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A

作品:《拨云不见日[九零]

    阮云琛多少猜到了,当初程一冉为什么不揭穿自己。


    程一冉是个极端的人。


    她的正义观就像她握着的那把枪,简单、直接,冷硬得几乎没有任何弹性。对于程一冉来说,法律和秩序才是唯一的准则。


    但她又是矛盾的。


    程一冉讨厌和安堂,甚至可以说,憎恨一切与他们相关的阴影。而阮云琛的过去,正是那个阴影的一部分。


    可她没有揭穿。


    不是因为她们之间还有什么所谓的“旧情”可念——她们之间早就没有了那些东西。


    巷子里的人向来善于用嘴巴审判别人的生活,那些八卦碎嘴就像灰尘,一点一点地黏上来,甩都甩不掉。


    阮云琛的妈妈去世之后,邻里早已把阮家“判了刑”。那时候,程一冉偶尔会站在窗边,透过玻璃往楼下看一眼,却从来没有走近过。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阮云琛记得,有一次她拎着半袋红薯路过巷口,撞见程一冉站在楼梯上。她只看了对方一眼,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就像没看到一样。


    阮云琛想,那大概是程一冉最后一次试图靠近她。


    她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也没有义薄云天的善意,更多的是一种夹在记忆和现实之间的复杂情绪。


    程一冉没有揭穿她,大概是因为她明白,阮云琛做的事,确实不该由她一个人背负。


    程一冉的母亲万秀欠下的债,是她们家自己的问题。阮云琛来收债,带走的不过是一个旧录像机。而那台录像机里的磁带,最终落到了警方手里,成为了案件的证据。


    阮云琛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高尚的事。她只知道,她能拿走的东西本就不多,而那些她拿走的,都是不得已。


    或许,程一冉也明白这些。


    她们之间的距离,既远又近,像是两根平行线,却因为某些意外的节点不得不交汇。


    所以,程一冉没有揭穿她。


    不是因为想要成全什么,而是因为她也知道,错与对,从来不是简单的二分法。


    阮云琛不知道程一冉会怎么看她,但她知道,当她站在楼梯转角处,看到程一冉迎面而来的目光时,她并不害怕。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那目光里也藏着些许不言而喻的谅解——不是原谅,而是谅解。


    就像程一冉说的那句:“你回来了。”


    那句轻描淡写的话里,藏着的是一种她们谁也不会去触碰的共识。


    程一冉是个复杂的人。她的冷漠并不彻底,她的正义也不绝对。


    阮云琛知道,程一冉站在这里,还在和她和平地打着招呼,不是因为对过去毫无芥蒂,而是因为她更清楚,真正的敌人是什么。


    阮云琛还记得那年程一冉归校的时候,她站在警校的射击场边上,听着教官冷声念出训练的标准成绩,而目光却落在远处一张新贴上的通缉令上。


    那是和安堂的一名线人。


    ——真正的仇恨,应该有一个更明确的方向。


    所以程一冉选择了沉默。不是妥协,而是权衡。


    就像她后来说的那样——


    “如果揭穿你对我有用,我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但如果没有,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


    阮云琛对此并没有感激,也没有觉得愧疚。


    她知道程一冉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她们之间不会有多余的情感。就像此刻楼道里的灯光下,她们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两块各自尖锐又独立的石头,既不会靠近,也不会后退。


    但无论如何,她们都清楚,眼前的敌人是相同的。


    “一切小心。”


    程一冉的声音很轻,没有多余的起伏,像是路过的风,带着几分不经意,却精准地落在阮云琛的耳边。


    阮云琛停住动作,门锁还没来得及转动。她转过头,目光落在程一冉身上。对方已经背靠墙站着,低头看着手里的钥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也是。”阮云琛淡淡地说,声音平静,几乎没有情绪波动。


    两人不再多说什么。灯光下的影子短暂地重叠了一瞬,然后各自归于沉寂。


    警方安排的小公司行动倒也迅速,这宋祈刚一冒头,公司那边很快就出现了“变故”,迅速,又合情合理。


    贸易公司裁员的消息从内部传出时,阮云琛是第一个被叫进办公室的。


    经理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了一些,他语气诚恳,却掩盖不了那些话本身的冷漠:“这不是你的问题,公司运营不善,我们也很为难……”


