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小油罐”酒吧人群攒动，这家酒吧位于A市和B省的交界地，混乱而草莽。


    模仿着大人化夜店妆的精神小妹穿着劣质丝袜招摇过市，寻找刺激的精英男在舞池里跳着脏舞，城乡结合部的黄毛一脸垂涎地四处猎艳——几乎是必然的，他们的眼神此时都不由自主地在舞池中央交汇。


    那里有一个女孩旁若无人地热舞，她的脸在灯光的衬托下艳绝而魅惑，她的舞步动感又有力，舞池地板下的铜制弹簧让女孩的脚步省力不少，跳了两个小时丝毫不见疲惫。


    “这个女人一晚多少钱？”吧台前两个男人在窃窃私语。


    叶兰绡一曲舞毕，径直走向吧台，问酒保要一杯酒，话音未落，已经有许多酒杯向她递来。


    叶兰绡拒绝了所有客请，自掏腰包买酒。


    小油罐的老板从卡座里走出来，递给叶兰绡一张名片，道：“以后你来这里跳舞，酒水全免。”说着阻止了叶兰绡付款的手。


    有她在，大概酒吧营收会大大提高。


    叶兰绡抬眼看他，暗忖：“好竖的头。”


    小油罐老板的头无限接近长方形，这长方形明显宽比长的长度多出来不少，像竖着放的木头桩子。


    叶兰绡喝了一口酒，正要伸手去接小油罐老板的名片，舞池里传来打斗声。


    酒吧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有跃跃欲试下场的冲动。


    酒吧混子都知道，全市的流氓有一半在小油罐附近蹲着，就等着小油罐里面打架，到时候胆小的人都往外跑，他们正好趁着混乱往里冲——这样就不用买票了。


    因此，小油罐每隔几天就要打一次群架。


    酒瓶子在舞池上空乱飞，台球棍在人群里乱戳，有几个拳击手似乎是刚从擂台那边下来，彼此不服气，在舞池里摆起了龙门阵……


    叶兰绡又喝下一口酒，酒杯已经见底了，她酒量向来不好，此时有点微醺了。


    小油罐老板一直拿眼角余光注意着她。


    叶兰绡饶有兴味地看着舞池里放纵的人，说：“原来打架比跳舞有意思多了，打架是更激烈、更原始的舞蹈。”


    说完，就要踉跄着往外走。


    小油罐老板伸手去拉她，手还没碰到她的衣角，就有一群穿制服的人包围了小油罐。


    小油罐老板自诩黑白两道通吃，而且自己已经足够低调，否则也不会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开个酒吧。


    不知是谁这么不长眼，来他的场子找事。


    来的人却是A市最有威势的那位总警长。


    小油罐老板冷汗下来，不知自己何时惹到了这尊大神，要跑到这个穷乡僻壤来拿他。


    他顾不得向叶兰绡献殷勤，点头哈腰地走向总警长。


    总警长出示了调查令，说：“接到群众举报，你这里涉嫌非法经营、聚众斗殴，同时也涉黄、毒等多个方面，现在封锁现场进行搜查……”


    叶兰绡走出小油罐，来到隔小油罐一条街的OneLight酒吧，继续跳舞。


    ——直到OneLight也被查封。


    不久，A市所有的夜店老板看见叶兰绡都不敢再让她进门了。


    “这哪是什么艳客，分明是瘟神啊！”圈子里的人叫苦不迭。


    有些事是会有连锁反应的。


    有一回叶兰绡想去按摩，她找了个口碑很好的正规按摩店。


    没想到按摩店老板一见到她就像八爪鱼一样忙碌了起来，一下叫人巡房，担心有人在房间做不正当的事而他没有发现；一下叫财务查账；他还在楼道狂奔，手忙脚乱地检查消防栓里有没有水……


    就这样，叶兰绡还是没能进门，按摩店老板真的很内耗，总觉得有一些问题被掩盖了——但这些被掩盖的问题会在叶兰绡踏进按摩店的那一刻全部揭开，他不敢赌。


    叶兰绡叹了口气，小小的肩膀担着一颗低垂的圆脑袋往外走。


    让邵峋主动甩她的计划暂时落空了。


    她曾想过和邵峋提出分手，反正那该死的婚约是没有法律效力的。


    但她明白，像邵峋这样的人是无法接受自己被甩的，所以她干了很多出格的事，比如两个礼拜不刷牙，在重要的场合粗鲁地大笑，深夜在夜店蹦迪、喝酒、搔首弄姿……想让邵峋厌弃她。


