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神子的话让我有些心烦意乱，我不愿在同这位心思深沉的宫司大人再呆在一起，便随便寻了个借口脱身离开了。


    好在至少离开的途中并未遭到任何人的阻拦。


    不过，我也确实因此错过了一些“有趣”的插曲。


    比如在我离开后不久，旅行者等人听到了附近的喧闹，前往查看时发现是附近村落的孩子被蕈兽围堵。因最近月莲杯驯兽师大赛的风头，很多人都因此对蕈兽降低了防备心，这些孩子才会在野外逗弄蕈兽。


    而及时出现阻止了一场悲剧的并非是旅行者，而是路过的海妮耶。


    听旅行者后来与我的转述，海妮耶认为举办的驯兽师大赛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而她也在旅行者的面前说过“会阻止这场闹剧”类似的话。


    “只要夺得最后的冠军，拿到意智宝珠，就能用宝珠操控蕈兽，将这些害人的魔物剿杀殆尽”。


    这是海妮耶亲口而言的参赛目的。


    从旅行者为我转述这件事时脸上不解且坚定的神情，我看得出来旅行者已经做好了决定要亲自断送海妮耶的冠军之路，改变海妮耶极端的想法。


    通过打败一位迷途角色来唤醒对方心中残留的良知。


    八重神子盛赞这是多么符合小说主角的行为。


    我则是一直保持沉默。既不赞成，也不出言反对。


    “拯救迷途之人”对我而言实在太过宏大，不适于我的人生目标和准则。


    不过，我自然也不会因此就跳出来打断旅行者的兴致。


    人能够从“帮助他人”、“引导他人”中取得乐趣。旅行者是一位品行高洁之人，我只需要静侍其旁，做好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应做到的事情就行。


    比如现在，我的“任务”是陪同旅行者参加完驯兽师大赛，并获得冠军之位。


    自那之后，十六强赛和八强赛都顺利通过，值得庆祝的是，莱依拉和八重神子都挺进了八强赛，莱依拉虽然没能赢过八强赛的对手，但至此名次已经进入前八名之内，获得了能够任选一只蕈兽带回家的资格。


    自那日的事情之后，旅行者似乎便一直在调查些什么，大概是关于驯兽师大赛的内幕。


    意智宝珠有问题。


    我从旅行者透露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意智宝珠的理智增幅会让蕈兽的元素力异常活跃，影响周围的环境，身体不够强壮的人使用后会出现不适症状。比如，莱依拉之前见面时就有过呼吸不畅的问题，本以为是身体天生虚弱，如今看来，意智宝珠当时便对莱依拉产生了影响。


    一切的“旁观”终结于一场“尾随”。或者说，伪装皮毛混入羊群中的独狼在长久的观察后终于按耐不住，现身找上了他意外得知的惊喜。


    “塔德纳……大人。”埃尔欣根那总是圆滑挑不出错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我淡定地转身，看向埃尔欣根，以及，他身侧的两名愚人众士兵。


    “人员挺齐全，不枉我今晚特意多在外面逛了半个小时，找了个没人的地方。”


    埃尔欣根笑起来，说的话却夹枪带棒起来：“虽然不知道如今的您是否还担得起一声‘大人’，毕竟，您如今看起来，也不过是与我等被主人抛弃的丧家之犬同等地位的存在，但，在下仍然愿意看在您与我等共事一主的份上对您保持足够的尊重。”


    他的语气并无多少尊重，反而我从中感受到蔑视和得意。


    为目睹“昔日辉煌受宠的第一副官也逃不掉被抛弃”这件事的得意。


    尽管自身的处境糟糕，但这类人总能从所见到的其他人中自以为的相似的糟糕的处境而感到一丝自我安慰般的优越。


    我保持微笑。对一名很显然已经丧失了理智的真正的丧家之犬，我甚至无法生出愤怒的感情。


    “‘丧家之犬’？我想你大概产生了误解。不是每个人都求着想要当多托雷的狗的，我是以自身的意愿离开了实验室。”


