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云的慷慨激昂的发言，就跟当初攥紧拳头在失格总部底下宣誓一样，声音大的直接突破了链接耳机的极限，怀野毫不犹豫的压了麦。


    “屠成化跟你达成了什么协议?”


    怀野低下头，这次没有油墨味，只有熟悉的皂香味，他丝毫没有挣扎的意思，任由温怔长将他压在自己的车上。


    "请问你可以告诉我吗?"


    温怔长抬眼，撞到了怀野那黑色的瞳孔里：“按照他的说法来讲，算是和平相处，他们以后会绕着我走，这代表什么,你应该明白吧?”他的尾音轻轻上扬，他的手指离的更近了一点，怀野甚至能感觉到温怔长的喉结滚动，在他的耳边震动发音。


    温怔长轻笑的声音很好听，他的笑带着低沉的气音砸到耳膜上之后，变成了光怪陆离的寒意："这代表我跟他们毫无关系，我站在你们这边，怀管。"


    正义必胜!


    漫画总不可能让反派大胜利，无上会必定会以失败告终，温怔长感觉自己像是个未卜先知的预言家。比起范韬石那个逃犯，他现在才是真大师!


    站在我这边?


    怀野放在身侧自然下垂的手微微曲起，他的视线略复杂的滑过温怔长还在滴水的发丝。


    滴答滴答。


    那些水滴挂在温怔长耳侧的发丝上，最后变成了如同坠子一般的重物，直直的砸到了心口的位置上，变得沉重，发烫。


    轰隆——


    雷声随着风声闯入他们的对话之中，那声站边显得极其坚毅。


    他跟屠成化达成的这个协议，代表着温怔长站在中立的位置，可他又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站在他这边。


    那是不是代表……怀野问道：“你知道恶哨的第二任持有者是谁吗?”温怔长诚实的摇了摇头：“不骗你，我不知道。”


    小骗子狐狸，那还是不愿意说。温怔长是个守信的人，既然答应了屠成化和平相处的协议，的确不会跟一个失格捕手信息共享，否则他的处境就会变得危险。怀野对此表示理解。


    温怔长说：“怀管，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相信你可以找到他的。”


    “嗯，我知道了。”怀野收回心神，语气沉稳。


    怀野这话音刚落下，温怔长直起了自己的身子。


    这么好说话?


    同样都是组织的管理者，屠成化和怀野都仅仅被他用了两三句话就搞定了，轻松的不可思议。


    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远，两个人刚才的暖意仿佛幻觉一般。他单手插兜冲着他笑，面色顿时沉了下来：“您清楚我是个好人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这话音刚落，温怔长的手机就响了，看到是青城重案组的，温怔长已经熟练的背下了办事员的电话号码，他想起了每次青城重案组都会在给予锦旗之后对他用电话形式进行口头表扬。温怔长按下了扩音键，企图给怀野留下一个深刻的好人印象。


    “请问是温怔长吗?现在你牵扯到一起案子里，青城重案组对你进行传唤，如果超出二十四小时没有回应，我们将对你进行强制传唤。”


    写作‘你清楚’实际配合上温怔长嘲讽的表情和刚才故意放出来的电话音，这句话应该翻译成‘开玩笑的，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怀野：“……”


    被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弄得一口气没上来的温怔长哽住了，他咳嗽了一声才说道：“好的，我现在就去”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两个人现在都不知道对彼此说点什么。


    顿时紧张又尴尬的气氛蔓延开来，温怔长往后挪了两步，他转身："我可以走了吗?"


    怀野垂下眼睛，磨蹭了一下手指，他在思考的时候总是喜欢磨蹭自己手掌侧边的疤痕：“我没有限制你行动的权利，你可以随意去留，需要我送……”不好意思的温怔长听完前半段一溜就跑了，他不知道他错失了坐那辆车的机会，只留下怀野面对着多次打来的通话。


    "找我有什么事?"


    尤云绝口不提刚才的事情，只公事公办的说道：“怀管，跟您汇报两件事。”


    “说。”


    “第一件，刚才您的心跳起伏变化有点大，一会紊乱，一会平静的像是测谎仪训练过，所以您待会给后勤的检测部们一个回馈，不然又得给我们塞解毒剂了。”


    "……第二件呢?"


    “您带回来的枷锁罪恶，还未被研究，刚才突然开始猛烈的撞实验舱，虽然我们定位到了片刻恶哨的信息，还没等具体定位的时候，枷锁已经死了。”


    “死了?”


    半个小时后，温怔长坐在熟悉的审讯椅上，面前也已经熟练的摆上了一瓶水。


    他不可置信的发现自己洗白的门槛没了。


    毛子晋死于自杀。


    畏罪跳楼。


    超快的速度，在配合上一句青城制造，简直能打出国际了。


    “你看起来对此有些意外。”


    温怔长点了点头：“的确，毛子晋这个人从性格分析不是会畏罪自杀的人，但人的情绪变化并不可能被其他人随时掌控，而且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哦对了，漫画主角。


    "是喻哥找到了什么毛子晋不是自杀的线索吧?"“你们调查了毛子晋的关系网，发现跟他关系不太好的只有我跟那个小姑娘，但小姑娘因为伤人还在你们这待着，就只剩下我这个倒霉蛋了。”“毛子晋在离开的时候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总不会他死前对我有偏颇的话被监视他的警察听到了吧?”


