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满木讷地跟着闻祈安从车库绕到前门，一直到站在闻祈安家的院子前，都没反应过来，当初为什么会鬼迷心窍地点头。虽然她知道，若是要和闻祈安继续走下去，这一关肯定要过，但此刻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顺带埋怨起闻祈安那蛊惑的眼神。


    她从小到大，最缺乏的经验就是同长辈相处。她父母感情好的时候她没有印象，等她父母分崩离析之后，她也就不和他们一起走亲访友了。


    她扯了扯闻祈安的衣角，手上还拿着一盒燕窝，“你爸妈好相处吗？”


    “我觉得还行，”闻祈安点了点头，“你的花园是我爸帮你浇的，之前我嫂子带来的那些烫，其实都是我妈煲的。”


    完了，更紧张了。姜满此刻只觉得脚下沾了浇水，寸步难行。


    “来了啊。”磁性低沉的嗓音从院子里传来，闻爸爸把铁锹放到角落的工具房内。


    “爸。”


    “伯父好。”姜满摆出僵硬的笑容，抬起头时，假笑变得真实了一些。


    五月天，气温正好的日子。闻爸爸戴了一顶鸭舌帽，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和一条黑色的运动裤，运动裤被塞进了黑色雨靴里，鞋底沾满了黄色的泥土。


    “快进来吧，站外面干嘛？”说罢转身向屋内走去。


    “你爸这么接地气？”姜满小声地询问。


    “是什么会让你觉得，我爸是那种高高在上的类型。”


    “库里南。”姜满肯定回答。


    “……有可能我们只是暴发户呢？”


    姜满的紧张终于被闻祈安的冷笑话冲淡了些，而这时，她也才有闲情逸致欣赏起他口中的“你肯定喜欢”的院子。


    院子上被整齐地划分为四个长方形，每个长方形上有两条土坡，规整地种着各种鲜嫩的绿色蔬菜，或许是闻爸爸才浇了水，绿叶上还有水珠落着。


    “全是你爸弄的？”姜满叹为观止。


    “我爸退休之后弄的，原本我们的院子只有那边，”闻祈安指了指左边，“有假山，空荡荡的。”


    “好厉害。”


    “等会你能在餐桌上吃到这些。”


    随后，姜满经历了闻妈妈的亲切问候，包括身体好了吗，最近看上去好看一些了，胖了一点，等会儿多吃一点等等，然后又回到了厨房。


    再是丛琳的热情招待，以及赞赞的友好握手。


    姜满这才知道，原来正常的家庭相处的模式是这样的──随意，不被拘束，一言一语都载着关怀与爱。


    “我想去院子里看看。”姜满忍住鼻头的酸涩和眼眶的湿润，借由转身的动作，把泪水抹在了闻祈安的肩头。


    “走吧，我带你去。”


    “我喜欢你的家，”姜满蹲在青菜地前，拿着赞赞的塑料小铲，把旁边零散的泥土堆叠到土坳上，“你们家的氛围真好。”


    “是不是有一种白担心了的感觉。”


    “嗯，”姜满点头，“我真羡慕你，闻祈安。”


    “这以后也会是你的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的父母也可以是你的父母。”


    “这算是求婚吗？”姜满眼眶里一直打转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但她是笑着的。


    “这也太不正式了吧。”闻祈安也笑，说完之后拉着姜满回了家，穿过客厅，走上扶梯。


    “去哪儿？”


    “我的房间。”


    闻祈安推开门，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红色丝绒盒和两张明信片。


    姜满抽出明信片，认出这是当时他们在白哈巴写给彼此的信，她一直以为信寄丢了，没想到是被他保管起来了。


    他的字迹潇洒，撇捺的笔锋会明显一点，纸面上只有寥寥几字──


    “满满，我想和你共度余生。”


    闻祈安打开红色丝绒盒，里面是一圈红宝石戒指，同之前他送给她的项链是一套的。圆形的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红色的光芒，在墙上照出一些光圈。拿出钻戒，他牵着她的手，将戒圈推进她的无名指，耀眼的红色衬得她的手白皙如瓷玉，他轻轻吻着她的手背，虔诚又真挚，“满满，我想和你共度余生。”


    和卡片上一样的话语，但更动听。


    “好。”姜满说。


    她的笑容明媚又灿烂，如同盛夏的凌霄花一样美丽。


    -


    虽然闻祈安后来又强调了几次，这不是正式的求婚，他只是想借机把戒指送给她而已，但姜满总下意识的默认了这一次求婚。生活也没有多大的改变，闻祈安忙完工作就会回到她家，现在姜满称为“他们的家”，如果时间还早，就会抄起锅和铲做一些快手菜，若是时间晚了些，姜满会把她常吃的那家饭馆的菜打包倒入家中的餐盘。


    毕竟，她还是没有学会做菜。她只有在闻祈安做菜的时候，手把手让他教过几次，分明不难，可轮到自己的时候她又只能做出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


    墙角的凌霄花已经开了，蝉鸣断断续续，夏天又到了。


    时间过得真快。姜满想。


    换下居家服，她从衣柜里选了一条嫩绿色的长裙，镜子里裙子的腰身掐得正好，只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脖颈前的红宝石闪耀，可和今天的风格并不太搭。她纠结了一会儿，把项链取下，换了一条钻石项链。这条项链是闻祈安用拍微电影赚得钱为她买的生日礼物，一个简单的蝴蝶结，和今天的衣服很搭。


