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何以解忧
作品:《多情小姐无情郎》 前厅的斗香会仍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舜华与袁犷一番交谈后,盈盈行了一礼,便自顾自地离去。袁犷呆立原地,面色扭曲,眼中怒火与犹豫相互交织。
古往今来,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无论最终谁胜谁败,舜华都笃定自己能坐收渔翁之利。她满心期许,袁犷莫要叫她失望才好。
舜华款步走出厅堂,沿着蜿蜒曲折的回廊徐徐前行。
宅院里的景致依旧如往昔那般熟悉,她怀揣着沉甸甸的心事,朝着曾经居住过的忆春院走去。
小院的门并未上锁,她轻轻推开虚掩的院门,只见地上落英缤纷,想来是昨夜经了风雨的洗礼。落花在院中显得格外凄清,仿佛在低声诉说着昔日的繁华与如今的落寞。
此处曾高朋满座,也曾历经诸多风雨,可如今一切都已随风飘散。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往,却化作了痛苦,深深烙印在活着的人心中,如影随形。
小院不大,角落里,那棵老槐树依旧粗壮挺拔,枝叶繁茂。她莲步轻移,缓缓走到老槐树下,依照脑海中的记忆,拿起花锄翻开泥土,树根底下埋着几坛女儿红。这是当年她出生时,父亲在老槐树下埋下的,寒来暑往,一晃已过了十八个春秋。
她出嫁那天,都没舍得将这些酒拿出来,这是父亲留给她最后的念想。今日回门,也是时候取出,或许此生她再难回到袁家了。罢了,路是自己选的,又能怨怪谁呢。
打开酒坛,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
舜华抱着酒坛,斜倚在廊内的美人靠上,仰头灌了一口。强烈的辛辣感瞬间充斥口腔,只一口,她发冷的身子便暖和了起来。
她向来贪杯,一口接着一口,酒精渐渐麻痹了脑仁,灵台也开始变得模糊,整个人轻飘飘的,疲惫的身心终于得以放松。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她抱着酒坛,痴痴地笑出声。从今往后,她便是阙府的世子夫人,言行举止都需合乎规矩,再不能像过去那般整日穿梭于各处酒楼宴席,与风流才子品茶斗香、吟诗作赋。
她一直不解,为何女子就不能像男子一样随性自由、风流不羁。她爱香,也好斗香,满城中不知多少男儿都比不上她,可偏偏她是女儿身。自爹娘离世后,她在袁家的日子过得艰难,制香、与人斗香便成了她最大的乐趣与慰藉。
她频繁参加各类宴席香会,于是便成了众人口中的——闺房里待不住的“狐狸精”。
自古以来,那些无所作为的男人们犯下的过错,总是要女人来承担后果。美人在盛世是锦上添花,到了乱世便成了亡国祸水。
她袁舜华扪心自问,从未做过任何违心之事,也向来不惧流言蜚语。男人们能出海经商,能参加各种宴会享乐,她为何就不能?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她的名声在熙宁城传得不好,反倒叫袁家的叔伯们头疼不已,不知该如何利用她去拉拢那些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人家。高不成、低不就,亲事实在难寻。
她本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孤身与袁家叔伯斗争到底的准备,直到那日在玉琼楼遇见一位玉面郎君,她心中突然涌起了想要嫁给他的念头。
决定想办法嫁给他的那个夜晚,她就坐在这间小院里,细细分析利弊。
嫁给他,就意味着要将袁家长房的大半财产挪去填补阙府的大窟窿,这看似不是笔划算的买卖。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能借助国公府的权势做靠山,她与叔伯争夺袁家继承权,似乎会容易许多。
还有,阙凛的母亲早亡,如今只有一个继母,想来应该不难对付。
还有……阙凛生得当真俊朗,像只勾人的白狐。
于是,那夜她当机立断,一定要将阙凛“钓”上钩,大不了今后过不下去再和离。
想得太过入神,舜华只觉身体有些乏累,许是酒劲上头了,正想着靠在院中的廊下小憩一会儿,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舜华闭着眼,懒得睁眼去看,心想定是双儿吃饱喝足,终于舍得回来了。
正想着,一件厚实且带着温度的披风轻轻披到了她的身上,还带着熟悉的檀香味。
舜华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眼,仰头望去,干净而透着软意的眸子里倒映出阙凛的身影。
他身着银白的袍子,衬着白皙精致的面庞,清冷得如同夜空中的月亮,舜华心想。
他依旧板着一张脸,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你喝了多少酒?”
