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生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现下已染上浊色，破境的灵压被乱流包围无法溢出，若非她主动说起，李长悠全然不曾发现这人已在突破的关口。


    “走不了的，要么等到境界突破，要么突破失败，在此之前，我可无法控制自己挪动半步。”寒生缓缓吐了一口气，梳理自己紊乱的气息。


    李长悠微怔，无意又瞥见寒生每寸肌肤下胡乱暴走的灵力，周身大穴看上去也是早已自行封闭的模样，这显然不是寻常破境的样子，反而更像是真气失控。


    “是那道气运所致？”李长悠神情凝重，隐约觉得寒生这现状和它脱不了关系。


    寒生眸色一黯，部分尚未融合的气运在她指间穿梭，似在安抚她又像在试图修复那截断开的界文，“它只是加快了我破境的进度……原本、原本说好等姑姑回来再为我护法，现在也恐怕做不到了。”


    话音落下，空气也凝滞了几分，李长悠看向她的眼底，里面挤满迷茫与绝望。她不忍地偏开了头，纵使持剑长老修为再高，叛宗与域外勾结也皆是刀口上舔血的事。


    “无妨，不论如何我都准好了准备。”界文在寒生手上收紧，渐渐勒出手背经络，她气息短促，暴露出近乎失控的颤意。


    “你早发现自己境界已波动到无法控制的地步，故意将界文截断，好让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李长悠直皱起眉，若是普通破境，就算她修为不如寒生，呆在一处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寒生此举分明是自觉破境风险极大，提前做了最坏的准备。


    寒生并未直接回答，她颤抖着手掌，托起那些杂色气运，“姑姑将寒氏族运留给了我，从宗门离开前，她就说过待我内门大比得胜，拜入她门下时，会把自己的气运，连同族运与挣来的宗门气运全部传给我。”


    “将气运传给你？”李长悠眉梢微沉，活人哪里会将所有气运传给别人。


    寒生显然也是回味过不对劲了，她苦笑道，“你可知道长生界的气运并非笼统的存在，它藏在每一个世家与修仙宗门手上，是天下各方修士共证大道之显化。能得到一门一派气运庇护者，便是其道统所继之人，而道统与长生界息息相关，我若能接过这一处道统，与寒氏族运绑死，就算寒氏惹不起上界，他们也不会坐视自家气运被拱手让人。”


    李长悠凝望进寒生眼眸，似要看穿对方的内心，她唇角几番轻启又抿紧，心知逃脱上界不会如寒生所言这般简单，“既有解救之法，为何持剑长老不早日把气运传你？”


    果然此话一出，寒生面皮立时一僵，空气短暂凝滞片刻，她才无奈摇头，“通过气运庇护得到道统之人，修为至少需要稳定在元婴境。”


    李长悠原本平静的眸子此刻已爬满错愕，她倒抽一口凉气，“所以此番破境，你是要让自己连升数阶直破元婴？”


    不同于李长悠还在筑基期挣扎，寒生成为金丹修士也算有些日子了，但哪怕是金丹后期的修士，想要晋升元婴也并非有十成的成功率，遑论想要强行连破数境。


    “所以我说，是这道气运加快了我破境的进度。”寒生扯动嘴角，杂色气运与界文混在一处，不到最后也不知道谁能撑得过谁。


    “况且在这之前，我已压制境界许久，你可还记得逐鹿城？”


    寒生冷不丁提起逐鹿城，让李长悠神情古怪地摸了摸鼻子，若非界文阻拦，寒生现在可能已经在逐鹿城里与她谈论逐鹿城了。


    只不过寒生丝毫没心思察觉李长悠的异样，不等李长悠开口，她紧接着低声道，“当初在逐鹿城，我得了王道剑第一任主人的传承，因而突破元婴并非全然没有把握。”


    寒生攥紧拳头，脊背绷得直直的，与其说是心血来潮告诉李长悠这些秘密，更像是为自己鼓气。


    只是李长悠还没出声，身神倒是先哀嚎起来，她将自己裹进李长悠不太稳定的神识里，拉着好长一张脸大叫，“好在逐鹿城没传几代，不然你李长悠一定是最败家的城主！什么传承，什么谿边，本来都是我的！一不留神的功夫，就给我只剩下一堆破石头！”


