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诸亿杀鸡

作品:《我王万年

    齐恕接过木棍,两人一起抬着往营地走。


    走到山道上,女子对齐恕说:“今日多谢你。”


    齐恕不言语。


    女子又道:“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可也不是好人。”齐恕随口道。


    “你肯同我讲话了!”女子见齐恕肯同她说话,心里高兴了几分,继续说,“其实大家不恨你,大家是怕你。”


    齐恕看了她一眼,不得不说,她确实是经过调教培训的,确有几分察言观色体察人情的本事,齐恕只看了她一眼,她就知道,齐恕想听她继续说。


    她道:“爹他们说,他们也知道私斗不对,他们也都讨厌私斗,你虽然杀了人,但是大家都知道你没有错,可你是公主,是齐王唯一的女儿,你会剑术,还敢杀人,敢杀很多人,所以他们怕你。”


    她还怕齐恕不信,继续力证说:“工地里很多人都很服你,把你当作他们的主人,奴隶和仆臣对主人就是害怕敬畏的,今日你替我出头,他们都说长安君是个好君主。”


    她所说的爹就是烙饼老伯,她不是齐国人,虽然会说齐语,但语言上仍留有故国的痕迹。


    齐恕扯了扯唇角,“你是哪一国的人?”


    “我……我……”姑娘低下头,嗫嚅不敢说真话。


    “不愿说算了,我不为难你。”


    “我说。”姑娘急道,“我叫诸亿,荆国渭阳君府上的女奴,大夫范岫在渭阳君府上做客时看上了我,渭阳君便将我送给了范大夫,我跟着范大夫来了齐国,后来范大夫又把我送给了齐国的一个贵族,他很残暴,他蒙住我的眼睛,用马鞭打我,他还想□□我的妹妹,于是我们就逃了出来,逃到了这里,躲进山里,后来遇到爹爹,他留下了我。”


    “你还有个妹妹?”


    名叫诸亿的姑娘被齐恕抓住言语中的漏洞,想要矢口否认,但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微微颔首承认:“她叫小风,是齐国人。”


    荆国大夫范岫乃是荆国驻齐国的使臣,列国互派驻使是惯例,乃是方便两国国事照会信息往来之用,有的驻外使臣,还有可能在他国担任职位。


    诸亿这种姿色好经过调教的女奴,通常是被用来当作酒宴上侍奉客人的伎子,被客人看上后主人可以随手送出去,她被荆国使臣范岫带到齐国,又送给了齐国一个有奇怪性癖的贵族,认识了一个叫小风的女奴,贵族要强/奸小风,诸亿就带着她一起逃出来了。


    两人逃出来后本是要逃入夷人的领地,听说那里是女族领,而人昼伏夜出,逃到汜阴,找不到路了,又累又饿,诸亿把小风藏在山里,自己悄悄潜入营地偷东西,被烙饼老伯抓住,苦苦哀求下,烙饼老伯心善,给了她一口吃的,几次之后,干脆将她认做女儿,凭着老伯在火食营里的关系,大家都默认当她是烙饼老伯的女儿。


    但是诸亿却一直没有把小风说出来,小风还藏在山里,诸亿每天悄悄摸进山里给她送一次吃的,也是因为如此,诸亿才发现齐恕在营地后练剑。


    诸亿将她的来历和盘托出,齐恕示意她放下箩筐歇口气。


    齐恕往身后的石头上一坐,诸亿普通在她面前跪下:“求你,不要把小风交出去,她还小,她只有你这么大,被交出去的话她会死的。”


    有人生来就是王族,有人生来却是奴隶,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公平,齐恕沉默地想。


    当她向昊昊上苍质问她存在的意义时,小风她们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如此微小如尘埃,没人听得见她们暗夜里幽微的呜咽。


    诸亿跪在地上祈求,她从面前坐在石头上沉默不语的人的脸上,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莫大的悲伤和无能为力。


    ——这也许是她的慈悲,诸亿用她从宴会上听贵族们说过的词来形容齐恕的神情。


    调教她的人说过,贵人的慈悲不易得,看见一点就要好好抓住,这事关生死。


    诸亿抓住这点慈悲,泪眼泫然地,紧紧地扣头祈求:“求求你,救救小风。”


    “你起来吧。”齐恕叹道。


    诸亿听话地站起来,两把厚密的乌发分垂在肩上,眼睑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连哭都这么梨花带雨的好看。


    “你这样的人,不应该出来的。”齐恕道。


    太过美丽而又无用,很容易被人注意到,稍加留心调查,就能知道她的来路,即便不被送回去以逃奴罪论处,也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据为己有。


    “可是,我们没有吃的。”她和小风总得有一个要出去觅食,她比小风年纪大,当然应该是她出来。


    齐恕哀婉地叹了口气,从石头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的灰,重新握住木棍,对诸亿道:“回去吧。杀一只鸡,我教你剑术。”


    “不是杀猪吗?”诸亿轻声地说,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齐恕是给她降低难度了,高兴地“嗳”了一声应下。


    诸亿不敢问她会不会把小风的事告诉别人,轻轻擦拭了眼泪后,和齐恕一起抬着箩筐回去了。


    让一个娇娥杀生见血,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屠夫贾抓住鸡的两支翅膀塞进她手里,她都怕得要死,闭着眼睛不敢睁开眼,连刀也不敢握。


    烙饼老伯在一旁看得直皱眉,“杀猪你不敢,杀只鸡有什么好怕的。”


    煮汤大娘一边搅汤一边往外面瞅,苗大娘抱柴火进来,煮汤大娘忙问:“杀了没?”


