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言挑的是离于清漫上班的地方稍远一些的，一家最近新开的露天餐厅。


    夜幕降临，天比前几天还要凉一些。他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不工作了？”看着她把手机扣放在餐桌，他问。


    于清漫沉思一瞬：“半个小时会看一下有没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


    董言一口气没提上来，右手摸上胸口，直摇头。


    “我希望你是支持我的事业的，”她反而倾身，双眼目不转睛地看向他的眼底，“董言。”


    他抿唇，垂眼一只手从裤子口袋中摸出一个小方盒，伸出手臂，将盒子推至她面前：“纪念日礼物。”


    “你的礼物，我今天没有带在身上。”于清漫没有打开，抱歉道。


    “没事。”


    “等你出差回来，我带给你。”


    “嗯。”董言点头。


    说话间，他们点的饮品和餐前小点被端上桌。


    于清漫打开盒子：“很漂亮的项链，谢谢。”


    “看起来也没有很高兴？”他叹气。


    “如果下次直接送给我金条的话，也许……”她合上盒子，冲他眨眼。


    董言叹气的声音更大了，嘴角的弧度却出卖了内心。


    “说说你吧，”他话题一转，“车怎么刮了？”


    于清漫在河海的这几年，从来没有出过事故。她一直很惜命，遵守交通法规跟科三的考生没有什么区别。车速放得也慢，即使被鸣笛，心理素质也一顶一地好。


    于清漫拿起自己的饮料，喝了一口，随口道：“被一个小朋友撞了。”


    “小朋友？”


    “刚拿到驾照的小姑娘，大晚上去接家人，变道太急蹭到我了，”于清漫笑笑，“不过刚好是红灯路口，两个人车速都不快”


    “那就好。”他放心地点头。


    “你这次出差，要去几天？”眼见话题又结束，于清漫问。


    他思索一下：“四天。”


    “那你不能陪我去录播客了。”她托腮，望向栏杆外的河海市夜景。时间还不算太晚，河两侧的建筑还亮着灯，不停变化闪烁着。


    “哦对，”他像是突然想起，“我已经和我朋友打过招呼了，你直接去就好。”


    “嗯。”


    -


    周末，于清漫难得给自己放了假，不再去公司“自愿加班”。


    她睡到自然醒，中午随便搞了两片面包，就开车去到董言发给她的地址。


    录音的地址是在一间公寓，于清漫登记访客信息后上楼，敲开门，门内的人是一个妆容精致的女生。


    她怀中抱着一只漂亮的布偶猫：“Hello，你就是薯饼吧？”


    于清漫听到这个名字，大脑宕机了半秒。


    当年为了不让公司知道她在偷偷干私活，陶桃最后写制作人员的时候，于清漫挠破脑门都没想好要不要用“麦麦”来代称。陶桃嫌弃地皱皱鼻子，给她一个大鼻兜：要不然你叫薯饼好了。


    “啊，对，”于清漫忍住没有笑场，“我是薯饼。”


    “我是可乐。”


    没事，没有当年开会，会议室里的花名凑了一桌早饭荒唐。


    于清漫在心里安慰自己。


    “听咱们俩的名字，听饿了。”她笑。


    “进来坐一会儿吧，我还邀请了你们的音乐制作，不过他有点堵车。”可乐让出过道，于清漫才得以大概看到房子的全貌。


    是一间loft，一层的面积比较大，被她分割出一块工作区域，摆放着电脑和录音设备。房子内种了很多绿植，除了她抱着的，还有两只胖胖的布偶猫正在转来转去，其中一只好奇地正看着她。


    于清漫走进房子，换了拖鞋，蹲下摸摸好奇看着她的布偶。


    “我还挺惊讶的，董言的女朋友竟然就是制作《SeeU》的人。”可乐帮她倒了热茶，带她到里面的沙发上坐下，“你从来没有参加过我们的聚会。”


    于清漫接过热茶，温度从手心渐渐传入身体：“我平时工作比较忙，很少有周末。”


    “那看来，今天我也是借了董言的面子。”可乐半开玩笑地装作若有所思。


    “那可不是。”于清漫摇头。


    正说着，门铃响起。


    “你先坐哦，我去开门。”可乐抱着猫，一溜烟飞奔到门口。


    “你好，我是Ting。”


    “你好，可乐。”


    “换这双鞋就好了。”


    “好。”


    于清漫在听到声音时，就已经转头朝门口看过去。


    她的双腿上正懒洋洋躺着那只对刚刚她好奇的布偶猫，在她没有摸它时，还打了个哈欠，毛茸茸的脑瓜蹭蹭她的手心。


    “刚好这次的两位嘉宾都到齐了，”可乐带着人走到客厅，失去了转角的视线遮挡，于清漫确认了的确是她熟悉的人，“这位是薯饼。”


    “薯饼？”张业庭重复道，嗓音中带了淡淡的笑意。


    “嗨，又见面了。”轻拍两下腿上的猫咪，等它跳到地上后，于清漫才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手。


    “嗨。”他伸出手，轻握上她的。


    “既然都到了，咱们就开始吧？”可乐把工作桌收拾好，每个座位前都放好一杯茶。


    张业庭和于清漫分别坐在她的左右侧，基本所有的问题，她之前都分别发给他们看过。


    “薯饼是因为什么契机，创作的《SeeU》呢？”