    “你你你！你竟敢直呼主人的名讳？！如此不尊不敬的称呼……”


    “少搞那套封建余孽的话术，现如今就连至冬的那群妖精贵族老爷都不时兴这些破玩意儿了。愚人众确实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组织，不过，我现在也已经不是愚人众了。”我耸了耸肩，不顾埃尔欣根越发铁青的面容接着道：“如果你只是想在我这里找到优越感或者安慰的话，那么，你现在应该已经实现愿望了？没什么其他的事的话，我就要离开了。”


    埃尔欣根脸色阴沉。


    “你说的是真的？你是主动离开了主人？”


    我点头。


    埃尔欣根怀疑地看着我，明显是不相信。


    我摊手：“随便你信或不信，事实便是如此，你若有能力，也可自行查证。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恐怕被Omega切片当成弃子随手丢弃后，连联系总部的信件也无人受理了吧？”


    埃尔欣根看向我的眼神在听到我的话后变得更加冰冷阴狠。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沉声道：“我一定会重新取得主人的注视的。我与你不同，我可以靠新的研究成果，向主人证明我的实力，我绝对会重新让主人知道我的价值！”


    “那么，我会拭目以待。”


    我后退一步，颔首轻笑。


    与埃尔欣根的见面并没有太让我放在心上。诚然，埃尔欣根是个追逐多托雷，或者说他心中的那个“主人”的狂热信徒，但他暂时还没那个胆子来动我，这次主动找上门来，恐怕只是为了确认我的身份，以及……


    弄清楚“我为什么还在须弥”。


    埃尔欣根迫切地想要知道是否连我这样曾经辉煌无限、恩宠不断的明星人物也如今被多托雷厌弃了，随手扔在须弥作了没人要的犬。


    只可惜，事实不遂他意。


    埃尔欣根大抵不会这么干脆地放过我。他如今忙于向多托雷重新证明自己还有利用价值都能抽出时间专门来找我一趟，等他抽出时间了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情呢。


    那群一个个急着要挤到多托雷面前，争抢主人的注视的那群人，没一个脑子正常的。


    这是我尚还是副官的时候就深刻知道的事情。


    不止其他部门的人不想和这群【博士】手下的疯狗打交道，就连我，实在也不愿意和埃尔欣根之辈接触。幸而得益于权利之便，在此之前我绝不用和埃尔欣根这般人交接，


    说到底，多托雷那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不要到处扔狗？把埃尔欣根这种家伙放出来只会到处制造麻烦乱咬人，就算是不想要了也至少要自己处理吧！


    ……


    至冬，此刻，议事厅内。


    刚结束执行官会议的多托雷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倒是有许久不见了，自从你去了须弥，到如今可有好几个月了。”潘塔罗涅用一态亲近的语气拦下多托雷。


    第九席虚与委蛇的实力有目共睹，大家心知肚明。多托雷看在合作的份上，并不吝于同这位愤恨自己国家神明的岐道者进行相同程度的虚伪较量。


    当然，促使多托雷养成了同潘塔罗涅交流时的心得的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多托雷发现塔德纳会悄咪咪推延不喜欢的任务。


    这其中就包括“同潘塔罗涅打交道”的任务。


    为了保证合作正常进行，多托雷不得不亲自接受同这位【富人】的一切详细交易。


    当然，催潘塔罗涅批经费这种事多托雷无论如何也不会自己亲自谈。


    总之，虽然因为一些极其特殊的原因导致多托雷同潘塔罗涅的直接交流频率远高于同其他执行官的，多托雷此刻也有些怀疑是否他与潘塔罗涅的交流有些过于深入频繁了。


    比如现在，这位狡诈的执行官便在执行官会议一结束就拦住了他。


    “说起来，我似乎好久没在你身边见到你家那位了。之前听说是身体不适？不知道是怎样的疑难杂病，就连身处【博士】身边竟然也毫无痊愈的征兆？”