    没过多久,这个消息便传到了该传到的地方。


    宋祈的消息网络虽不如过去敏锐,却依旧够快。


    他没有出现在公司门口,也没有派人直接找上门。


    相反,几个模糊的身影开始在旧楼附近活动,既不张扬,也不刻意。但只要稍微留意,就能感受到那几道自认为藏匿得很好的窥探。


    从失业到再见宋祈,整整过去了四十二天。


    阮云琛每天都会出门,拿着一份打印好的简历,走进各种公司、工地、甚至一些小餐馆。


    有时她在大厅的候座椅上坐上半小时,有时她会拿着一张表格,在角落填得密密麻麻。到了晚上,她提着空荡荡的塑料袋回到旧楼,拎着邻里熟悉的晚餐,步伐不急不缓,像是一个刚刚结束了一天普通生活的年轻人。


    阮云琛很清楚,简历上那些平淡无奇的经历,不会让任何人对她另眼相看。而那些“碰壁”,也不是偶然。


    这条街巷,已经开始多了些陌生的面孔。


    楼道口的垃圾桶旁,偶尔站着一个低头抽烟的年轻人;对面早点铺的老板,似乎突然对她的行踪特别感兴趣,总是爱拉着她寒暄两句;连巷口的猫,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双监视的眼睛。


    宋祈没有出现,但他的触角已经伸了过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四十二天,足够让一个普通的失业者失去耐心。


    阮云琛却从未有过一丝动摇。


    她依旧每天出门,依旧在外人看来像是努力找工作,又屡屡碰壁的普通人。只是,她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已经落入某些视线中。


    第四十三天的那晚,天气沉闷,像是即将下雨的前兆。


    阮云琛拎着一个小超市的购物袋,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步伐依旧平稳,肩膀微微放松,像是一个没有任何防备的普通人。


    楼道口的灯光昏暗,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光影中缓缓浮现。


    宋祈站在那里,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她的方向。等她走近时,他嘴角带着笑,轻轻开口:“又见面了。”


    宋祈总是喜欢这样的开场,像是一场早已排练好的戏剧。他站在路灯下,光影切割着他的脸庞,烟头的火光明灭之间,那张脸上带着熟悉的笑意,却让人看不透。


    阮云琛脚步一顿,稍稍侧过身,塑料袋在手中微微晃动。


    她看着他,短短几秒钟,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画面。


    那是多年前,她站在一群小混混中间,看着他从烟雾缭绕的房间里走出来。


    他总是带着这样的笑意,一半玩世不恭,一半冷酷薄情。那时候她不懂,现在却突然觉得,或许他自己也不懂。


    宋祈为什么会对她这样执着?阮云琛不知道。


    可能是养狗的主人对狗多少会有点感情,即使被咬了也选择原谅。


    或者,是比这更复杂的东西——某种不易察觉的执念,一点点不愿放手的惯性。


    像是他知道自己的世界黑得连光都不愿进来,于是对她始终留了一点余地。


    小时候的她或许不懂,觉得他是矛盾的,是琢磨不透的,甚至带着些莫名的荒谬。


    可长大后回头想想,却发现这一切恰如其分——像是黑暗深处,一种无声的试探,一种模糊不清的执着。


    这种余地,不是温情,更不是善意。


    它介于两者之间,像是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某种悖论。他要她明白,却又不让她全懂;要她靠近,却又不许她越界。


    阮云琛从来不去深究,也不打算弄明白。因为不管答案是什么,她知道自己都不能认同。


    “宋先生,”她的声音很轻,“好久不见。”


    她低下头,像是无意间避开了他的目光,但身体却没有一丝后退的动作。


    宋祈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他抬手弹了弹烟灰,那一瞬间,火光映在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听说,”他的声音低沉,又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像是关心,又像是挑衅,“你最近过得不太好。”


    阮云琛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塑料袋的提手绷紧在手指间。她微微抬起眼,看着他,目光平静得像是一汪死水。


    “凑合吧。”她回答。


    宋祈轻笑了一声,随意地抬起下巴,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那两个小孩呢?没跟你住一起?”


