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请求


    安芙确实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士。


    她在获得了这些护卫队士兵的短暂指挥权后，立刻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工作。


    她将这六十几人分成多队，一部分负责搬运，一部分负责堆砌，而后找了一片空地，在尸堆旁堆放了不少草料，一把火点燃了他们。


    火光燃起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护卫队的士兵们相互靠在一起，用手或者衣服擦着身上的汗珠，露出了轻快的笑容。


    安芙走过去，向他们道谢：“诸位，非常感谢你们今晚的帮助。”


    有护卫笑道：“安芙小姐不必如此，帮助你也是帮我们自己。”


    “是啊是啊！”


    “我们谢谢安芙小姐才是！”


    “我可是经历过传染病的，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另一人道：“而且安芙小姐的安排真的很好，我感觉自己也没做什么，事情就已经结束了，我还以为要搬到明早，刚还在后悔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旁边的士兵们哈哈笑了起来，纷纷嘲笑他太过直白。


    那人被打趣地红了脸：“我是说刚刚嘛，这不是之前的事了！”


    安芙露出浅浅的笑容，道：“无论如何，我代表通城所有人感谢各位。现在任务已经结束了，大家可以回去了，路上请小心安全。”


    士兵们三三两两离去，还有人问安芙要不要护送她回府，被安芙礼貌拒绝了。


    大家归心似箭，不一会儿，火堆旁便只剩三个人了。


    安芙，阿妙，和宁姝言。


    宁姝言的车夫刚刚也帮忙搬了一些尸体，如今正在马车旁犯困。


    宁姝言的视线绕着火堆转了一圈，看到不起眼的角度，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贫民，正犹犹豫豫地靠近火边烤火。


    他们担心安芙和宁姝言这两位“贵族小姐”会制止他们上前，拉拉扯扯不敢过来。只有一两个胆子大的男性贫民，看这边只有三个女人，冲在了最前面。


    安芙开口道：“冷的话过来吧，不过火容易烫伤人，注意安全。”


    得了安芙的首肯，这些贫民们这才围了上来，但都离着安芙宁姝言三人隔着一定距离。


    原本只是几人，最后变成十几人，几十人……贫民们围得越来越多，渐渐的都快站不下了，宁姝言和安芙不得已退了出来，将这个包围圈让给了他们。


    看着密密麻麻的包围圈，宁姝言才真实地感受到，在这座城市的角落，还有多少无家可归的人。


    冲天的火焰印在了包围圈中的每个人脸上，照得所有人脸色晦暗不明。


    这些死尸燃烧后的火焰，成了他们如今对抗寒风的庇护。


    他们眼神空洞，满脸麻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冬天要来了。


    这些连居住都成问题的贫民，要怎么度过这个冬天？


    宁姝言不敢想。


    她转头看向安芙，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那些因火焰温暖，而聚集过来的贫民们。


    她开口问道：“安芙小姐的女子护卫队，进展如何了？”


    安芙摇了摇头：“父亲没有同意。”


    “是因为没有足够强壮的女性士兵吗？”


    安芙继续摇头：“是父亲觉得，现在城内已经安定了，不再需要额外的护卫队。”


    宁姝言觉得有些可笑，她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道：“城主管这叫安定？”


    安芙并没有同意宁姝言的说法，却也没有反对，她只是道：“父亲认为，目前的混乱是来源自不得不关闭的城门，等到庆典结束后就好了。”


    宁姝言因这愚蠢的发言而有些生气，忍不住语速越来越快：“可是贫民还是会流离失所，熬不过这个冬天的依旧熬不过这个冬天，甚至会因为这看起来短短的几十天，饿死或者病死。现在的混乱只不过是让原本就有的问题爆发了而已！”


    “可那又怎么样！”


    安芙也生气了，她转头，瞪圆的眼中似有泪水：“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是个虚有其表的贵族小姐！我连自己的产业都没有！连想建一个我自己出钱的十人护卫队都做不到！甚至连我的仆从都可能听命的人不是我！”


    气氛陡然间凝滞了。


    宁姝言没有说话，她在火光的映衬下，看到了安芙的痛苦与迷茫。


    安芙说得没错，很多事情，她根本做不到。


    可若是她如史蒂芬所说，别背叛自己的阶级，做个无忧无虑、不知人间疾苦的贵族小姐、城主之女，她原本不需要这么迷茫。


    她只需要环绕在城主膝前，展现自己甜美的笑容，甜美地叫着“父亲”，她便有数之不尽的财宝。


    她人生的唯一苦恼，恐怕就是犹豫她会嫁给哪位绅士。


    可她偏偏看到了。


    她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这个世界的苦难，看到了阶级与阶级的产生，就是一部压迫的史书。


    贵族踩的每一级金玉台阶，下方都是贫民的血肉。


    似乎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对着宁姝言生气，安芙很快冷静下来，道：“抱歉。”


