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搬运


    宁姝言在波莉的搀扶下坐起身。


    这样的高度，让她得以和安石平视。


    她放下揉腰的手，看着安石的眼睛，认真问道：“你知道自己打得过安力吧？”


    安石看了她的眼睛两秒，而后略有些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这让宁姝言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她无奈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假装打不过？为什么宁愿自己受伤都不还手？你知道波莉也好、安芙小姐也好，她们有多担心你吗？”


    宁姝言原本也没觉得自己两三句话就可以解决问题，只是先说两句试探一下安石的反应，但谁知她这话一出，安石突然跑到了波莉怀中，不肯出来了。


    宁姝言：？


    这么小就有逃避型人格吗？


    波莉赶紧抱住安石，低头看着他倔强的表情有些心疼，同时对宁姝言道：“宁姝言女士，请您不要再苛责他了，若您要骂就骂我好了……”


    等下，她没有要骂人的意思……


    宁姝言觉得心很累。但只能跟波莉解释道：“不不不，我只是觉得，这样子下去不是办法……”


    但可惜，一个捂住耳朵的小孩，和一个过分宠溺的管家，是听不进去她说的话的。


    宁姝言揉着有些酸胀的后背很是惆怅。


    安石这课明显上不下去了，被伺-候着去吃饭了，宁姝言也准备打道回府。


    不过外面情况不明，宁姝言不想冒险，因而犹豫一番后，打发车夫出去打探一下消息，并交代他务必注意安全。


    约莫二十分钟后，车夫回来告诉宁姝言，外面的暴-乱已经被镇压下来了。


    听说为了镇压那些暴起的贫民，城主连魔法师都出动了，爱德华先生召唤出了一条贯穿整条街的巨大火龙，吓得所有人匍匐在地，高呼神迹降临。


    城主这方面的动作还是挺迅速的。


    不过以防万一，宁姝言还是在小别墅用过餐后才离开。


    她坐着马车离开安石的小别墅时，天色已经很深了。


    路边的灯火大概因为今日暴-乱的缘故疏于管理，十不存一，为数不多亮着的灯盏，还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平日里还算干净整洁的十字大街如今一片狼藉，各种垃圾充斥在街边，甚至还有……死尸。


    宁姝言经过时，正巧遇上了安芙正在试图指挥护卫队搬运尸体。


    之所以说是试图，是因为安芙还没有成功。


    “这些死尸放在这里，会引发其他的病灾的！”安芙冲着一位明显是护卫队首领的男子，略微有些急切地开口道：“史蒂芬队长！您一定要尽快处理他们！”


    对面被称为史蒂芬队长的男子却显然有些不太情愿：“安芙小姐，护卫队今日已经承担了很多的工作了，也请您体谅一下他们的辛苦。”


    他身后的护卫队士兵们,听到这话,纷纷点头:


    ”是啊,今日忙了一天了。"


    "我妻子还等着我呢。"


    "我的孩子见个到父亲,肯定要哭了。"


    “安芙小姐，您没有什么要照顾的人，我们可还要回去照顾老人家呢。”


    “是啊……”


    ……


    安芙焦急道：“可要是今天不解决的话，明天早上大家一起床出门，就会看到一地的尸体，无论是周边的店铺，还是做工的工人，大家都会害怕到不敢工作的。而且这么多尸体，肯定会引起大家恐慌的情绪，说不定会引发新一轮的暴-乱！”


    史蒂芬却不认同安芙的想法，反驳道：“安芙小姐，我认为您多虑了。大多数平民都是愚蠢的，他们看到尸体，的确会恐慌，但恐慌只会让他们明白，如今暂时待在家里才是最好的选择。等到明日，我们向城主禀报后，自然会由城主下令，让我们清理尸体。那些平民只需要在家等着，等到我们清理完尸体后再出门就好。”


    安芙摇头：“没有这么简单的，史蒂芬队长，平民和贵族并不一样，他们第二日的食粮，通常需要前一日工作获得的钱财来换取，如果不让他们工作，他们就会找不到东西吃。我知道你们的工作流程，等到父亲同意，你们完成搬运，那很多人就会饿死的！”


    “也许这样没有用的平民，饿死反而是最好的选择呢？”史蒂芬看着安芙，平静开口，仿佛不是在谈论一个人的生命，而是一堆垃圾废品的归属：“这次的暴-乱，不正是因为没有用的平民过多，无处可去，才会造成的吗？而您看，镇压暴-乱的最好方法，不就是杀死他们吗？”


    安芙怔怔地看着史蒂夫，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史蒂夫道：“安芙小姐，我知道您一直很爱为这些平民奔走，作为从小一同长大的朋友，我给您一个忠告——”


    他一字一顿道：“请您不要，背叛自己的阶级。”


    这位护卫队队长留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身后的护卫队士兵们也纷纷跟上。


    可他们刚走出不远，就见到前方一辆马车拦在了路中。


    史蒂夫正准备绕路走开，却见一位穿着不算太出格，但也绝非平民的女士掀开了车帘。


    “诸位好。”她笑道。


    即便此刻光线昏暗，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众人似乎也能从她的声音中，感受到她的礼貌和友好。


    史蒂芬道：“此刻可不是一个适合女士独自出门的时间。”


    女士笑道：“但一想到有护卫队正在保卫城市的安全，我便放心不少。”


    身后有士兵得了夸赞，忍不住挺了挺胸背，略有些自豪。


    史蒂芬虽不至于被一句话夸得飘飘然，但态度也还算和善：“感谢您的认可，女士。不过我的士兵们都已很辛苦了，我们急着回去，还请让个路。”