    “这其实，是我在上大学时一直没做完的业余爱好。那段时间我沉迷在文字互动的游戏里，玩了很多这样的游戏。我其实不是一个文笔很好的人，但又有创作欲，这种游戏的形式能让我刚好发挥一点。”于清漫很平静地回应。


    “故事的雏形，也是因为玩了一些作品有感而发吗？”


    于清漫沉思片刻：“不是。”


    她垂眼，看着冒着热气的玻璃杯：“我想，很多人的青春里都会有一个人。即使大概率没有结果，甚至在很多年后都忘记了他的样子，但曾经的回忆美好得像一场梦。”


    “我只是，把我越来越模糊的梦用一种具像化的形式呈现出来，也许几十年后，当我再回看时，会感受到曾经的美好。”于清漫笑。


    其实也才不过是过去了小十几年，她却已经几乎忘记了当年的张业庭长什么样子，只能模糊得记个大概的气质。更忘记了当年她喜欢他的心动，还有很多个在试卷中因为暗恋而难过的小情绪。


    而当她打开曾经的备忘录时，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她会不禁笑出声。


    真美好啊。


    发出这样的感叹。


    然后再回归到她日复一日的，早已长大成人的现实人生。


    “所以这部作品的很多文字，都是薯饼在学生时期完成的吗？”


    “对，我只是在有足够能力的时候，把它们以游戏的载体呈现。”于清漫点头。


    可乐似乎很惊讶，但她没有继续追问。她转而开启下一个话题：“《SeeU》的配乐也很出圈，尤其是最近，在抖音成为了毕业变装的神曲。薯饼当时是为什么选了这首歌？”


    “算命算的，说这首歌会火。”于清漫开了个玩笑。


    “噗。”


    “是和我一起创作的程序，桃子推荐给我的。我那天加班到深夜，开车回家……你懂的，深夜听到这首曲子……直击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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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清漫抬头，和可乐对视一笑。


    “原来不是把游戏先给到Ting，按照游戏本身来创作的吗？”可乐惊讶，“那还真的是缘分。”


    “Ting呢？”可乐转而看向另一侧的人，“是怎样做出《Heaven》的？”


    张业庭正在认真听她们交流，被问到时，有一刻的恍神。他轻摸了一下鼻梁：“当时看了一部电影，产生了灵感。”


    “是什么电影，可以分享一下吗？”


    “《死神来了》。”


    张业庭的嗓音太过沉静，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编的。


    可乐不可置信地发出鸡叫：“啊？”


    但她很快又收拾好心态，摸着猫咪的手不自然地加快了速度：“我以为你会说《恋恋笔记本》之类的……”


    “是《死神来了》。”张业庭又重复了一遍。


    可乐石化。


    反而在一旁旁听的于清漫，在这时笑出声。


    “青春就是死神把你送进天堂？”可乐还在试图品其中的奥秘，“青春的压力就是死神，但现在回看其实是天堂。”


    “大师，你悟了。”于清漫强忍着笑，给她一个大拇指。


    “也不是。”张业庭柔和地笑笑，他垂眼，避开于清漫投过去的视线，“我当年不敢看恐怖片，有一次社团活动，电影社组织放《死神来了》。我就只好出教室，在走廊里看到了很美的夕阳。”


    “就像薯饼说的，那也是我的中学时代，非常美好的回忆。”他补充。


    “原来如此……”


    ……


    虽然可乐的播客，基本都是四十分钟一集，但实际他们一共录了两个多小时。临走，可乐给他们两个人一人一个自制的手提袋，里面装了一些她制作的猫咪文创，很可爱。


    她把他们送到电梯，直到电梯门关上，狭小的空间只剩下于清漫和张业庭。


    “车修好了吗？”他率先开口。


    “修好了，”于清漫耸肩，“今天开着来的。”


    “真的抱歉。”张业庭叹气。


    “没事，”于清漫扬唇，“她是你对象？”


    “是我妹妹。”张业庭垂眼看她。


    于清漫“哦”了一声，带了些揶揄。


    “表妹。”他一盆冷水浇下。


    “哦，”于清漫点头，“我本来想开玩笑问你是不是女儿。”


    “你太看得起我了。”


    电梯下降到一层，门打开，他们一前一后走出。


    刚踏出电梯门，于清漫的手机就开始振动。


    “喂？”于清漫接通电话。


    “你结束了？”董言问。


    “嗯，刚刚结束。”


    “我快到了，你等我一下，刚好我上去打个招呼。”


    “我已经下来了。”


    “没事，反正我也快到了，咱们一起去吃点东西。”


    “好。”


    挂断电话，于清漫随着张业庭穿过一层的菜鸟驿站。


    “真的很巧，我没有想到是你和陶桃买的版权，”他轻轻感叹，“我刚刚录播客时，眼前晃过十几年来的片段，然后发现，咱们已经认识快二十年了。”


    “是啊，”于清漫抿唇，“时间过得真快。”


    他们很快走到这幢楼的屋檐下。


    “你先走吧，我等会儿人。”于清漫冲他摆手。


    “男朋友？”他问。


    “嗯。”


    张业庭点头：“你们谈了很久了吧？”


    “三年。”


    “祝你幸福。”他始终是带着笑意的，“那我先走了。”


    “再见。”她亦是如此。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