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闻心从呼啦呼啦的声响中睁开了眼，浑身疼痛让她的思绪混沌不堪。


    冷风轻轻刮过，枯黄的草地，稀疏的林木，叶隙中阴沉的天空……


    思绪瞬间回笼，她猛地睁大了眼，连忙要坐起来，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禁锢在一个怀抱之中动弹不得。


    微微仰头，她看见脆弱的脖颈，喉结凸起，再往上，坚毅的下巴，紧抿的薄唇，唇色苍白。


    云子陌……她想起来了，是他捉住了她的手。


    戚闻心从这双有力的臂膀中挣脱出来，翻身坐到一旁，审视着这个至今昏迷不醒的人。


    他眉头紧蹙，神情痛苦，身下的草地已被鲜血浸透。费力将他扶起，戚闻心这才看清他后背的伤。


    被黑洞吞噬后，他们陷入一片时空乱流之中，他将自己按在怀里，是那时造成的伤。


    冷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垂眸凝望着他，目光流露出一丝困惑。不知不觉，风大了起来，猎猎地响，摇动着枯黄的草，枯黄的叶。他们的发丝无形之中纠缠在一起。


    “我们现在在一个未知世界里。”小松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戚闻心心念一动，这一次，毫无任何阻碍，她成功了。


    小松看见她带着云子陌就这样凭空出现在空间里，惊讶道：“你就这样带着他进来了啊？”


    许久未见的玲珑兽欢快地围在她脚边。


    “他需要疗伤，”戚闻心抱着他上了阁楼，将他放在榻上，为他检查伤势，一边问小松道，“之前我为什么进不来？”


    “那个黑洞出现之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了我，”小松飞身到书房取来一枚玉简，施法重现玉简中记载的文字和图像，面色凝重说，“九临大人撕裂空间航行宇宙时曾见过的，这种黑洞被称作时空裂隙，危险至极，从里面溢出的那股能量据说是来自上古混沌的宇宙法则，绝非人力所能抗衡。看样子，你们是又被时空裂隙吐了出来，简直是万幸，在里面多待一刻都有被撕碎的可能。”


    戚闻心听小松解释完，云子陌的伤势也检查完了，除了后背的伤口，腑脏也些破碎，内伤不轻，于是先喂了一颗丹药下去。


    她腰间的摄魂铃闪了闪，应招后怕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真是太恐怖了，吾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力量。”


    小松哂笑一声：“更恐怖的是他爹，界灵都抓来复活她娘了。”


    戚闻心替云子陌解衣的手一顿，似乎是碰到了他的伤处，令他闷哼了一声。


    “此话怎讲？”褪去的衣物扔在一旁，戚闻心尽量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替他上药。


    “你爹抓捕旸族人不成，因此逃亡地心寻了只界灵代替。界有界核，乃一界之本，界灵便是从界核中生长出来的，维系着一界稳定。你爹动了界灵，间接造成了地界动荡，崩坍引起时空裂隙也不无可能。”


    戚闻心皱眉，缓缓叹了口气，像是问小松，也像是问自己：“我还回得去吗？”


    小松悲哀道：“希望渺茫。即便我们有九临大人记录的坐标，也没有撕裂空间航行的能力。”


    戚闻心不敢去想师父，不敢去想另一个世界的事，沉默着不再说话。


    她拿起布条，伸手环过男子的胸膛、腰腹，一圈又一圈。这本是个包扎伤口的寻常举动，却在一室沉默中变得异样起来。


    她感受得到躯体近在咫尺的温热，偶尔拂过耳畔的呼吸，鼻尖萦绕的冷香，指尖不经意划过皮肤的一颤……温热在沉默中渐渐蒸上她的脸庞。


    热？怎么会越来越热？


    戚闻心目光一斜，看见小松两手举着灵火凑在她旁边，头低着，嘴巴一抽一抽地痉挛，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戚闻心一掌将他掀飞出去：“你嘴巴再那样试试看？”


    玲珑兽觉得好玩似的在小松身上踩了两脚，小松在痛叫中爬起来，捏着它的后颈扔到一边，狡辩道：“我，我这不是怕他着凉嘛！”


    处理好伤势，戚闻心打了个净尘术，将云子陌重新安放回榻上，盖好被子，衣服叠好放榻边，点了一柱安神香。随后，她取出周始留给她的乾坤袋坐到了一旁的桌边。


    乾坤袋已被抹去神识，任何人都可以打开。里面只有少量灵石，些许丹药，一卷手札。


    她要的答案会在这里吗？她没有急着打开。


    就像一场汹涌的海潮褪去，堵塞在她心中的东西全都被冲刷出来，留下满是孔隙的心。蚌壳中的沙砾没能磨出璀璨的珍珠，反而将一片柔软磨得鲜血淋漓。


    她沉默地坐了很久，然后才拿起手札，翻开。


    开头密密麻麻记载了各处搜罗的传说，几乎都与死而复生有关，旸族两个字重复出现不下十次。


    往下看去，写的竟是他和阿娘曾经。他回忆与阿娘的初识，还有阿娘曾和他讲过的见闻，凭此推断阿娘从何而来。


    随着一个又一个地点被推翻，手札上的字迹越来越潦草，潦草如他的一生。


    为了延长寿命，他开始疯狂修炼，甚至不择手段走入歪魔邪道。直到，他加入了……


    戚闻心看到这里，蹭地站了起来，连握着手札的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小松见状问道：“怎么了？”


