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三菜一汤。


    于清漫和张业庭相对而坐，阴雨天的室内，开了一盏小灯。


    “我和陶桃，最近打算新启动一个项目。”于清漫夹着蔬菜，道。


    “独立游戏？”他问。


    “嗯，”她迟疑，“不过不是之前那种文字互动游戏。”


    张业庭将筷子放在瓷碗上，看了她一会儿。


    “怎么？”她扬唇，明知道他在盯着自己，却仍在垂眼吃着饭菜。


    “讲讲？”嗓音虽然含着淡淡的笑意，但他却是无比认真的。


    墙上的时钟在安静的房间内，“咔哒”“咔哒”地响着。他也不恼，就慢悠悠地等着她的回音。


    “等我把大概的框架搞清楚之后，再和你讲吧，”于清漫耸肩，“现在只是一个雏形。”


    她表面上佯装随意，心底却有细小的泡沫翻腾。


    她现在就好像一只低着头，企图遮住自己的蘑菇。


    张业庭点头，有点无奈地笑笑。


    他重新拿起筷子：“该不会是因为我最近陪你打游戏……”


    “嗯，来了灵感。”她抬眼，对上他的眼睛。即使有因为病状想要躲闪的冲动，却还是逼着自己看上去轻松。


    “那你今天应该会有更多的灵感。”他浅笑。


    “什么？”于清漫不解。


    “吃完饭你就知道了。”张业庭扬眉。


    他们隔着这张不算大的桌子，一个卖关子，一个佯怒，四目相对，却都在眼底盛满了笑意。


    饭后，于清漫帮着张业庭把碗筷都收到厨房。


    “没事，我来就好了。”他一再阻止她。


    “我会不好意思的。”于清漫摇头，走到水池旁边。


    “有洗碗机。”他指指下面的柜子，大手拿过她递来的碗筷，打开水龙头简单地冲洗掉残渣。


    接着，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盘已经洗好的水果，放进她的怀里。


    张业庭弯腰，将洗碗机的抽屉打开，把碗筷一一摆好：“去客厅吃一会儿。”


    “吃不下了。”于清漫抱着一大盘水果，好笑道。


    心底却被暖意渐渐包裹，他足够细心，温柔会照顾她的一切。她从小也算是付出型人格，好像除了与父母在一起以外，一直都是扮演照顾人的角色。


    尤其是在和董言的那段感情里。


    洗碗后把洗好的水果递出去的，是她。


    也许在董言的家里，这些事情不需要她来做，但她清楚地知道，她不会成为他的妻子。


    “那就一会儿再吃。”张业庭将洗碗机开启，直起身，又将下水道清理好。


    他最后仔细清洗双手，认真地搓洗泡沫。洗手池上方的射灯，灯光照在他的鼻梁上，落下一小团阴影。


    于清漫仍旧抱着那一盘水果，朝嘴里扔了一颗青提。


    青提在后牙爆开，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蔓延。


    她突然很希望时间能在这一刻变得很慢。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最近能够在河海感觉到幸福的时刻。


    在他擦手时，她问：“接下来安排了什么活动？”


    “跟我来。”他转身，带她朝他的房间走。


    于清漫跟在他身后，刚要说些什么来打趣，却在看到他身后的房间全貌，微微愣住。


    张业庭的房间比较大，原本在大片的窗前一整长条的办公桌上，只有一台主机和两个显示屏。但不过只是一周的时间，这次她再来，已经变成了两台主机，原本放在中间的位置左移，右侧是新的白色椅、白色主机和一个显示屏。


    键盘、鼠标、耳机、手柄，全都配齐。


    “上次在你家，不是说笔记本不好用，不如下次去网吧么。但我想你应该也不愿出门，去人多的地方。”张业庭按开白色的主机按钮，转过身，面对着她，闲散地倚在桌边。


    他说话说得很轻松，半点不像是熬了大夜飞来河海，在疲惫中争分夺秒地组装好，又急急忙忙出门接她的样子。


    于清漫眨眼，让自己泛酸的眼眶恢复正常。


    她抿开一个笑容：“来，打一把，让我试试你这配置怎么样。”


    第一局，她带飞全场。


    第二局，张业庭进入状态，拉了她几次。


    第三局，他们横扫全局。


    ……


    他在局与局的间隙，拿来冰镇的饮料。她杀红了眼，接过就仰头猛灌。张业庭只是看着她，笑意不经意流露在眼角和唇角。


    于清漫又何尝不知道他的用意？


    他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引导型恋人，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一步一步引导她安全地离开泥潭，并再也不会重新踏进泥潭。


    “谢谢你。”在不知道几个小时之后，她将瓶罐里最后一点可乐喝完，放缓声音，语气中是不易察觉的叹息。


    话音刚落，她放在他们之间桌上的手机屏幕一亮。


    【南瓜：麦姐，周一方便吗，想约你聊聊】


    于清漫瞥了一眼手机，将它按灭。


    一个插曲并没有将“谢谢你”这三个字带来的气氛打散，张业庭避重就轻，并没有再去谈及他们之间的秘密：“你最近忙吗，周末极限去一趟连州？”


    在她疑惑的眼神里，张业庭歪头：“这个时候的连州，有凉爽的海风。”


