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更阑非常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调性：空有一副仙风道骨的皮囊，实则怕死的怂货。


    小怂货正抱着卷轴，在辚辚马车中无助失神，嘴里嘀嘀咕咕：“如果我现在就烧了它，跑路，那穿回去还能继续当无忧虑的富二代公子哥儿；如果帮助万尧清的话，那就会灰飞烟灭，不仅永远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还可能失去富二代的好命，下辈子极大概率转世成一头猪。”


    怀揣着未解的哲学命题，他在半道上忽然被宁谦和小津打劫。


    “你们要带我去哪啊？咱们不去大营吗？哎哎哎---慢点！”


    不多时，假扮土匪的某大侠和某侍卫脱掉了脏兮兮的外衣，宁谦胸有成竹道：“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去找那个姓万的。”


    小津接着：“将军不在大营，我们担心您去错地方，这才半路把您拐走的。”


    苏更阑把俩孩子的脸看了又看，“何必用这种办法？”


    “怕被跟踪。”小津说：“这一路上藏着不少旗木得的眼线，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才出此下策，先生莫怪。”


    苏更阑后知后觉的点点头，对这俩孩子的脑回路表示震撼。他又绕着他们走了两圈，“你俩没受伤就行。”


    四周环视了一圈，“他人呢？”


    小津说：“将军应该是视察地形和布置军务去了，马上就回来。”


    在等人的间隙里，小津指着简易的城防框架，给苏更阑简单解释了一下目前战场形势。


    “旗木得以为和他交手的是小将军，其实不然，小将军谋划四面包围夹击，亲自带兵埋伏在此处，您瞧......”


    苏更阑认真听着，而宁谦则打起了盹。


    一炷香后---


    “所以阿炎此时在主力队伍里？”苏更阑关心地问。


    小津点点头，“是的，将军不现身，所以师父必须得在大军中露面，这样才能骗过旗木得，否则会令人生疑。”


    苏更阑难掩担心，“那你让阿炎注意点不要太拼命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是。”小津说：“多谢苏先生挂怀，师父知道后一定会高兴。”


    苏更阑握住卷轴，想着自己一会可能就见不着他们了，有点舍不得地说：“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宁谦，你们都要好好的啊。”


    “先生，您为何忽然托孤似的？”小津纳闷。


    苏更阑没法回答。


    “出去。”忽而一道深沉凌厉的嗓音插入，来人不是万尧清还能是谁？


    宁谦瞬间醒盹，被小津揪起来后闪出帐外，“属下告辞！”徒留苏更阑反应慢半拍，略显怔愣地望着天降煞神。


    他们视线相撞，苏更阑心跳漏了一拍。好像也才几天没见，但怎么像是隔了一整个世纪？


    而后他缓缓的站了起来，“你...”因为腿麻而差点摔倒，幸好有人疾步上前搂住他的脊背，“小心。”


    接着苏更阑就顺势双手抱住了对方。万尧清在苏更阑的拥抱下静止住了，然后更用力地回抱住他。


    谁都没有说话。


    很久都没有说话。


    但拥抱却越来越紧，紧到苏更阑几乎窒息也不愿推开半分。这个拥抱是为了自己，同时也为了苏阑。哪怕苏更阑嫉妒心爆炸，哪怕他吃醋的对象是自己。


    可是马上就要走了，没多长时间了，多抱一会又能怎样呢？


    后来是苏更阑快被勒死，“我是个活的，不是雕塑，我得喘气儿。”这一下万尧清才意识到自己太用力。


    苏更阑踉跄着后退了半步，终于能大口呼吸，“你这几天还好吗？”


    “不好。”万尧清直白地说。


    “你...首战告捷，还没来得及祝贺你。”苏更阑伸手，掌心向上，“捷报呢？”


    万尧清抓住了他的手，“首战告捷而已，还没到大获全胜的地步，不值得祝贺。”他牵着他往软榻那边去。


    在缺少护手霜的时代，万尧清的糙手把苏更阑天生细嫩的皮肉划拉的生疼，可是温热的触感又让苏更阑舍不得松开。


    或许是在自己人身边更有安全感，苏更阑把尖锐的那一面收敛起来，放心的享受被照顾的滋味。


    他坐下，而万尧清还站着，找到干净的湿热帕子给他净手，“有血，怎么回事？”


    苏更阑想起不久之前的画面，有些失神道：“我让玉骨暗卫把巫奇朵杀了。”


    擦拭的动作一顿，接着又继续。


    “嗯。”


    苏更阑说：“你都不问为什么？”


    “他早就该死。”万尧清哄着他：“当年只剜掉他一颗眼珠子是我手下留情。早知今日会吓到你，就应该由我手刃了他。”


    “他我怀疑当时在古城被假陆家松挟持的时候，打晕我的就是他；后来钓着赵宽跑去找赵仵作的也是他。”


    “投毒纵火之人是他，害你的是他，现在想拿我当垫背的，一切都是他。”


    其实苏更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一直有点虚，眼神也有点不聚焦，这是心虚的表现。他不敢让万尧清知道自己即将要干什么。


    幸好，万尧清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更阑，是我没有思虑周全，害你被我父亲软禁。一个人的时候害怕么？”


    “......”


