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原来是你

作品:《如果是你

    “你说,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穿着很职业的套装,在职场上厮杀、刀光剑影?”


    “我啊,我希望我健康、幸福快乐就足够了,我没有什么很远大的梦想。”


    “我不信。你就甘心在坛京的小城区里,像父母希望的那样在体制内一辈子吗?”


    “漫漫,我希望你一直健康快乐,并且幸福地活着。”


    早上的闹钟响起,于清漫闭着眼睛,手在床上摸了半天,才摸到床头柜。她睁开眼,拿起手机。


    ——砰!


    昨晚放在床头的水杯应声倒地,溅了一地水。


    困意迅速消散,她坐起身,拿着闹钟直响的手机,望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呆呆地,没有叹气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亮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微弱地挤进房间,但也不是坛京那样温暖的阳光。


    河海又下雨了,这是雨季的第不知道多少天。


    坐在床上,于清漫缓缓蜷成一团,将自己的双腿抱住。


    她和陶桃坐在裁判架高处,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垫着看晚霞的日子,仿佛还在眼前。那时的陶桃扎着干净的马尾辫,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她。


    而她做个鬼脸,大笑着说:那必然!


    闹钟因为响了很久而自动进入下一个周期,她将脸埋进臂弯,却发现自己流不下一滴眼泪。


    每天都不愿去上班,想起要面对需要她决策的内容就焦虑干呕的日子,一进过去两个多月。她没有因为逐渐适应而慢慢变好,反而更加麻木、抵触。


    张业庭时不时会来找她吃饭,但因为快到年底,他出差的频次越来越多,也只能互相在网络上问候。


    她开玩笑说他每次来问“吃饭了吗”像在查岗,而他回答——日行一善,每日确认你存活。


    快三十岁的两个成年人,幼稚得不像话。


    进入冬日的河海很冷,没有暖气的房间,寒意慢慢进入离开被窝的四肢。等闹钟再响起时,她才发现已经发僵。


    理智强行控制手指把闹钟关掉,又拽她起身。


    她今天要开车去市郊,和一个非遗传承人见面。


    组内有项目一直希望这位传承人背书,做一系列的营销活动。只是对方一直不答应,于清漫不得不托业界的朋友,争取到面聊的机会。


    十一点的见面,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对方只说了两个点。


    和游戏公司合作,并不会给非遗带来太大的帮助。


    且以电玩运营的这么多游戏产品来讲,她没有看到电玩认真地爱哪一款产品,也没有看到来对接的工作人员有多么了解非遗——大多是网上搜到了,就找商务来问。


    面料结束后,于清漫在这次非遗进河海的活动展馆里,一个人走了很久。


    她终于把不停弹出消息的手机放下,安安静静地在工作日零星几人的展厅,一幅又一幅地看着展品。


    生动的动物形象、复杂却又不繁杂的花纹,还有……


    尽头处最大的一幅星空。


    不知道是由几百还是几千万针组成的一幅巨大的星空,在走廊的尽头。头顶暖黄色的灯照着,于清漫蹲下身,慢慢坐下。


    在冰冷的地上,她盘腿而坐,仰着头看着“星空”。


    她突然想起了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每一个幸福的夜晚——


    放学时和陶桃抬头,意外地在几乎全年的雾霾中,某一天看到了两颗星星在夜空中闪烁;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有一天她和妈妈吃完晚饭出门散步,兴致勃勃地讲着要带去大学的行李,那天的星星也很亮;


    大学军训在山里和同学一起看的漫天星空、离开连州时她去的天文馆、带父母度假时美好的夜晚……


    还有不久前,那场和张业庭在河海大桥旁,临时兴起的露营。


    每一个幸福快乐的瞬间,都在这一刻像影片一样在她眼前播放,和这幅巨大的星空重合在一起。


    最终,她起身,一个人离开展厅。


    出来时,已经快下午一点。


    她站在二层的连廊处,看着玻璃窗外的细雨,只觉得自己很疲惫。


    摸出手机,没有先去看工作消息,她打开和陶桃的聊天框。刚想打字,却又想起这个时间她一般在午休,还是不要打扰好。


    视线在消息界面一路滑下去,她的手指停留在张业庭的那一栏。


    “于小姐。”空旷的连廊里响起一个男声。


    于清漫讶异地转身,看到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向她小跑过来:“您的工卡掉在展区里了,还好您还没走远。”


    她缓和些表情,换上礼貌的淡笑迎上去,接过工卡:“谢谢,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动作间,她手中的手机振动一下。


    【张业庭:吃饭了吗?】


    保安离开连廊,不算宽阔的通道里又只剩下她一人。


    于清漫垂眼看着工卡,上面的照片是沿用刚毕业时交给益乐的那一张。年轻的女孩披着长发,甜甜地笑着,脸上还有些肉肉的,眼睛很亮。


    鼻尖算了一下,于清漫抿起唇,再回过神时她的手已经按下语音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低沉悦耳的男声从听筒传来:“漫漫?”


