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大殿内


    最开始是荆轲捧着樊於期首级，秦舞阳抱着装有督亢地图的匣子，一步步走向秦王嬴政。


    荆轲这个混子，混了一辈子，到了国家危难之际，到底是没有退缩。


    但，有人退了，缩了。


    直到距离越来越近，闻殊注意到——所有人都注意到——秦舞阳偏偏在这时候突然露了怯。


    【遭了。】


    闻殊皱眉，即便知道了结果也被这要紧的一幕抓住了心神，身体微微前倾，凝视着水幕中的景象。


    荆轲的反应极快，立刻扭头安抚秦舞阳，紧接着镇定自若上前呈上地图，慢慢展开，直到图穷匕见，荆轲左手抓住秦王的衣袖，右手持匕首直直刺向他的胸口。


    衣袖断裂，一击失败，嬴政起身想拔剑反击，可剑身太长，慌乱中竟拔不出，荆轲紧追不舍，两人开始绕着殿内大柱奔逃。


    群臣被这突发变故惊得呆立原地。


    秦国法律规定，殿上侍从不得带兵器，而殿下侍卫无诏不得上殿。


    荆轲就这样开始旁若无人地大声呼救，表情仓皇失措，手上动作倒是不慢，很认真地在执行雇主的命令。


    以及，极限自救。


    有意思，即便如此也打算靠他来为自己博一线生机吗？


    闻殊勾了勾唇。


    系统7601也探出个头啧啧称奇。


    说来也巧，上一个是泥腿子皇帝，这一个是混江湖的野路子，都算得上是闻小仙特攻。


    救不救人另说，闻殊确实被这出好戏逗到了。


    大厅内


    荆轲的表演明显用力过度，随着体力告竭，他的面部神情越来越狰狞，所有人都被他煞到了，秦王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震惊愤怒再到不解，尤其茫然的是好不容易忙完手边事打开水幕的人们。


    不知情的百姓们都在好奇发问：“这两位老爷在玩什么呢？”


    荆轲虽然自身没什么功绩傍身，但也高低是个贵族，此次来见秦王自然也着装华贵，秦王嬴政更不必说，两人就这样在咸阳宫内一前一后追逐，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是在……嗯，反正闻殊看不出，他只看出荆轲是真没想杀秦王了。


    另一头，燕国的知情者们：“……”


    没看懂荆轲一系列操作的燕丹哑然无语，还在城门外的高渐离倒是失笑摇头，起身离去。


    “喂，弹琴的……你要去哪？”


    “去接人。”


    *


    闹剧还在进行，新角色夏无且（ju，第一声）已经摸到了还僵持不下的两人近前，蓄势待发。


    闻殊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但系统7601这个职业二五仔——闻殊基本上已经认定这家伙就是故意的——在这时又作妖了：


    【绿色直播！严禁血|腥|暴|力！】


    【如若未成年人在本直播间内看到任何违规内容，主播将被扣除所有所得积分！！！】


    很合理，很挑不出错。


    闻殊：“…………荆轲，停下。”


    夏无且抱着药囊脚步一顿，紧接着依旧继续向前的步伐，少年仙人看他一眼，又一次开口：


    “荆轲，往后退。”


    第一声呼唤出来，荆轲先是一惊，下意识已经往后一步，等到第二声明确指令出现，他已经完全头脑清晰地服从对方的命令，快速将匕首往身后一撇，“咣当”一声，他人也已经退到了一丈开外，和秦王拉开了距离，同时完美避开了夏无且的药囊射程范围。


    “——”


    霎时间，荆轲和秦王的惊惧喘息声，弹幕中燕国人的歇斯底里，其他国家和朝代人们的冷眼观望，同时映入闻殊的眼帘。


    众生百态，何其明显。


    闻殊这时候再看了一眼荆轲。


    很好，现在还有至少一周的阳寿了，看来这次腿没断让他找机会逃走了。


    闻殊从弹幕发现，几乎所有人都认识这位秦王嬴政，系统7601也为他标注了：


    【秦王，嬴政，历史第一位皇帝】


    三个词，简略，又沉重。


    比起上一个福袋，这次的直播明显弹幕减少了许多，大家似乎都在观望什么，确认什么。


    包括各位千古传名的皇帝和大臣们。


    毕竟和无人知晓的明朝朱氏恰恰相反，这位未来的秦始皇可是众所周知的“昏君”。


    朱氏皇帝的事情他们不清楚，但秦始皇这样的昏君，闻殊做什么要帮他阻止荆轲的刺杀？难道闻殊此次是有上仙下达的任务？无论对方品德如何，他都要帮？


    “我等，皆为玩物……？”有人喃喃出声。


    所有人都没意识到闻殊是在保证荆轲不死在这300分钟里。


    “秦王，不必动怒，他也是受人驱使。你不若跟我做个交易？”