    阮云琛的手指微微一紧,那塑料袋的提手几乎要勒进掌心。但她很快便恢复了冷静,只是目光稍稍偏开,像是藏不住的一点警觉。


    ——他不知道。


    如果宋祈知道,就不会是这种漫不经心的试探,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地威胁。他一向如此——精准、狠辣,不会浪费多余的时间。


    阮云琛很清楚,宋祈的试探虽然隐晦,但他对局势的掌控力比任何人都强。如果他对阮秋和淼淼有了确切的掌握,她甚至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回答这句话。


    “秋出国了,”她语气淡淡,像是漫不经心地回应,“学校资助的,全额奖学金,挺好的。”


    她稍微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淼淼在外地上学,食宿全包,省了我不少事。”


    宋祈闻言,点了点头,眼底却依旧没有什么波动。他没有直接反驳,只是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笑:“这两个小家伙还挺争气的。”


    阮云琛低头“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片刻的静默后,宋祈转了转手中的烟,却没有点燃,漫不经心地说:“你啊,就别想着什么都藏着掖着了,你该明白,想知道的,总能知道。”


    这句话听上去像是威胁,然而他的语气却极为轻松,仿佛只是为了填满这片空气中的空白。


    阮云琛抬起眼,目光与他相对,却什么都没说。宋祈的嘴角似乎带着一抹满意的笑意,像是已经笃定了某种答案。


    他大概以为眼前的阮云琛还是那个无助的、走投无路的小女孩。一个满心牵挂、浑身都是弱点的旧人,只要稍微施压,就能拿捏得住。


    但他或许不知道,人是会成长的。


    兔子还有三分脾气,更何况是“野狗”。


    她这些年的日子,踩过烂泥,钻过荆棘,咬牙在深渊里熬过长夜,能苟且活着,并不是为了继续被人牵着走。


    一时的屈服,未必意味着永远的臣服。阮云琛清楚地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能翻盘。但宋祈这种人......


    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他的骄傲和掌控欲,让他看不见低头的锋利,也听不见沉默里的咆哮。


    宋祈没再问什么,而是掏出了打火机,把那根已经被把玩到有些弯折了的烟点燃,夹着烟冲阮云琛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脚步从容,仿佛刚才不过是一场随意的寒暄。


    这之后的事情,像是早已设定好的轨迹。


    阮云琛没去找宋祈,宋祈也没急着找她。


    他们都明白,主动出击是件危险的事——对猎人如此,对猎物亦然。贸然靠近只会打破那份微妙的平衡,让彼此都更加警惕。


    所以,他们选择了保持距离。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策略,却都透着相似的克制和算计:时间和空间才是最好的陷阱,谁先耐不住性子,谁就会露出破绽。


    但计划已经无声地开始了。


    半个月后,阮云琛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她从未见过,但那一瞬间,她的心却莫名地一紧。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不知道会以什么方式到来。


    对于阮云琛而言,宋祈主动联系并不出人意料,对于住在楼上的程一冉而言,也是如此。


    程一冉在楼道里与她短暂的对视中已经做了提醒:这是早晚的事。


    阮云琛对此更是早有预料。


    她了解宋祈的习惯,也明白他的耐心有限。对于这样一个处于卷土重来的节点上的人而言,信任旧人是最省力的选择。


    可警方并不这么认为。


    他们最初的计划是为阮云琛制造几场“意外”的邂逅,从工作、生活到社区的每一个细节都布满网点,确保能够吸引宋祈的注意力。


    但阮云琛主动提出反对。


    她的理由简单直接:“他不会吃这一套。”


    她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用事实和判断说明,宋祈对任何“巧合”都会本能地怀疑。与其费力制造不必要的漏洞,不如让她自己掌握节奏,循着他的习惯和动机来走。


    警方同意了。


    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的资源确实有限——既没有足够的人手,也没有足够的重视;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对程一冉的信任。


    作为特警小队的队长,程一冉的任务不仅是潜伏监视,更是对阮云琛行动的一种无形保护。


    还有一些无法明说的因素。


    潜伏任务本身就带着高风险的不可控性,为了尽可能避免暴露,阮云琛的汇报流程被设置得极为宽松。


    她不需要定期提交任何详尽的报告,也不需要在每一次接触后都立刻反馈信息。任务以结果为导向,她的行动被放任到了近乎自由的程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警方的态度像是一种放手——不是不关注,而是有意地选择信任。


    或许,是因为程一冉站在了这里;或许,是因为廖致远说过的那句:“她比我们更了解宋祈。”


    这一切无声地让她孤身一人,也无声地推动着她一步步向前。


    电话铃声还在响着,直到那铃声快要断掉前,阮云琛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低沉而随意:“阮云琛,最近怎么样?找着工作了吗?”


