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随着拓跋祜的话音落下，文武百官纷纷安静下来。西突厥想要求娶大周公主，可陛下膝下只有两位公主，一位五岁出头，另一个才几个月大，哪能去和亲。若陛下答应了西突厥单于的请求，怕是会从皇族宗亲、官宦世家中择一名适龄女眷代嫁。而且，这还只是西突厥一家，其他五家要是见西突厥求亲成功了，怕都会效仿行之吧。


    一想到这些，在座之人中家有适龄待嫁闺女的不由得都紧张不安起来。


    而听闻拓跋祜之言的皇帝却转头看向了身侧的李卿，果见李卿满脸的不认可甚至有些怒气，给予其一个安抚的眼神后，皇帝悠悠开口。


    “大周与边疆各国友好相处，天下子民都享其利。至于能不能世代交好，看得则是双方的诚意，只要各国能谨守止战协议，大周也保证决不主动挑起战端。至于公主和亲，且不论朕膝下只有两位年幼的公主，就是有合适的，朕也不会拿公主来换取边境太平。”


    皇帝掷地有声的话语自上首传来，大周文武百官们闻言都大大松了口气，然随即又担心起来，西突厥如今是边疆各国中实力最强的一支，且公主和亲亦是各朝各代的惯例，皇帝如此直截了当地当众拒绝西突厥，不会有伤两国之好吧？


    一时众人纷纷望向正中的拓跋祜，哪知他听到大周皇帝的答复后并无任何怒色，反而豪迈大笑道：“好！好一个不拿公主换太平！大周皇帝果然是顶天立地，文治武功的千古帝王，本单于心悦诚服！”


    “单于亦是血性担当，威如雄鹰的一方霸主，此生能遇如此旗鼓相当，惺惺相惜的知己，朕之幸事。来，朕敬你一杯！”皇帝举起酒杯对着拓跋祜，眼中尽是欣赏之意。


    拓跋祜举杯回敬，然杯子一放又对着大周皇帝开口道：“和亲之事虽然未成，但本单于是真心仰慕大周女子。六年前，在西北战场上，本单于就认识了一名大周女子，聪敏决断，坚韧异常，令本单于一见倾心。不瞒陛下，当初就是因这名女子在战场上伤了本单于，本单于才早早退出战场，否则，本单于说不定还能与陛下再战几个回合，哈哈哈！”拓跋祜豪迈地笑着。大周皇帝也不生气，继续举杯相邀。


    拓跋祜再饮一杯后半是叹气半是伤怀地继续说道：“只可怜本单于被陛下打回老家后，日夜思念这位姑娘，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大周都会，离这位姑娘只一步之遥，这求娶之心是更等不得了。今日本单于斗胆，恳请大周皇帝陛下看在两国交好的份上，将此女赐给本单于！”


    上过西北战场还伤过拓跋祜的女子，不就是梅香吗？


    端坐皇帝身侧的李卿听到此处终于猜出了拓跋祜的心思。什么求娶公主，根本就是幌子！拓拔祜要的人，是梅香！


    想来当年在西北，梅香与拓跋祜之间定发生了许多她不知道的内情。可六年都过去了，拓跋祜此时才来求娶，真的是出自一片真心吗？还有梅香，这么多年一直未嫁人，可是有什么想法？


    李卿觉得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令她理不清头绪，但她很清楚的一点是，就算梅香的身份只是一个暗卫统领，她也不希望因皇权左右梅香的姻缘。想到这，李卿赶紧出声轻唤皇帝。


    皇帝似懂得李卿心思，抬手压下欲说话的李卿，转头对着拓跋祜道：“六年前一次相遇便让单于思念至今，这份深情属实难得。只不知，这名女子姓甚名谁，朕也好去打探一番，否则若有什么意外，也好如实告知。”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女子的身份？拓拔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面上还是恭敬道：“当时那名女子并未告知真名，但事后本单于让人打听过了，她乃白兰将军帐前亲卫，名唤梅香。”


    竟然是一个女侍卫，还能让西突厥单于思念如此之久！席上众人吃惊不少。


    “原来是梅香！”和李卿一样早猜到女子身份的皇帝故意惊讶道。


    “陛下也知道她？”拓拔祜顺着皇帝的话说。


    “当初朕还是五皇子时代天子亲征，皇后陪侍左右，与朕生死与共，梅香便是朕派到皇后身边贴身守护的亲卫，机缘巧合才至白兰将军帐下，没想到还因此与单于生出一段缘分来。只是，如今梅香是皇后的人，这事得问问皇后的意思。”


    皇后？拓跋祜望向了大周皇帝身侧美若神女一般的女子，原来她就是大周皇后李卿。


    六年前在西北战场上，他便听说过五皇子妃有勇有谋，爱护子民的盛名。今日终得一见，其气度举止更令拓跋祜相信传言为真。


    “尊敬的大周皇后娘娘，本单于是真心仰慕梅香姑娘，求皇后娘娘成全！”拓跋祜对着李卿拱手行了一礼。


    “梅香姑娘不仅是本宫的亲卫，更是本宫的知己好友，六年前，本宫就曾许诺梅香姑娘，将来她的婚姻大事全凭她自己做主。此事答不答应，本宫需先征得梅香意见，三日后再给答复。单于既是真心仰慕梅香，就请耐心等候三日吧。”