    ——邵峋通通不接茬。


    叶兰绡一度很困惑，邵峋究竟讨厌什么样的女人？


    只要她知道，她一定会立马变成那种女人。


    ==


    十月份是邵峋的生日。


    邵峋每年过生日都会收到无数礼物。


    邵峋生日之前，他身边好几拨人都来问她给邵峋准备了些什么礼物，叶兰绡心想，空气要不要？


    她没有什么可以送给邵峋的。


    能用钱买到的，邵峋肯定不稀罕，他多有钱啊，她现在吃的用的住的，都是花他的钱；至于不能用钱买到的，比如什么真心之类的，她对邵峋还真没有那份心。


    她甚至想，等邵峋生日那天，她就找个借口跑出去，她不想面对这样尴尬的场合。


    邵峋生日那天是在公寓下面的五星级酒店举办的，虽然邵峋不打算大办，只准备了个小小的生日宴，但当天还是来了五百多个宾客。


    叶兰绡明白了，邵峋的计量刻度和她是不一样的，她理解的“小”是一个人或者三五人，但邵峋的“小”居然是五百人。


    叶兰绡躲在酒店的洗衣房里看电视剧，这个时间点，客用洗衣房里一般没有人。


    电视机是不久前安在墙上的，因为酒店有个VIP客户喜欢自己洗衣服，她喜欢一边洗衣服一边看狗血剧。


    叶兰绡把自己埋在层层叠叠的浴巾里，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听着电视里的声音，很安心地睡着了。


    等她醒来后，邵峋坐在洗衣房的地上，手里端着一块蛋糕。


    叶兰绡半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着他，邵峋眼角带笑，见她醒来后眼睛亮晶晶的。


    叶兰绡突然被那眼睛里的亮光晃了一下，她的心发沉，像坠了铅块一样喘不上气。


    邵峋用勺子挖了一块蛋糕，喂到叶兰绡嘴边。


    墙壁的电视剧里居然也在播这个情节，男主过生日，把蛋糕中间放着樱桃的那一块蛋糕挖给女主。


    男主用很造作的腔调说：“这是整块蛋糕的精华哦，仅此一颗的樱桃，我都给你，因为你在我的生命里就是独一无二的啊！”


    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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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峋为难地看着这个情节，突然发现他没办法说出这样的台词，电视剧里的男主用樱桃的稀缺性来表示爱意，可从物质上来说，他的确没有什么缺憾。


    物质太富饶，反倒衬托不出自己的真心了。


    叶兰绡看着邵峋变幻莫测的脸，以为他在可怜她没办法吃樱桃。


    她通情达理地接过邵峋手里的蛋糕，说：“没关系，蔷薇科植物过敏就是这样，我习惯不吃樱桃的。”


    叶兰绡吃完蛋糕，邵峋突然说：“可以给我唱个生日歌吗？当成生日礼物。”


    唱歌对叶兰绡来说，太容易了。她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她太太推上台唱过多少次歌。


    相对于上台唱歌，这样私下给一个人唱歌，她简直手拿把掐的。


    叶兰绡拿出从小上台的经验，大大方方地给邵峋唱了一首生日歌。


    她甚至习惯性地给邵峋鞠了一躬，鞠完躬后才觉得不对，歉疚地对邵峋笑了笑。


    ==


    邵峋生日过后不久，也就是十一月初，是梁峪宁的生日。


    梁峪宁是A市金融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他双商高、家世好、长得帅，自然是无处不风生水起。


    梁峪宁通过堂姐那边邀请叶兰绡参加他的生日会。


    叶兰绡本不想和梁峪宁有太多接触，但梁峪荔是叶兰绡为数不多的朋友，而且，她曾经真的给梁峪宁准备过一份礼物。


    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送出去。


    那还是在念高中的时候，她请工匠给她镂刻了一些青花纽扣，剩下的材料她用来做了一对西装袖扣。


    她那时是真的想送给他的。


    叶兰绡的身子在奶油地毯上滑来滑去，她像一只毛虫似的，从房间的这头滑到那头。


    邵峋在门外若有所思地看着叶兰绡，他知道她现在有心事，每当她有心事的时候就喜欢把自己退行成一只虫子。


    梁峪宁生日那天，叶兰绡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到场了。


    王瓒化了精致的妆，穿着最新季度的裙子，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的用心。


    切完蛋糕、唱完生日歌后，就到了送礼物的环节。


    王瓒送给梁峪宁一块价值六十万美金的定制表，这个系列的表瑞士的钟表大师只做了十块，梁峪宁的这只表排行第九。


    据说，这款表排行第七的那只被某国总统收藏了。


    这只表一拿出来，瞬间收获无数艳羡的目光。


    很显然，能拿到这只表不只是有钱那么简单，还代表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梁峪宁看着这只表，犯了难，他推辞到：“这太贵重了，我受之有愧。”


    王瓒红着脸，说：“我愿意送你一切最好的东西。”


    现场响起一阵轻笑，梁峪宁的爸爸也一脸八卦得笑了，大家都被王瓒近乎于告白的言辞逗笑了。


    梁峪宁却突然看向人群后的叶兰绡，只见她一边吃着蛋糕，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事不关己的样子，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王瓒顺着梁峪宁的目光找到了叶兰绡，她气愤地扇了梁峪宁一巴掌，把那手表像垃圾似的砸在地上。


    “梁峪宁你别后悔！你觉得贵重的东西，老娘压根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