    她的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了敲,像是在压抑某种隐约的不安。对方的语气平和,像是在关心,又像是在闲聊——一种过于熟悉的、刻意让人放松的随意。


    “还行。”她平静地回应,目光却紧紧盯着窗外。远处巷口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是某种隐喻。


    “别骗我。”


    那声音里多了一丝笑意,像是嘲弄,又像是笃定,“我查过了,你最近都在跑面试,可是一个都没成。”


    阮云琛没有回答,手指却微微收紧。她知道这不过是宋祈的试探,带着轻描淡写的假关心,却用最直接的方式敲开了她生活的表层。


    “怎么,养不起自己了?”他顿了一下,仿佛在等她的反应,却没等到,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这样吧,我有个简单的活儿,想让你帮个忙。不用担心,不是什么麻烦事,就当个差事赚点零花钱。”


    他语气随意得像是在拉家常,但她知道,这不是一个选择题。这是一扇被半推半就打开的门,门后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深渊。


    “什么活儿?”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像是早已习惯。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笑,没有任何铺垫:“明天晚上,八点,老地方见。”


    宋祈的语气没有一丝犹豫,像是在安排一场不容置疑的会面,而不是征求意见。仿佛她的回答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在他的剧本里,结局早已写好。


    电话挂断了,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声还在呼啸。


    阮云琛放下手机,目光投向窗外——夜色深沉,像是一片看不见边际的海。


    宋祈的任务很简单,去某个仓库登记一批货物的入库单。货物明面上是矿泉水,入库记录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纰漏。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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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矿泉水的箱子下面藏着的是什么。


    阮云琛就这样“回到了”宋祈的身边。


    没有明确的起点,也没有太多仪式感。她渐渐融入那个圈子,表面上是个偶然被卷入的小人物,实则一步步向核心靠近。


    宋祈没有表现出太多怀疑——至少,他的表情和语气都没有暴露出来。


    他偶尔会提点她几句,话里话外像是在重新教导一个不够聪明的旧人。阮云琛总是恰到好处地顺从,既不显得过分聪慧,也没有让人觉得敷衍了事。


    “他需要人手。”廖致远在警局里低声说道,“这就是为什么他愿意让你靠近。”


    需要,也是一种脆弱。


    宋祈看似无懈可击,但他的网络依旧在重建,远没有表面那么牢固。


    阮云琛没有回应,她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色。


    她知道,任务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宋祈的精明远远超出了警方的预期。


    阮云琛花了整整半年时间,接了几次小活儿,听了无数次闲言碎语,却连他的核心圈子都没有接近过。


    宋祈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躲在暗处观察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却从不给她真正靠近的机会。


    他从不亲自参与任何交易,也从不把真正的计划交给任何一个人。他的手下各司其职,接到的指令精确到每一步,却始终缺乏一条完整的链条。


    她试图从那些微不足道的细节里找到突破口,但每次都像是在空中抓风。


    哪怕是最普通的一次债务催收,背后都藏着层层的防线。她知道这是有意的——这是宋祈一贯的风格。


    他就像一个精密机器的核心齿轮,把一切掌控得滴水不漏。


    手机屏幕忽地亮了起来,是一条弹出的短信提醒,显示话费即将用完,请及时充值。阮云琛愣了下,忽地发现底下还有一通未接来电。


    ——阮秋。


    阮云琛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指尖在屏幕上停了许久,最终还是按下了回拨键。


    电话刚响了一声,那头就接了。


    “姐?”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点笑意,像是没经历过等待的漫长。


    “嗯。”阮云琛应了一声,手指轻轻转着桌上的笔,目光垂落在面前的文件夹上,却什么都没看进去。


    “怎么没接电话?”他问得随意,却有一种不加掩饰的关心。


    “刚刚在忙。”她顿了顿,补了一句:“看见了,就回过来了。”


    两边陷入短暂的沉默。


    听筒里传来一些隐约的键盘敲击声,还有纸张翻动的轻响。阮云琛本能地问了一句:“你在忙吗?”