    她没有说话,只是浅浅地呼吸。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这一通冲动之下拨过去的电话,自己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她只觉得自己已经被漫天的情绪掌控。


    他只是耐心地等她应,在双方沉默的一分钟后,她听到他若有若无的叹息。


    “还好吗?”他问。


    还好吗?


    于清漫眨眨眼,酸意从心底蔓延。


    “我……”她下意识地想说“我很好”。但当她听到自己沙哑老旧的声音发出第一个字音时,她反而犹豫了。


    从小不愿麻烦别人,永远想在他人面前逞强的人,在这一刻突然想要卸下所有伪装。


    她轻笑:“我难道要说我不好吗,然后呢?然后这些事情就可以解决吗。”


    她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气如何。


    “我们可以一起解决。”听筒里,他的嗓音柔和。


    像是雨季里破开云后照进来的光。


    “对不起,”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张业庭换了一只手拿手机,思索片刻才道,“我感觉你的心理状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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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好。我下周就回河海了,到时候见面吧。”


    “没事,你抱歉什么。”于清漫咬着唇,却控制不住眼泪聚在眼眶。


    她最近的情绪总是来得很快。


    怕自己憋不住发出哭腔,她快速结束对话:“我有个会,先不和你聊了。”


    “嗯,别太累了,漫漫,”他道,“如果你想倾诉,随时给我打电话。”


    又简单聊了几句,于清漫挂断电话。


    她吸了一下鼻子,将眼泪抹掉,又重新按亮已经锁屏的手机。


    两分钟后,她的手机收到操作后的短信。


    【河海一院】尊敬的于清漫女士:您已预约河海一院精神科门诊,专家门诊24号,请于11月21日上午11:00到相应就诊区域(14层A区)签到-候诊,未按时者……


    -


    夜晚,连州市。


    烟火气的大排档内,两瓶啤酒被拎上桌。


    邹宇把瓶盖起开,将挂着水珠的啤酒放到张业庭面前:“怎么突然这周末要走,不是之前和我说要在连州待到年底吗?”


    张业庭穿着西装坐在小马扎上,多少有些滑稽。


    他松了松衬衣领口,将袖子挽起,接过邹宇递来的酒:“周一飞回来。”


    “空中飞人啊你,”邹宇感叹,“太不容易了,公司这么压榨你,要不然回游戏行业吧。”


    连州的十一月底,刚开始降温,厚厚的外套都还穿不上,只一个单衣就足够。


    拿过一张餐巾纸,张业庭擦拭着酒瓶外的水:“不是。”


    “那是什么?”邹宇瞪大眼睛,“总不可能是女朋友。”


    “卧槽,你不会真的……”见他没有接话,邹宇的筷子也不动了,头伸得很长,“谁啊,我认识吗?”


    张业庭将湿透的纸巾握在手心,团成一个团。


    他漫不经心地把纸团扔在桌上,瞥开视线,没有和邹宇对视,反而拿起筷子夹菜:“漫漫最近状态不好。”


    “你应该也知道。”说完,他又补了一句。


    “是啊,她升职之后那帮人一直挺闹腾的,我看她有点抑郁的倾向……”邹宇拧起眉,说到一半又突然刹车。


    他歪头:“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邹宇摇头,一只手指竖起来,“你不对。”


    张业庭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吃着炒牛河。


    在连州出差的这些日子,他终于得空出来,和邹宇约在当年他们还在益乐时,他们强推的那家店。


    锅气很足,味道刚刚好,和河海打着“连州老字号”的连锁店完全不一样。


    那一年,在于清漫的邀请前,他因为组内的实习生聚餐错过了。这一次错过,需要那么多年的时间才有机会重来。


    就如同他们之间的时间线一般。


    “你是在追麦麦?”半天,邹宇才憋出来这句卡在胸口的问句。


    张业庭停下筷子,抬眼看向邹宇。


    他的五官在昏暗的店铺外,轮廓清晰。


    “在有目的地接近。”


    如果这时追,会吓到她吧。


    她甚至还没有习惯他的出现与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