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桑托斯，你想好自己的未来了吗。”


    社长的脸模糊不清，隐藏在雾里看不清真假，桑托斯指甲死死扣住塑料扶手，低头不语。


    “在权顺荣身上看不见答案吗？”


    权顺荣身上会有什么答案？


    “浑浑噩噩度日可不会活出成功的人生啊。”


    我明明也在努力生活啊，怎么就是浑浑噩噩度日呢。


    “你没有一点团队意识，像个独行侠，胜澈知道自己将会是队长，现在就已经打下了威严的基础，可你呢？面对自己，你自信到无人可以反驳，你的天赋会成为利器，可你考虑过团队吗？你未来的队员呢？你将会在队内承担什么角色？现在你的年龄最大，是哥哥，可你会为了你的弟弟们出头吗？你真的会对他们受到的伤害感同身受吗？”


    桑托斯眼神开始变得不善。


    “我没觉得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好，我努力训练，履行自己签的协议，从始至终对得起公司更对得起自己。


    而且为什么要去演自己的人设呢？我喜欢一个人，想要保护他，不应该是发自内心的吗？我又不是圣母玛利亚。”


    “我的年纪或许在很多人看来是很严重的事情，但我不觉得，我才十八岁，又不算晚年。”


    “再者说我不爱自己又有谁会爱我？爱是能量，自顾不暇时连给爱的力气都没有，所以我爱自己也是为了更好的爱别人。“


    “胜澈是队长，他自然应该有自己的责任，但这不代表我就没有心，在福利院的那些年我也有兄弟姐妹，从四岁起就知道照顾一个婴儿需要什么，我给被抛弃的弟弟妹妹冲奶粉；换尿布时同龄的小孩还要找妈妈吃奶呢！社长难道以为我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少爷吗？”


    桑托斯伸出自己的手，骨节分明且粗糙的一双手，这些年里韩成洙当然握过这双手，厚实但柔软，和这个孩子一样。


    “我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丢脸的，所以那些练习生怎么说我也不恼。


    我照顾养活了很多孩子，我为此骄傲，即使我很早就与他们分离且后半生再不会相遇，我也依旧骄傲，而且我一直认为我怀里抱过不下二十个婴儿的这种功劳足够我当上帝。”


    十八岁的桑托斯与初见时的模样区别不大，李全辛好眼光，桑托斯的五官跟着脸一起长，皮肤颜色没怎么变，但衰老速度完全没有纯白人那么夸张，身体长得十分完美，相比特意锻炼的其他人，他的肉//体天赋简直叫人嫉妒，尤其是胸腹长的格外漂亮，比例优越一大截，再浮夸的颜色都能驾驭，就算不当偶像当个模特也可以……


    真是漂亮的孩子就算胡说八道也会变得很有道理啊。


    这双眼睛真是越长越漂亮，眼睛颜色是不是浅了点？还是这屋光太亮的缘故？睫毛真的很长啊，这个距离居然也能看见，宿舍里那群小子相处久了应该近朱者赤也能长得更漂亮点吧，李秀满，没想到吧，你的花美男一定会被我的混血小子打败！


    “社长，您真的在听我说话吗？”


    “你在质疑社长吗？！”


    桑托斯一脸：你觉得呢？的表情。


    韩成洙咳嗽两声，没办法，谁让人家在美国那边挺受重视，搞说唱居然搞成了香饽饽，想签约的电话都要打到爆了，要不是自己回绝的干脆利落，现在桑托斯都不知道被拐到哪去了……


    也幸好桑托斯对那些橄榄枝不感兴趣，不然……怎么留得住啊，一张漂亮的脸就能飞黄腾达，真是可怕啊。


    2.


    “为什么不好好跳啊！天天这样有出道的可能吗！都说了不是这么跳的为什么不改！”


    练习室爆发巨大的争吵声，准确说是只有权顺荣单方面输出，坐在角落就着李知勋吉他伴奏练习写词的桑托斯吓得手一抖划出老长一道，李知勋不爽啧了一声，桑托斯站起身张望，面露担忧地往那边走，李知勋不得不放下吉他。


    “别吵架，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突然吵起来了？”


    李硕珉低着头不言语，一副做错了事的委屈模样，权顺荣只自己一个人喊本就难受，此刻见周围人都围了过来情绪上头；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呵斥声里夹杂了哽咽，桑托斯和崔胜澈打手势，自己带着权顺荣出去，让他带着李硕珉问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楼梯间里，桑托斯确认没人才回头小声问男孩发生了什么事，权顺荣吸吸鼻子垂着脑袋不说缘由，桑托斯也不逼迫，只是揽过他的肩膀抱住他让男孩大半个身子埋在自己怀里，而就在这样的氛围里，权顺荣慢慢哭了出来，抓着大哥的衣服不敢大一点声，桑托斯沉默不语，只是伸手把防火门关的更严了点。


    “我舞步顺不过来……顺荣哥有点着急很正常……”


    崔胜澈叹了口气，面色很不好，但也没多责备谁，只说：“月底考核压力大，火气也大点，但毕竟顺荣是哥哥，对跳舞又那么严苛，现在这个时候难免说话不好听，其实他人不坏，说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