    “这似乎并不在我告知的义务之内，潘塔罗涅。”多托雷弯起嘴角：“你手似乎伸得有点太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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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我只是听说，‘你’在须弥扔下了一批愚人众。当然，我并非谴责这样的行为，失去价值的东西便没有收回来的必要，不然只是徒增损耗。只不过，”潘塔罗涅话锋一转：“我的人似乎在那个旅行者身边发现了一个有些特殊的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多托雷面上不为所动：“听起来，你对那个人很感兴趣？”


    潘塔罗涅轻笑，意有所指：“说起来，我正缺一个得力的人手呢。要是愚人众的人都能像塔德纳一样能干，也许我就不用这么纠结了。”


    多托雷沉默了几秒，不知道是在想什么。紧接着，冷笑着再次强调。


    “别把手伸得太长，潘塔罗涅。”


    这一次，潘塔罗涅听出来其中的警告。


    他笑着说了几句巧话，就结束了这一次的试探。


    多托雷看着潘塔罗涅的身影离开，心情却仍旧阴沉。


    跟在旅行者身边的特殊的家伙，又被潘塔罗涅专门拎出来说的人，除了那独一的人选还能有谁呢？


    【博士】的鹰犬，【博士】最宠信的副官，【博士】唯一的副官。下属、共犯、爱人……如此多种种的头衔，现如今，竟然一个都剩不下。


    他会让塔德纳心甘情愿地回来，多托雷如此想。


    但不是现在。


    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来自至冬女皇的任务。


    一旦完成了女皇交托的任务，他会立刻让塔德纳明白奔赴自由的代价，会让再一次背叛了他的家伙从骨髓中惧怕胆敢远离他的后果。


    只不过，稍微出乎多托雷预料的是，他的同事们似乎全都对“他的副官”保有比他本人还高的关注度。


    “哟，好久不见，【博士】。呃，对了，我想问你来着，塔德纳最近在哪儿？我好久没见到过他了。”


    这是【公子】达达利亚，顶着那颗活泼得扎眼的橘头。


    塔德纳喜欢和年轻的后辈结交。多托雷一向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过面前的末席是多托雷所知道的所有后辈里最主动、同塔德纳走的最近的那个。


    多托雷想起之前塔德纳被邀请去了【公子】家里做客的事。


    多托雷的心情一般美妙：“我没有必要告诉你这些，末席。”


    达达利亚挠了挠头：“好吧，那你能转告塔德纳一句话吗？就说：‘冬妮娅又学到了新的拍照技巧，期盼在下一次见面能告诉他，当然，如果能来做客就更好了’。”


    多托雷：“……”


    多托雷：“他没时间，去不了。”


    “你还没问塔德纳呢怎么就知道他没时间了……”


    剩下的话被多托雷隔绝在了身后。达达利亚望着毫无征兆就调头离开的多托雷，心中满是疑惑，和一丝不满。


    及对塔德纳的同情。


    “什么啊……就算是控制狂也不能不让塔德纳出门交友吧……”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潘塔罗涅一样消息灵通，多托雷前脚刚从须弥走，潘塔罗涅就从自己遍布大陆的眼线那里听到了须弥的一些小趣事。


    比如一心只觉得塔德纳是个不可多得的正常人可以结交的【公子】达达利亚，以及，对外事不感兴趣的【少女】哥伦比娅。


    那轻盈的哼唱声停留在自己身后的时候，多托雷有些惊讶。


    从很久之前多托雷找哥伦比娅测试月矩力之后，已经很久哥伦比娅不主动与多托雷说话了。


    “哥伦比娅？你有事找我？如果是关于‘月亮’的事情，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有很多事情可以交流，比如之前未竟的实验。”


    “月亮？”哥伦比娅轻飘飘地偏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来找塔德纳参加茶会。桑多涅说只要塔德纳也参加茶会，就会拿出新的茶叶。”


    哥伦比娅顿了顿，被绸带覆住的双眼虽然紧闭，但还是明显抬头看了多托雷一眼。


    “我从你的身上感受不到塔德纳的气息了。你把你的副官弄丢了，是这样吗？”


    多托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