    听到这里，蒋文兵开口说道：“不说温怔长是怎么知道具体情况的，法医部那么多人，他连是你发现的线索都知道?难道我们警方内部也有他的眼线?”蒋文兵做出了合理的推断，获得了旁边围观的一众警察赞同的声音，他们对视了彼此一眼。


    看着温怔长仅仅用两句话就让警方内部产生了怀疑的种子，路宏厚抬起手来敲了敲桌子：“别说这种影响团结的话。”


    "可是如果不做这种猜想，那么就代表温怔长已经策划好了所有的事情，并且事情的发展也的确按照他所设计的在一步一步的进行。"蒋文兵沉痛的摸着自己下巴上的绷带：“这个猜想好像更糟糕了。”


    路宏厚：“……”


    明三没有回答温怔长的问题，只反问道：“前天晚上八点到九点你在哪里?”


    “实验室。”


    “有人能证明吗?”


    “实验室门口有摄像头，应该可以确认我在当天晚上一直就在实验室待着，没有任何外出的可能性。”


    “有个旧的废弃写字楼，因为承重墙崩裂坍塌影响了电路，那段时间的监控视频全部删除了，直到下午才恢复。”


    “………”


    温怔长想起了当时他被主角恶意卷入事件中，愣是体验了一把跳 楼机之后的那段时间，失格捕手的后勤不仅 仅撤走了他的垫子，甚至贴心的把他的不在场证明删了。太感动了。


    感动到下次见面温怔长打算用自己的阴间滤镜狠狠的吓他们后勤一跳。


    明三抬头说道：  “你当时在做什么?或许也可以变成不在场证据。”


    “洗衣服。”温怔长懒懒的倚在凳子上说道：“我换洗了衣服下来，弄完了之后就看了一会书就睡在实验室了。”


    "在此之前你见过什么人吗?"


    “我的两位科目教授，路队和喻哥，除了这四个人之外……没见过其他人。”


    他并不打算让过多的人知道他跟怀野一块搓了顿烧烤的事情，刚从包养风波里出来，影响不好。


    路队和喻哥不必多说，习老师那边有监听也不可能，谭教授从温怔长最近不怎么回学校之后，也不怎么活跃，他的轨迹都清楚。


    “我的确没有任何的不在场证明，但我清清白白，也不怕查，路队和喻哥的能力强，我觉得很快就会还我一个自由身。”


    突然被点名突脸的路宏厚、喻册：“……”


    被温怔长的一句清清白白搞的气氛瞬间尴尬下来的重案组：“……”


    温怔长自从看了漫画，对主角团的好感度还挺高。如果被针对的不是他，他当时还能感慨一句青城这么危险的地方，有他们真好。


    周围很安静，直到有人说了一句：“这也太嚣张了吧。”才打破了这种氛围


    旁边有人迅速反驳了这句话，替温怔长说话了：“这还不是最嚣张的时候，当时你都不知道温怔长坐在那里光明正大的递消息，转笔……诶?温怔长这次怎么看起来这么规规矩矩的?"


    温怔长不知道外面怎么议论纷纷，他这次特别规矩。没喝水，没转笔，连眼睛都不敢多转，生怕看到那个柯基屁股一般的摄像头，脑海里配上漫画给他加的滤镜最后忍不住再笑出来。那就彻底完蛋了。


    在外面的警察看来，温怔长坐在那里，跟以往不同，除了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坐姿之外，他没有动那瓶水。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放到之前他对着笑的那个摄像头一点，完全扮演着守规矩的青年。


    喻册起身，拿起了温怔长在审讯室内的同款水，猛猛的灌了两口。他感觉自己的嗓子因为长期的熬夜，加上温怔长的刺激有些哑，缓和了一下这才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明三也感觉到了温怔长的拘谨，他说：“喝点水吧。”温怔长摇了摇头：“不太渴，不用了。”


    明三没有过多劝阻，时隔这么久，再次在审讯室里，以这种角度面对温怔长，心态倒是要比刚见面的时候要稳定不少。


    "那回到一开始，你是怎么看出来毛子晋有问题的?"


    “没看出来。”温怔长没打算说谎：“我又不能预判他是个罪犯，只是看见他不舒服，所以报警了。遇到事情找警察，从小我就是被这么教育的。”


    又装上了?


    还是这种感觉对劲一点，尤其是这种明明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通篇都是阴阳怪气的感觉。


    "那你当时在警察局，是怎么知道他是注射的?"