    李长悠眼神飘忽一瞬，逐鹿城那堆破石头于她而言也相当够用了，毕竟其金贵程度已经到了能招来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道君。退一万步来说，东西也是在金龙手里丢的，与她李长悠何干？他的东西能者取之，无甚可惜的。


    李长悠揉了揉眉心，将身神的聒噪压下去，“既然已无法回头，那你便只管奋力一搏，我会在此处为你护法直到界文消散。”


    灵力失控下，寒生额角迸出细密汗珠，她只瞥了李长悠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李长悠能从传送阵里回来就足够说明其有一定逃生之力。


    二人之间没有道谢，没有嘱托，唯有残剑冷光映上眼眸时，才会露出各自拼命挣脱既定命途的失神。


    李长悠取下腰间别着的流水剑剑柄，随意盘坐在界文划出的范围内。


    寒生轻轻叹息，灵气已然快濒临失控边缘，总归拉扯也是无益，如李长悠所言，她只需全力破境即可。


    她难得开怀一笑，只觉周身封闭的窍穴顿时通畅，任由天地灵气猛地朝这处聚来。奔涌如大江的灵力突然回卷，在丹田处打着旋儿，直至形成最狂暴的漩涡。


    漩涡中心，原本放置金丹的地方灵光大盛，奔流不息的灵力层层包裹在金丹上，瞬间让它化作一颗清澈水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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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嚯，还是颗天丹。”身神探出脑袋啧啧称奇，金丹亦有品级，大多数道途光明的修士在锤炼金丹时便多有天地异象生出，异象从大到小，只大致分为天地人三道，品级越高，修成元婴及以上的可能越高。


    寒生身为两界修士，晋升金丹时引起的异象可能会与长生界常见的异象有所区别，为掩人耳目，持剑长老曾特地带她去了某处秘境凝结金丹。


    因此李长悠还是第一次知道寒生的金丹是枚天丹。


    她下意识长舒一口气，“既是天丹，那她此番冲至元婴也只是时间问题。”


    “想得挺美，天丹不错，可惜多了道裂缝，应当是先前自己截断与神魂息息相关的界文所致。这人心性太好，即使受到丹药影响也能保持克制，可惜错就错在心性上了，她截断界文，是早存了厌弃自己的心。”


    李长悠目光一凝，寒生清澈的天丹上的确有一道像是被野鸡爪子划出的痕迹。


    “厌弃之心？”李长悠指尖落在流水剑断开的裂痕上，这把剑一向被寒生爱惜如命，现在却像一把破铜烂铁一般铺展在地面，刃口参差的裂痕里还嵌着未被清理过的血垢，剑身往日生成的灵气清水不再为其洗净这些黑红污渍，而是荡起一圈又一圈几不可察的气流。


    李长悠几乎把脸凑到剑柄护手处，才勉强发现这些反常的气流。


    “这些血，不太寻常。”


    “当然不寻常，没听见她杀了不少修仙世家的婴孩吗？那是残留的族运，别凑太近。”


    “为何？”李长悠虚握住极少量逸散而出的气流。


    “还能是为什么，怨气重呗，嗯？怎么一丝怨气都无？”身神狐疑地多扫了两眼剑柄。


    一道清冽的气息从剑柄上飞出，竟无视狂躁的乱流径直落在寒生那枚不断膨胀的水丸上，为其平添一分气势。


    如此闻所未闻的异状无疑是引得身神一乐，“有意思，传闻里被屠杀的世家修士神魂竟然愿意为罪魁祸首修补大道残痕。”


    得到襄助之后，琉璃状的水丸当即扩张得更快，竟直接将那道细微的裂缝盖了下去，李长悠抬了抬眼，寒生身后，灵气在大片乱流中暴涌，连她这样的局外人也隐约可见不到一寸高的元婴虚影正在寒生百会之上抱膝而坐，眉眼虽然模糊，却能大致看出与本体一般无二，只是虚影朦胧的脸庞带了几分天道无情的漠然。


    元婴紧皱眉头，眉间不断颤动，似乎想要努力睁开双眼。


    “修行一途各有奇遇，杀人不假，屠杀却不一定，若是自愿赴死，没有怨气也说得过去。”李长悠半掩长睫，眼眸中有青灰色的尸气流转，指间那块阴魂石正荡着与她神识呼应的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