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慕一艇秘书电话那天，殷蔓刚好出院。


    李枫这几天像人间蒸发，再也没有来医院探望她。梁莉倒是来得勤，一会儿送花，一会儿拎水果，一会儿送汤，一会儿送盒饭，反正每次来都有正当理由。别看梁莉粗枝大叶，脸皮薄，直到她出院才开口：“蔺寐，要是我想请你帮个忙，你会答应吗？”


    殷蔓拿着病例资料，在窗口办理出院手续，突然想起慕一艇教训秘书说的一番话：“如果你不让对手出招，你永远不知道他够不够资格扳倒你。”


    殷蔓朝梁莉点了点头，梁莉兴奋地描摹追李枫的大计。


    殷蔓连连点头，梁莉得到准许，讲得更详细了：“那你要在晚上十点之前离开阁楼……次日收到我的短信再回来，行吗？”


    殷蔓有些佩服她，几分几秒都设定好，不做编剧真浪费。


    慕一艇秘书马上就到了，殷蔓随便胡诌了理由，对梁莉交代几句，便来到医院门口上了慕家的车。


    她在车上看不到慕一艇，秘书解释道：“慕总临时有事，自行去会所。这次要谈的事，关乎个人私隐，所以这次见面地点，我们有必要保密，蔺小姐，请您理解。”


    殷蔓听懂了，说：“我嘴巴很紧。”


    秘书欣慰她愿意配合，立刻叫司机开车。


    这次会面地点位于高级会所顶楼的总统套房。慕一艇坐在桌案前开视频会议，秘书将殷蔓带到旁边的沙发上，让服务员斟茶，送精美果盘。


    然而两个小时后，过了饭点，慕一艇那头还是电话不停，他看了眼百无聊赖躺倒在沙发上的年轻女人，脚搭在沙发扶手上，嘴里咬着香口胶，相当闲适。他叫秘书带殷蔓到餐厅吃饭。


    殷蔓听着古典音乐，优哉游哉割牛扒时，慕一艇才来。


    “我已经去过你写的地址，也看到墓碑上的照片。”慕一艇顿了顿，“你有什么证据让我相信你说的话？”


    殷蔓将切成小方块的牛肉粒放进嘴里，嚼了几口吐出来，推开碟子，擦了擦嘴，说：“没有。死无对证。”


    他表情明显一愣，眸底情绪复杂难明，捏起茶杯，呷了口，说：“这不能算作交易条件。”


    殷蔓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嘴角挂着血色的液体，嘴角拉出一个弧度，闲适自得地说：“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人死不可复生，如果你想让自己过得舒服些，就当死去的不是你的女儿。”


    慕一艇沉默着拿起刀叉，熟练地切着自己那份牛扒，不是切成方块状，而是顺着牛肉的纹理轻轻一划，分成形状不同的几大块，半晌抬眸说：“我会考虑你的要求，只是我有一个条件，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笔钱，你离开这里去别的国家，永远都不要回来。”


    殷蔓手肘撑在桌上，两手交叠托着下巴，说：“慕先生，你没有权利禁锢我的人生自由。当初是你提出以此作为条件，我提醒你做好心理准备，现在真相公布了，事实就是如此，是你不肯认女儿，不是我的错。这位妹妹，我每天都放在心上惦记，甚至有过想要代替她伺候你终老。其实，你内心想逃避是因为害怕面对欺骗了你十多年的殷虹吧？难道你不讨厌她吗？难道你不想报复她吗？她最恨的人就是掌握了她所有秘密的我，如果你让我做你的继女，不是挺有趣的吗？”


    他重重地放下茶杯，瓷器碰撞大理石桌面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殷蔓不出声，欣赏他头一回真正发怒，像一匹燃烧的野狼，随时都要攻击人。


    “可以考虑，但是我要怎么做，轮不到你来插嘴。丫头，别想挑战我的极限。”说罢，他恢复那副和颜悦色的姿态，将切好的牛扒推到殷蔓面前。


    殷蔓拿起西餐叉，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动。其实肉不难吃，但是她大病初愈，许久没碰这么油腻的食物，也许药物也有一些影响，一阵不适在胃里翻腾，她跑进厕所吐了一会儿。抬起头的时候，一位高高瘦瘦的美女像看怪物似的盯着她，用英文说了几句话，指责她低等人来高级会所吐得洗手盘都脏了，殷蔓用俄语骂回去。


    女人直觉她在骂她，愤怒地说：“你讲什么？”


    殷蔓瞧着那张精致的妆容、高高在上的姿态，微微一笑，“动动脑子也知道吧。”


    女人气得鼻子直哼气，扬手要掌刮她，被殷蔓抓住手，动惮不得，眉毛拧成一条线，却不敢呼痛，只是骂道：“你哪里来的野鸡？谁带你来的？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看我怎么搞死他！”


    殷蔓冷哼了一声，“你先看我怎么捏碎你的骨头。”


    有人出声制止：“你敢！”


    殷蔓回头一看，门口站着雍容华贵的妇人，妇人看着殷蔓，表情有几分愕然，回忆着说：“我好像见过你。”


    殷蔓愣了愣，突然觉得她长得有些眼熟，她努力回想，到底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


    “黑天鹅宾馆。”妇人提示她。


    殷蔓霎时想起来了，李枫的长期饭票。她松开手，不知廉耻的婊子朝她又骂又踢，妇人猛地拉开她，问殷蔓：“他也在这里吗？”