    “以后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保证。”


    “......好。”


    苏更阑眼神飘忽了一下，心里忽然钝痛。“那个，我临行前给你的新手语册子，你有没有用？”


    “怎么？”万尧清去桌案处拿起苏更阑口中所说的册子，“有何玄机？”


    苏更阑连忙起身过去，“这里头有几个符号需要改一下，我现在就改，然后你一定记得教给身边的人，在写密信的时候按照这本新册子来，不要参照旧的。我怀疑上一版手语书已经被泄密了，很不安全。”


    说着，苏更阑就撸起袖子弄墨，飞速修改册子上的内容。或许是他的动作和表情都透着古怪的慌张之感，所以在搁下笔的一瞬间就被万尧清扯进怀里去了。


    他紧张地吞了吞嗓子，“怎么了？”


    “你有事瞒我。”万尧清定定地注视着他。


    苏更阑张了张唇，来不及说出任何一个字，所有即将出口的谎言就被悉数吞噬，“唔...唔唔！”


    万尧清一如既往的狠戾，永远都像猛兽捕猎般饥渴难耐，全世界能承受住这份暴戾的恐怕也只有苏更阑，别人没有资格看到万尧清露出痛苦又酣畅的一面。


    深吻，痛吻......两人似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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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都藏着事，都压抑着不肯说出来。


    苏更阑居然哭了，一行泪渐渐滑过面庞，这是他第一次因为一个深情眷恋的吻而落泪，简直太没出息。


    “对不住。”苏更阑说：“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迟早得回去的。”他忽然这么说。


    万尧清猛地捂住了他的嘴，“不许说下去了！”


    苏更阑顺从，耳朵是红的，眼尾是红的，被采撷过的唇瓣更红，可是被掐住的脖子最红。


    “看你这反应，像是知道的比我还早...哦，怪不得前些日子要赶我回显阳城呢，原来是早有预谋。”苏更阑后知后觉地低喃着。


    “不要相信巫奇朵的话，她---”


    “别装了，我们俩都心知肚明的，我快走了。”苏更阑没有听话，而是轻声打断了他，“按照我说的做，至少能了却苏阑的心愿。至于我，我们来生应该还会见面的。”


    话语从万尧清的指缝间流入空气，每一个字都像利箭刺中他的心。万尧清的手几乎都在颤抖，前所未有的失态和恐慌笼罩着这位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万尧清有些失控。


    “不可以，我不允许，苏更阑，你敢？”万尧清说：“我会弄死宁谦，如果你敢不告而别的话。”


    “我很怕死，我也不想就这么草率的离开。但我接受不了旧事重演。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你手底下的千万将士很有可能白白牺牲，那他们的家人该怎么活下去啊？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以后我将永远处于煎熬和自责中，永远没法心安理得的面对你。”


    “我只需要改动几处手语符号就能避免密信失误，就能避免一次错误的决策，这是我应该做的事，谁阻拦都没用。”苏更阑轻轻地拉下他的手，“你是将军，你得带着他们回家。”


    “而我，也得回家。”


    苏更阑已经做了这个决定，就不能再有转折的余地。可这对于万尧清而言就太过残酷了。


    “我借助巫奇朵的诡术得知了苏阑的执念。我意识到了一个残忍的事实，那就是这执念如果解了，我就会消失；若这执念不解，那我就得备受煎熬的困在这里。”


    “将军大人，我不想困在这里。”苏更阑心痛，但依然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心中所想。


    万尧清眼底划过一抹狠戾，“我没让你走，你这辈子就得困在这里！”


    苏更阑忽然笑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啊，将军大人。”


    只见手语册子旁边的银杏卷轴已然缓缓燃烧，而它的自焚就意味着穿越的通路开启，就算苏更阑再想留下来都没用了，因为任何人都无法逆转宿命，也无法逆转天神的心意。


    苏更阑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万尧清的脸庞，深深地望着他，“去打赢这场仗，然后拿着捷报去雪山，找到我的墓碑，告慰苏阑的在天之灵。”


    苏更阑的身躯渐渐变得虚弱，话音也越来越低，整个人处于晕厥的边缘。


    “苏更阑！你睁开眼看着我！”万尧清忽然像疯了一般试图唤醒他，可那卷轴的火苗越烧越高，火团如灿黄的银杏叶般肆意翻飞......


    “记住我说的，用新的手语册子......”苏更阑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待宁安古城长出一大片银杏林时，我们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