    苗大娘道:“没呢,鸡都飞了好几回了,连鸡都不敢抓。”


    煮汤大娘着急道:“连只鸡都不敢杀,还学什么剑,路上遇到土匪流盗,人家可不会跟她手软。”


    “可不就是,一刀子的事,有什么好怕的。”苗大娘一边说,一边把柴火往灶膛里扔。


    营帐外面,屠夫贾气急败坏地干脆直接上手,“你看着,你就这样,就这样……一刀……”


    他抓住两只翅膀,膝盖跪在鸡背上,把鸡脖子和鸡翅膀抓在一起,连脖子上的毛都没捋开,刀在鸡脖子上一横,鸡血迸射出来,诸亿被吓得跑出好远。


    鸡挣扎扑棱了几下……


    ——嗯,没死透。


    那鸡从他手里挣开,一边流血一边扑腾,死不去又活不来,最后挣扎了几下,倒在地上就死了。


    “这不就死了吗?”屠夫贾尴尬地找补道。


    烙饼老伯恨铁不成钢地说她:“你就按住它,眼一闭心一横,一刀就结束了。”


    诸亿瑟缩地站在一边连连摇头,带着哭腔道:“我不敢……”


    屠夫贾道:“吃肉的时候你敢不敢?”


    诸亿又小心翼翼的点点头,“吃肉和杀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你吃肉的时候还把它骨头都啃干净,你怎么不怕?”屠夫贾道。


    齐恕坐在一旁舂米,一边舂一边看,不禁被这场面逗得笑了笑。


    忽而又想起焦斛教她剑术时,将她扔在山中杀了只兔子引来群狼,狼群绿莹莹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露出凶恶的牙齿。她现在都还能闻到狼血的腥热,喉咙里似乎还有白斑虎颈血残留的味道。


    齐恕低下头笑笑,她可没遇到屠夫贾这种暴躁又有耐心的师傅。


    诸亿怯生生地上来问她:“可不可以不杀鸡?”


    烙饼老伯和屠夫贾都看向齐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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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似乎也期盼齐恕说不用杀了。


    齐恕淡笑:“你学剑是为了自保,不是为了用剑舞取悦别人,你可以不杀,但你遇到危险时能狠得下心对你的敌人下手吗?你的敌人可不比一只鸡好对付。”


    杀鸡不是目的,狠得下心才是目的。


    诸亿顿时又泪盈盈地望向烙饼老伯和屠夫贾,烙饼老伯和屠夫贾都无奈了,这种无奈向看到自家不争气的儿孙,想打又下不去手。


    齐恕看着他们不禁想起了泠都城的宣台宫,她想她阿父了。


    屠夫贾教不下去,最后干脆给她一把刀一只鸡,让她到一边玩去。


    等到日落,一天又过去了,诸亿还在和一只鸡对战。


    齐恕懒得管她,夜里睡着后,诸亿忽然蹑手蹑脚地来的齐恕的草榻旁,将她摇醒。


    “我把鸡杀了。”她举着手略带惶恐又兴奋地说。


    齐恕披衣起来跟她走出帐外,借着营地的火光看到她手上还有鲜血,齐恕跟着她走到她杀鸡的地方,见鸡已经死在地上了,刀就放在旁边,刀口还有血。


    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但是地上的鸡血似乎早已流干。


    齐恕盯着她双手的血看了看,又盯着她的脸看:“你杀的?”


    诸亿被她盯得心里发毛,避开她的视线,咽着喉咙回答道:“是,是我杀的。”


    “山里的血腥会引来饿狼,你知道吗?”


    诸亿有一瞬慌乱,结巴道:“不,不知道。”


    “回去睡吧,明天当着我的面,再杀一只。”齐恕道。


    一听明天要再杀一只,还要当着她眼前,诸亿急了,“不是杀一只就可以了吗?”


    “我何时说过只杀一只?”她看了营地外的灌木林一眼,那里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道,“你最好说实话,我很讨厌人骗我。”


    诸亿见瞒不过,只得坦诚道:“是小风杀的。”


    齐恕早就了然,毫不惊讶地对诸亿道:“去把她找出来,山里的血腥会引来凶兽。”


    “可……”


    “先把她藏起来,我不会把她说出去。”


    诸亿这样十七八岁的女子尚且可以装作是修渠备炊饭的女工,齐国不征十六岁以下的徭役,有她一个尚算情有可原,再来一个,就瞒不住了。


    齐恕说完,营地外的灌木进里就钻出来一个蓬头垢面如同野人的小姑娘,她帮诸亿杀了鸡后就悄悄尾随下来,此时听到齐恕的话,就从灌木林里出来了。


    “小风。”诸亿急切地叫了她一声,“这是长安君,她不是坏人,她会帮我们。”


    小风刚才已经听到了齐恕的话,跪在齐恕面前磕了个头。


    “叫小风?”齐恕问,“哪个府的奚隶?”


    被叫做小风的女奴抬头望着齐恕回答:“勾氏府,他强/奸我阿母打死我阿母,又要强/奸我,你杀了他为我阿母报了仇。”说着向齐恕磕了个头。


    齐恕不知道她说的“他”是谁,但既然是死在她剑下,那想必也是勾氏嫡系。


    诸亿补充道:“我与小风正是趁当时混乱逃出府的。”


    齐恕看着面前头发蓬衣衫褴褛的小姑娘,她的眼睛锐利而凶狠,像山里的野狼,透着阵阵杀气,与娇柔美丽的诸亿完全不一样。


    她的脸上还有没有擦干净的鸡毛和鸡血,齐恕轻而易举能想到她都做了什么,就如她当初与恶虎搏斗后精疲力尽时一样,大约是茹毛饮血了。


    “留下来吧。”齐恕道,“我会设法为你们解决身份问题。”


    诸亿听到这话激动得跪下,与小风一起向齐恕磕了好几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