“你来了。”
舜华裹着宽大的披风,靠在廊内的美人靠上,静静地望着他。他总是这般冷着脸,有时她也好奇,这人究竟会不会说笑,要是把他惹恼了,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醉意上头的舜华想象力愈发丰富,脑海中浮现出他生气时的模样:发丝竖起,眉毛倒竖,嘴里像她的三婶子一样,如同放炮仗一般,噼里啪啦,从东街骂到西市,不带一个字重复……
想着想着,舜华忍不住笑出声来,眉眼弯弯。
阙凛看着她一脸傻笑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那机智聪慧的当家主母的样子,活脱脱像个傻姑娘。
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道:“你醉了。”
舜华听后,脑袋迟钝地转了半晌,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嘟囔道:“显而易见,正是如此。”
问一个醉得迷迷糊糊的人醉了没有,亏他问得出口。要是换做她,才不会问这种傻问题。
“你过来。”舜华纤细的手指轻轻勾了勾,命令道。
阙凛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动作。其实他挺好奇,这人喝醉后的酒品究竟如何。
舜华见他不动,又勾了勾手指头,这次语气软了许多,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娇气:“郎君,你过来一下嘛。”
阙凛只觉在她说出这句话后,浑身微微一麻,心跳也跟着加快了几分。
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陌生情绪。
这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和心中不可抑制生出的那点期待,驱使着他低下头,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舜华见他乖乖听话,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王嬷嬷果真说得没错,天下的男子,都爱听软话,就连阙凛这块“木头”也不例外。
一个字,俗!
舜华双手攀上他的脖子,探起身朝着他的嘴角轻轻亲了下去,一触即离。
饶是如此,那柔软的触感还是让两人的心中都不可抑制地泛起了涟漪。
舜华只觉自己的脑袋愈发迷糊,搂着阙凛的脖子不肯放手,反而越抱越紧。她抽空偷偷瞄了眼面前的男人,却见他愣愣的,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僵在原地。
阙凛觉得自己似乎也醉了。
当她的唇瓣轻轻贴上的那一刻,他只觉呼吸瞬间停滞,紧接着是如雷般猛烈的心跳,他只能极力克制着,像以往无数次那样,不动声色。
在那个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杂乱无章的念头。
——她的唇很软,他竟有些意犹未尽。
——如今这般尴尬的局面,事后该如何收场?要不……将她彻底灌醉,让她断片,明早便不会记得此事了。
——阙凛,你简直是个乘人之危的禽兽,枉读圣贤书,要不还是趁早向她道歉,任由她处置吧。
——原来这人酒品如此糟糕,她难道每次喝醉都要逮着人亲……
阙凛一想到这个可能,脸还没来得及红,便冷了下来。
舜华仍旧抱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窝,笑呵呵地说道:“今日多谢郎君替我撑腰,这个算是奖励,郎君今后也要再接再厉,争取做熙宁城最好的郎君,最好的世子……”
阙凛听着这话,心里竟觉得十分受用,细细咂摸着,可又觉得心里有些别扭,想着得让她多留个心眼儿,万一喝醉认错了人,乱亲可如何是好。
“成何体统,下次再随意乱亲人,就把你丢出去。”
舜华迷迷糊糊的,只听清了男人说的几个模糊字眼,“成何体统”“丢出去”……
她忙抬起头,可怜巴巴地问道:“为什么丢我?”
“你听话,就不丢你。”
“听话……”舜华的脑袋有一瞬间的恍惚,眼神呆滞地看向阙凛身后寂静冷清的小院。
记忆的闸门被悄然打开,往昔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那时也是一个春天,就在这个小院里……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响彻云霄的唢呐声,还有女眷们的悲嚎声。眼前是两口巨大的棺木,小小的她只能仰起头去看。
“二婶婶,爹娘为什么要睡在棺材里,为什么不陪我玩儿?”舜华满心疑惑,这些大人明明挤不出一滴眼泪,却在拼命哀嚎,她被吓得不轻。
二婶婶沉默不语,眼底泛红。
身后有人猛地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将她扯开,那人怒声呵斥:“成何体统,爹娘没了你连半滴眼泪都没有,果真是个冷血的,你是想图谋袁家的财产吧?告诉你,今后这个家里是由我和你三叔伯做主,敢耍一点花样,就把你丢出袁家。”
二叔伯犹如一只凶残的野兽,张牙舞爪,唾沫星子伴随着怒吼声喷到她的头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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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华,听话一点,别让我们为你操心,你要听话。”三叔伯笑着拍拍她的肩,可小小的她却听出了话中的警告意味。
“别赶我走,别赶我走……”舜华眼眶中蓄满了泪水,随后缓缓落下,滴在了披风上,“我会听话,叔伯,让我留在袁家吧……”
舜华只觉头痛欲裂,耳边各种嘈杂的声音不断侵扰着她的耳膜。
——舜华,要听话,舜华……听话!
