得高，有点闷，秦素的声音像隔着薄膜传来，但是殷蔓听得很清楚。


    “枫枫很快就不住这里了，我会给他安排合适的房子。而你，不可能跟过去住吧？你跟他算哪门子关系呢？黑天鹅宾馆那次，我以为你顶多算个过客，前几天慕一艇在会议上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征收蔺氏古宅，而枫枫几周前找我要一笔钱，被我拒绝后，今天突然跟我划清界限，我后知后觉才开始调查你……你不简单啊，为殷虹捐肝，帮慕一艇找亲生女儿，还鼓励他做歌手出道，这些看起来没有关联的事件，如果非要安个轴，轴名就叫蔺氏古宅吧？你这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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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下得大，无孔不入。你到底是什么人？跟蔺氏古宅有什么关系？”


    殷蔓以为金妈一定是又肥又老又丑的有夫之妇，见到秦素之后，她有点羡慕李枫命好，秦素拥有慕一艇公司的股份，自身军人家庭出身不会差到哪里去，离婚时肯定得到丰厚的财产，皮肤保养好，显年轻，还长得好、身材好，她实在看不出秦素哪点比殷虹差。


    李枫如果能做离异女人的软饭，极容易被扶正。


    但是秦素错了。


    殷蔓说：“李枫不会因为我放弃你，他不吃人间烟火，有时候脑回路单纯，只是单纯相信做歌手的梦能实现。”


    正如她在莫斯科认识的一位老酒保说的：年轻人以及年轻的一颗心，是困不住的。


    殷蔓转过头对上秦素审视的目光，说：“只要你帮我得到蔺氏古宅，我可以远离所有人，永远消失。”


    秦素轻笑，黄色指甲捏起昂贵的手提袋，一阵咔擦响的金属声，将准备好的支票甩在殷蔓脸上。


    殷蔓数清末尾的零之后，决定不计较，捡垃圾没什么好丢人的。


    秦素不屑的笑逐渐放大，“你跟你妈，一点区别都没有。基因是天底下最恐怖的东西，比世界末日更恐怖。”


    殷蔓扬起笑脸问：“你确定这个价格能够拿下蔺氏古宅？”


    笑声霎时中止，秦素抬起愤怒的眼，警告道：“贪得无厌，会引起更大的麻烦，如果你知道我的背景，你绝对不敢拿这笔钱，而是马上离开枫枫。”


    管你什么来头，交易就是交易。


    殷蔓冷着脸收起支票，推门下车。


    秦素微微低头喊住她：“你真的是殷虹的女儿吗？”


    殷蔓侧脸盯着她，神色阴森可怖，反问：“像她这种做尽坏事的女人，有可能生出孩子来吗？”


    “如果不是因为枫枫，或者我们可以……”秦素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日子过久了，你们就会懂得爱情跟爱无关，它只是一种需要负责任的冲动，但是你们谁都保护不了谁。”


    她回头凝视殷蔓，发出沉闷的声音：“得到你想要的就赶紧回俄罗斯，你们最好别再有交集，为了保护他，我会竭尽全力与你们为敌。”


    殷蔓不理解她话里的“你们”是什么意思，然而她竟然连她是从俄罗斯回来的都查得一清二楚，她心有余悸地想也许慕家有秦素安插的眼线，殷虹和慕一艇都在她的眼皮底下。


    最恐怖的人恰恰是防不胜防的人。


    从车上下来，殷蔓踩着雨点来到咖啡厅，坐在靠窗位置，就连李枫赶到，她也丝毫没察觉到。


    李枫左手拎着咖啡，右手轻轻摸她头顶的发丝，笑着说：“我刚刚站在角落，看你发呆，一杯热咖啡都下肚了，你还在发呆。”


    殷蔓冷哼一声，抢过他手里的咖啡，咬了口吸管说：“谁有空发呆？那种浪费时间看别人发呆的人最笨。”


    她起身一把将他拉出咖啡厅，径直往underground酒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