    “嗯,工作。”听筒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像是被刻意压低的声音。阮秋笑了笑,语气很轻,“最近找到了一份实习。”


    “什么工作?”阮云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神稍微抬起了一些。


    对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键盘的敲击声也消失了。阮云琛轻轻转了转手中的笔,眼神落在桌上的角落,不自觉地想起很久之前的那通电话。


    那时候,阮秋说自己每天早上在咖啡厅打工,语气轻描淡写得像是在说天气。他说薪水不高,但够生活费;工作不累,但每天得早起。阮云琛记得,当时她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总是这样,报喜不报忧。


    他现在已经是大四了。


    阮云琛轻轻敲了敲桌面,思绪飘远了一些——这份工作,应该不会只是咖啡厅的兼职了吧?


    说不定,是英国当地某家公司的实习,跟专业对口的那种。


    阮云琛忽然意识到,她从来没有真正问过他的未来规划,也没有给过他什么明确的建议。


    阮秋在她身边长大的时间很多,却总是自己在摸索、在努力。


    他从小就是这样。


    踏实、勤奋,不需要太多指引,就能找到自己的方向。无论是那时候在学校里,还是后来出国之后,他总是能把生活过得有条不紊。


    ……是啊,阮秋一直都很优秀。


    “姐?”


    那头的声音忽地拉回了阮云琛的思绪。她的指尖停了下来,片刻后才轻轻开口:“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


    阮秋似乎又笑了一下,声音低而柔和:“你不用担心,这份工作……挺有意思的。”


    阮云琛的眉头几乎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本能地想问,工作是什么?在哪里?忙不忙?有没有危险?可话到嘴边却忽然顿住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短暂地延续着,她盯着面前的桌角,像是可以从那些浅浅的划痕里看出答案。


    有些问题,不是她不能问,而是她不敢问。


    并不是害怕答案本身,而是害怕这些问题本身会暴露出什么她试图掩盖的东西——那一点点不该被发现的在意。


    过去的那些事,她已经试图让它们随着时间沉淀下去。维持现在的平衡,或许才是最好的方式。


    隔了许久,阮云琛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一时没了声音,只剩下微弱的背景杂音,像是键盘的敲击声也停了下来。


    “姐。”阮秋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雷鸣,直接撞进她的耳朵里,“我很想你。”


    阮云琛的手指顿了一下,轻轻按在桌面上,像是要借此稳住自己。可那指尖,却因为力道太轻,连桌面上的灰尘都没有擦动。


    他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是用尽了全部的真心。


    阮云琛张了张嘴,想要回应,可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电话另一端的呼吸声低而平稳,却又像是带着一点隐忍的期待。阮云琛垂下眼,视线落在桌角的一道细痕上,心跳却乱了一瞬。


    “你......”她终于开了口,可这一个字出口后,所有的话又卡在了唇边。


    她闭了闭眼,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滑了一下,试图找到一个可以藏身的出口——可是没有。


    思念像潮水一样漫了上来,不是骤然而至,而是像早已积蓄在心底的洪流,终于找到了一个薄弱的堤坝,溢了出来。它扼住了她的呼吸,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几乎无法动弹。


    阮云琛的手指紧了又紧,想要抓住点什么,却最终只触到了一片冰冷的桌面。


    那头的阮秋却依然没有催促,连一丝多余的动静都没有传来,仿佛刻意留出了足够的空间,让她能够从这片汹涌中找到自己的声音。


    许久许久,阮云琛才终于抬起了眼,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把那句一直埋在心里的话轻轻吐了出来:“我......也是。”


    话出口后,阮云琛觉得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胸口。她不确定这句话是不是太直白了,太让人误会了,可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很轻的笑,笑意里带着点压抑的情绪:“早点休息吧。”


    “好。”她回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晚安,阮云琛。”他说。


    电话挂断了。


    阮云琛将手机放下,目光落在屏幕逐渐熄灭的光影上。她坐在那里,安静了很久,仿佛刚才的一通电话只是一场无声的梦。


    一年半的潜伏,像是一场漫无止境的等待。


    她递交的汇报越来越少,能填进去的内容也越来越简短——警方的反馈也一样。


    没有新线索,也没有新的方向。时间像是被凝固了一般,停滞在某个看不见的困局里。


    不止是阮云琛,警方也同样清楚,这种潜伏任务一旦进入长期阶段,风险只会指数级增加。


    直到廖致远提到了“他”。


    “你需要一些技术上的协助。”那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工作会议之后,廖致远轻描淡写地对她说,“他会为你提供支持。”


    对方的代号是“A”。