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那一年，于清漫本来想去烹饪课包饺子，但被陶桃硬是拉去了电影社。陶桃用一句“窗帘一拉，灯一关，管它放什么，趴下就睡”，速速让她动摇。


    每个学生第一周社团活动，有一次改社团的机会。


    但当于清漫在教室里看到张业庭时，那天放学，她请陶桃吃了两杯学校门口的炸鸡柳。


    只是她很怂。


    大半个学期过去，她连一句话也没有和张业庭说上。


    但她觉得这样已经足够，她没有强烈地要和他真正在一起变为恋人的欲望。只是在黑暗中看着他被投影光映照出轮廓的脸，趴在桌上慢慢地闭上眼，就已经足够幸福。


    直到有一天，电影社团放了《死神来了》。


    于清漫不怕恐怖片，但她当时确实是在经历恐怖片——被英语老师叫去办公室重新默写单词。


    从办公室出来，她感觉自己整个人的灵魂都得到了知识的洗礼与升华。


    “漫漫。”刚穿过教师办公室的长廊，她就被叫住。


    教学楼走廊拐角处的小沙发里，正坐着几个人。


    于清漫眯起眼睛，大概看清了都有谁，抿唇思索一瞬，才走过去：“你们怎么在这里，教室的投影坏了还是……”


    没等她说完，叫住她的女生就把她拉到旁边的空位上坐下：“里面在放《死神来了》。”


    “啊……”于清漫立刻懂了，她环顾四周，眼神装作不经意地瞥过正拿本书在看的张业庭，“明白了，你们对恐怖片不感兴趣。”


    高情商：不感兴趣；低情商：胆小。


    圆桌的四周，因为这句话一时以沉默代答。


    张业庭那个时候瘦瘦高高的，运动服校服也能被他穿得很好看。外套里的白色T恤，永远都是白净的，没有明显褶皱的。他手里拿的是《瓦尔登湖》，最近年级里的推荐阅读书目之一。于清漫尝试看了好几次，最终都以快睡着告终。


    她自知找不到什么话题，只能灰溜溜摸摸鼻子，和其他人聊最近热播的剧集，还有年级里的八卦。


    张业庭有时会合上书，侧耳认真听，也会跟着笑笑。


    微微上扬嘴角的淡笑，在她的眼里却也明媚阳光。


    “还有十分钟下课，”于清漫低头看一眼手表，神秘地冲他们眨眼，“咱们现在去食堂吧。”


    “提前十分钟去吃饭吗？这要是被年级主任抓到……”有人反对。


    “放心，咱们现在慢悠悠过去，应该刚好，”她狡黠道，“操场上那么多活动的社团，没人注意的。”


    “好啊。”


    她以为张业庭会和其他人一样拒绝或默不作声，但他却是第一个肯定她的人。


    于清漫错愕地偏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睛。


    “刚好我也饿了。”他平静地解释。


    他同意后，除了于清漫，剩下两个人也只好点头。


    食堂和教学楼不在同一栋楼，要沿着操场走几分钟。


    他们先下去其他年级的楼层，再偷偷摸摸地从平时老师不会走的楼梯下去。于清漫在前面探路，手挽手和朋友聊得火热。


    那个时候，她们共同喜欢一个男团。


    “上周的快本我也看了，你们在说的是那个小矮子吗？”刚走出教学楼，和张业庭走在后面的另一个男生突然插话。


    “什么叫小矮子？！”女生大怒，一个急刹车放开于清漫的胳膊，嚎叫着转身开始追着男生打。


    于清漫看着他俩绕圈，转身朝张业庭无奈地笑笑。


    “你看快本吗？”她问他。


    “有时候周末会陪家里人看。”他回。


    “哦，那看来你没看过上周的快本。”她也没有期望他会和她有共同话题。


    “你喜欢哪个成员？”他突然问。


    不知不觉，他们变成并肩走在校园里的窄路上。


    他居然会这样问？


    于清漫眼睛一亮：“那个高高的，金发的……是不是特别帅，真的很小狗……咳。很自然的帅的那种长相。”


    她说到一半，反而不敢看他了，手背在背后望天。人在尴尬时，总会显得很忙。


    “今天的夕阳很美。”他道，嗓音里带着些笑意。


    那时，她只是觉得夕阳很美，他看到后很愉悦。


    “嗯，”她点头，眯起眼睛望着不远处被高高的排球场网丝挡住一些的夕阳，“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美的夕阳了。”


