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天蒙蒙亮，太阳还没完全露出头，若有似无的光线从天边照射出来。


    两辆警车卡着市内最高限速，一路火急火燎的冲进了市三院。


    车还没停稳，副驾上的人一个箭步冲出去，后座上的两名警员也跟着往外跑，只剩下驾驶位上的人默默的把车往停车位开去。


    赵馨诚带着人冲进大门，直奔电梯而去。


    上了二楼，他思路清晰地带着人转过走廊，精准地停在一间显示正在进行中的手术室门口。


    门口早就坐了两个警员在候着，见人来，起身迎接。


    “赵队——”


    “什么情况？”赵馨诚焦急地开口。


    警员老老实实的如实回答：“四点多那会，有个出租车停在咱们支队门口，里边下来个人，直接往里进。值班的小刘一看，发现是周队……”


    “他直接进的？”赵队长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


    “对。”


    赵馨诚一叉腰：“从大门进的？”


    “昂。”警员点点头，“监控都拍下来了。”


    赵队长大脑宕机了几秒，抬手指了指手术室：“那怎么弄这来了？”


    “他进队里的时候腿瘸了，我们就把人先控制起来，送来检查。刚才拍片，说是什么小腿腓骨骨折了，有轻微错位，医生说得手术处理一下。”


    赵馨诚长呼一口气：“不严重是吧？”


    “看着不严重。”


    话音刚落，手术室的灯就灭了，紧接着里面一阵杂音，门被推开。


    白色的病床从手术室里推出来，轮子碾过地面，在安静的走廊里发出一阵滚动声。床上躺着个人，身上盖着蓝白色的病号毯，歪着头闭着眼，脸色有些发白。他的左腿被厚厚的绷带包裹着，一侧有个外固定支架，一路延伸至膝下，外面还绑着一圈黑色尼龙带，用以限制腿部活动。


    人从眼前推过去，一路被护士推进观察室。


    赵馨诚不由得放轻了一点语气：“这叫不严重？”


    紧随其后的医生走出来，被门外这一圈人吓了一跳：“……嚯，你们是患者家属吗？这么多。”


    “没有没有。”赵馨诚摆摆手，亮了亮手里的证件，“医生，他啥情况？”


    医生撇了撇嘴：“没啥事儿，就是骨头轻微错位，打了两个钢钉，刀都没开。”


    赵队长一愣：“那，那他这是？”


    “睡着了吧？”医生抻了抻胳膊，“刚还打呼噜呢。”


    赵馨诚一时噎住了，默默把自己这一路上的担心都咬碎了咽到肚子里。


    他吩咐两名警员留下，配合护士把剩下的手续补齐，随后带着剩下的人一路跟到观察室去。


    刚推开门，迎面看见周巡已经醒了，正在捣鼓他那个病床，试图把上半身的病床支架升起来。一旁有个护士给他扎了针，刚把吊瓶挂上，看见那病床正在以龟速上升，直接伸手拿过控制器，按了几下，周巡直接被撑着坐起来了。


    “够了不？”护士拉下口罩问。


    “够够够，”周巡乐道，“谢了啊。”


    “瓶子快空了就按铃，不要自己拔针。”护士嘱咐两句，转头出门去了。


    赵馨诚让出位置让护士过去，随后直接进门，坐在周巡身边那个空病床上。


    “嘿，来挺快。”周巡也没见外。


    两名警员围上来，纷纷打开了自己肩上的执法记录仪。


    “你有病啊？”赵队长两手抱胸，“你跑我们那干嘛？”


    周巡想了两秒：“我本来是想回我们队的，但是一想吧，我这案子不是转你们那了吗，干脆我直接来好了——要不回头还得转过去。”


    赵馨诚又噎住了，语塞了好一会：“……你受伤了为什么不直接去医院？”


    “我不是在被人追杀吗？”周巡眨眨眼，“自己来没保障啊。”


    “那、那你为什么从大门儿进？”


    “你这不废话吗，那大半夜乌漆嘛黑的，我不从正门进你们谁看得见我？再给我当可疑人员崩咯。”


    赵馨诚快被噎死了。


    他犹豫了几秒，凑到身旁警员耳边低声问：“……他全麻的？”


    警员反应了一下才回答：“局麻吧。”


    赵队长不信邪：“麻的哪？”


    “腿？”警员也犹豫了，“还能麻哪，他这个伤也麻不了别的地方吧。”


    赵馨诚一脸狐疑的看了周巡几秒，又坐直继续问：“这几个小时，你躲哪去了？”


    “没固定，一直跑来着，一路跑到青山区那一片了。”周巡倒是实话实说，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主观忽略了一部分，“就在青山区边上那块，呆了一阵我看差不多安全了就往回走了。”


    “怎么回来的？”


    “打车。”


    “为什么打车？”


    “我靠。”周巡啧的一声，“那么老远，我腿儿回来啊？别说我腿这样，我就算腿好的也得走一个多小时吧，大半夜的万一谁给我放个黑枪，谁受的了。”