    对方却道：“我不能让路。”


    史蒂芬皱眉：“什么意思？”


    马车中的女士宁姝言跳了下来，走到了史蒂芬和各位士兵的面前。


    不远处的安芙显然也认出了她，微微瞪大眼睛。


    她对着安芙笑了笑，而后看着史蒂芬和各位护卫队士兵道：“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学过历史？我前几日翻阅通城历史时，得知大约在几百年前，通城曾经出现过一次战乱，战乱后出现了大量死尸。因为没有及时处理，这些死尸在城中放了两三日，结果引发了瘟疫。”


    史蒂芬看了看她，又回头看了眼安芙，道：“你是安芙请来的说客？”


    他似乎因此有些动怒，称呼安芙时，连尊称都没有用。


    史蒂芬冷笑道：“抱歉，女士，对于我来说，一位女士和两位女士没有区别，我不会因为你们的劝说而改变自己的想法。”


    “我不想劝说你改变想法，史蒂芬队长，因为您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您永远无法体会到平民的痛苦。”宁姝言与他错开身体，看着他身后的护卫队士兵，扬声道：“诸位，这些话，我是说给你们听的。”


    士兵们都诧异地看着她。


    宁姝言道：“各位可知道瘟疫是什么？那是传染病！瘟疫一旦出现，贵族可以禁闭大门，他们囤积的食物，足够他们撑到瘟疫结束之后。可你们呢？


    也许你们会觉得，自己死了也无所谓，可你们的妻子，你们的孩子，你们的父母……你有想过他们吗？


    他们也许会惊慌，因为这永远不知道何时回结束的暴-乱；也许会染病，会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痛苦死去；他们甚至会饿死，会割下自己的肉喂给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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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就为了让对方活下去……你们想看到这个场面吗？”


    最先只有几个人反应过来，随着众人窃窃私语之后，越来越多人反应了过来。护卫队的士兵们，已经有不少人的神情，从诧异转向了痛苦。


    他们也许不清楚瘟疫是什么，却清楚大家不能生病，尤其是可怕的传染病。


    如今低下的医疗环境，注定了他们只要一旦生了重病，如果无法自愈，就注定会走向死亡。


    是啊，他们的家人都住在城中，就算因为有了护卫队这份工作，让他们比一些贫民过的日子舒适很多，但这也不能改变他们依旧只是平民的事情。


    甚至于富人区可以整个将东区都封闭，并安排他们看守在门外，可他们的家人们呢？


    贵族们不可能允许他们的家人进入富人区避祸的！


    他们可能会一边保护着贵族的安全，一边看着自己的家人处于灾祸之中！


    宁姝言震声道：“而这一切的根源，不过就是因为这个夜晚，你们未曾搬运那些躺在路边的尸体！”


    说到这里，她已是眼含热泪：“我知道，今日大家已经很辛苦了，但我恳请大家能够帮帮忙，就算不为了通城里的平民，就当为了自己家的亲人。只要你们多搬运一句尸体，就会少一分出现瘟疫的可能，而你们的亲人也会多一份安全！”


    她向着诸位护卫队士兵，深深鞠了一躬：“这并非我想对史蒂芬队长申请的护卫队命令，而是我宁姝言，作为一位平民，对各位的请求！”


    士兵们动容了，有人忍不住擦拭眼泪，有人甚至不顾史蒂芬的威严，上前将宁姝言扶起。


    有人哽咽着道：“队长！我们想去搬！搬一具是一具！”


    “对！搬一具是一具！”


    “队长，我们试试吧！”


    “我感觉我还可以再工作一会儿！”


    “对对对！我也是！”


    “我有点累，但是我害怕！我们试试吧！”


    看着突然踊跃起来的护卫队士兵们，史蒂芬沉默片刻，他深深看了一眼宁姝言，而后道：“那你们去吧。不过这是你们自己要做的，护卫队不会额外给你们任何奖励。不愿意去的，跟我回去休息。”


    宁姝言露出惊喜的笑容：“多谢史蒂芬队长！多谢各位！”


    她扬声招呼道：“大家，我们尽量有效率一点！安芙小姐知道一个很快的方法，大家只要跟着安芙小姐，我们马上就能安安全全地回去睡觉了！”


    她可不管安芙有没有好办法，反正先把饼画出去再说，剩下的让安芙自己想办法。


    队伍立刻被分成两批，原本近百号人的护卫队士兵，留在这里的约莫六十来人，史蒂夫带走来三十来人。


    人不算太多，但已经远超宁姝言预计了。


    宁姝言对着安芙露出一个“怎么样我厉害吧的表情”。


    安芙显然也为宁姝言方才的话而动容，眼中有几分感激。


    而后宁姝言使了个眼色，示意安芙尽快整合队伍。


    原本以为安芙会立刻行动起来，结果宁姝言第一时间收到的，是安芙疑惑的目光。


    宁姝言又挑了挑眉毛，抬了抬下巴，朝士兵们集聚的地方努了努嘴。


    安芙眨了眨眼，跟着宁姝言的动作，试探着学着她小幅度的转了转头，然后又朝宁姝言马车的方向顶了顶头。


    宁姝言：？


    安芙：？


    宁姝言终于忍不住了，走到安芙面前，咬牙低声问：“我让你赶紧整合队伍，你在这干嘛呢？别浪费时间啊！”


    安芙低声道：“对不起，我以为你是眼睛或者脖子不舒服，想说你要是不舒服，可以早点回去……”


    宁姝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