——舜华,快嫁人吧,嫁了人叔伯们也就放心了……
——舜华,记得你的身份……别忘了你只是个孤女……
就在她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自拔时,恍惚间,她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在呼唤她。
“夫人?舜华!”
瞳仁逐渐聚焦,理智慢慢回笼。
她看见……她的郎君皱着眉头,双手捧着她的脸,轻声呼唤着她。
“郎……”
舜华刚张开嘴,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她急忙躲开,捂着嘴跑到树下,吐了个天翻地覆。
半晌,胃里似乎被掏空,她才直起身来,心虚地偷偷瞥了几眼阙凛。
只见阙凛黑着脸,蹲下身拾起一个大酒坛,左右晃了晃,见坛内大半酒水都被喝光了,他冷漠且不带一丝感情地警告道:“袁舜华,你可真行!”
舜华难得红了脸,羞愧不已:“不是的,我是有原因……”
“我……”话还没说完,强烈的呕吐感再次袭来,舜华双腿一软,蹲在树下,靠着树干,极力压制着不适。
这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笨拙地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舜华没敢再抬头看他,低下头认错:“我错了,但……再来一次,我还是想喝。”
在舜华看来,她已经很诚恳地认错了,可这话传到阙凛耳中,却像是在说:我错了,但我坚决不改。
阙凛皱着眉头,本想再训斥她几句,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般冷静自持的女子,若不是真的伤心至极,又怎会喝得如此酩酊大醉。
他暗自思忖,她嫁入阙府这几日,自己并未让她受半点委屈,为何回门一日,她便如此失控?莫非是触景生情?还是袁家的人给她气受了?
他目光审视着她,试探着说道:“你若是想家,今夜我们便在此住一晚,无妨。”
舜华闻言,沉默片刻,低声说道:“我想先去……去祠堂给我爹娘再上炷香。”
“我陪你一起去给岳父岳母上香。”
舜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沙哑:“多谢。”
阙凛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
两人在忆春院换过衣物后,携手往祠堂走去。舜华跟在他身后,步伐轻缓而沉稳,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
祠堂隐匿于宅院的深处,沿着一条青石板路前行,走到路的尽头便到了。
舜华抬手推门而入,木门缓缓开启,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悠长。她缓缓走进祠堂,祠堂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地上。
祠堂正中央摆放着灵位,牌位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但往昔的庄重之感依旧扑面而来。
灵位前,供桌上摆满了各色供品,香炉中,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带着淡淡的檀香,弥漫在整个祠堂。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几幅袁家先人的画像。
眼前所见,皆是熟悉之物,望着静静伫立的灵位,舜华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酸涩。
她静静地站在灵位前,目光凝视着那熟悉的牌位,久久未曾移开。片刻后,她缓缓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抚摸着母亲的灵牌,在心中默默祷告。
就在这时,阙凛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在祠堂内响起。
“岳父、岳母大人在上,小婿阙凛今日随舜华回门,特来拜见。”
阙凛恭敬地行了大礼,语气诚恳且郑重地说道。
“小婿自幼研习夫妻之道,深知相敬如宾之理;亦明白孝道之重,当以敬亲为先。舜华于我,虽无血脉之亲,却有夫妻之义。自她踏入我阙家之门,小婿便将她视作此生相伴之人,定当以礼相待,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往后无论遭遇何种风雨坎坷,皆会与她携手共度,不负二老的养育之恩,亦不负舜华的托付。”
舜华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个平日里冷峻如冰的男子,今日在祠堂前的这番承诺,却满含温柔,让她的内心深受触动。
她看上的男子,果然不负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