    眼前两个女人从年龄上看像一对母女，殷蔓不知道她们是不是都与李枫有关系，淡然道：“可能在，可能不在，我怎么知道，我跟他不熟。”


    殷蔓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就看到慕一艇在餐厅门口等她。他匆匆看她一眼，正准备开口，却偏了偏头，看到她身后的“母女”。


    婊子甜甜地喊了声：“慕伯伯。”


    妇人突然脸色僵硬，指着殷蔓问慕一艇：“这个女人是你什么人呐？又一个女人，我以为你跟狐狸精可以睡到进棺材呢！”


    婊子挽着妇人的手臂，轻声喊住她：“姑姑，别这样说……”


    殷蔓两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慕一艇处乱不惊，说：“她叫蔺寐。是这次土地拍卖的蔺氏古宅继承人之一，我们只是聊公事。”


    妇人显然不信，轻蔑地笑着，说：“你有多少不正经的公事，我没有兴趣。我只是警告你，最好别和她扯上关系！”


    妇人看了殷蔓一眼，眼神狠辣，殷蔓觉得她肯定误会她跟李枫的关系。


    慕一艇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看着殷蔓，话却是对妇人说的：“那你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妇人捋了捋耳边发丝，皱着眉说：“你倒关心我了，这真是笑话。从前我千方百计盼着你能多关心我，前两周你家秘书还不给我进办公室。慕总，别太得意，别只顾着跟狐狸精谈恋爱，曾经跟你夫妻一场的我，对慕氏集团有决策权，下半年的投资方案，包括蔺市古宅的改造方案，我不是很满意，股东大会上我会提出全新的方案。”


    慕一艇淡漠地说：“素素，公事不要混淆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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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有话可以直说。”


    秦素眼神尖锐道：“素素？离婚的时候，你喊我秦女士，签字的时候，你叫我秦素，公司开会的时候，你叫我秦经理。你也配叫我素素吗？看来蔺氏古宅对你来说势在必得，这个女人你也势在必得吧。我劝你放弃，我手上有两票。”


    慕一艇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反问：“两票？”


    秦素得意地笑了，“当年被你和狐狸精赶走的亲侄子回来了，你竟然不知道？我非常期待下周一的会议上，你会不会跪下来求我呢？结婚十二年，我还没见过你求我呢！”


    这些人足够复杂，为了利益步步相逼，殷蔓很期待慕一艇会怎么做。趁他们还在纠缠，她先行离开。


    婊子却追上来，“慕家的招投标我有关注，我是卓氏实业集团的副总经理卓奕零。说来我跟蔺氏也有点缘分，你的舅舅正在与我们洽谈古宅的林业改造计划，要不要交换联系方式？你舅舅求着见我，我没给他机会呢。”


    卓奕零笑得异常灿烂，像带刺的红玫瑰。


    殷蔓撅起下巴，“与蔺岳群为伍，就别出现在我面前，我怕我会拧断你的脖子。”


    “恐吓是你的手段？谢谢你提醒我，该顾几个保镖。”她递出一台手机给殷蔓，“我还没决定站哪一边，可能你不知道，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等你发现之后，这个联系方式就非常有必要了。”


    交易，殷蔓从不抗拒，接过手机，快步离开。


    .


    殷蔓从郊区回到酒吧，已经入夜了。酒吧内笙歌劲舞，殷蔓绕过要上楼，蒋一千挡住她的路。那双葡萄大的金鱼眼像扫描机器，上下左右，扫视她，猥琐地搓了搓手，说：“囡囡，病养好了？”


    心情不好的殷蔓闻言，差点要往他的下档踢去，她揉了揉太阳穴，强自调整心态，问：“有事？”


    蒋一千吞了吞口水，两手合十放在胸前，“钱都收齐了吧？”随后，他伸出手指头。


    梁莉在殷蔓住院的时候给带过去了，殷蔓点过，多了两百块。


    蒋一千又伸出手指头，“我打算在酒吧开设一个拳击少女的舞台，如果你愿意做，一晚这个价格。”


    殷蔓冷着脸问：“要做什么？”


    蒋一千贼眉贼眼地笑着，“就穿着泳装，披着薄丝长衫，若隐若现地打拳，你不是功夫了得吗？喜欢耍什么拳都可以，不打拳也行，做运动也行……你想干什么都行。”


    殷蔓冷笑着开了个价。


    蒋一千忙摇头：“酒吧一晚的收入都没有那么多。”


    “没兴趣。”殷蔓绕过他，快步上楼。


    后头传来沉重得脚步声，殷蔓以为蒋一千追上来讨价还价，转身要骂人，突然看见一张青涩不染尘的脸。


    她突然想起慕一艇的前妻秦素。如果慕一艇帮她争取古宅，就要想办法征地，但是秦素阻止，就是与她做对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再多的阻碍因素她都可以预想到，唯独没想到李枫的金妈跟慕一艇、殷虹关系复杂。


    李枫抓住她纤细的手臂，沉着脸说：“我赶到医院，他们说你被一个中年男人接走。”


    那张英俊的脸庞皱眉时，不会显得眼神深邃，更不会显得成熟稳重，在欠缺人生阅历的李枫身上，只会有种林黛玉的楚楚可怜。


    “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