    李硕珉点点头，乖乖说自己明白了。


    “我给你点钱，然后你俩晚上出去吃一口，有什么误会及时说开就好了。”桑托斯这样对他说，权顺荣慌忙摇头，虽然他知道这几年桑哥挣了点钱，但……钱不是这么花的……这些钱都是桑哥上节目打rap比赛挣来的，比赛有输有赢，他跟着看节目都能发现即使赢钱也不见得都是好事，桑哥的伤疤被那些口无遮拦的rapper揭开一遍又一遍，有那么几次桑哥眼神都变了……这钱所有人都知道挣得不容易……


    但桑托斯还是执意掏出钱包，数出足够的钞票放到他手里：“也没什么可以展示哥哥风范的，给个面子，出去好好吃饭然后手拉手回来吧……”


    好帅的哥……


    桑托斯不容他多辩解推着肩膀就把人带回练习室，李知勋还站在原地望着他，肉眼可见叹了口气，举了举手里的吉他，意思是：还练不练歌了？


    桑托斯想起自己那稀烂的韩语作词能力，一鼓作气打算赶紧练好便跑回自己的位置，刚打算和纸笔磕到底：“勋呐，你看看我这个韵脚没问题吧，我读不出什么错了。”李知勋接过纸想说什么的时候崔胜澈就走了过来拍拍桑托斯的背：“哥，跟我出来一下。”


    李知勋瘪瘪嘴，不满地用舌头顶住腮肉，桑托斯懵懵地哦了一声就冲李知勋眨下眼走了，留下李知勋在原地长长叹出一口气——


    “知勋哥，你很难受吗？”全圆佑路过，想到什么就说了。


    “你想死吗？”


    “嗯？不想啊。”


    …………


    “哥下次这种小摩擦不用太上心，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


    “可就怕他们憋着不说。”


    崔胜澈摇摇头：“不会的，我对他们很了解，根本憋不住。”


    “但是当大哥的怎么也不能弟弟一吵架就消失吧，劝和劝和也得有的。”


    “没事的，在周围看着他们就好，只是拌嘴就弄那么大阵仗的话以后怎么办，所以除非是吵到不可开交，非必要情况下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


    “嗯……你说的也对，不过我给顺荣钱让他俩出去吃一顿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吧。”


    “嗯？！哥为什么不请我？！”


    “额……下回的！这回答应知勋了！”


    “啊为什么啊————”


    3.


    晚上结束训练已经十一点了，几个孩子跑着去赶末班车，零零散散几个人离远了还回头和他们打招呼，目送他们上了车桑托斯和李知勋才踩着路灯的光往最近的商业街那边走。


    这么晚，还开店且能吃的就剩一家做汤饭的小馆子，面积不大，占着普通家门大小一个门市，店口牌子莹白的底子上面几个红色的字，桑托斯特意问了他喜不喜欢吃才进去。


    “哥，可以再多点一份饭吗？”


    “当然了！你再看看菜单点点喜欢吃的。”桑托斯一脸无所谓把菜单翻转递过去，李知勋拿过开始看，桑托斯趁这功夫去冷柜里拿了两瓶可乐，坏笑着偷偷摸摸放到他们桌子上：“今晚放纵餐，白天跳舞可累坏了，多吃点没关系。”


    “谢谢哥！”


    等饭菜上来，二人都已经前胸贴后背了，李知勋先是喝了一大口冰可乐，满足地哇了一小声，桑托斯夹了两口小咸菜吃，觉得一点也不好吃瘪嘴推远了点，又拿起饮料喝了一大口，这要是有汉堡店嘛……


    “其实我真的很好奇哥以前的生活呢。”


    “我吗？好像你们都很好奇似的。”


    “是吗，只是真的感觉很神奇。”


    桑托斯试了另一个小咸菜，发现也不好吃就只能先吃点最熟悉的泡菜，虽然他也不怎么喜欢吧。


    “诶——就是你们的生活太千篇一律了看见我才感兴趣的，你们这些小孩放到上学上班的人群里也很特立独行啊。”


    汤饭太烫，吹了好几下才能勉强入口，李知勋被烫的又喝了几口可乐。


    “我真的很特立独行吗……”


    李知勋似乎有话要说，但那话可能在肚子里兜兜转转，怎么也说不出口，桑托斯眨眨眼，一下就笑了：


    “理那些不相干的人干什么，任凭他们说什么，拿不走你的始终是拿不走的。”


    李知勋愣住了，似乎是没想到大哥一下子就点破了这些日子折磨他的心事，真是好聪明的人……少年脸恨不得埋在汤饭里，热气都能蒸熟他的程度，桑托斯笑着隔桌子拍拍他的肩：“这饭这么烫，陪哥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吧。”


    少年还是没抬头，桑托斯也不逗他了，高声问吧台后的老板娘这里营业到几点，老板娘一边玩手机一边笑着回：两点哦———


    “看吧、咱俩运气真好！能待到一点半呢！”


    李知勋破涕为笑，抬起头也用双手捂住眼睛，他皮肤白，耳朵脖子红到要滴血似的。


    “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嘿嘿嘿！因为我是上帝啊！”


