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理想主义者的火种


    他的哭喊声吸引了部分贫民的注意，安芙看了眼望过来的贫民，道：“来这边。”


    阿妙将人拽起来，拉着他跟在安芙后面，来到了这个士兵刚刚走出的巷子里。这里没有火光，只有往里走一点，远离旁边的楼房遮挡后，有一点点月光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宁姝言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阿妙刚将士兵扔到地上，安芙就开口道：“首先，你们能买得起魔法制品，而且都做过魔法点化，说明你们并不穷。”


    “不不不！”士兵赶紧道：“那是之前的事情了！自从我父亲和哥哥的工厂倒闭了，我们就再没有任何收入了！这个魔法制品没有卖，也是想着危机时候会有点用处！更何况最近城里这么乱，大家就算要买，也不会买通讯类的东西，根本用不上，也没法自保，所以把价格压得很低……我们一直卖不掉，才会把他留在手里！”


    “好，就当你说得是真的。”安芙继续问：“既然你说安库领了父亲的命令要杀那些人，他们肯定是被严加看管起来的，那他怎么给你用魔法制品发的消息？”


    “我不知道！他、他只给我发，说明早他就要死了，让我赶快去救他……”


    士兵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将魔法制品掏了出来，但可惜这是个实时通讯的，而且只能传递几秒钟的讯息。


    “我想尝试再给他发信息，但这个魔法制品使用的次数已经达到了上限，我联系不上了他了！”


    安芙拿来魔法制品，宁姝言看了一眼，是凡琼那里卖的一个通讯类魔法制品，因为造型很奇特，是两个半巴掌大的杯子形状加锁链制成的，所以她对这个魔法制品有点印象。


    只不过不确定是不是像对方说的，是很久前买的了。


    安芙此刻的表情有些凝重，似乎在想些什么，但宁姝言看不出她的具体情绪。


    但直觉告诉宁姝言，安芙会帮他。


    对方说得情真意切，就算是假的，先去看看总没什么问题。


    而且对于士兵所说的“安库将这些参与暴-乱的人都带到了城外”，安芙没有丝毫的惊讶，大概率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也清楚这是真的。


    可在这个念头出现的第二秒，宁姝言就听见安芙道：“我帮不了你。”


    宁姝言有些讶异。


    安芙这是还没有从刚刚的失落中走出来吗？


    但她看安芙的表情虽然严肃，却并没有失落或者沮丧，不像是依旧沉溺在负面情绪中的样子。


    “这些参与暴-乱的人，有些是因为太饿被煽动，但有些却是真的别有所图，在故意引起城中的混乱。”安芙道：


    “若有人问我，如何区分这些人，你告诉我，怎么回答？”


    “我若信了你，救下了你哥哥，可有其他人也与他一般只是迫于无奈，他们也求我救他，你告诉我，我怎么回答？”


    “我若说不应当杀他们，可若有人问我，不杀他们，应当如何处置？你告诉我，我又该怎么回答？”


    一连三个问题，每问出一个，那些原本照着安芙的月光，都随着问题黯淡几分。


    最后，只有陷在沉沉灰暗中的安芙问士兵，但更是问自己——


    “我究竟，该怎么做？”


    安芙是不知道怎么怎么做吗？


    不是的，只是她想到的每一个办法，都需要权力、需要金钱，她做不到。


    若她去求助其他贵族，他们也只会好声好气地用各种理由搪塞她，或者阳奉阴违地将原本答应的事情，用其他完全达不到目标的方式完成。


    她曾经试过的，都没有结果。


    随着安芙的问话，士兵的脸色也迅速灰败，满面颓唐。


    他最后的希望没有了。


    他的身后还有父母，还有妻儿，还有哥哥的妻儿……他是唯一的顶梁柱了，他不敢闯城门，也不能闯城门。


    他不能死。


    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最后对着安芙深深行了一礼，道：“抱歉……是我……”


    他想了很久，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道着歉，转身离开。


    他得回家了，不然他和哥哥都不在家，家里人会担心的。


    他还得想办法，怎么告诉家里人……这个消息。


    “等一下。”


    身后传来一个女声，却不是安芙。


    士兵回身，是那个跟在安芙身侧，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话的女人。


    她原本一直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此刻随着她的声音，她自暗处走到了月光之下。


    宁姝言叫住了士兵，转头望着安芙，问道：“安芙小姐，我可以问他几个问题吗？”


    安芙略有些无力地点头，却又有些好奇：“你想问什么？”


    宁姝言回以一个安抚的笑容，而后迅速沉下脸，走到士兵面前，严厉地问道：“你可以保证，你今天说的话没有半句虚假吗！”


    士兵一愣，而后迅速道：“当然！”