    ——如果有机会的话，一起去吹海风吧。


    ——好啊。


    益乐的健身房里，在台风即将到来的黏腻中，他们随口的约定在这天，被他重新提及。


    于清漫偏过头看着他，在他的视线中，莞尔：“好啊。”


    上次是他说——好啊。


    这次应的“好啊”，是她。


    -


    时间似乎是真的可以治愈人的。


    在多年以前，时间治愈了于清漫暗恋张业庭的一切。也在多年后，治愈了她失去董言的痛苦。


    在几日的纠结后，于清漫终于在工作日的某一天，突然决定买了周末的机票。


    连州，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城市。


    她在那里第一次正式工作，穿着学生气的休闲装在每一个群聊里横冲直撞。


    一下飞机，在廊桥上她就闻到了连州特有的味道。


    雨水气，潮湿的味道。


    于清漫随着人群在机场内绕了几个弯，终于在豁然开阔的视野中，一眼认出站在接机人群中的他。


    张业庭应该是放下工作来接她的，合身的全套西装，头发也一丝不苟。即便是闲散地站着，身姿却依旧挺拔。


    她看着他迎上来，自然地接过她手中小巧的登机箱，西装袖口的袖扣隐隐反着光。


    “这周过得好吗？”他问。


    “很好。”她扬唇，“这周我们内部做了分享会，多亏了你一直陪我玩那些我几乎从来不碰的游戏。”


    一切都还算顺利。


    “今天是我停药的第二天。”她竖起两根手指，冲他晃晃。


    “别太勉强自己。”他无奈。


    “不会，和你认识的这段时间，我开始学着不要勉强自己。”她笑。


    “怎么感觉这话听起来不对劲。”他们并肩前行，大步流星。机场里的广播用着她熟悉的，却依旧听不懂的方言。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他们的脚步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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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会来益乐实习？”于清漫将厚外套脱掉，随手搭在胳膊上。


    “你还是认为，我是因为一个女生来这边？”张业庭叹气，脚步突然一停。


    他偏过身，看着她认真道：“游戏公司的战略是我一直想做的方向之一，但益乐并不适合我，电玩也未必适合。”


    “那看来你是一个很清楚什么适合你的人。”她打趣。


    张业庭猝不及防的停下脚步，导致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很近。他微微倾身，她就能闻到他身上隐约的淡香。


    “是。”他回，棕褐色的眼底，倒映着她的脸。


    -


    张业庭租了一个海边的民宿，两层的白色小楼，所处的区域很安静。


    因为是周五晚落地连州，他们安顿好时，已经是深夜。


    张业庭还有些工作要处理，在帮她煮好茶水后，就先拎着包进房间开电话会。于清漫乐得自在，在客厅参观了一会儿，也上到二楼，进另一个房间收拾行李。


    等一切收拾妥当，于清漫打开落地窗，走上窗台。


    十二月的连州终于降温，凉爽的天气就像坛京的秋天。夜晚的海风阵阵，吹起她的长发。


    于清漫双手支在栏杆上，闭着眼睛感受着风吹拂脸颊，在不知道多久后，才从裤子口袋中拿出手机。


    “板板。”在一阵彩铃后，她率先开口。


    “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对面有些意外，“工作上又有不顺心的事情？说来听听。”


    班鸢知道她在电玩升职后的遭遇，一直是心疼她的。


    “我现在在连州，要不要明天出来吃顿饭？”于清漫问。


    “你来连州？来出差吗，怎么没有提前听你说。”班鸢讶异。


    “不是出差，”于清漫垂眼，她沉默片刻，才道，“Ting叫我来散散心。”


    “你们现在在一起？”班鸢大叫出声，但又瞬间压低声音，“我是说……呃……物理意义上的。”


    这桩小楼的两个房间，都有突出来的阳台。


    于清漫站在这侧，扭头便可以看到旁边的阳台，落地窗后的窗帘遮住一切，只有微微的暖黄色的光从缝隙中透出来。


    “嗯。”她轻声应。


    班鸢那边也是短暂的沉默。


    半晌，她问：“漫漫，你觉得Ting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于清漫以为自己会在脑海里有一大段的话来形容张业庭，但在这一刻，她张张嘴，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才好。


    “他帮了我很多，我前两天在部门会上时，明显感觉自己对于陌生的品类有了更多的见解，也敢于拍板了。”她舔唇，“我见过太多的人，只会一味地说，你去怎样怎样做不就解决了吗。”


    她是个叛逆又敏感的人，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教她做事。


    即便她知道，自己的确没有做好。


    “但他不一样，他带我一起体验游戏，让我渐渐理解用户的心理。虽然他从来没有说，但我知道他在引导我。”于清漫转过身，背靠在护栏上，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将被风吹乱的碎发撇在耳后。


    “漫漫，你还记得咱们刚毕业工作时，一起玩的那款乙游里，咱们都喜欢的角色吗？”班鸢轻笑着开口。


    “当然记得。”于清漫深吸一口气，也笑出声。


    ——引导型恋人估计只有游戏里才有吧。


    ——不然人要游戏干嘛？生活里要是能遇见一个，我一定不会让他逃离我的手掌心。五分钟，班秘书，我要他所有的信息！


    ——yue了，你少看点小尬剧吧，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