    “好，本单于静候佳音。”拓跋祜爽朗应答。


    从宴席上回来，李卿见时辰不早，便直接回宫歇息去了。翌日便命人将梅香唤了过来。


    梅香在西北战场立宫后，李卿本想为梅香求取更大封赏，梅香却只想留下来当暗卫。李卿无法，最终让皇帝封梅香做了暗卫统领之一。后梅香专门负责长春宫的守卫，一直隐匿在长春宫的某个角落，外人鲜少知道其踪影。


    梅香来时，李卿正在逗弄小梦瑶玩。最近因六国来朝，皇城上下热闹异常，李卿便准允小梦瑶放假十日，时不时带着她出宫去见识新奇事物和不一样的景致，可把小梦瑶高兴坏了。


    见到梅香来了，小梦瑶一脸笑地喊着“梅香姨姨”，一把扑到了梅香怀里。梅香含笑地把小梦瑶抱起，眼里尽是宠溺。


    李卿含笑瞧着，恍然间发现，一向清冷如菊的梅香在不知不觉间，眉眼神态似多了些温婉之意，与从前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同。


    见梦瑶缠在梅香身上久久不肯下来，李卿无奈地呵斥了一句，小梦瑶才做了个鬼脸，乖乖跟着嬷嬷下去了。


    李卿屏退其他人，将梅香拉到椅子上坐下。


    “昨儿个为六国来使接风的宴会上，西突厥单于拓拔祜当众向陛下求娶于你，这事你听说了吗？”李卿直入主题。


    “微臣已有所耳闻。”


    “六年前在西北站场，你与拓跋祜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能告知本宫吗？”


    六年前？原来那些事发生在六年前......她怎么觉得好似就在眼前，又好似前尘往事遥不可追？梅香心乱如麻，说不出一句话。


    李卿并不着急，静静等在一旁。许久才听梅香缓缓道来当年她与拓跋祜相处的细枝末节。


    这是一段注定的缘分，听梅香把话一一说完，李卿总算有些理解拓跋祜了。


    梅香给他的感觉是独特的，是刻入骨髓的。拓跋祜能懂得梅香的与众不同，就凭这一点，李卿相信他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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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本宫倒理解为何一开始他要向陛下求娶公主，求而不得后才向陛下求娶你。因为从一开始，他想娶的便只有你。他是想让你以最尊贵的身份嫁到西突厥，成为西突厥名正言顺的王后。梅香，拓跋祜的深情，你可接受？”李卿凝视着梅香的眼睛。


    “微臣，微臣不知道。”梅香的眼睛里满是彷徨无措。她是一名暗卫，从小就为皇族安危而生，嫁人她想都没想过。可六年了，那人时常入梦，搅起她满腔愁绪，若不能厮守，她可会后悔？梅香自问，却不知道答案，只能无措地摇头。


    “这件事不急，你回去好好想想，三日后再给本宫答复。”李卿握住梅香的手尽力安抚她。“梅香，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本宫都支持你。记住，遵从本心唯尔。”


    三日后，一脸期待的拓跋祜入宫，皇帝在大明殿接见，并将李卿一同召了过来。


    李卿将梅香的答复告知了拓跋祜。


    原本踌蹴满志的拓跋祜不可置信地听完李卿的话，失望、伤心如潮水般瞬间涌满心头，令他差点站立不稳。“为什么？梅香姑娘她当真对本单于没有一点感情？”


    “梅香并非一般的世俗女子，她的心早已超脱红尘之外。如果注定有缘无份，还请单于体谅她的赤诚之心。”


    “六年！本单于花了多少心思，排除多少阻碍，走了千山万水才来到她的跟前，竟真的一丝机会都不给本单于？”拓跋祜心痛如绞。这六年，西突厥内部并不太平，天知道，他花了多大努力，才有了如今这局面。对梅香的执念，一直支撑了他。可如今，连这份信念都要坍塌吗......


    李卿并未答话。同为女子，她懂得梅香的选择。


    “本单于可否见梅香姑娘一面，亲口问问她？”拓跋祜不死心地对着李卿恳求道。


    唉！李卿轻叹一气，想了想，还是命人下去传召。


    没多久，轻纱珠帘后，一道纤瘦挺拔的身影轻声而至。


    “梅香姑娘......”拓跋祜终于见到了苦思六年的身影，全身如被定住一般。


    “单于的深情请恕梅香不能回应。”帘后，梅香尽可能平静地开口打断了拓跋祜的痴语。“梅香只是一名普通女子，亦过惯了独身一人行走天地间的日子，梅香此生都不会嫁人，单于忘了我吧。”


    听到梅香亲口回绝自己，拓跋祜绷着的心终于倒塌。原来六年的相思、六年的等待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他失魂落魄地行礼转身匆匆离去，甚至不敢回头问一句“那这六年，你心里可曾有过我？”


    他怕真相太残忍，连心底的最后一丝牵挂都要被斩断。


    珠帘之内，梅香早已泪如雨下。李卿不想打扰，拉着皇帝先行离开。


    “相爱却不能相守，缘份这个东西有时真得挺残忍的。”殿外，帝后并肩而立，李卿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感慨。


    “卿儿，相爱便能相守，只要双方心意坚定。”皇帝如何听不懂李卿的话中意，有些心慌地打断李卿的胡思乱想。


    “是么？可世事无常，人心变化莫测，谁又说得准呢？”李卿喃喃自语，不顾身侧的皇帝，独自拔脚离去。


    拓跋祜两次求亲失败，一时成了皇城上下热议的话题。其他五国中存了同样心思的人，见状也不敢再开口了。


    拓跋祜心中失意，便向皇帝禀明要提前回去。皇帝多少有些愧疚，额外赐了其好多金银财宝，李卿亦从自己的私库中添了好多财物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