    “长生教……他曾经加入了长生教。”


    戚闻心没想到这个追杀过她，她千方百计想探查的教派，竟然会和她失踪十多年的生身父亲扯上关系。


    她接着往下翻，却发现接下来的好几页都被撕毁，没有一条有关长生教的信息被记录下来。


    她只知道，父亲从长生教内得到一定的线索后，便剜去了魂魄上的印记，这印记是入教时立血誓烙下的，非死不可消除，和当初使追杀她的灰袍人自爆的血誓一模一样。父亲竟想得出削魂这招，当真连死都不怕。


    脱离长生教后，他辗转世界各地，利用堪舆测算之术推出了圣都遗址的具体位置。


    戚闻心指尖划过手札，停在最后一页的图画上。


    就是这里，北荒古洲，无牙雪山，琼玉峰，她要的答案。


    “小松，替我将四大洲的地图拿来。”


    小松很快取来地图摊在她面前。


    她提腕，在聊州落下第一笔，她初次接触长生教的地方。第二笔，安平城，华家残害谢安毓。第三笔，西琉邑洲桑塔拉，可疑的药材朱附子。第四笔……


    她回想起永环城，老修士在他腿上写下的字——宁。生意和眼线遍布天下，令老修士不得不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的宁家……她圈起了东夏部洲的长获城，宁家主城。


    最后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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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父亲初遇长生教的地方，南鲸目洲，断照山。


    从地图上看，长生教的足迹遍布四大洲，毫无规律可言。一条条线索浮出水面，反而令谜团深陷重重迷雾之中，叫人愈发看不清明。


    空间里永恒的光亮穿过门窗，停在她膝上，将她截成两半。她就此搁笔，收了地图。郑重地，合上了那本手札，啪一声，锤落在封闭的房间里。


    她偏头看了眼榻上昏睡的人，吩咐小松道：“我需要出去一趟，打探这个世界的情况，六个时辰之内他应该不会醒。”


    交代完小松，下一刻她便出了空间。隐约的，她听见一点声响，连忙飞身藏到了一棵树上。


    两名境界低微的修士争辩着走来。


    “猎物越来越少了，以后可怎么过活，总不能一辈子缩在地上城里不出来吧。”个头矮小的人愁眉苦脸道。


    他的同伴如同乌龟般缩起脖子，连忙四下看了看，然后才用警告的语气说：“你可长点心吧，这让上面的人听见那还了得？”


    “瞧你疑神疑鬼的，”矮个神情鄙夷，“我还想去角斗场呢，万一老子真攒够钱上去了，你可别哭爹喊娘地说后悔。”


    “得了吧你，也不看看那角斗场里死了多少人！”“乌龟”伸手抹了抹他那几乎缩得快见不着的脖子。


    “不然一辈子烂在地上城被人当畜生？”


    两人走到某棵树下，突然听见一阵诡异的鸟鸣，随后便目光呆滞，彻底失去意识。


    戚闻心从树上跳下来，腰间的摄魂铃还微微发着光。


    她问两人道：“‘上面’是什么？”


    “上面就是上面。”两人异口同声，呆滞的眼睛中露出一丝恐惧。


    “地上城和‘上面’是什么关系？”


    “地上城，一直被‘上面’奴役。”


    “这个世界还有其他强大的势力分布吗？”


    两人语气绝望：“没有了，只剩下‘上面’和地上城，什么都没有了。”


    戚闻心吃了一惊。她重新审视周遭的环境，发觉这个世界的灵气相当稀薄，枯黄的草和树渐渐失去生机，阴沉的天如一块老旧的抹布摊着。


    “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种诡异的不安萦绕在戚闻心心头，她喃喃自语道。


    两人恐惧地回答：“黑气吞噬一切，是神的惩罚。”


    “你们说的角斗场是什么？”


    “可以挣钱并展露自己实力的地方。想去‘上面’，要么得有钱，要么实力得强。”


    “这个世界用灵石吗？”


    “灵石？不不，灵石只有‘上面’才用得起，地上城用矿币。”


    “这个世界有多少致虚境？”


    “五个，都在‘上面’。”


    这下麻烦了，戚闻心心想。她解除了控制，回到隐蔽处，直到迷迷糊糊的修士离去。


    “为什么不直接让吾窥魂？”应招问道。


    “两个刚刚筑灵境的小修士，让你看上一眼，岂非去掉半条命？”


    这个世界的情况她已有了大致了解，唯独不清楚二人一直畏惧‘上面’是什么。


    林木遮挡了她的视线，她一跃而起，直接御空飞向上方。


    踏着灵剑刚从密林冒头的一刻，她猛然睁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