    “犯罪心理学。”温怔长说：“看穿这个其实不难，路队之前不也是这个学科毕业的吗?你让他来说比我更有说服力一点。”


    够了，真的够了。习老师，不要教了啊——


    大概是知道周围的人在想什么,路宏厚沉默开口：“不是习老师教的，温怔长是自学，他除了第一节大课之后，几乎就没去上过课，习老师只是开了条件让他自己研究。”


    蒋文兵听到这里顿了顿，才堪堪说道：“还挺有天赋，如果温怔长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好人就好了，我怎么都得招安他。”上次给温怔长递纸巾的女警问道：“…招安，好人招安?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蒋哥，你根本没有温怔长是个好人的设想嘛。”“反正就那么个意思。”蒋文兵说完这句话，视线就看向了审讯室的监控，一句话都不说了。


    审讯室内。


    温怔长两只手交缠放在了桌子上，他这次没有推眼镜，怀野送他的眼镜质量很好，都不怎么下滑，要不是他已经习惯这么推了，都快把这毛病戒了。“温怔长，我听说你前段时间感冒去了一趟医院?”


    “那都多长时间之前的事情了?”温怔长交叠的手指紧了紧，无奈的叹息着：“你们总不能认为我那个时候就知道毛子晋要毒害其他人了吧。”


    明三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下。


    这是一双很适合搞艺术的手，或许这种形容有些奇怪，但从他第一次见到温怔长的时候就这么想了。


    明三收回了视线："不，只是例行询问而已。"


    “理解。”温怔长松开了手指，在回答话之后遮住嘴打了个哈欠：“我来就是为了配合你们调查。”


    即使现在这种情况，温怔长依旧对奋斗在一线的警察好感度很高。要不是青城重案组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以他的滤镜体质，早就被抓进去了。


    温怔长的眼睛太诚恳了，浓浓的信赖似乎从内心而生，他笑着的时候露出了嘴角那个甜甜的酒窝。漂亮的容貌给这样的行为加了分，但配合上他说的话，就变得阴森恐怖了点。有一种他来到这里，重案组就应该感恩戴德的感觉。


    明三只能皮笑面不笑的说道：“感谢你的配合。”温怔长笑的更加热烈了：“不用客气。”


    “最后几个问题了，问完你就可以走了，也请你理解，每一次案子我们都得对所有嫌疑人进行讯问。”


    “跟我客气什么,明三哥，流程我都快要背下来了，直接问吧。”


    明三被温怔长的熟练整的有些无语，他翻了一页才说道：“毛子晋当时装醉之后已经爬起来了，你为什么依旧跟着?”“好事做到底。”温怔长说道：“我以为他是真的醉酒，跌跌撞撞的，一会突然拐弯了，一会突然跑起来了，若是放任不管过一会他又跌过去了怎么办?”


    ……,不是，我甩不掉他，他妈的这个人连我的路线都预判到了。”这句毛子晋的供词突然出现在了明三的脑海里，他抽了抽嘴角。


    “原来是这样，你做的很不错。那毛子晋的摔倒是你设计的吗?毕竟你的第一张纸巾扔到了垃圾桶里，而他踩着滑到的那一张是你故意丢到地上的。”


    “不是故意，是没捏住，当时生气忘了拿走，毛子晋是自己踩上去的，大家都看见了，这个我怎么设计?他纯粹就是倒霉，就跟那个小姑娘说的一样，他就是活该。”叫他说我被包养了。


    看，倒霉了吧。


    明三抓到了温怔长一闪而过的不耐，乘胜追击：“温怔长，你看起来好像对毛子晋很反感。”


    诶!好问题啊。这个问题只要回答的好，那简直就是一个强度的跨越。


    温怔长感觉机会来了，即使没有毛子晋，他还有自己啊。是时候靠自己了。


    他坐直了，后背绷紧，抬起眼睛，整个人深呼吸了一口气。


    那双眼睛闪亮，充满着年轻大学生即使被漫画毒打依旧对这个社会还留存的天真："我之前就说过，我是个和平主义份子，我对任何犯罪分子都很反感。"“我希望所有的罪犯都会被青城重案组绳之以法，或者说……”


    轰隆——


    第二声雷声砸破天际。


    大雨倾蓬而下，如同当初发现剥皮案子的时候，阴郁的气氛顿时笼罩了青城重案组。


    有个警员伴随着雨声小跑着进来了，在外面绕了一圈没看见路宏厚，他听到了喧哗的位置，径直走了进去，推开一众警员挤到了正中间。


    “路队，有人报案，说是有个老师自杀了，刚才发现在浴室里上吊了。”蒋文兵问道：  "自杀?已经下了定论，这跟我们重案组有什么关系?"


    “死者死前留下了遗书，说是自己杀了毛子晋，死法，时间线在遗书里交代的一清二楚。”


    温怔长此时为自己洗白的最后话音落下："我希望这个世界上没有罪犯。"那个警察的声音随之响起：“也就是说路队，这件案子里所有的罪犯，全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