    她不敢看宁姝言的眼睛，对着空气道：“我……只是在生我自己的气，抱歉。今天遇到的事情太多了，我有点难过。”


    宁姝言低声道：“我明白，安芙小姐不必跟我道歉。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安芙苦笑道：“你不必宽慰我，我知道自己做的一切，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


    宁姝言摇摇头：“我是说真的。安芙小姐您知道一位叫蓝影的女孩子吗？”


    安芙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宁姝言道：“那是您曾经从卖往阿依云的少女中救下的一个女孩。”


    安芙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说起她们，安芙似乎心情好了几分：“她现在过得如何？”


    宁姝言笑着道：“前两天我陪她去做魔法检测，她已经顺利通过了，成为了一名正式的魔法入门者。”


    安芙惊喜道：“太棒了！恭喜她！”


    宁姝言却道：“安芙小姐，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恭喜她，而是我想恭喜你。”


    安芙不明白她的意思：“恭喜我？为什么？”


    “恭喜您曾经种下的种子，如今长成了大树。”宁姝言道：“蓝影只是其中之一，不止她，还有其他很多被您救下的人，甚至今天那些知道传染病有多可怕，能预防多不容易的护卫队士兵，他们都是您为未来种下的种子。”


    看着安芙陷入沉思，宁姝言继续道：“人类这个集群的文明，就像一辆庞大的马车，您想改变它的方向没有那么容易。


    您一个人拉不动，没有人帮您，没关系的。但总有一天，大家会觉醒、会明白改变方向有多么重要，那时候，就会有很多人帮助您，那些就是您种下的种子，结出的果实。


    您觉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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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得不多，是因为您想要完成的目标太大、太远，一直朝着这个目标奔跑，所以无论怎么跑，都觉得自己没做多少，但其实，您真的已经做了很多了。”


    宁姝言是在安慰她。


    而这的确是个很有效的安慰。


    安芙轻笑道：“虽然并没有从本质上解决我的困难，但不得不承认，你说得话让我好受不少。”


    宁姝言笑着回应：“人生总会经历许多困难，并不是所有都能解决，但保持当下的心情变好，更有助于思考未来如何解决困难，不是吗？”


    “你说得对。”安芙诚恳道：“谢谢你。”


    “应该的。”


    安芙抬头看着天色，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到阿妙突然怒斥：“谁！？”


    阿妙对着一个方向摆出了防御的架势，宁姝言和安芙同时转头，只见昏暗的角落里，有一个人正慢慢走来。


    等到他完全从黑暗中走出，三人才发现，这是个身上有些脏污，佝偻着背的护卫队士兵。


    宁姝言对他略有些印象，是刚刚搬运尸体的士兵其中之一。


    安芙示意阿妙先别这么凶，对这那人问道：“不是让你们回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那个士兵犹犹豫豫的，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安芙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对方刚说了一个字，又停下了。


    安芙道：“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就当你没有话跟我说，我们就先走了。”


    “别走！安芙小姐！”士兵连忙向前两步，但被阿妙挡住了，只能站在原地，焦急道：“我……我只是想请您帮个忙……我……”


    安芙安抚道：“你慢慢说，你先告诉我，是什么忙？”


    “我想……去城外。”


    “为什么？你有家人在外面吗？”


    士兵摇了摇头，犹豫几秒，一咬牙，直接跪趴在地上，哽咽道：“城主让安库少爷将所有参与暴-乱人带到城外，说是要看押起来，实际是要杀了他们！现在他们被关在了一起，明早就会动手！”


    他整个人埋在地上，几乎泣不成声：“我的哥哥，他不是故意要加入他们的，他只是太饿了，那些人跟他说，加入他们，喊一喊就会有饭吃，他已经饿了三天了，他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得去救他！求求您！通城里能愿意帮助我的，只有您了！”


    安芙并没有第一时间被说动，她表情虽有动容，但依旧冷静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是你哥哥，为什么你又没有挨饿？”


    士兵抬起头，面上已涕泗横流：“因为我们家里还有生病的父母，还有妻子和孩子，我有工作，就先让我吃，这样我就可以赚钱带回来……”


    安芙道：“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的？”


    士兵低着头，吞吞吐吐道：“很、很久之前……我们买过一个通讯联络魔法制品，这次他想着可能有用……于是我们两就都带上了……他刚刚给我发来信息，他听到那些士兵们说，明早……明早就……”


    原来是明知故犯。他身为护卫队士兵，理应是保护和守卫通城的人，结果居然纵容自己的哥哥参与暴-乱，所以此时才这么心虚。


    可这时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不停地磕头认错，请求安芙的帮助：“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明知道他要参与暴-乱还纵容他！可是我们真的是没办法了！我们一家八口人都靠我一个人，大家都要饿死了，真的没办法了！求求安芙小姐！求求您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