    闻殊传音问了系统7601，得到准确答复后对嬴政开口：“换我们来聊聊如何？荆轲抢到的机遇交由你来接受，你可以在我这里得到任何你想要知道的答案。”


    系统7601的来历诡异，闻殊到现在还不能完全信任它。


    但是无所谓，他是仙。


    人怕的他不怕；仙该怕的，现在的他也不知道要怕（笑）。


    他能看出荆轲只是个小人物。这句评价无褒贬之意，只是此人命格如此，翻了天也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这样的人仙不会感兴趣——说到底，人是女娲造的，和他们截教有什么关系？


    闻殊看山间走兽都比看凡人亲切些。


    又或者再换个通俗的说法，人族相当于就是女娲这个老板的员工，闻殊则是另外一个老板家的太子爷来他们这边实习。


    公司好了，对他有好处，但有限；公司不好了，对他没好处，但也有限。


    闻殊能感觉到系统7601的目标一开始应该就是这个嬴政，上一次直播结束后就迫不及待透题给他，现在更是演都不演了。


    而事实证明，这个秦王嬴政确实满足了闻殊早就被拉高的期待值。


    板上钉钉的帝王之相，叠加了离奇早死和儿子不成器的debuff，同时身边小人环绕，虽然能人义士不少，但即便加上他自己的气运也压不住这江山。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有些过分急于求成的皇帝，下一代没教好，江山没时间巩固。


    被系统一撅，不想在凡人手上吃上一点亏的闻殊心下已经明了，又留意了一下细节，发觉当“交易”这个词出现时，嬴政的表情就是一沉，眼神流转，显然想到了什么，周围人也下意识将头低了一寸。


    闻殊一顿。


    嘶，难不成这个也跟前一个有过节？


    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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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这辈子都不会有逢仙的机遇。


    闻殊放下手皱眉，此生未曾逢仙，那这秦王的态度为何如此恶劣？


    “系统。出来。”


    “……”又是该死的无人回应。


    找到这样的人皇苗子，大功德一件，前一个主播盘踞在此多年，居然还能忍住了留给他？


    闻殊很想知道对方是不是把每一朝都得罪了一遍，不然为什么连着两次对面都想给他一个下马威？他以前当仙可是天天被人供奉的……


    生活起起落落，闻殊怅然若失。


    而秦王嬴政这时候已经整理好仪表，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到站在一旁的荆轲，扶好佩剑命人将其拿下后淡淡道：“可，仙人请。”


    水幕的镜头也将嬴政从背景板转到了主角的位置上。


    荆轲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


    准确来说，从秦王一出场，除了闻殊还惦记着荆轲，其余所有观众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位始皇帝身上。


    九州一统盖环宇，六国并吞扫八荒。*


    始皇帝一出，群星暗淡，无数千古一帝都放下手中事，耐着性子坐下来好好瞧一瞧这位中华历史的顶流巨星。


    水幕之上


    嬴政的目光太过锐利，最后再匆匆看了一眼对方的三庭五眼，记下重要的几点后闻殊就移开目光坐直了身子，颔首。


    有了秦王的明确指令，荆轲也没有挣扎的意图，很快就被人押送下去，闻殊也没有多问要送他去哪里，直接进入主题：“仙山不必找，延年益寿的仙丹我这里有。”


    静。


    嬴政面容还是那样严肃，眼神却透了点疑惑，瓮动了一会嘴唇后开口了：“本王不欲求仙。”


    秦王说。


    本。王。不。欲。求。仙。


    “……？”


    怎么会？


    别说闻殊一惊，系统7601也是一惊，多朝弹幕皆出：


    “？？？？？？？”


    “秦始皇不欲求仙？他是本人吗？”


    “徐福呢？快来骗他啊！”


    “仙人搞错了？”


    闻殊不可置信地又掐算了一遍，没错，嬴政就是丹药磕多了才诱发了急症，死在了沙丘平台（今河北省广宗县）。


    这样的人现在竟然说他对仙丹不感兴趣？


    秦王的表情不似作假，弹幕也越来越疑惑，甚至有人推测“是不是■■把秦始皇换了个人”。


    “怎么可能！”系统7601在闻殊脑海中也是一声惊叫，“不可能，不可能，这就是秦始皇，他就是嬴政！”


    系统7601一时间也是焦头烂额——捣乱是真的，捉弄也是真的，但它也不想闻殊有麻烦。


    它又一次叫：“这就是秦王！”


    等会……王？


    闻殊惊觉，此人还没称帝？


    一个人的想法是会随着时间和所处环境变化的，那秦王和秦始皇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会不会对嬴政本人对求仙问道这件事有不同的看法？


    闻殊垂眸静了两息，“那就来聊聊如何助你一统六国吧。”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那时的十二金仙，如今的凡人闻殊，试问少年仙人心中所思？


    他轻轻一笑，“或者，不只是六国？”


    秦王瞪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