    赵馨诚莫名感受到一股无名火：“你哪来的钱打车？”


    周巡俩手一摊：“没给钱。”


    赵队长刚抬手指他，一旁的警员凑上来低声说：“确实没给钱，咱们队小刘给垫的。”


    赵馨诚又噎住了。


    他一时间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老周啊……”他咬牙切齿的笑了两声，“你把你被劫逃跑，一直到后来回支队，中间发生的所有事都讲一遍。”


    周巡这个那个的墨迹了两句，随后申请了一杯水，慢条斯理的喝了，才慢慢往下说。


    其实统共就没几件事，再加上他主观忽略了几件，那就更不剩下什么了。


    无非就是为了保命，从劫车现场持枪逃跑，随后在附近遭遇了赵馨诚的搜捕，和他交手以后枪被拿回去了，随后就一路逃窜。中途在青山区附近遭遇歹徒，交手了一段时间，把腿摔伤了，然后等天黑脱身，最后直接在没什么人的大路上打车去了海港支队。


    不过周大队长还是略微添油加醋了一点这个交手的过程，在他的描述中，他的腿是和持枪歹徒斡旋的时候光荣负伤的。


    青山区那一片除了山地就是城乡结合部，本身监控覆盖率就很低，他的这些话大部分也只是一面之词，没法证实。不过来之前，赵队长在队里也大概看过监控了，说是确实能从沿途的几个监控捕捉到周巡的身影，大致和他的说辞对得上。


    听完这一圈，赵馨诚大概已经猜出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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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藏的那部分动线是什么，也清楚这个时间段，他应该已经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了——不然不能主动回来，还他妈打车。


    他点了点头，叫身旁的警员拿出一份资料夹，里面是几张画像。


    “这是根据周边目击证人描述的，那两名匪徒的画像。”他递过去的人脸不止两张，“你辨认一下。”


    周巡快速过了一遍，很快挑出一张：“这个画的像，这是其中一个。”


    随后他又从头翻了一遍画像，有点犹豫的挑出另一张：“还一个……应该是这个吧？但这个画的不行，嘴太厚了，脸也有点宽……但这个眼睛很像，鼻子也还行。”


    他又补了两句：“我在青山区附近交手的那个就是他，近距离接触过，那人跟我差不多高。”


    赵馨诚接过他挑的那张瞅了瞅，转头递给身边的警员，叫他回去给画像师重新改改。


    “剩下的呢？还有像的吗？”


    “没。”周巡一边摇头，一边又看了一圈那几张脸，“没有。”


    赵队长想了想，好像目前也没有别的要问，于是站起身来：“得，你歇着吧。”


    说罢，他把身边那两名警员留下，自己出门去了。


    “诶，你什么时候来的。”他迎面看见个熟脸。


    走廊的长椅上坐着个人，推了推眼镜，没站起身：“我听说周队长自首了，过来看看。”


    赵馨诚自然而然的坐到他身边，听他继续问了一句：“伤的怎么样？”


    “没啥事儿，小腿上打了俩钢钉，要是恢复的好估计一周就能拆。”


    韩彬点点头，也没有多问。


    赵馨诚一脸愁容的叹了口气，往前俯身撑在自己膝盖上，从屁兜里摸出半盒烟，抽了一支叼在嘴里。


    “我不建议你在这抽。”韩彬友情提示道。


    “没，我就叼会。”赵队长又直起身往后一靠，顺嘴问，“这案子你怎么看？”


    韩彬转过头：“你说哪个？”


    赵馨诚也回头看了眼他，自己默默数了一遍，才发现他头上现在顶着不少案子。


    单一个化工厂，就背着刘长永被毒杀，叶方舟被枪杀，还有关队长牺牲这三个案子，还有先前在医院里金山和配电室保安被谋杀的案子，更不要说现在眼前最大的一个，就是周巡在烧烤城里谋杀孟潇余党的事儿。


    他自己盘了盘，其实理论上，这几个案子基本上已经明了了。刘长永是被叶方舟所害，而叶方舟死于非命；关队长那边，两个凶手一个是孟潇还在逃，另外一个名义上现在死在周巡手里了；最后那个杀死金山的凶手，队里画了像，和长丰那边之前查到的“假刘岩”是同一个人。


    严格意义上说，他现在需要追捕的凶手有三个：一个孟潇，已经在公安系统刷了脸和真实身份，落网是迟早的事；另一个杀死叶方舟的不知名凶手，可以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根本无从下手；最后那个假刘岩，画像都有了，也无非是通缉的问题，只要此人还在津港活动，抓到人也只是时间问题。


    两个已经在通缉的，一个毫无头绪，如此看来，还是周巡这个案子最让人费解——如果人不是周巡杀的，那可能还得多一个凶手要抓。


    “老周这案子你怎么看？”他直接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