    “你对着神明发誓！”


    “我发誓！”士兵似乎因为宁姝言的质问而有些恼怒：“我说的话，绝对没有半句虚假！否则神明诅咒……诅咒……”


    他咬牙道：“诅咒我永世不得入天堂！”


    宁姝言却觉得不够，道：“还有你的父母和妻儿。”


    士兵愣住，不敢开口。


    宁姝言道：“怎么？你是心虚了？”


    “当然不是！”士兵呼吸粗重，坚定道：“我要是有半句谎话，我们全家、所有人……我，我的父母，妻儿，全都无法入天堂！”


    这已经是极其狠毒的誓言了。


    可宁姝言依旧不满足，她继续道：“那你又能否保证，如果安芙小姐今天帮了你，自此以后，你将永远效忠于安芙小姐，将她的命令凌驾于所有人的命令之上？”


    这话不止是士兵，连安芙都被惊到了。


    “宁姝言？你……”


    宁姝言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别说话，而后静静看着士兵。


    士兵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先是惊讶，而后再次跪拜在地。


    “如果能成功救下我哥哥！以后我和我哥哥，都将是安芙小姐最忠诚的仆人！我发誓！我对着神明发誓！”


    宁姝言这才满意了，点点头：“好，记住你说的话。”


    她让阿妙将士兵带到巷子口，阿妙自然是不听她的，但安芙开了口：“阿妙，你带他去巷子口。”


    阿妙这才不情不愿带着士兵向巷子外走去。


    安芙抢先开了口：“宁姝言，我……”


    “我知道，你觉得你救不了他们。”宁姝言轻声道：“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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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救不了他们，是因为你想的办法都太正派，你希望所有人都跟你一个想法，可这是做不到的，人永远只会为自己的利益奔走。”


    安芙苦笑道：“就是因为我清楚这一点，所以我才知道，我救不了他们。”


    宁姝言却坚定道：“不，你救得了。”


    她的坚定让安芙都无奈了：“你哪来的信心？我自己都没有。”


    宁姝言却笑道：“因为我决定帮你一把。”


    她这话颇为欠揍，但安芙却也忍不住跟着露出点清浅的笑意：“那你说说，我要怎么做？”


    “我刚说的，人只会为自己的利益奔走。”


    “所以？”


    “我问你，城主把杀这些人的任务，交派给了谁？”


    “安库。”


    “那整个通城，如果有人最不希望安库好过，最不希望安库完成这个任务……这个人会是谁？”


    安芙恍然大悟：“是安提。”


    宁姝言点头：“没错。”


    可安芙还是有些不解：“可就算如此，这是父亲交代下来的任务，安提也不可能会为给安库使绊子，所以让任务失败。这等同在挑战父亲的权威。”


    宁姝言却眨眨眼：“所以说，语言是门艺术，谈判需要方法。”


    安芙突然想到了刚刚，她劝说史蒂芬时用的和宁姝言几乎是同样的理由，可她只得到了对方的讽刺与拒绝，宁姝言却完成她无法完成的目标。


    她突然有点开心，又有点期待：“那……我需要做什么？”


    “你只需要等着。”宁姝言笑道：“在明早之前，我会想办法，让安提来找你。”


    可安芙还是免不了担心：“那如果……没有成功……”


    “没有成功，那便没有成功。”


    宁姝言突然冷漠的声音让安芙心中一颤。


    是啊，没有成功，那便没有成功。可若连试都不试一次，又怎么甘心呢？


    闭了闭眼睛，安芙看着宁姝言，严肃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


    “为什么？要让那个士兵臣服于我？”


    宁姝言轻笑道：“不臣服于你，难道臣服于安提吗？或者安库？史蒂芬？”


    安芙摇头：“你可以收归己用的。”


    她的话没有说完。她想说，宁姝言这么聪明，也许拥有这些手下，会做到更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宁姝言却笑道：“没有必要，因为我不准备一直留在通城。他也不可能跟我走。”


    安芙愣道：“你要走？”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城门关闭，我可能几天前就走了。”宁姝言道：“所以，与其收归己用，不如将他送给真正需要他的人，比如你。有了护卫队的人脉，你可以让他打探到很多消息、或者利用他的职权做些你身为贵族小姐无法做的事情，不过具体怎么使用，就要看你自己了。”


    她看着安芙，看着对方微微瞪大的眼睛，笑道：


    “你可以把他当做，是一个理想主义者，送给另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火种。”


    她不可能为了改变通城奉献自己的一生，不如在离开之前，尽可能让这些勇于革命者，拥有更多的力量。


    安芙笑了。


    随着她的笑容升起，原本黯淡下来的月光，重新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