    耳畔，是排球、篮球落在地上的声音，有人在喊叫，有人在欢呼。


    橘粉色的天空，软软的小团的云。


    还有那天第一个吃上食堂脆脆的热热的炸猪排的，他们。


    十年后，于清漫很少再会去抬头看夕阳，常常一抬头就已是深夜。


    也在某一天，她吃着夜宵刷手机时，看到快本停播的消息。


    那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青春早已消逝。


    -


    董言并没有让于清漫等太久。


    或者说，他几乎没有让于清漫等。


    在目送张业庭离开的几分钟后，他便出现在房檐下。


    “等很久吗？”董言接过她的包，问道。


    “没有，刚下来，”她摇头，又随即竖起食指向上指，“你要再去拜访一下你的朋友吗？”


    “不了。走吧，咱们去吃点东西。”董言揽过她的肩膀。


    “刚刚那个人……”他们一同走出楼外。


    “男生吗？”于清漫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张业庭。


    “对。”他不经意地收紧胳膊。


    于清漫伸手搭在他握着自己肩膀的手上：“是我之前的同学，刚刚录播客时，很巧地遇到他了。我之前做的那个游戏，我和陶桃找了很久的游戏配乐才找到合适的，今天才知道是他写的。”


    他们找到于清漫的车，董言接过于清漫递来的钥匙。


    “他就是那个人吧？”


    于清漫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大大方方地承认：“是。”


    说完，她转身绕过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董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迟了一会儿也坐进车内。


    系好安全带，他发动车：“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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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周年快乐！”于清漫打开手中的盒子，笑得弯起眼睛，“这次我记得提前把礼物放在车上了！这样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你，都能给你了。”


    董言的表情映在于清漫褐色的眼睛里，每一个表情的变化都无比清晰。


    她手中是一支领带，和一款外表很特别的领带夹。


    “虽然现在你只能穿正式一点的乏味的西装，领带的颜色也不能很骚/包，但领带夹总能有点设计感了吧？”于清漫嘿嘿一笑，“这个领带夹是我特别定制的，自己画的，夸我。”


    董言伸出手接过。


    他失笑：“你这样，显得我刚刚很小气。”


    “没事，”于清漫大咧地摆手，“你偶尔吃吃醋，也挺好的。”


    “你真的是……”董言轻拽她的脸颊。


    “走吧，开车。”于清漫打掉他的手，揉揉脸，“作为不信任我的补偿，请我吃点好的。”


    董言把盒子合上，暂时交换给她：“没问题。”


    周末的下午，外面的车不算太堵。


    于清漫把车窗半摇下，任由风吹散她的头发。


    “漫漫。”在不知道第几个路口，车在红灯前停下，董言又重复了十几分钟前他在她拿出礼物前，叫她名字的语气。


    亲昵中有点迟疑，声音也不如他平时一样大而有底气。


    “嗯？”于清漫转头。


    “等你下周忙完，下下周我带你回家吃个饭吧。”红灯转绿，他在车子启动的时候说道。


    说完，他似乎是察觉到于清漫一直没有移开的视线，借着看后视镜又看了她一眼：“和我的父母吃一顿饭，我来安排。”


    空气似乎凝滞了片刻。


    于清漫哑然失笑：“你还记得咱们决定在一起的那一天，都说了些什么吗？”


    握着方向盘，董言直视前方，抿唇沉默。


    那时他们在江边散步，董言说，虽然你总是拿我谈了很多段恋爱损我，但我还是想认真地和你说，我已经两年没有谈恋爱了，之前的恋爱让我感觉很乏味，但你不一样，我很难描述那种感觉，每次见到你都会很开心，会期待下一次见面，也会期待你的回复。


    于清漫开玩笑开习惯了，这是她第一次被表白，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一些话来热场。她豪爽地拍拍他，说，聊了那么久了，你也知道的，姐姐目前的完美人生是不婚不育。


    当时的董言听到这话，苦笑着摊手说，这也是我想和你说的，我很喜欢你，于清漫，我会尽我可能给你一段非常美好的恋爱，但也只能……仅限于此。我很有可能没有办法决定我的婚姻。


    “当时我没有想过咱们真的会在一起那么多年，出差的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我觉得，是时候该一起吃个饭了。”董言将车速提升，开得很快。


    “只是吃个饭而已。”他冷不丁地，又自我肯定般地重复。


    浪子真的会有一天主动想要安稳吗？


    于清漫试图在他的脸上找出一些答案，但他并没有给她机会。


    “好啊，定下来日期的话，提前和我说。”她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