    李知勋这才真的笑出声：“胡说什么啊哥……”


    十二点时二人的饭吃到末尾，桑托斯又看菜单点了不少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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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明天当早餐，李知勋不由得认真问：“钱真的够吗哥？我们不能总是白吃你的！”


    “诶！钱都是虚的，重要是吃饱肚子！你吃我吃怎么都是吃，计较那么清干什么呢！”


    “我为什么赚钱？不就是为了花钱嘛！”


    又拿了两瓶可乐，借着最后一点小菜，二人开始聊了起来。


    “哥为什么选择来韩国？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为了…为了一个人吧。”


    “什么？谁？”


    “……我也不知道……”


    “韩国人？”


    “不知道。”


    “中国人？”


    “不知道”


    “越南人？”


    “额……不太像……”


    “那是……亚洲人？”


    “没错！”


    李知勋无奈地按住太阳穴：“亚洲很大的哥。”


    “是吗？我连美国地图都没看全过。”


    “当然了！亚洲是世界上最大的洲！”


    “啊……失败……”


    “……为了个不知道底细的人……来到这儿？……哥你真是……”李知勋问的小心，他也实在不能理解这样的心理状态是否健康，单从过去这些日子的相处来看，桑托斯总是游离在人群外，虽然当你看向他时他仍会很热情地向你打招呼，但是……若即若离，永远没有真正交心的那种感觉实在是令人难以捉摸。


    “可能当时的我更是想换种生活方式吧。” 桑托斯边说边把肉推给李知勋。


    “哥你不吃吗？”


    “不吃了，大叔让我少吃肉，怕我变得更欧美。”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李知勋没再问，桑托斯也没多说，但二人都彼此熟悉了更多，人其实不需要一定袒露全部，总要各自留有余地。


    4.


    后半夜，二人悄悄打开大门，轻手轻脚回了自己的屋，分开前二人还在悄悄说：


    “哥，下次我请你吃啊，这个饭太好吃了……”


    “好啊！这次太美好了！下次放纵日来点炸鸡吃吃吧……”


    “行！回屋吧哥……”


    “内——”


    脱掉衣服，桑托斯钻进卫生间仔细冲了个澡，他很注重自己的卫生，生怕产生一点不好的气味，非得收拾得香香的才罢休。导致有一些八卦的练习生说他是小C罗，就算踢足球也要喷香水的爱臭美女孩。


    狗屁不通，根本不明白一个人如果在可以洗澡的条件下还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简直是罪孽！


    带着一身水汽钻回早已被人准备好的被窝，满足的吸了一口忍不住抖了抖，刚想美美睡一觉觉感觉突然摸上来一只手，吓得他差点拳打脚踢！


    “还知道回来啊……”


    崔胜澈没睡！？


    “你咋还不睡？！”


    “你们两个吃个饭怎么吃到这个点才回啊……”


    崔胜澈声音听起来应该是眯了一会儿才醒的样子，桑托斯赶紧道歉：“是我吵醒你了吗？肚子饿不饿？我带回来点吃的出去吃一口啊？”


    是进入二次发育了吗？最近大哥食欲上涨的厉害，动不动就喊饿，还偏偏赶上十八岁至关重要的颜值考验区，崔胜澈那日在门外可是偷听的清清楚楚，社长已经有了一旦桑托斯因为欧美基因产生快递衰老垮脸的先兆就会立刻放弃他的想法，反正这些年桑哥已经给公司赚了不少一个练习生能赚到的最多资金，人血馒头好吃也不能总是吃，而等到这个血包枯竭的那一天就是……


    “我不吃了……好困………”


    崔胜澈的怀抱更紧了，就像初见时桑托斯的怀抱一样，这些年他也长高了，不再是儿童一样的身板，昨天早上充血的手臂不再细瘦，力气……桑哥已经有开始敌不过他的征兆了……


    “好吧……你今天怎么这么黏人？”


    桑哥绝对不是白人的肤色，他的父母甚至祖父母一定有混黑人的血，李室长也说过收养桑哥的福利院存档一份可能会证明桑哥身世的证据：用葡语写的“遗嘱”。


    桑哥极有可能真的来自巴西，这样的话那他的衰老速度或许不会那么快……


    “明天我要吃好多好多饭……”


    “行啊，让珉奎热一下就能吃了，都是现成的，可好吃了，今天知勋吃了两碗饭呢。”


    “哥，身材管理做一下吧……”


    “非要这个时候说扫兴的话吗？”


    “哥……”


    黑暗中，桑托斯长长呼出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怀里弟弟的头。


    “知道了，辛苦了。”


    桑托斯胸口的肉比扁平的弟弟们饱满太多，靠上去让人心都安了下来，刚洗完澡的大哥浑身上下都是沐浴露的清香和水汽的凉爽，夏日暑热逐渐露头的夜晚让崔胜澈难得有了无比强烈的困意，像是过往的疲惫尽数涌来一样。


    桑哥一双手托起过数不清的小生命，如慈爱的圣母玛利亚……


    只来得及这样想着第一句，胜澈就彻底进入黑甜的深度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