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人世几回伤往事(二)

作品:《岂非娇娇

    汤泉宫北缭门外,日头明炽,静姝一身缠枝葡萄纹的窄袖紧身胡服,张开双臂朝凝香迎了上去。“香香,怎么了这是?这样火急火燎的!”


    凝香发髻蓬乱,两只耳坠子都不是成对的,以袖掩面呜呜咽咽地说:“殿下他生死未卜,林将军他们不让我见他。”


    静姝一听,半边眉毛弯成了一张弓,替凝香顺顺背,“你慢慢说。”


    凝香上气不接下气,颠三倒四将来由说清,静姝的神情愈发凝重,把凝香的手一握,“别慌,我这就着人去五哥府上打探。”她对着随从吩咐了几句,回首把凝香的样子一瞧,怕她回去添乱,“你既然来了,也别急着回去,索性陪我住上几日。”


    “嗵嗵嗵”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卷起阵阵烟尘,抬首望去,只见旌旗飘扬,二十来个胡服骑士奔出北燎门,往西边猎场而去。


    为首的玄衣骑士忽然抬手勒停队伍,一时华盖倾倒,马匹争相长嘶。他引马往回走了几步,一双凤眼格外明亮,微笑道:“姝儿!你阿娘到处找你呢!”


    “阿耶!”静姝拎着裙子小跑上前,目光一扫随行的亲贵重臣,仰起脖子道:“阿耶要进山了吗?我要一只银狐,拿来冬天里当围脖!”


    凝香一惊,立时跪在地上。无怪乎诸皇子中梁皇最爱霍王,贵妃其余诸子皆肖母,唯有霍王五官冷峻刚毅,仿佛与梁皇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梁皇神情慈爱,摸了摸女儿的额头,目光继而落在了远处凝香的身上。静姝回眸一望,嫣然一笑,“那是白学士的女儿。”


    梁皇“嗯”了一声,捏着鞭子朝凝香招了招手,拇指上那颗硕大的碧玉扳指如同斧钺,透着无形的威压。


    凝香觉得有只手按在脖子上,她几乎不敢抬头,硬着头皮跪到了那匹汗血宝马面前,怯怯地说:“小人见过圣人,恭祝圣人万寿无疆!”


    “抬起头来。”


    梁皇的声音并无情绪,凝香揪着心把脸一仰。梁皇的目光带着秋日的凉意,在她脸上转了一下,沉沉地落在她眉眼之间,沉默了半晌后漫不经心地说:“好相貌,像你的父亲!”


    凝香心尖一跳。是啊,她像父亲,都从祖母那里继承了一双传自前朝杨氏的眼睛。


    周围的近臣则是面面相觑,圣人多年独宠贵妃,贵妃虽然貌美,到底已过韶华,莫非后宫终于要有新颜色了?那可真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静姝见气氛不妙,不着痕迹地把凝香一挡,“阿耶,我和凝儿回去找阿娘了。”


    “姝儿,”梁皇忽然展颜,哈哈一笑,“你可是草原上的姑娘,你要银狐,自己去猎吧!带上你朋友去围场里转一转!”他的目光落在凝香的头顶,“朕的记性越发不好了。好孩子,你姓徐还是姓谢啊?”


    凝香沁了一手的汗,一滴泪落了下来,“小人姓什么都不打紧,关键是将来小人的儿女都姓萧。”


    梁皇失笑,说了声“好”,手一扬,侍从便牵了马给静姝和凝香,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围场而去。


    围场占地数顷,林木繁密,众人很快四散开来。凝香起初与静姝呆在一块儿,心里惴惴不安,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有内侍前来传口谕,说贵妃犯偏头痛,叫静姝回去。


    静姝蛾眉一挑,就要带凝香一起走,那内侍反手一拦,说是白家父子要见凝香。凝香心知梁皇连儿孙都可以杀,更何况她这样一粒芥子,冲静姝摇摇头,跟着内侍走了。


    凝香与内侍一前一后策马而行,周围碧叶阔大如盖,遮挡住流泻的阳光,喧嚣声渐渐听不见了。凝香心知此时不走,便再也走不了了。


    她身子一歪翻下马背,拔腿就冲着林木交横之处飞跑而去,任凭那内侍在身后死命呼喊,她只顾没命地跑,好在他没有拿箭射她。


    “哎呦!”她只顾跑,没留神眼前何时冒出来一堵肉墙,险些鼻血没给碰出来。她越过那人就要跑。


    那人一把拽住凝香的手腕,“杀了圣人,你自己是痛快了,别忘了你的家人都在上京。倘若圣驾出了一点儿差池,白家上下和长公主都逃不了干系,五哥也得跟着遭殃。”


    凝香心说这是谁呢?把人定睛一瞧——原来是战功赫赫的景阳侯啊!