    今天是闻祈安期末考的最后一天，明天他的大三就告一段落，新征程即将开始。她昨日和他约好今天会去接他放学。当然，自从她失业以后，她总会去接他下课，或是陪他上课。今天比较不一样，是因为他们接下去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


    采购。


    马上就要启程南苏丹，她想给她曾经的工作伙伴带些东西，还有沥青，回国之后只有在手机里听见他们的声音，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想他们了。


    驱车前往，这一条路她已经很熟悉了。只是今天有些拥堵，城市交通总是这样，鸣笛声，转向灯闪烁，见缝插针的汽车，电瓶车还有行人。姜满只能龟速前行，一点一点向前挪，挪到源头时才知道，原来是一场事故。


    急救车的鸣笛依旧响亮，带着一些催促，荧黄色的身影正跳窜上车。姜满看清他的面容，扬起了嘴角。小戚医生比以前瘦了一些，看着比之前清俊一些，之前在朋友圈里看到他交新女朋友了，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绿灯亮了，后面响起短促的鸣笛声，姜满收回目光，松开刹车，汽车又重新行驶在流畅的道路上。找了一个空位，姜满一个人走在校园里，临近期末，有些专业的考试已经结束，校园少了一些热闹，多了几分冷清。


    “姜满。”身后有人叫她。


    姜满停下脚步，转身回头，是一个有些眼熟，但她并不认识的女生。女生头发是栗子色的，在阳光下才有些明显，烫了一个羊毛卷，大大的眼睛，像是一个洋娃娃。


    洋娃娃主动向她走进，“我叫余在溪，是边程的女朋友。”


    “你好。”姜满挑了挑眉，恍然大悟，是闻祈安曾经的“队友”。


    “你是来接闻祈安的吗？”


    “嗯。”


    余在溪点点头，一时间没了话。她也不知自己刚才为何会突然叫住她，话已出口，她才想起，她们其实并不熟。


    “你考试结束了？”姜满没话找话。


    “嗯，我比他们早一天。”


    姜满点头。


    “听说，你们要一起去非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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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是的。”


    “注意安全。”


    “谢谢。”


    之后便只剩下了沉默与尴尬，姜满找了一颗树，躲在了树荫里。余在溪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到了树荫，她捏了下衣角，终于鼓起了勇气，“姐姐。”


    “嗯？”


    “虽然有些冒昧，但是我还是想问你……”余在溪咬了咬嘴角，像是在措辞。


    姜满也不催促，耐心地看着她，突然发现余在溪竟然要比她高一些。


    “你一般怎么处理男朋友偶尔会开小差呢？”


    她的描述很委婉，就像是家长问老师自己的孩子上课总开小差一样。但姜满知道，并不是。


    看着她有些纠结的面容，姜满笑了一下，“我一般不处理。”


    “嗯？”余在溪没有听明白。


    “换一个不会开小差的就行了。”


    “啊？”


    “虽然有些直接，但我并不想把时间花在调教男朋友身上，虽然总有人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但还是会有好的。”


    铃声响了，原本安静的教学楼突然响起一阵嗡嗡，随后声音越来越响。


    “当然，如果你觉得舍不得，或是觉得能调教好，那就当我没说，我在这一块的确没什么经验。”


    余在溪沉默了一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谢谢你。”


    “不用谢。”姜满的嘴角挂起了笑容。


    余在溪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闻祈安从远处走来。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她就能体会到洋溢在他们身边的幸福与爱恋。


    真好。


    余在溪看了看闻祈安的身边，并没有看见边程的身影。


    闻祈安牵起她的手，用手背触了下有些发红的脸颊，“怎么不在车里等？”


    “我想出来等你。”


    “走吧。”


    “好。”


    余在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闻祈安经过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边程他……提前交卷了。”


    眼神中希望落空，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她点了点头，失神落魄地离开。


    “什么情况？”姜满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


    “就是……”闻祈安瞥了眼她的神色，“我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一起了，并不太清楚他们发什么了什么，可能是吵架了吧。”


    “她刚才问我要如何处理男朋友开小差。”


    “啊？”闻祈安也很惊讶，“又？”


    姜满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的背影，阳光下她的背影似乎想要消失一样，柔弱又虚幻，终于她还是追上前去叫住了她，“余在溪。”


    余在溪停住了脚步，但却没有回头，她不想让她看见她的泪水，不想让她觉得她很落魄。当初她绞尽脑汁得到的自以为是的爱情，却原来只是别人弃之如敝履的垃圾。


    “余在溪，”姜满绕道她的身前，轻轻地拥住了这个比她还高的年轻女孩，“永远要爱自己，只有当你真心喜欢你自己，相信你自己，你才能全心全意地真正地爱别人。”


    “没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姜满抚过她柔软的发丝，“刚才我说得并不是玩笑话，没有人值得我们去耗费心神，去怀疑自己，去改变自己。我听闻祈安谈过你，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你很棒。”


    “姐姐，谢谢你。”余在溪紧紧地抱住了她，泪水落在地面，洇出两点潮湿，在阳光的照射下很快就蒸发消失。


    她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为边程哭泣，只知道，这会是最后一次。


    “要天天开心。”姜满踮起脚摸了摸她的发顶。


    “好。”余在溪抹去泪水，弯起了嘴角


    笑容还是有些生涩，但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