    杀了梁皇?一箭射死梁皇,遁出宫门,自此远走他乡?十一会这么干,可她已经不是那个无牵无挂、孑然一身的十一了!她可不是跑来示威的——相反,她是来示弱的!求各位贵人老爷们高抬贵手,放她和家人一马!


    凝香懒得和萧融废话,刚要甩脱他的手,这时萧融低咳了一声,道:“听说你的身手很是了得,难得有机会,不如比试比试?”


    凝香一愣,瞥眼把萧融一瞧,只见他脸色微红,似乎有些窘迫,眸光闪闪烁烁的。


    他骤然出现,是萧瑾没事了么?还是萧瑾一早都算计好了?昨夜的人一波皆一波来,她很难不去想是不是他的手笔。


    莫非在这兄弟俩心里,她就是这样意气用事、顾前不顾后的人么?


    她把萧融的胳膊一攥,阴冷地说:“臭小子,算你走运,我对天发过誓了,这辈子再不杀人了。”她话音刚落,腰突然被人一把箍住,整个人落入了萧融的怀里。男人的大手横在腰间,她脸涨得通红,扬起手就要打,只听身后林木之中传来一阵“唰啦啦”的声响,侧眸一望,一支羽箭穿林而过,斜斜地射入茂密的草丛深处。


    萧融面色凝重,把凝香往身后一拦,冲着箭矢飞来的方向道:“陈统领,刀箭无眼,你可要看准了。”


    那林木掩隐处现出了一张黝黑的脸,正是天子亲军黑甲卫的统领。陈梁拎着弓“嘿嘿”一笑,很是憨厚老实的样子,“侯爷,我久不活动身手,准头有些不行了,劳您代我和这位姑娘陪个不是!”


    凝香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不禁捏成拳,遥想一年以前她还是籍籍无名之辈,现今尊贵如天子都惦记着她的性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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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香!”“白姑娘!”


    周围传来一阵呼喊之声,凝香听出是静姝及其随侍,应了一声就要迎上前去。她想了一想,停住脚步,望向紧随其后的萧融,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只是个痴心的女人,甘愿为他的儿子赴死的,于大梁国祚何碍?陛下圣明,自会明察。”


    一晃眼到了午后,营帐之外,侍卫正在清点梁皇此行所获猎物,地上摆满了被缚住腿的野鹿、野猪。梁皇举杯端坐上首,享受着臣下的奉承,时而微笑着点头。


    此刻突然传来一声通禀:“蜀州有来使求见圣人!“


    君臣尽欢本是其乐融融,一听“蜀州”二字,满座却忽然沉默了。废太子流徙之地恰是蜀州。


    前头大皇子被赐死,东宫遭废黜,满朝文武皆以为废太子已然出局,然而圣人却借题发挥,料理了从前与废太子最不对付的张家。


    现下霍王负气,拒与青阳联姻;卫王身体向来多恙,难堪大用;齐王机敏能干,但其生母微贱,圣人幸她本就是一桩丑事。废太子母族何氏虽在废黜风波中元气大伤,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难保圣人没有复立之心!


    梁皇笑容一滞,不动声色地把银杯放在条案上,“传!”


    信使行过礼后,将一深黑漆盒高举。梁皇视线在那漆盒之上一定,榻边立侍的大太监李有德心领神会,上前将那漆盒打开,查探了一番回禀道:“回圣人,是青城的紫背龙芽!“


    蜀州产名茶,其中青城的紫背龙芽与白背龙芽自前朝便是贡品,圣人犹爱前者,废太子亦然。这紫背龙芽工序繁琐,损耗颇多,每年送入上京者不过数斤。昔年东宫以仁孝闻名,得圣人看重,每年上贡的紫背龙芽皆赏了东宫,别的皇子便是闻都难得闻一次。


    京中屡有传言,废太子一入蜀州,便若池鱼归故渊,在瓦屋山下辟了几亩田,从此种豆南山,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俨然一寻常农夫。这紫背龙芽没准还是他亲手所制。


    梁皇显然也是想起了旧事,默了一会子,方才开口:“蜀地多瘴气,你去太医院,把祛湿解毒的方子抄几副带回去。”


    “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梁皇有些感慨,近座忽然传来了这样一声,心中不由得冷笑,面上却是和颜悦色的,道:“爱卿但说无妨。”


    萧融循声望去,先前开口的是新晋的侍中韩寂。


    这人是废太子老师陈老尚书的门生,本该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一党,但他为人圆滑,在太子与张相之间两头下注,倒是得了不少便宜,如今废太子和张相接连失势,他便一跃而上,成为了朝堂之上炽手可热的人物。


    韩寂来到御座之前,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今圣人千秋,废太子身在蜀州,尚能聊表孝心,而有些人身为人子,圣眷隆厚举国倾羡,却狂妄恣睢行事专断,臣每每视之心如刀割,如今他更是狡称抱恙,致皇父千秋于不顾,臣实在不能不言,还望圣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